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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文史资料选辑:霸州李的武功与剑道传承失传

时间:2023-08-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可惜当年我们都年幼无知,对他的练法、技艺学得不到家。据武林前辈谈论,我们对“霸州李”的武功、技艺继承极少,失传很多。我父亲的剑道颇为高超,我和师兄弟们都从他习剑。我们出了一个双刺剑的项目,当场获得观众的热烈喝彩和行家们的交口称赞。我的飞虎拳也是由父亲传授的,这已不见诸拳谱。我的飞虎拳常常能得到功力深,动作轻盈、精巧、优美的评价,实在是由于父亲的严教。

天津文史资料选辑:霸州李的武功与剑道传承失传

父亲膝下有子女四人:文贞、文起、文胜、文兰。文兰妹小我七岁,也曾随父习武,解放后,也担任过武术教练。我是长女,父亲对我最钟爱,我自幼就爱好拳剑,七岁开始随父练功。俗话说:“阵前无父子”,我们父女俩一到练功场上,母亲就担惊受怕,说我父亲太严太狠。那年头本来就没有什么练功的毯子、垫子,而父亲偏偏要选石板地、洋灰地,让我摔跌滚翻。行拳、练器械最忌脚底溜滑,而父亲偏偏要在数九寒天,把我带到冰上去练,或者用水将地泼湿,让我在湿漉漉的地上练。他教得一丝不苟,要求我学得一招一式都不准走样,如果在某一环一扣上松了一点劲,他就强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非重复再练不可。练骑马坐桩式的基本功,两腿蹲得久了,身上冒汗,腿脚打颤,跌坐一次,就重新再练,而且加长时间。然而父亲是爱女的,我都十岁了,还常把我抱在怀里,用山东话给我念民谣逗乐;可是为了练功学艺,他咬着牙打我,一点不心疼。我还清楚地记得和春山师兄他们一起练功,有一回遇到天阴下雨,孩子们不懂事,都以为可以歇息一下,没想到父亲把我们叫到屋里,教授“拳打卧牛之地”,而后又教我们到了大场子上如何放大尺寸。练武功的人必须脚跟有劲,脚底下有功夫,我父亲自己练习时,在地上铺一层秫秸皮。可惜当年我们都年幼无知,对他的练法、技艺学得不到家。据武林前辈谈论,我们对“霸州李”的武功、技艺继承极少,失传很多。就功力门而言,也是无可弥补的损失。

我随父习武,首先是接受严格的基本功训练,而后是学习拳术,器械的套路和攻防格斗的武技,还要听父亲讲解功力的道理。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年三百六十天,寒暑无间,每天都要练十几个小时的踢、打、摔、拿、击、刺诸功夫。只要我肯练,父亲就步步紧盯,把着手教。他教学中有几句口碑,可以说是武术教学的一条经验,叫做“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其门而出;不得真传,枉费辛苦劳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教学,采取的是“因材施教”,他常对我们说:“文圣人不嫌字丑,武圣人不嫌把式歪。”只要品格好,肯学,他就教,并且一定教出一点名堂。我的师兄马恒俊,五短身材,有的人讽刺说武大郎如何学得武艺?我父亲说,马恒俊厚道,吃得苦中苦,我一定把他教出来。后来马师兄练地躺刀、地躺拳、戳脚,短小精悍,灵活漂亮,尤其是一手地躺刀加鞭,堪称一绝。另一师兄吉世春,个头特高,块头又大,五大三粗,师父便给他传授大刀、大杆子、大戟和锤,仅是锤就传了金爪锤、紫金锤、擂鼓瓮音锤等。对于我这个女徒弟,根据我的素质、基本功和其他条件,师父不惜精力,全面施教,教我掌握了武术的徒手和器械方面的技能与知识,而后重点授予我太极十三剑、飞虎拳、绵掌拳、穆英棍、形意拳、钩、刀等功力门的特技。

我父亲的剑道颇为高超,我和师兄弟们都从他习剑。记得“七七”事变前,有一次在北站外赶会,我和师兄们前去表演武术,因为我们都不过十多岁,被视为“小蹦豆子”,所以没有人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出了一个双刺剑的项目,当场获得观众的热烈喝彩和行家们的交口称赞。主事的人也对我们这班“小蹦豆子”刮目相看,接下场来,送出场去。当时在场后的一位杨村武师说:“这剑只有杨村才有,你们跟谁学的?”言下有点瞧不起我们的意思。当时我最小,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便反问道:“你们杨村的剑跟谁学的?”那位武师说:“不告诉你们。”我就说:“杨村的剑是我们家传的!”其实,当时我确实不知道我父亲早年在杨村传过剑道。回到家里,我们面带得意,父亲问起来,我就把顶撞杨村武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没想到父亲怒从心起,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第二天,那位杨村武师来到我家,登门道歉,结果我又落了一场训斥。

