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章,泰山郡矩平县人,自幼家贫,成年后为了求学和妻子辗转来到长安。长安乃是当时全国最富庶的城市,本来就没什么积蓄的王章在这里求学,生活变得更加艰难,甚至一日两餐都不能保证,唯一陪伴他的只有对他一直不离不弃的妻子。
后来,虽然王章学有所成,却依然没有找到出路,而随着在长安的时间越久,夫妻俩的日子越过越拮据。有一次,王章生病了,平时连饭都吃不饱的他哪里有钱看病,只能自己咬牙硬熬。可拖得越久病情越重,最后病情蔓延,他全身打寒战,高烧不退,眼看整个人都快烧煳了,而他家里已经没有哪怕一床像样的被子了,夜里实在熬不住的王章趁妻子不注意便自己爬到牛棚里裹着稻草取暖。
夜里的长安幽暗寂静,空气中充斥着悲凉的气氛,此情此景和此种窘境让王章心灰意冷,他不禁低声抽泣起来,闻声寻来的妻子看着牛棚里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的王章,不由得也掉下泪来。这时,王章大概已经有了一死的念头,他望着妻子,看着这个自从跟了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女人,心里感到无比的愧疚。最后,王章忍着不断战栗的上下颌勉强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死以后,你就找个人家改嫁吧,跟着我你受苦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王章悲从心来,由低声的抽泣转为失声痛哭。这时,他的妻子反倒不哭泣了,而是生气地瞪大了眼睛,怒目呵斥王章:“仲卿(王章的字),你这是什么话?!想朝廷中那些权贵,谁的本事及得上你?你现在虽暂时受了挫折,但那也是上天对你的考验,你不说鼓励自己渡过难关,反而在这里哭泣,真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妻子的一番话让王章醍醐灌顶,他重新抖擞起精神,病情竟也渐渐好转起来。
之后,王章否极泰来,终于获得了朝廷的赏识,得以入仕为官。他先做了谏大夫,元帝时又做了左曹中郎将。王章为官,历来以敢直言著称,而在元帝一朝,敢直言就不可避免地会得罪一个人,那就是石显。果然,做了左曹中郎将后,王章就因为和御史中丞陈闲一起说了石显的坏话,不久便遭到石显的打击报复。只不过相比于其他人,王章的运气还算不错,只是丢了官而已。
虽然又成了平头百姓,但这一次王章的社会地位明显不同了,他毕竟做过大官,不用再为腰包发愁。由于他敢于对抗石显,更是获得了很好的名声。刘骜继位的时候,石显倒台,王章就再次被举荐做了谏大夫,后来又做了司隶校尉。
尽管受到过石显的打击,但王章耿直的性格丝毫没有改变。现在,他做了专门挑别人刺的司隶校尉,朝中很多大臣都对他敬畏三分。要注意的是,举荐王章的人恰巧就是王凤,可王章并没有因此成为王凤的党羽,在政治上他反而更倾向于有学识和能力的丞相王商。
河平四年(公元前25年)四月,丞相王商被免职,朝中无一人敢为之鸣不平。此时,已升为京兆尹的王章在家中郁郁不平,在思考了好几天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自己也明知非常危险的决定:弹劾大司马王凤。
临行前,王章和夫人说起了此事,他的夫人又问他:“你现在已做到京兆尹了,就应当知足,难道你忘记当年在牛棚里哭泣的自己了吗?”
这一次,王章拉着夫人的手决绝地望着她,许久不言语,最后,出门前王章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事不是你们女人可以理解的,这一本,我必须要上!”
以前他不畏惧石显的强权,现在他同样不惧王凤的强权。王章知道,以前他得罪石显能侥幸不死并不代表这次他也能有同样的运气。但在他看来,这件事他不得不做,正义必须得到伸张,道义总得有人捍卫。
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王章出门径直就去弹劾了王凤,他历数了王凤的三条罪状,并建议刘骜辞退王凤,另选贤良以代之。出人意料的是,王章的话竟然被刘骜接受了,大概是王商的事情对刘骜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刘骜甚至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要不是京兆尹直言,朕还被蒙在鼓里。”此后,刘骜对王章尤为重视,每次王章一有事情上奏,为了防止被王凤的耳目偷听,刘骜都会把左右侍从撤下,自己单独和王章交谈。而且,经过王章的推荐,替代王凤的人选也有了,就是当时鼎鼎有贤名的中山王的舅舅—琅琊太守冯野王。
然而,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刘骜对王章的反常重视让一个人看到了邀功的机会。
王音是王禁弟弟的儿子,也就是太后王政君的堂兄弟,此时正在宫中做一名小小的侍中,在庞大的王家中并不显山露水。为了能够出人头地,王音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恰巧这时刘骜连续召见王章,并且两人还是单独密谈,此事落在王音的眼里,便觉得这是自己往上爬的好机会。当王章再次进宫和刘骜密谈的时候,王音悄悄地来到了殿堂的侧室。结果,很不幸,刘骜和王章密谈的内容落入了第三个人耳中。(www.xing528.com)
