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四方风”是著名的中国历史文物,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在这片武丁时期(约公元前1200年)的牛肩胛骨(以下简称大骨)上,刻有24个甲骨文(残,全文应为28字),记载了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神与对应的四位风神,见图1-1(亮处为南方神名)。
1944年,著名甲骨学专家胡厚宣发表《甲骨文四方风名考》一文。他对大骨“四方风”考证、整理后的内容如下:
图1-1 四方风
东方曰析,风曰协;
南方曰夹,风曰微;
西方曰韦,风曰彝;
北方曰宛,风曰伇(yì)。[13]369
由于大骨“四方风”的问世,原来散记于《山海经·大荒经》中的“四方风”也引起了学界关注。《山海经》“四方风” 经胡先生考证、整理后,除西方神名与风名颠倒外,其他与大骨神名、风名基本吻合。经胡先生整理过的内容如下:
东方曰折,来风曰俊;
南方曰因,来风曰民;
西方曰夷,来风曰韦;
北方曰䳃(wǎn),来风曰(yǎn)。[13]370—372
学界对大骨四方神和四方风神的定位基本一致,但对胡先生将大骨上的南方名释为“夹”存在分歧。古文字专家裘锡圭先生认为是“因”[14],古文字学家兼历史学家丁山先生则主张释为“㷠”(同粦)[15]87。
笔者认为,这个南方名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即字形与大骨南方名最接近,读音与《山海经》“南方曰因”的“因”字最接近。符合以上条件的只有一个“炎”字。具体分析如下。
首先,从字形上看,“炎”字和大骨上的南方名,上一个“火”完全相同,只是大骨南方名在下一个“火”的肩胛上分别加了一道短划,变为两个相背的“人”(见图1-2)。这两道短划应是当时人的饰笔,说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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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所谓饰笔,是指那些出于美化目的而添加的与字音、字义无关的笔画。如“生”字,《说文》云:“像草木生出土上。”[8]127下面一横代表土地,上面是一根竖茎和两片对生的叶子,现在看到中间的一横即为饰笔。又如“商”字,《诗·商颂》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16],是说有娀氏女子吞吃了燕卵而生下了商人的始祖契。“商”字上部原为一个象征鸟头的倒三角,下面是商人的宫室。现在看到“商”字头上的一点也是饰笔。这类饰笔有的保存、有的淘汰,笔者不能道其万一,但是大骨“炎”字中间的饰笔显然是淘汰了。
图1-3
图1-4
图1-5
图1-3和图1-4、图1-5是“炎”字的三种甲骨字形。图1-3图画性强,在甲骨文汇编之类的书上看到的基本上就是这种字形。由于它与“炎”的字形相去甚远,这也许是专家们不愿训大骨字为“炎”的原因。但图1-4、图1-5两个字也并不是凭空臆造的,它们同为罗振玉的《殷虚书契后编》收藏(后1.13.5,后2.94),《古文字诂林(第八册)》有介绍[17]。《细说汉字:1000个汉字的起源与演变》一书中,“炎”字条目下的甲骨文援引的也是这种字形。
其二,从读音上分析,在上古音系统中,“因”属真部,“炎”属谈部。根据清代音韵学家研究的结果,上古真韵是包括了先韵一部分的,这从“因”中有“胭”可以得到证明。相同的例子如真中有颠、寅中有演、旬中有绚等。上述四组字中后一个字的韵部与谈韵就十分接近了。
再从声母上分析,“因”属影母,“炎”属匣母。但王力先生认为“炎”本是喻母三等字。而喻、影相近,所以“因”和“炎”在上古的声母可以互转。
即使两三千年后的今天,我们将“夹”“”“炎”三字读音与“因”的本音字“胭”“咽”“烟”对比,也以“炎”的相似度最高,所以《山海经》“南方曰因”中的“因”,其本字应当是“炎”。
其三,“南方曰炎”有后续典籍的支持。
《史记·封禅书》有关于“秦畤四帝”的记载:秦襄公作西畤[3],祠白帝;秦宣公作密畤,祭青帝;秦灵公作吴阳上畤,祭黄帝,作下畤,祭炎帝。[11]468—470丁山认为,秦畤四帝“是内取诸殷商王朝的‘方帝’,外取诸印度‘四天王天’”[15]475。“殷商王朝的方帝”即是大骨上的四方神,其中炎帝与南方名相合,证明了大骨上的“南方曰炎”言之不诬。
《吕氏春秋·有始》将天分九野,其中,东方曰苍天,北方曰玄天,西方曰颢天,南方曰炎天。[18]296—297其中的“南方曰炎天”与大骨上的“南方曰炎”保持一致。西汉时的《淮南子》关于天野的描述与《吕氏春秋》同,说明秦汉时期仍然秉持“南方曰炎”的方帝观念。
大骨四方风反映了商代武丁时期,人们已经有了四方神的观念。在这一方帝系统中,“炎神”的身份是南方之神。
此前,《左传·昭公十七年》被认为是最早提到炎帝的文献。随着大骨四方风的出土,“南方曰炎”成了至今见到的最早的炎帝神名,比《左传》提前了800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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