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哲学家、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不愿意接受时间关系是根本的和不可简约的观点,即使他们很少否定直觉时间的真实性,但也只是把它看成是一种经验现象。从柏拉图到康德、布拉德雷,他们都认为感觉的时间模式没有什么重要意义。尽管这种观点与唯心主义哲学的联系可以追溯到巴门尼德,但它仍然为现代经验主义哲学家如胡塞尔等人所接受。在《神秘论与逻辑学》一书中,胡塞尔在批驳了时间是不真实的论点之后,转而又承认存在某些感觉,在这些感觉中时间并不重要,它的真实性只是表面特征;要承认过去和将来如同现在一样真实,必须把哲学思想从时间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正如一位哲学史家指出的,任何通过逻辑学研究哲学的哲学家在评论胡塞尔哲学思想时,似乎都会由此展开辩论,因为它没有指明时间关系。
令科学家和哲学家困惑的时间问题还包括它的转换特性(transitional nature),即它的生成(becoming)概念及其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关系。物理学家说这个问题在物理学中并不重要,因为时间的推移纯粹是没有物理意义的感觉意识。然而,某些哲学家却把问题看得比较严重。他们认为时间转换特性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概念。20世纪初期,英国剑桥大学的哲学家麦克塔加特(J.M.E.Mc Taggart)就持这种观点。他认为,把现在发生的事件E说成是它过去的将来并将成为过去是互不相干的。他称过去、现在和将来是变化的系列,为动态系列A,把事件以“先于”或“后于”的顺序相联系的系列叫作静态系列B,他把这2类系列截然分开,如果P先于Q发生,则它总是先于Q。从这种意义上说,系列B是一个永久不变的系列,这是人们通常期望的事件在时间中的连续方式,是从类推排序到数值排序的一种方法,并且与“积木式宇宙”思想一致。另外,系列A描绘了我们实际感受事件的方式,与系列B不同,它是一个不断变化的系列,并且给出“生成”或者“发生”概念的含义,是一个变化系列的事实。即现在出现的事件是它过去的将来事件并将成为过去,导致人们怀疑它的真实性,这是产生许多困惑的根源。在麦克塔加特看来,尽管事件的A系列特征是时间和变化的基本特征,但是它们包含的矛盾只有利用无限回归才可以防止发生,因此他推测,归根到底这个矛盾不可能解决,所以时间只是一种幻觉。
麦克塔加特的结论的基础是一个事件绝不可能停息而变为另外一个事件的论点。他认为尽管过去、现在和将来具有不相容的定位(detemination),但每一个事件必须同时具有这3种定位。对于事件不是同时具有而是相继具有这些特征的质疑,他以这样的论据进行反驳:我们说事件E是现在事件,它将成为过去事件,并且已经是将来事件,意味着在现在的某个瞬间是现在事件,在将来的某个瞬间是过去事件,在过去的某个瞬间是将来事件。但是,每一个这些瞬间本身就是一个时间中的事件,因而都有过去、现在和将来。换言之,所有困难都会再一次重新出现,而人们将会进入一个恶无限回归之中。
布罗德(C.D.Broad)对麦克塔加特的观点提出了明确批评。他指出,对于过去发生的2件事,我们不是说某个事件现在先于另一事件,而是说它已经先于后者发生;表示事件之间时间关系的连系动词是“is”(“现在时”)、“was”(“过去时”)和“will be”(“将来时”)。例如,人们说“天曾经下过雨”这句话,意味着下雨这个事件已经发生而不是正在发生。同样,“天将要下雨”意味着下雨是将来事件而不是现在事件。
麦氏论点的核心是认为事件的发生或出现似乎是量变的一种形式,我们反对他的论点主要是拒绝接受他的这一假设。时间不是过程的本身,已经发生的事件不是将来事件的本身,不存在麦氏期待的无限回归。
