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李南下闯荡，武林瞩目，成为铁胳膊

李茂春南下的时候，南方的革命党人已正式发兵檄讨腐败的清廷，京中风声甚是紧张，麇集在紫禁城里的御林护卫，保国无能，护驾无计，对于小小江湖艺人“霸州李”悖忤朝廷一事，也无暇追究了。李茂春得以安然渡黄河，下长江，浪迹江湖，广开眼界。他素闻南京有六朝金粉、十里秦淮之盛名，便决定到金陵闯荡一番。

李茂春在南京找了一处客栈，并在夫子庙觅得一块鬻艺献技的场地。因为他武功扎实，武艺高超，每每有奇招绝技以飨观众，所以很受欢迎，收入不少。而他又惜老怜贫，仗义勇为，别人有难，他多能慷慨相助，因此人缘很好。江湖上闻听“霸州李”的名望，都愿与之交往。李茂春在夫子庙既没有遇武林高手，也没有碰到寻衅的对手，鬻艺餬口并非目的，于是就打算换个码头。恰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一天，李茂春正在文德桥附近设场子表演的时候，忽听人声喧哗，人马杂踏，还夹着妇女呼救的叫喊声。李茂春闻声跑上文德桥，只见桥下一个衣帽光鲜的年轻男子正在向一位垂髫的姑娘动手动脚，还有一群仆从模样的小伙子，狐假虎威，挥拳出手，吓唬群众。李茂春飞奔过去，拨开众人，一声怒吼：“哪里来的狂小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撒野？”同时伸手揪住了那人的脖领，护住了姑娘。仆从们气势汹汹地蜂涌上来，有的撕掳李茂春的胳膊，有的搬挪李茂春的腿脚，有的朝李茂春瞪眼挥拳。李茂春只把双肩一抖，那群打手就象触了电一般，从李茂春身子周围弹了出去，摔倒在地。那人也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不过嘴里还嘶叫着：“打！打这臭卖艺的。”仆从们又扑上来，李茂春闪展腾挪，指东打西，指上打下，只轻捷地使了几个解数，便把那一伙人打了个落花流水。那个青年人也挨了一脚，疼得双手捂住肚子叫爹喊娘，狼狈地逃离了文德桥。围观的群众拍手叫好，纷纷向这位仗义的武师道乏称谢。有熟悉地方情况的人告诉李茂春，那调戏少女的小子是南京城里一位有财有势的花花公子，其父是前清遗老，其兄是民国新贵，决不肯善罢甘休，因之嘱咐李茂春务必小心提防，但李茂春并不在意。就在当天晚间，有人找上门来，来者单身一人，手中还提着点心、瓶酒、水果篓子等礼品，说是奉他家老爷之命特来向武师道歉的，因为白天在夫子庙失礼，冒犯武师的正是他家少爷。又说，少爷带伤回家，老爷问明原委，着实教训了少爷一顿，还说，他家老爷早就想重金礼聘一位武师到公馆里去教馆，让少爷和小厮们学点功夫，少沾花惹草，弄事生非。李茂春听了这番自相矛盾的话，想起师父的叮嘱：艺不可不传，艺又不可轻传的训戒，便哈哈大笑说：“请转告贵东翁，礼物不敢收，更不能接受礼聘，少爷如果武功学得更好，沾花惹草岂不更有了本钱么？老爷最好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事吧！”说完，把来人打发走了。

“霸州李”大闹夫子庙，成为南京街头巷议的快事，人们纷纷到夫子庙争睹“霸州李”的仪容。于是，来访的，求艺的，敦聘的接踵而至，甚至还有一家大公馆派车来接。李茂春不胜其扰，决定离开南京。

经武林朋友的介绍，他顺江而下，到了上海，住在西南郊的一座古庙里。李茂春为取得上海武林朋友的承认，多次参加比武。交手中，李茂春始终持谨慎、谦虚的态度，既没一心取胜，又没败给对方，于是有人就议论“霸州李”武功平平，没啥了不起。有些地域、门户观念较强的人就想打倒他，黑了河北“霸州李”的牌子。上海一带的武林朋友多善于练棍棒，有的人棍法很高明，在与“霸州李”比武时，下手极狠，棍棍打他的要害。一次，有人一棍击在李茂春的胳膊上，棍打断了，李茂春却象没事人一般，对方马上表示折服。但李茂春说，就这样赢了，恐难服众，现在我甘愿挨打，请诸位再试一试。于是，他作了一个骑马势，双手插腰，请对方动手，他不出手招架。一位年轻人，持棍就捅了过来，棍捅在李茂春的胸、肩、膊上，犹如捅在钢铁上一样。接着对方又出来三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同时用三根棍，猛狠地捅上来，李茂春却象一尊坐佛，纹丝不动，神色不改。三个小伙子纳头就拜，口称：师父真是神功。李茂春赤着胸臂，请对方验伤，只见他肩胛以下，两腿、两臂只落了几个白点。他笑着说：多亏弟兄手下留情，不然我全身都该穿窟窿了。李茂春的功力震惊了上海滩的武林，并得到了“铁胳膊”的称号。(www.xing528.com)

