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篇以君子的人格修养为核心。有智、有仁、有德、有能是君子必备,但并非十全十美。君子处于两难境地时,不拘泥不僵化,能相机而动顺势而为。君子难免遭受困厄但品行不移,是国家和社会的中坚,能够辅佐帝王或引领国家规避风险,走上正道。
【原文1】
贤人君子者,通乎盛衰之时,明乎成败之端,察乎治乱之纪,审乎人情,知所去就。故虽穷不处亡国之势,虽贫不受污君之禄。是以太公①年七十而不自达,孙叔敖②三去相而不自悔。何则?不强合非其人也。太公一合于周,而侯七百岁。孙叔敖一合于楚,而封十世。大夫种③存亡越而霸句践,赐死于前。李斯④积功于秦,而卒被五刑。尽忠忧君,危身安国,其功一也,或以封侯而不绝,或以赐死而被刑;所慕所由异也。故箕子⑤弃国而佯狂,范蠡⑥去越而易名,智过去君弟而更姓,皆见远识微,而仁能去富势,以避萌生之祸者也。夫暴乱之君,孰能离絷⑦以役其身,而与于患乎哉!故贤者非畏死避害而已也,为杀身无益,而明主之暴也。比干⑧死纣而不能正其行,子胥⑨死吴而不能存其国。二子者,强谏而死,适足明主之暴耳。未尝有益如秋毫之端也。是以贤人闭其智,塞其能,待得其人然后合。故言无不听,行无见疑,君臣两与,终身无患。今非得其时,又无其人,直私意不能已,闵世之乱,忧主之危,以无赀⑩之身,涉蔽塞之路,经乎谗人之前,造无量之主,犯不测之罪,伤其天性,岂不惑哉!故文信侯⑪、李斯,天下所谓贤也。为国计,揣微射隐,所谓无过策也;战胜攻取,所谓无强敌也。积功甚大,势利甚高。贤人不用,谗人用事。自知不用,其仁不能去。制敌积功,不失秋毫;避患去害,不见丘山。积其所欲,以至其所恶,岂不为势利惑哉?《诗》云:“人知其一,莫知其他。”⑫此之谓也。
【注释】
①太公:见卷五,原文3①。②孙叔敖:名敖,字孙叔,楚庄王时为楚国令尹,以贤能而闻名。③大夫种:越王勾践谋臣,和范蠡一起为灭吴立下赫赫功劳,灭吴后,被勾践赐死。④李斯:李氏,名斯,秦代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在秦王政灭六国的事业中起了较大作用。秦统一后,为丞相。秦始皇死后,他与赵高合谋,立少子胡亥为二世皇帝,后为赵高所忌,被腰斩于咸阳。⑤箕子:名胥余,纣王的叔父,官太师,封于箕(今山西太谷一带)。箕子与微子、比干,在殷商末年齐名,并称“三仁”。⑥范蠡:春秋时期楚国人,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因不满楚国政治黑暗而投奔越国,辅佐越王勾践兴越灭吴,一雪会稽之耻,功成后隐退。⑦离絷:离,通“罹”,遭遇,经历;絷(zhí),拴马的绳子。离絷,指被拘囚。⑧比干:见卷四,原文2②。⑨子胥: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春秋末期吴国大夫、军事家,屡谏吴王灭越不听,后被吴王赐死。⑩赀(zī):通“资”,资产,价值。⑪文信侯:即吕不韦,原为大商人,秦庄襄王继位后,任为相国,封文信侯。⑫人知其一,莫知其他:出自《诗经·小雅·小旻》。
【品读】
臣子若遇明主,自当竭智尽忠;如遇昏主,当自隐而全身。由此可见,儒家是反对愚忠的,因为这不仅会使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也丝毫无益于君主和国家的安危。