我从父学剑,掌握了剑术的刺、撩、斩、崩、劈、钩、提、抹基本要领以及多种套路,而后重点学习太极十三剑。此剑根据剑术基本动作,发展为斩、抹、崩、剁、扎、刺、撩、豁、掠、钻、扑、提、云等十三个剑法,并包括上、中、下三路的姿势与动作,内容比较丰富,锻炼也比较全面。整个套路有姿势动作一百三十个,组织结构细密、紧凑;手、眼、身、法、步的配合恰当,动作起伏转折,尤以缩、小、绵、软、巧为突出特点。剑指与剑的姿势陪衬均匀,有来有去,处处有交待,无顾剑指而不顾剑,顾上而不顾下的缺陷。解放后在国家的重视与支持下,我把父亲亲自传授的剑法以及个人多年的锻炼体会整理出来,与师兄王子章共同撰写了《太极十三剑》,从起势到收势归纳为九十势,并且势势有说明,有我的示范动作照片。此书由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自一九五七年至一九八三年,连续四次印刷,发行二十七万余册。

我的飞虎拳也是由父亲传授的,这已不见诸拳谱。这种有独特风格的拳术,要求身法灵活,臂似绵软而出掌有力,出腿放长远击,要有“长一寸,强一寸”的优势。父亲授予我飞虎拳费了许多心力,我每练此拳,必思念严父教诲之恩。我的飞虎拳常常能得到功力深,动作轻盈、精巧、优美的评价,实在是由于父亲的严教。

在旧中国,我父亲虽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但是社会地位低下,人称“卖艺的”,还加个“臭”字。“霸州李”有许多机会可以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但是他酷爱武艺,矢志不移地为发扬中华武术之光而甘当脚石。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来没有“改换门楣”的想法,而且殷切地希望子女中能有人继承他的武事。我记得,幼年随父习武,也随父下场子,亲友中有不少议论,以为我父亲是为了钱。有人说,为嘛李茂春舍得让女儿“跑马解”、当“女觔斗”;也有人劝我父母,哪怕勒紧裤腰带,也应当送女儿上学,再不济,也得把女儿留在家里,学点针线活,学点当家理事的本领,将来找个好女婿。据我的记忆,“七七”事变前,我们家住东箭道,我往南市去下场子,父亲总是给我几十个铜子,让我雇人力车,而不让我去挤电车,更不让我跑路。而且我下场敛的钱,悉数归我,家里一文都不要。因为我年岁小,拳、剑、棍都拿得起来,招人欢喜,加以又有父亲的人缘,所以每下一场,总能敛一小笸箩铜子儿,一天下来,能够挣二、三块钱,自己买胭脂花粉、针线鞋袜都花不了。我最爱我的姥姥,每天总要在市场上挑最好吃的糕点熟食带回家,敬奉姥姥,弟弟妹妹也人人有份。由这些事可以看出当年我们家境并不贫寒。而且父亲的朋友、武林中人到家里来,赶上饭,大家围着桌子就吃,无处投宿的,就在客房里住下。缺少盘缠的,我父亲就给钱,家里每天人客不断。在这样的情况下,供我上学念书并不是困难的。所以我认为父亲健在时,带着我卖艺,并不是为多挣钱,而是要让我多方磨砺,增强锻炼。他常说:“跑马解就跑马解,不偷不抢、不坑骗、不为非,自爱自重,自食其力,何谓低贱!”但是他不让我出风头、攀高枝。在那世风日下的旧社会里,他尽力教育我,保护我,如护珍宝。

大约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东南角盖起了一座电影院,当时叫做亚细亚电影院。落成开幕的时候,还举行剪彩仪式,这在三十年代还是极新鲜的时髦事情。他们邀请我参加,原来以为是为庆贺影院开业,让我去表演武术,殊不知是让我剪彩。事后,一家小报和一家画报登出了“李亚男小姐为亚细亚电影院剪彩”的消息和照片。这些报刊是惯登“坤伶秘事”、“名媛佳话”的无聊刊物,弄得我父亲又恼又悔。为了教育我潜心习武,拒绝社会上对“武林明星”的吹捧,父亲替我将“亚男”更为“文贞”,取“贞干”、“贞士”之意。(www.xing528.com)