李茂春也善使护手钩。他的护手钩，曾被上海的一位武林朋友借去当样子，照着打造。一日，李茂春取回这对钩，顺道在外滩一家北方馆吃饺子，发现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还有人在外面操着上海话骂天津人，骂北方侉子。李茂春沉不住气了，走出饭馆，看见马路上站着许多瘪三、青皮模样的人，冲着李茂春用上海话奚落说：“北方侉子，大块头，上不得阵的猪猡。”李茂春按捺火气说：“不要无故出口伤人，更不要伤众，天津何人得罪了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何必把天津人都骂在内呢？”那些瘪三、青皮模样的人，亮出短刀、匕首、棍棒，举手就朝李茂春打过来，李茂春举起护手钩抵挡。这钩本来就厉害，钩头能伤人，也能夺对方的兵刃，李茂春的钩法又格外高超，他钩、拿、锁、带，把对手的刀矛棍棒都夺了过来。这时，场外一位中年男子大喊了一声：“住手，你们误会了！”来人是唐山人，名叫傅华，在京、沪、津、唐一带武术界是一位知名人士。经傅华调解才知道，原来是有一伙天津的混混儿与上海的青帮结了点怨，约定双方到外滩交手比试，可是天津的混混儿没有露面。傅华向上海一方的人们说，这位使护手钩的是“霸州李”，今天“霸州李”是手下留情，只把众位的家什夺过来了，虽也见了点血，但并没有重伤大家，希望众位好自为之。上海方面的人听说对手竟是“铁胳膊霸州李”，更不敢再打了，倒是李茂春觉得自己一时激动，给天津的混混儿帮了忙，实非所愿。

不久，李茂春回到天津，住了一个时期后，又带着几位门人回到上海。为了生活，李茂春带着马金林、赵佩起等几个门人到大世界游乐场表演武术。当时大世界有一位从美国来的大力士名叫毕洛，与李茂春等人同场演出。开始的时候，美国大力士表演的“拍钉入木”、“绳勒脖颈”，很有号召力，可是几天之后便冷落下来，因为李茂春师徒的中国武术路数多，功力深，场面火炽，更富有吸引力。李茂春为人厚道，常念“天下把势是一家”，毕洛虽是个美国人，但到中国来交流武艺，并不是坏事，只要他不敌视中国，不轻蔑武林人，就可以交往。因此他就主动提出照顾毕洛，把上座率高的时间让毕洛表演，但毕洛觉得有失面子，于心不服。一天，李茂春表演了一趟七节鞭后，观众掌声雷动，然后把场子让给了毕洛。毕洛想盖过“霸州李”，他手持一根铁棍上场，用膝盖顶住，使出浑身气力，将直棍弯成圆形的铁环。这个动作难度较高，非有几百斤的气力，表演不了这样的硬功。毕洛的表演也赢得了观众的喝彩声。但他并不退场，而是面带得色地朝后面一扬手，意思是要李茂春师徒过来比试，这就使“霸州李”不得不出场了。他出场后，先将裤脚捋起，露出小腿，不动声色地运气，腿上凸出一个馒头似的疙瘩，全场鸦雀无声，只见李茂春一只手举起铁环，朝小腿上抽了三下，铁环便直过来了，再抽一下，直铁棍便完全还了原。台下观众鼓掌叫好，彩声不绝，也有人嚷叫着给毕洛叫劲。李茂春抱拳拱手对观众说：“中外武功，练法不一样，功力不一样，毕洛先生不愧为大力士。”说完，拉着毕洛的手一同下场。毕洛要邀请“霸州李”到美国献技，李告诉毕洛，中华武林人才辈出，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最好多看看再计议。后来由毕洛出面，商之大世界经纪人，以“选拔出国”的名义，邀集了一次“少林会”。^[3]不少武林高手荟萃沪上，在大世界作了几十场的表演和比赛，大世界的门票日售一空，毕洛也大开眼界。李茂春的门人马金林、赵佩起、赵福泰等都被毕洛选中。李茂春觉得能够把中华武艺介绍到美国人民中去很有意义，同时也可趁此机会让年轻人漂洋过海，以广见识。于是，他就让马金林领队，进行一次闯荡江湖的锻炼。毕洛虽然是位外国人，但也象中国武林中人一样，颇讲义气，提出邀请的条件是：一切来往旅费、吃、住费用都由毕洛本人负责包干，马金林等不管赔赚，都可得包银若干。这个条件还是优厚的，李茂春比较放心，便让他们随毕洛乘船赴美国，他自己则只身溯江而上，继续访友求艺。

马金林、赵佩起等到了美国，名噪异城，受到檀香山、纽约、华盛顿等地观众的热烈欢迎。毕洛赚了不少钱，又为他们联系到英国、法国、墨西哥、加拿大等欧美许多国家去表演，历时数年，回国时都名利双收，师父还在天津为他们摆酒庆贺。马金林他们在国外也并非一帆风顺，但处理得都比较得当。马金林等人漂洋过海，遍访欧美亚二十四个国家，传播了中华武术，是我父亲一生中最引以为慰的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