贤人君子,通晓时代盛衰的机先,明白事件成败的端由,体察国家治乱的纲纪,洞悉人情物理,清楚去就之分。所以他们虽然困厄,也不在将亡之国做官;虽然贫寒,也不受昏聩君主的俸禄。姜太公七十岁时还是渭水之滨的一个钓徒,而不自求发达;孙叔敖三次作楚国令尹而不奢靡自矜,三次去职毫无自悔之色。为什么呢?不勉强自己与不相宜的人共事。姜太公遇合于周文王,子孙封侯荫及七百年之久;孙叔敖遇合于楚庄王,子孙封赏有十世之长。
大夫文种帮助奄奄一息的越国渡过难关使勾践成为春秋霸主,却被勾践赐死于眼前;李斯为秦朝尽忠竭力而最终被腰斩于市。为国尽忠替君分忧,不惜自身安危而定国安邦,他们的功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有的被封侯荫功累世不绝,有的却遭刑戮而不得完身?这是因为追求的理想和实现的途径不一样啊。
所以箕子屡谏纣王不听后佯狂保身,范蠡助勾践完成霸业后隐姓埋名,智过离开家族而改名换姓,这些都是识见广远且能洞察细微的人,他们的仁德能够使他们抛弃富贵和权势,从而避免萌生的祸患。对于那些暴戾的君主,哪个臣子愿意身陷囹圄而与之共患难呢?所以说贤能的君子并非怕死避害,因为他们明白对一个暴戾的君主来讲,臣子即使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丝毫无益于君国的安危。比干剖心而死,纣王也没有端正自己的行为;伍子胥头悬东门也没使吴王夫差意识到亡国的危险。这两个臣子强行进谏而被杀,恰好彰显了君主的暴戾,并未对国家产生丝毫的益处。因此,贤能的人不施展自己的智慧,不显露自己的才能,是在等待圣明的君主出现后才辅佐他;所以他们的谏言没有不被采纳,行为没有受到怀疑,君臣遇合,终身无患。
而在不恰当的时候,又没有遭逢相宜的君王,仅凭自己的一腔热血,闵怀世道之乱,忧心君主之危,以无价的生命去涉足闭塞的仕途,遭遇谗佞小人的诬陷,辅佐没有肚量的人主,从而身陷不测之渊,伤害了自我本性,这不是太糊涂了吗?所以说吕不韦、李斯,这些所谓的贤者,为了国家而揣摩细小的祸患,审察隐蔽的危害,可谓不曾失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可谓没有强敌。他们为国家建立了极大的功勋,也获得了极高的声望。然而贤能之士不得重用,谗佞小人揽权当道的情况下,他们自己明明清楚不会受到重用,但以他们的仁德不能使他们抛弃富贵和权势,他们制胜敌人建立功勋的时候能明察秋毫,而对于像丘山一样的祸患和灾难却熟视无睹,这难道不是被权势和利益所迷惑了吗?
【扩展阅读】
肩吾问于孙叔敖曰:“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三去之而无忧色。吾始也疑子,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也亡乎我;在我也亡乎彼。方将踌躇,方将四顾,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选自《庄子·田子方》,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之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选自《史记·滑稽列传》)
【原文2】
太公①田不足以偿种,渔不足以偿网,治天下有馀智。文公②种米,曾子③驾羊。孙叔敖④相楚三年,不知轭⑤在衡⑥后。务大者固忘小。智伯⑦厨人亡炙⑧而知之,韩魏反而不知;邯郸子阳园人亡桃而知之,其亡也不知。务小者亦忘大也。