还有一年,寓居天津清朝末科武状元武国栋八十大寿,堂会预定了京戏、梆子、什样杂耍,而老寿星执意要请几位武林高手表演拳剑,锦上添花,并点名邀请“霸州李”。虽然清朝已经覆亡,而武状元之类的遗老,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武国栋在天津仍赫赫有声威。一些达官显贵、富豪人家办婚丧喜庆,总要请武状元到场,以光耀门庭。清太监小德张母丧出殡,就是请的武国栋祭门。可是我父亲不肯去为这位遗老祝寿。武家托了我父亲的老朋友张爷说情,我父亲碍着张爷的面子,无可奈何,就让我去演一套绵掌拳。状元府大厅里现搭的戏台,台面栏杆上装满了电灯,我一出台,电灯随之一亮,光照满台。据说,这种排场只有名角儿才能享有,我却也受到了特殊礼遇。下台之后,又被请到客厅里与太太、小姐们共进大菜(西餐)。小姐坐在我身旁,夸我长得漂亮,身手不凡。这一切,我回家只说了一句:人家很客气。可是隔了几天,武家又托张爷来请我去教小姐武术,父亲坚决不答应,他说武林人家的孩子,还是在江湖上摔摔打打为好,侯门官府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我父亲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可叹我们父女生不逢时,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在沦陷的天津,由于生活的摧残,使这位武林高手溘然而逝。名重武林的“霸州李”,身后十分萧索,而天灾又骤降。我们被弃养后不足百日,天津洪水成灾,我家的生活无着,我不得不背起刀枪把子,鬻艺入京。幸得我父亲旧日的朋友、门人帮助,在天桥得到一块明地,卖艺挣钱,才使母亲、弟妹免为饿殍。大水退后,我又立即赶回天津,一家数口的生活担子从此就落到我的肩上。为求得家中不至“釜底生尘”,在四十年代的天津南市、三不管、地道外、谦德庄等地游乐场,我是拳打脚踢,苦挣苦斗了将近十年。记得抗战胜利后的那年,我在南市撂地,宪兵队来找麻烦,硬说我妨碍了交通。在这班人面前“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能有丝毫软弱,我说:“如果这地方卖艺妨碍了交通,我可以挪开,不过,别人也不能用它!”这班人瞧我没有屈服的意思,挥拳出手,破口大骂,朝我涌上来,我用棍一挡,横下一条心说:“你们一伙男子汉,欺我一名单身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打架,明天此时此地,我等着众位!”

我的老母、妹妹都吓坏了,母亲要我暂避一下。我说,既要在天津卖艺吃饭,就不能怕谁,躲了和尚,躲不了庙!第二天,我按时等候在场子上,那一帮家伙带着枪,挎着刀,凶神恶煞般地冲我走过来。我想: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非痛打一场不可。就在这剑拔弩张即将交手的时候,我父亲的朋友、老观众们出面,制止了这场恶斗。

类似的事情也远不止一桩两桩。记得有一年,我从北京回天津,在火车上同席有那么几个人嘀嘀咕咕,听他们的言谈话语,毫无疑问是些大烟贩子,我心里有气,坐在我身旁的那家伙还故意挤我。我说:“大烟熏黑了心,也熏黑了眼么?挤个嘛?”一言不合便动了手,我一脚就把那家伙踢出了座。没想到,这一帮子人还真不少,一下就有七、八个家伙把我围在座位里,伸手就要打。我迫不得已,拽出了随身携带的单刀。这下事情闹大了,乘警出来要把我们统统带走。烟贩子们这时倒沉不住气了,可能怕我揭他们的底,反过来央求乘警手下留情。我说“我倒愿意见局长,把事情说个明白。”乘警这时可能也得了烟贩子的“好处钱”,反过来劝我说:“你一个人打了那么多人还不出气?”此事后来闹得满城风雨,风传“李文贞打了一车人。”

我虽然会一点拳脚刀剑,算不得懦弱女流,但毕竟是形单影只,在那万恶的旧社会里,如若没有我父亲的旧雨亲朋的照顾,我也很难免不被黑暗势力所吞噬;如若不是新中国的建立,我也实难逆料身归何所。我们这种靠鬻艺为生的人,到解放后才真正受到了国家和人民的重视,获得了应有的地位和称号,开始了真正的新生。

(陈珍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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