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成帝刘骜无后是件让太后王政君和王家抓狂的事情。虽然刘骜立了定陶王刘欣做太子,可那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刘欣不是王政君的亲孙子,王政君心里或许并不乐意,她未尝没有拿刘欣暂时过渡,等刘骜有了儿子便另立太子的想法。可在赵氏姐妹的控制下,刘骜始终没有完成传承香火的任务,而刘骜的猝死也打乱了王家的计划。公元前7年,十九岁的刘欣当了皇帝,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摆在了王政君和王莽的面前——刘欣也有自己的母亲、祖母和外戚集团。
这下后宫就要乱了,赵飞燕成了太后,王政君成了太皇太后,可让刘欣将母亲丁氏和祖母傅氏置于何地呢?而且,刘欣的母亲丁氏还好说,其祖母傅氏是元帝刘奭的昭仪,此女原也非寻常妃子,当年就是她一手促成了刘欣做太子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做主东宫。想来此人也是极有心思和计谋之辈,如今她的目的已然达到,这样的人安肯屈居别人之下?
果然,等刘欣坐稳了皇位,朝中就发生了所谓的“尊号之争”。
先出手的是太皇太后王政君。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四月,安葬了刘骜后,刘欣继位,王政君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让傅氏和丁氏到宫外居住,每十天来一次未央宫。
傅氏也不是那么好摆布的,王政君的这个诏令摆明了是要把她们两人从政治中心踢出去。可还没等傅氏有所表示,这事就引起了皇帝的不满,刘欣找来当时的丞相孔光和大司空何武,他首先问孔光:“你觉得朕的祖母定陶共王太后应当住在哪里呢?”
孔光知道傅氏性格刚强暴躁,而且心里有很多花花肠子,如果让她住得离皇帝太近,日子久了势必会生出事端来,就建议在他处另外给傅氏造新的宫殿。这个答案显然不合刘欣的心思,他又问了何武同样的问题。
何武是个直愣的书呆子,只知按规矩行事,他说:“以往太后的居所都在东宫(指在未央宫以东),可现在东宫有主了,那就让傅氏住与东宫相对的西宫。”这话合了刘欣的心思,他也不问王政君的意见,直接下诏让丁氏和傅氏住进了西宫。
过了几天,高昌侯董宏上书,提议说现在的定陶太后,就是傅氏,也应该称为帝太后,还举了当年嬴政的父亲秦庄襄王异人的例子:异人的生母是夏姬,但他后来认了华阳夫人为母,这才得了秦国的继承权,等到异人称王时,便把夏姬和华阳夫人都尊为太后。
董宏平时也就是个不显山不漏水、混吃等死的角色,此时居然主动跳出来搅浑了后宫的这趟水,我猜测他大概是得了傅氏的授意,才如此大胆的。董宏的提议立即遭到了大司马王莽和左将军师丹的反对,他们抓住了董宏提议中的一个大漏洞—拿亡秦的太后做比较,说这是对圣朝的大不敬,故此应当查办董宏。
刘欣虽刚当皇帝,可这不代表他不懂得朝廷的形势。以太皇太后王政君为依靠,二十多年来,王家人五任大司马,现在满朝文武除了几个自己的亲戚,其余的要么姓王,要么是王家的亲戚,要么就是王家的门生,剩下跟王家沾不上边的大概也在王家的淫威下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而自己一个刚上来做皇帝的,确实没能力对抗这样强大的势力。因此,刘欣做出裁决:把董宏贬为庶人。
刘欣的决定严重地刺激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定陶太后傅氏。此人虽说在谋立刘欣做太子一事上表现出了一定的城府和谋略,但可惜道行不够深。她觉得自己的孙子现在是皇帝了,那么自己的优势很大,就应当做太后,为此甚至要挟刘欣一定要马上解决她的称号问题。这让刘欣左右为难,自己初来乍到,怎么能搬得动王家这块大石呢?好在,这时王政君主动替刘欣解围,同意下诏尊已故的定陶恭王为恭皇,并以此为依据尊傅氏为恭皇太后,丁氏为恭皇后。
这下后宫就出现了四个太后:太皇太后王政君、皇太后赵飞燕、恭皇太后傅氏、恭皇后丁氏。一下出来四个难伺候的主,搞得宫女们都头大。事情表面上的起因是刘欣的母亲和祖母的身份问题,然而,深究起来又并非那么简单:这其实是一场原来的王家外戚与新来的傅家及丁家外戚的斗争。
眼下乍一看后宫局势好像是势均力敌的二对二,可仔细看却是一对三——刘欣能做皇帝,本就是因为皇太后赵飞燕生不出儿子,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赵飞燕明显地在向傅氏靠拢,这也是她在妹妹赵合德死后仍然能活着的重要原因。
有人可能觉得,王政君这不是老了脑子糊涂了吗,给自己弄这么一个棘手的对头?其实,这才是老太太的智慧所在,她知道现在新的皇帝有新的外家,而这些外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必将得势。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几年王家已在朝中扎稳脚跟,可现在和对方正面对抗并不合适,为今之计只有保存有生力量以图日后再做计较,尤其是在王莽试探过这个所谓的恭皇太后之后,王政君更加意识到王家现在应该隐忍退让。(www.xing528.com)
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七月的一天,刘欣在未央宫设宴。大人物开会吃饭最讲究的是什么?座次。谁主谁客,谁上谁下,谁左谁右,皆有礼仪,饭可以乱吃,但座位绝不能乱坐。王莽先到了未央宫,见太皇太后座位旁边多出了一个用轻纱所做的帐幕,于是就问一旁的内者令:“这是谁人的位置?”