【注释】①太公:见卷五,原文3①。②文公:晋文公,姬姓,名重耳,春秋五霸之一。③曾子:见卷十,原文6①。④孙叔敖:楚庄王时为楚国令尹,以贤能著称。⑤轭:驾车时搁在牛马颈上的曲木。⑥衡:车辕前端的横木。⑦智伯:即智瑶,由于智氏出于荀氏,故也称荀瑶,后世多称智伯、智伯瑶。前475年,智瑶成为晋国执政,因赵氏拒绝献出封地,乃联合魏氏、韩氏二家共同对赵氏发动晋阳之战。前453年,赵襄子派人向魏、韩陈说利害,魏氏、韩氏临阵反戈,联合赵氏反攻智氏,智瑶被赵襄子擒杀,智氏就此衰落。⑧:竹制的厨具。
【品读】
人不是万能的,精于此可能疏于彼。君子虽非十全十美,但一定有所专能。
姜太公当年种田的时候连种子都收不回来,捕鱼所得还不足以抵偿渔网的成本,而后来治理天下却才智有馀。晋文公曾把大米种到地里,曾子用羊驾车。孙叔敖在楚国为相三年了,还不知道车驾上套在牲口脖子上的轭在车前横木的后面。致力于大事的人往往会忽略小的事情。
智伯连厨师丢失了小厨具都知道,但韩、魏要反叛的事他却不知道;邯郸子阳连看守果园的人丢了个桃子都知道,但对于自己面临亡身的危险却不知道。致力于小事的人也会忽略大的事情。
【扩展阅读】
夫观逐者于其反也,而观行者于其终也。故舜放弟,周公杀兄,犹之为仁也;文公树米,曾子架羊,犹之为知也。当今之世,丑必托善以自为解,邪必蒙正以自为辟。游不论国,仕不择官,行不辟污,曰“伊尹之道也”;分别争财,亲戚兄弟构怨,骨肉相贼,曰“周公之义也”;行无廉耻,辱而不死,曰“管子之趋也”;行货赂,趣势门,立私废公,比周而取容,曰“孔子之术也”。此使君子小人,纷然淆乱,莫知其是非者也。故百川并流,不注海者不为川谷;趋行蹐驰,不归善者不为君子。故善言归乎可行,善行归乎仁义。田子方、段干木轻爵禄而重其身,不以欲伤生,不以利累形,李克竭股肱之力,领理百官,辑穆万民,使其君生无废事,死无遗忧,此异行而归于善者。张仪、苏秦家无常居,身无定君,约从衡之事,为倾覆之谋,浊乱天下,挠滑诸侯,使百姓不遑启居,或从或横,或合众弱,或辅富强,此异行而归于丑者也。(选自《淮南子·泰族训》,《淮南鸿烈解》卷二十)
【原文3】
西闾过东渡河,中流而溺。船人接而出之,问曰:“今者子欲安之?”西闾过曰:“欲东说诸侯王。”船人掩口而笑,曰:“子渡河中流而溺,不能自救,安能说诸侯乎?”西闾过曰:“无以子之所能相伤为也。子独不闻和氏之璧乎?价重千金,然以之间纺,曾不如瓦砖。随侯之珠,国之宝也,然用之弹,曾不如泥丸。骐骥,倚衡负轭而趋,一日千里,此至疾也,然使捕鼠,曾不如百钱之狸。干将、莫邪,拂钟不铮,扬刃离金斩羽契铁斧,此至利也,然以之补履,曾不如两钱之锥。今子持楫乘扁舟,处广水之中,当阳侯之波,而临渊流,适子所能耳。若试与子东说诸侯王,见一国之主,子之蒙蒙,无异夫未视之狗耳。”
【品读】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君子不在于其能样样精通,而在于其有专能,并找到发挥才能的地方。若以己之短较人之长,未免灰心丧气;如以己之长量人之短,则未免沾沾自喜,坐井观天。
西闾过要东渡黄河,到中流时落入水中。船夫把他救了上来,问:“你要干什么去呢?”
西闾过回答:“我准备去游说东边的诸侯王。”
船夫掩口而笑,说:“你连一条河都过不去,溺水不能自救,怎么去游说诸侯啊?”
西闾过说:“不要以你所擅长的能耐来取笑我。你难道没听过和氏璧吗?它价值千金,如果用它来做一枝纺锤的话还不如一块砖。隋侯之珠是贵重的国宝,如果用它来做弹子,还不如一粒泥丸;骐骥、是著名的宝马,驾车奔跑能一日千里,这是最快的速度了,然而用他们来捕鼠还不如值百钱的狸猫;干将、镆铘是著名的宝剑,击钟不会发出声响,以刃试物浑然不觉,举起剑锋能分割金属,离析羽毛,斩断铁斧,这是至为锋利的表现,然而用它来补鞋,还不如值两钱的锥子。现在你握着船桨、撑着小船,处在激流波涛之中,下临深水,正好可以发挥你的所长。如果让你去游说东边的诸侯,当面对一国之主的时候,你的懵懂之状,也无异于一只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狗。”