同其他唯心主义哲学家相比,麦氏的可爱之处在于,他不只满足于否定时间的实在性,他还试图解释我们怎样通过把时间特征归咎于存在的说明来实现这个否定。他的解释基于这样的假说:存在第三个系列C,人们错误地把它看成是时间系列。同系列B一样,这个系列的2个基本关系是可转换性和不对称性,一个可以是另一个的反转,就像在系列B中的“先于”是“后于”的反转一样。麦氏断定“包含”和“包括”的关系充满复杂的条件组合,他相信系列C可以满足这个组合。我们且不去批评系列有怎样的时间含义,他“包括”的关系似乎也没有确定性的框架,但系列C对于时间概念的完整陈述实际上仍然是不充分的,因为它并没有解释清楚我们怎样利用系列A达到否定时间的实在性,系列C只是相似于系列B。在麦氏的分析中,系统B对于时间不承担任何责任,而系列A却又奇怪地被忽视了。正如克雷格(M.B.Cleugh)所说:“在系列B不是时间系列的条件下,由系列B到C的过渡是成功的,因为尽管该系列涉及的是事件,但作为一个整体,它不是时间系列;只要把系列B考虑为系列,并取得特殊的时间内涵,麻烦就来了,时间的幽灵不会永久地被压服。”
麦氏的时间理论和对它的批评不只是专业哲学家关心的问题,他所勾画的系列A和B之间的差别反映在许多物理学家的观点之中,如同已经指出的,这一差别直接影响“积木式宇宙”假说,而这一假说的许多见解得到了相对论时空解释的有力支持。按照爱因斯坦和威尔的观点,“客观世界是简单的,它没有什么发生,事件发生只是在我的意识的注视下,沿着我躯体的生命线向前爬行,世界的一部分作为一个在时间中连续变化的空间影像来到了生活之中”。换句话说,世界的相对性图画的要求只认为是先于和后于之间的差别,而不是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的差别。事实上,人们可以在麦氏的系列C与闵可夫斯基的后向光锥之间勾画出某种相似性。
然而,正如爱丁顿曾经强调的相对论理论并没有给出完整的时间描述,除了威尔所说的以外,该理论与事件的发生虽然不是矛盾的,但在这一点上却是中立的:在观测者A的世界线上的一个给定瞬间E,A可以接收到信号的所有事件都处于顶点为E的后向光锥之中。所有这些事件都有一个客观的时间顺序。来自这些事件的信号只能在事件E之后到达A,而当它们到达A时它们将位于那一瞬间的A的后向光锥之内。时间的流向与该光锥连续向前的方向一致,就相对性理论而言,我们可以认为它要么是所有这些光锥的方向,要么是相互连续转换的方向。该理论同这2种观点中任一观点都是一致的,而且不会使时间转换概念失效。(www.xing528.com)
有些物理学家和哲学家,例如邦迪(H.Bondi)等已经指出,量子理论对时间转换特性提供了支持,因为在量子理论中,一个孤立系统的过去历史不可能以任何方式确定它的将来,而只能确定它的可能前景的概率分布。一般地说,我们没有这样可信的观测,它可以提供一个系统的足够的过去信息,并同时又能给出该系统将来的完整信息。将来是可以由观测改变的一种数学结构。因此,过去是确定的,现在是事件变为确定的“发生”瞬间,而将来到“现在”为止还是不确定的。
自然哲学家并不认为对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这种解释可以证实时间“生成”和转换特性的客观性。斯马特(J.J.Smart)认为,不确定性可以归因于系列B,它的麻烦并不比与完美确定方式无关的连续时态的麻烦多。同样,格伦鲍曼(A.Grunbaum)指出,事件由不确定状态到确定状态的转换总是经常发生的,由于没有把一个现在到另一个现在区分开来,所以上述确定现在的方法是不充分的。他还以柏格曼(H.Bergmann)的观点支持自己的论点。柏格曼认为现在没有客观性,当你说“行星系统的现在状态”时,这个“现在”指什么?是1800年,还是2000年,或者是另外某一时间?按照柏格曼的看法,把“现在”定义为从不确定状态到确定状态的转换瞬间仅仅是参照自身去解释“目前”的“现在”,这种“现在”只是人们经验的时间模式,因此,人们由此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所做出的区分只属于人们的意识,并不适用于物理世界。