内者令回答:“这是恭皇太后的位置。”
王莽当时就非常生气:“所谓的恭皇太后,不过是一介藩妃,如何能与太皇太后并坐?!速速撤去!”
内者令也不敢反驳王莽,只好把原来给傅氏准备的位置撤了,挪到一旁的偏位上去。其实,王莽心里不会不明白,内者令哪有什么资格决定位置,把恭皇太后的位置设在太皇太后旁边,绝对是傅氏自己的意思。
这边内者令平白挨了一顿骂,还没说生气呢,那边傅氏就不干了。一听说王莽挪了自己的位置,她直接拒绝出席宴会,搞得原本计划好的宴会也没开成,大家只好在尴尬的气氛中草草散去。
这下傅氏就恨上王莽了,而王莽也不含糊,直接向皇帝上书乞骸骨。两个月前,王莽在王政君的授意下也曾乞骸骨,虽然刘欣非常不喜欢王家人,可那时他因为自己新继位,还不敢对王家怎么样,只好变着法子求太皇太后让王莽回来上朝。这次王莽再乞骸骨,刘欣也不再客气,马上同意了他的请求,赏给他安车驷马和五百斤黄金,并保留了王莽等同于三公的待遇。
王莽隐退后,王家其他人也没能好过,王根被遣之国,王商的儿子王况被贬为庶人,王家的党羽也大多被免官。一时间,王氏在朝廷中的影响似乎销声匿迹。
对于王家的种种遭遇,所有的王家人都默默接受了。王家人是真的服了吗?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以上种种在我看来都是在王政君主持下王家采取的退让措施,类似于丢卒保车,目的是尽量保存王家的政治有生力量。傅氏做了太后之后锋芒毕露,要处理王家的旧势力是板上钉钉的事。王莽等人若再在朝廷中待着,最后难免陷入党争之中,成为傅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因此,最好的做法就是暂时远离权力中心。
前两年我听说别的单位有一位内镜专家想要跳槽,但因为他掌握了本专业的核心技术,单位不愿意放人,无奈之下他就故意弄出了点事。因为这事既构不上犯法,又让单位尴尬,他这才得以从原单位离职。王莽的心思大概也差不多,他故意在排座位这样的小事上开罪傅氏,好为自己的隐退找借口。王莽弄的这事大吗?实在不算大,远够不着砍头抄家的罪名,可又能让傅氏记恨自己。
然而,对傅氏来说,即便如此也还不算完。又过了两年,恭皇太后觉得她这个名号听起来不够响亮,既不能让人家一听就明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压不住已经过了气的太皇太后王政君,就给自己换了个直抒胸臆的尊号——皇太太后。相应的,她的媳妇恭皇后丁氏的尊号也被改成了帝太后。为了展现自己皇太太后的威严,也为了试探太皇太后王政君的态度,傅氏还授意大臣把已经乞骸骨的王莽提溜出来修理了一番,理由是当年他在议尊号的时候持反对意见,因此“亏损孝道”。大臣们还说这样的人应当杀头,但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可把他贬为庶人了事。对于这样几近莫须有的罪名,王莽也不上书申辩,王政君也不绝食抗议,而是集体保持了沉默。当然,以这个理由就把王莽贬为庶人是不太可能的,刘欣最后给王莽的判决是“遣之国”。
总之,自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之后,王家在朝廷中的势力大幅度地收缩,王家人的日子也越过越低调。相反,在皇太太后傅氏的包庇下,傅家和丁家的外戚越来越嚣张跋扈,终于引起了一个人的强烈不满。
这个人就是刘欣,而这正是王政君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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