【扩展阅读】
梁相死,惠子欲之梁。渡河,而遽堕水中。船人救之。船人曰:“子欲何之,而遽也?”曰:“梁无相,吾欲往相之。”船人曰:“子居船楫之间而困。无我,则子死矣。子何能相梁乎?”惠子曰:“子居艘楫之间,则吾不如子。至于安国家,全社稷,子之比我,蒙蒙如未视之狗耳!”(选自《说苑·杂言》)
【原文4】
孔子遭难陈、蔡之境,绝粮。弟子皆有饥色。孔子歌两柱之间。子路①入见曰:“夫子之歌礼乎?”孔子不应,曲终而曰:“由,君子好乐为无骄也,小人好乐为无慑也,其谁知之子不我知而从我者乎?”子路不悦,援干②而舞,三终而出。及至七日,孔子修乐不休,子路愠见曰:“夫子之修乐时乎?”孔子不应,乐终而曰:“由,昔者,齐桓霸心生于莒③,句践霸心生于会稽④,晋文霸心生于骊氏⑤,故居不幽则思不远,身不约则智不广,庸知而不遇之。”于是兴,明日免于厄。子贡⑥执辔曰:“二三子从夫子而遇此难也,其不可忘已!”孔子曰:“恶,是何言也!语不云乎?三折肱而成良医。夫陈、蔡之间,丘之幸也。二三子从丘者,皆幸人也。吾闻人君不困不成王,列士不困不成行。昔者,汤困于吕,文王困于羑里⑦,秦穆公困于殽⑧,齐桓困于长勺⑨,句践困于会稽,晋文困于骊氏。夫困之为道,从寒之及煖⑩,煖之及寒也。唯贤者独知,而难言之也。”《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圣人所与人难言,信也。
【注释】
①子路:见卷三,原文2①。②干:盾牌,防身之用。③齐桓霸心生于莒:前686年,齐襄公无道,国将乱,鲍叔牙奉公子小白(齐桓公)出奔莒。④句践:春秋末年越国国君。曾败于吴国,求和返国后重用范蠡、文种,卧薪尝胆,最终兴越灭吴。⑤晋文霸心生于骊氏:晋襄公的宠姬骊姬曾谗害太子申生、公子重耳(晋文公)、夷吾。⑥子贡:见卷十一,原文1④。⑦羑(yōu)里:地名,在今河南省汤阴县境。⑧秦穆公困于殽:前627年秦晋崤之战中,晋军于崤山击败秦军。⑨齐桓困于长勺:前684年齐鲁长勺之战,齐国败北。⑩煖(xuān):暖。
【品读】
公元前489年,孔子率领弟子游说陈国、蔡国,当时楚国和陈国发生了战争,楚王派人礼请孔子,陈、蔡两国却将孔子一行团团围困,断粮达七日之久,直到楚王派来救兵,才解了围。在被围困的过程中,孔子虽处境艰难但乐观自信,最终率领众弟子摆脱了厄运。(www.xing528.com)
孔子和众弟子被围后断了粮,弟子们面有饥色,孔子则在房间内鼓瑟而歌。子路进来说:“先生在这个时候唱歌符合礼的要求吗?”孔子没有回答,一曲奏唱完毕后才说:“子路啊,君子喜欢音乐是为了不让自己骄傲,小人喜欢音乐是为了不让自己害怕,谁懂得这个道理呢?你不了解我怎么跟随我呢?”子路听了不高兴,拿起盾舞过三遍才退出去。
到了第七天,孔子依然鼓乐不休,子路很生气,对孔子说:“先生在这时候还鼓乐不休,这合乎时宜吗?”孔子没回答他,鼓乐结束后,才说:“子路啊,从前齐桓公在莒国遭受困厄时而产生了霸心,越王勾践兵败退守会稽时产生了霸心,晋文公遭受骊姬谗言而产生了霸心,所以说处境不困窘的人思虑就不长远,自身不遭受羁困的人志向就不坚定,你怎么能知道我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中就不会产生高远的志向并有所遇合呢?”于是,大家都振作起来,第二天,解围而去。
子贡牵着马,说道:“我们跟随先生遭遇这样的困厄,终身都难忘啊!”