然而,我们没有必要按照这一结论去仔细区分“目前”和“现在”这2个术语。由于“目前”或“现在”总是涉及我们经历的最新状态,所以任何正在发生的事件都是“现在”,不论我们是意识到它,还是我们的存在就处于所考虑的时间之中。因此,尽管我们可以接受“现在”或“目前”除参照自身之外不能被确定,因为存在的任何状态只有在它出现时才能被标示,但是,这并不能要求我们去信奉过去、现在和将来属于意识这样的观点。对于这个问题,人们倾向于同意戴维斯的观点:“现在”概念与基本物理学无关,但这并不表明我们因而必须排斥时间转换概念。在科学的某些分支中它是基本概念。例如,对于从事天气预报的气象学家来说,区分过去、现在和将来是十分重要的。同样,对于研究岩石中古代遗迹的古生物学家来说,区分过去、现在和将来是一个普遍要求。在一给定瞬间,一个持久的物件,不论是生物的还是非生物的,它都拥有一个包含迄今为止所有已经发生了的过去。正如兹瓦特指出的,如果没有过去的系统,你怎么能说金属材料疲劳、晶体分化和玻璃老化?简言之,局限于“以前”“之后”和“同时”的静止关系的时间概念,是一个不可能包含所有已经发生事件的贫瘠概念。
如果过去、现在和将来不适用于物理世界的事件而只适用于意识事件,那么,物理事件将既不进入存在,也不停止进入存在,而意识事件却会进入和停止进入我们个人经历的存在,因此在我们考虑这2类事件的相互影响时就会出现特殊困难。这一差别对于原因和结果也具有重要意义。在纯粹物理学因果关系中,结果可以不来自它的原因,而只是时间的推移。然而,事件的意识因果关系,意味着原因可以突然出现,而结果虽将会出现但不会突然出现。
不确定性和原因突然出现的奇异性是与时间转换特性密切相关的2个概念。除了斯马特所说的不确定性可以“分配”给系列B以外,量子理论所揭示出来的不确定性更自然地与时间转换概念相联系。事实上,这种不确定性和宇宙中测不准因素之间或许还存在某些更深层的联系。另外,事件没有发生但是存在的“积木式宇宙”概念更自然地与宿命论相联系。因为宿命论认为所有事件都被不可改变地固定了,人们所说的将来同过去一样不可改变。正如有些学者指出的,如果宿命论正确,就不会有新事件出现,因为一切都固定了。当然,如果世界是在时间中发展变化的,将来也就不可能被毫厘不差地预言,因为宇宙的目前状态不可能包含确定任意将来状态的足够信息。这样,麦氏的系列B也就难以提供一个充分完整的时间概念。
有些人认为和“先于”“后于”和“同时”有关的系列B比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系统A更为基本。这种观点受到了塞拉斯(W.Sellars)的批评。塞拉斯认为,迄今为止,来自系列B所用的、逻辑上独立于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差别的那些概念,实际上和这些差别有着密切的关系。他指出,“与先于和后于相关的事件的无时态存在概念,有着一种可笑的味道,如果不是自相矛盾的话”。因为“先于—后于关系同存在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前后关系中的前—后关系一样,有其自己的基本模式”。换句话说,世界的无时态图像有其有时态图像的基础,它来自我们正要建立的、比我们实际经历更为抽象的事件模式。
尽管塞拉斯提到“无时态存在”时非常谨慎,但它的确是一个明显自相矛盾的术语。因为当“发生”或“出现”这个词用于某一事件时,它便意味着事件的存在受到了它发生的时刻或时间间隔的时间限制,在此时间之前是将来,向后则是过去,这些区分不适用于系列B。系列B在我们所赋予事件的2次发生之间组成了一个不变的关系网络,而系列A则与实际事件或它们自身的发生有关。塞氏也已经提到有关“我们能否用无时态术语,描述我们谈及它时好像是有时态的世界”的问题,如果物理事件不受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区分的影响,人们又为什么会有它们是受其影响的错觉?尽管还不能严密地加以证明,但认为这些区分不是错觉似乎更有道理。的确,我们对感觉经验的连续状态具有时间意识能力,它导致我们认为时间是可以转换的,因为我们的意识来自我们生存的世界,这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如果我们采取这一观点,而不是时间转换纯粹是主观现象的观点,我们或许可以在时间转换特性中发现更为基本的时间意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