王音整个人贴在侧室的门墙边,屏息静气用耳朵努力地辨析殿内的对话,恨不得整个脑袋都伸到门里面去。终于,通过偷听到的对话片段和自己的脑补想象,王音推断出了王章建议刘骜辞退王凤并以冯野王代之的重要消息。
得此劲爆消息,王音大喜过望,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就近去太后那里告密。告诉太后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太后最多把皇帝叫过来骂一顿,对自己顶多口头表扬两句,完事后自己该侍中还是得侍中。而相比于太后,能给自己带来更大利益的无疑是王凤,王音于是立即出宫,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司马王凤。
得了王音的告密,王凤的第一反应是称病罢工。然后,他在家里酝酿了几日,觉得这时若与王章正面交锋,自己得胜的机会不大,莫不如走感情路线。于是,他上书一封,要求乞骸骨。王凤说,自己有三条应当被辞退的理由:辅政七年无建树;引发日食惊天人;旧病缠身难称职。然后,王凤说自己本也是仗着亲戚关系而非才华坐上高位的,天下人本就对他有微词,现在自己病体沉重,全仰仗皇帝的恩泽才没有死,希望能回家休养一个月,如果幸得不死再出来为国效力,言语间极尽哀伤之能事。
就事论事,我倒觉得王凤说的“三退”理由是很充分的,要是换个强硬的君主,只需在上面圈个“可”字,就能让王凤吃一次哑巴亏。可这份以退为进的上书经王凤的授意由宫内人传到了王政君那里,情况就不一样了。王政君一看自己的亲兄弟说得这么可怜,顿时伤心欲绝,遂以绝食向皇帝抗议。
刘骜本就不是个自己能拿主意的人,太后这一绝食,就绝了王章的命。原本倾向王章的刘骜立马又倒向了王凤,并发誓要治王章的罪。太后得了皇帝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吃饭。王凤的病也立马好了,又能来上班了。只可惜了王章,一个忠心耿耿的直臣,竟不如太后的两顿饭。
之后,原本还能跟皇帝密见的王章很快便被刘骜授意的尚书弹劾下了大狱,又经廷尉的不公正审判,被定为“大逆罪”。于是,王章的妻子和十二岁的女儿也一起被下了大狱。在狱中,王章和妻女被分开关押,虽可能只有数墙之隔,却好似身处天涯,不得一见。
阳朔元年(公元前24年)冬天的某一日半夜里,王章的女儿突然坐起大哭,哭声惊醒了一旁的母亲,她把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近一年的牢狱生涯让这个本就坚强的女人变得更加坚强,她以为女儿是做了噩梦,便鼓励她不要害怕,女儿却一边抽泣一边说:“往日隔壁的狱卒清点犯人,总要叫九个,今天只叫八个就停止了,少的那个恐怕就是父亲。”说着便又痛哭起来,“父亲可能不在了。”
果然,第二天传来消息,王章死于狱中。后来王章的妻女被发配到了合浦,这个坚强的女人却在合浦靠采南珠为生,家财达到数百万之多,这也许是冥冥中上天给予他们的补偿吧。
王商和王章的死使得朝中大臣不仅不再反对王凤,甚至上朝面对王凤都只敢侧眼偷瞄,连直视王凤的勇气都没有了。王章死后,大臣们纷纷投到王凤的麾下,那个告密的王音很快便由侍中升为御史大夫。此后,非但长安城里,就连地方上的官员也大多出自王家门下。一时间,整个朝廷从中央到地方的大多数官员,要么姓王,要么骨子里姓王,汉朝几乎变成了王家的王朝。
那有人就有疑问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刘骜也不管吗?他作为帝国统治者的尊严和态度又到哪里去了?
答案是,这时候的刘骜想管也晚了,不说朝中的大臣,就连宫中的下人都是王家的人,他大概也就剩下个皇帝的空号,已经没什么能力去扭转这个局面了。甚至有一次,刘骜很欣赏刘向的儿子刘歆,想封他做一个叫中常侍的小官,就连官衣官帽和官印都准备好了。这时,旁边有人提醒他:“陛下应先告知大司马。”
刘骜还不以为意:“这种小事情就不用惊动大司马了。”
刘骜的侍从们大概都是王凤派来的耳目,如果让王凤知道皇帝居然不经过他同意就随便下诏令,下人们恐怕都没有好下场。两旁的侍从于是赶紧跪地磕头,请求皇帝一定要先告诉大司马,否则他们就都磕死在那里。
刘骜无奈,只好叫人找来王凤,并把自己想要封刘歆做中常侍的事跟王凤说了。其实,不管刘歆做什么官,对王凤都不会有一丁点影响,可刘骜居然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前提下就提前准备好了官印官服,这让王凤很不爽。王凤要给刘骜一点教训,让他也让所有的大臣都知道这个天下究竟谁说了算。等刘骜说完,王凤想也不想直接表示不同意,并且没什么理由,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开始时刘骜大概还想争取一下,但看着王凤跋扈的样子最后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断了,只好让人把做好的官服撕了,官印也敲碎作罢。
此事大概剥夺了刘骜对政治的最后一点兴趣,就让他王凤闹腾去吧。而且,刘骜年轻时就极好色,食髓知味的他本就对男女之事乐此不疲,从此更是躲入后宫尽情欢乐,大有“躲进后宫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之意,再也不想管外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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