孔子说:“哎,这是什么话!俗话不是说,多次折断了胳膊,就会成为一个好医生。所以说在陈、蔡之间的经历,是我孔丘之幸啊!你们跟随我,都是幸运的。我听说君王不遭受困厄不能成就基业,士人不遭受困厄不能成就品行。从前商汤受困于吕地,文王被殷纣王囚禁于羑里,秦穆公被困于崤山,齐桓公被困于长勺,勾践兵败后退守会稽,晋文公曾遭受骊姬谗害。困厄对于一个人的意义,犹如从寒冷到温暖,又如从温暖到寒冷,这个道理只有贤者才知晓,却很难表达出来。”正如《周易·困卦》所说,困厄,顺通,君子得吉,无咎害,所言别人不相信。看来连圣人也很难表达出个中缘由,确实如此啊。
【扩展阅读】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选自《孟子·告子下》)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选自司马迁《报任安书》,《史记》附录)
【原文5】
孔子之宋,匡简子①将杀阳虎②,孔子似之。甲士以围孔子之舍,子路怒,奋戟将下斗。孔子止之曰:“何仁义之不免俗也?夫诗、书之不习,礼、乐之不修也,是丘之过也。若似阳虎,则非丘之罪也。命也夫!由歌,予和汝。”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终而甲罢。
【注释】
①匡简子:宋国大夫。②阳虎:见卷六,原文5①。
【品读】
孔子要到宋国去,经过匡邑时被匡简子误认为是曾经为害匡人的阳虎,所以派士兵包围了孔子的住处。子路很生气,拿起戟要下去和他们搏斗。孔子制止了他,说道:“怎么仁德大义之人也未能免俗?《诗》《书》不习,《礼》《乐》不修,这是我的过错;但长得像阳虎,却不是我的过错,是命中注定。子路,你何不高歌,我来和你。”于是,子路唱歌,孔子和之。三遍过后,士兵解围而去。
孔子行仁义而闻名天下,阳虎为盗贼而臭名远扬,但二人长相接近,故而孔子被误认为是阳虎而受到宋人的围捕。作为孔门弟子的子路一怒之下,准备拼个你死我活,但孔子却教他以一种仁人义士的涵养和行为消除了误会,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可见,对仁义的修养和践行决定了一个人的精神长相,这是识别一个人最为本质的标准。
【扩展阅读】
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选自《史记·孔子世家》)
【原文6】
子夏①问仲尼曰:“颜渊②之为人也,何若?”曰:“回之信,贤于丘也。”曰:“子贡③之为人也,何若?”曰:“赐之敏,贤于丘也。”曰:“子路④之为人也,何若?”曰:“由之勇,贤于丘也。”曰:“子张⑤之为人也,何若?”曰:“师之庄,贤于丘也。”于是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者,何为事先生?”曰:“坐,吾语汝。回能信而不能反,赐能敏而不能屈,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此四子者,丘不为也。”夫所谓至圣之士,必见进退之利,屈伸之用者也。
【注释】
①子夏:卜商,字子夏,孔门弟子。②颜渊:见卷十,原文6②。③子贡:见卷十一,原文1④。④子路:见卷三,原文2①。⑤子张:即颛孙师,字子张,孔门弟子之一,孔子死后,独立招收弟子,宣扬儒家学说,是“子张之儒”的创始人。
【品读】
子夏就同门师兄弟颜回、子贡、子路、子张的品行的评价问孔子,孔子认为颜回忠信,子贡聪敏,子路勇武,子张端庄,四弟子皆有超过自己的地方。子夏迷惑不解,既然他们四人都有超过先生的地方,为何都师事先生呢?孔子道出个中缘由:颜回忠信却不知变通,子贡聪敏却不知退让,子路勇武却不知示弱,子张端庄却不合群。合四人之长亦不及孔子有四人之品行却不走极端。可见,智者和圣人懂得进取与伸张,但也不反对退守和屈服,他们的原则是利于人亦利于己,并不固守和拘泥,而善于灵活的应变。
【扩展阅读】
《史记》
端沐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
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问曰:“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贡既已受业,问曰:“赐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陈子禽问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又问曰:“孔子适是国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也。”
子贡问曰:“富而无骄,贫而无谄,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贫而乐道,富而好礼。”
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选自《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原文7】
子路①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孔子曰:“无也。君子之修其行,未得,则乐其意;既已得,又乐其知。是以有终生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则不然,其未之得,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
【注释】
①子路:见卷三,原文2①。
【品读】
乐观与自信显示了一个人内心的强大,尤其是处在困境的时候。孔子一生历经坎坷,怀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剧精神周游列国,推行仁政理念,但屡遭失败,他尝言自己“乐以忘忧”,这是一种多么强大的信念支撑他去实现人生的理想,而从不患得患失。君子修行未有收获,则以有修行之意愿为乐;修行有了收获,则以有修行之收获为乐。因此有终身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则相反,未得到时忧心忡忡,得到时又害怕失去。
【扩展阅读】
子路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孔子曰:“君子,其未得也,则乐其意,既已得之,又乐其治,是以有终身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者,其未得也,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选自《荀子·子道》)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