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锋芒，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34辑

宣统三年（1911年）清王朝已摇摇欲坠，面临覆亡。但是京城毕竟还是衣锦繁华之地，商贾云集，车马喧哗。“小老道”李法这时已经还俗，更名李茂春，为寻访武林高手，开阔眼界，来到京师。李茂春找到落脚的小客栈之后，立即奔向早已耳闻的天桥。天桥是个游乐之地，有卖吃的穿的，卖古董、玉器、金石的，还有说春唱柳、解马走索、舞刀弄棒卖艺的，鼓乐声喧，十分热闹。李茂春东游西转，看了几处鬻艺的武术表演，转悠到天快傍黑的时候，有些撂地的推^[1]了场子，他便走过去，对稀稀落落的观众抱拳一揖，就练了一路短拳。那拳法紧凑、密集，猛起硬落，一气呵成，观众鼓掌喝彩，引来了不少人。有些推了场子的艺人们，也好奇地围过来观看。李茂春抖擞精神，又更换套路，亮出散打的招法，内静外猛，真有“秀如猫，抖如虎，行如龙”的架势，观众极为赞赏，制钱纷纷落在场上。这时，一个身穿对襟绸衫的男子挤进场来，一拱手，便问李茂春姓甚名谁，从哪里来的？挂行^[2]的朋友怕李茂春吃亏，连忙告诉他来者是天桥明地的“掌穴”人。在天桥卖艺，就是这样一块上无顶棚、下无片席的空场子，都不能随意占用，要受掌穴的统管。掌穴的如同戏班的班主，凡到天桥卖艺的人，都必须跟掌穴的打好招呼，按日向掌穴的交纳地皮钱，而且每天的地皮钱必须在推活之前交清不欠，而后才能订转天卖艺挣衣食的地方。李茂春初闯江湖，新来乍到，哪里懂得这些规距。他对来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又把敛起来的钱，劈出大半交给掌穴的，说：“今后还请多多照顾。”掌穴的见钱眼开，满脸堆笑，把转天做买卖的地方订了下来，还特别关照李茂春把刀枪带来，安个刀枪架子，摆上桌椅，练累了既可以坐下来歇息，又显得有些排场。当然，刀枪架、桌椅，都是要付钱租用的。

在天桥表演武术，要先把刀枪棍棒舞打得山响，越热闹越能把观众拢过来，有的还连敲打带吆喝，自吹自擂。李茂春不会这一套，上场就亮出混身解数，招来了许多观众。他带到场子上的一口大刀，是仿三国名将关云长所持的青龙偃月刀，上面铸有“曹州刀王”的字样。观众中有好事者，想估摸估摸这口刀的重量，上去三个壮汉，没能抬动它，而在李茂春手中却挥劈自如，毫不费力。他的剑也很出色，而最惊人的是做完收势之后，让人平举剑鞘立于远处，而后他举起双剑投之入鞘，不偏不歪，从不失手，观者无不称绝。李茂春所练的功力门，身轻如鸿毛，步法柔似轻风，有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绝技。他在短兵器、软兵器方面，功夫也很精湛，他常舞的一对双钩，不是铁打钢铸的，而是用枣木削成的，上涂紫檀油漆，看上去很象铁钩。倒不是他为省力，只因他的双钩挥舞起来，人与钩浑然一体，力量极大，触人必致重伤，所以他自制一副枣木双钩，以避免伤人。李茂春以他的真功夫，在天桥轰动一时，他的场子周围总是挤满了观众，生意十分红火。一天下来收入的钱可买上两、三袋白面，每天除了付“穴钱”和店钱、饭钱外，还有些盈余，他就用来周济天桥上的幼童弱女和贫苦的同行。因此在天桥人们提起“霸州李”，都挑大拇指称赞他武艺高强，为人厚道。

有一天，李茂春从天桥回到落脚的小客栈，店伙计给他送来一封信，说是他的一位朋友托人送来的。李茂春拆开信一看，只有一句话：“月之十五日夜十二点钟天坛一会”。署名是“武林朋友”。李茂春赶到店堂外，送信的人早已走了。李茂春没有多加推测，决定按时赴约。(www.xing528.com)

月之十五，团圞明月笼罩着帝京的玉楼金阙、古柏琼花，李茂春踏着月光，步行来到天坛。一位健壮的中年人迎上前来，两人抱拳，互通了姓名。原来这位武林朋友姓恒，名泰，字寿山，眉宇间透着英豪的神采。恒泰首先声明相约会面，绝无恶意，只是在天桥看了“霸州李”的表演，武艺精深，故而相邀，面叙敬羡之意，同时交流武艺，切磋功力门的诸多技法。李茂春表示：以武会友原是武林中的传统，所以也很愿接受指教。恒泰说：以武会友应当有言在先，互不相伤，点到为止。于是就在地上划了一个圈，约定先出圈的为输。两人站在圈内交手，刚一走行门，过步眼，李茂春就说：“恒师傅是太极门的弟子吧！”恒泰很心服，说：“霸州李名不虚传，眼高艺高，不愧是功力门的高手。”两人在圈内忽上忽下，闪展腾挪，各守门户，都没有出圈就收住架势，互诉敬佩之情，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从此，两人就经常约会，切磋武艺。恒泰向李茂春介绍了许多武林情况，并将自己最精湛的太极十三剑传给李茂春，李茂春也毫无保留地把地躺双刀、软工鞭以及锻炼功力的经验体会，教予恒泰。

“霸州李”在北京很有一些名气，无论在天桥、鼓楼或赶妙峰山的庙会，观众总是很多。在这些观众中，男女老少，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衙门里的马快、衙役，乃至宫里内官也时常掺杂在游人中，他们是朝廷的耳目，遇闹事的，他们便出面弹压。有一天，一个净面无须的人找到李茂春的住处，传话叫“霸州李”到神武门去领受差使。用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件事，虽然不是圣旨相召，也是内廷传呼，稀世的恩宠。一个低贱的艺人，从天桥平步青云，进入紫禁城，可称得起是“一步登天”了。小客栈的店家都有点受宠若惊，一个劲地窜掇李茂春说，进了神武门，不是护军，就是皇上的近臣，荣华富贵都有了。店家唯恐李茂春不识抬举，又吓唬他说：抗旨犯上难免杀身之祸，甚至株连客店，叫李茂春当机立断。李茂春想起在霸州时听王绛云师父讲述过的清廷镇压义和团的往事以及其他暴行，决定不当这样的朝廷鹰犬。而且当时南方革命运动不断爆发，清王朝覆灭在即，自己更不能为眼前的利禄违背师训，放弃对于武艺的追求和进取。于是付清了店钱，伪称到神武门去承应差使，悄然离开了北京，来到天津。李茂春在天津住了一段时间，收了几名徒弟，但他仍一心想遍访天下武林高手，于是又离开津门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