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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苑》品读:君道,国家治理之道

时间:2023-08-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君道也称治道,即为君之道,国家治理之道,帝王之术。本篇是《君道》卷的首章,以一问一答的对话形式,紧凑、生动地讲述了人君之道的根本原则,不仅表现了首章的旨意,也集中阐明了全卷的宗旨,体现出叙事和议论有机结合的精思傅会。《说苑》卷第一晋平公向他的臣子师旷请教为君之道。

《说苑》品读:君道,国家治理之道

【题解】

《说苑》的撰述目的是谏君匡政,故首列君道。君道也称治道,即为君之道,国家治理之道,帝王之术。本卷上承战国时期《荀子·君道》,下启唐代吴兢《贞观政要》,是中国古代论述帝王之道的著名篇章,体现了上古及秦汉时代儒家政治理想,其核心是强调帝王要屈己纳谏,任贤使能,恭俭节用,宽厚爱民,注重修养,近贤远佞,居安思危,重教化,善改过等,是先秦民本主义思想的延续。

【原文1】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人君之道如何?”对曰:“人君之道,清净无为,务在博爱,趋在任贤;广开耳目,以察万方,不固溺于流俗,不拘系于左右,廓然远见,踔然独立,屡省考绩,以临臣下。此人君之操也。”平公曰:“善!”

【注释】

①晋平公:姬姓,名彪,春秋时期晋国国君,在位后期由于大兴土木、不务政事,致使大权旁落。②师旷:字子野,春秋末期晋国主乐太师,生无目而善听,著名政治家、音乐家和教育家。师,指有专门技艺的人,当时指乐师。③务:致力,从事。④趋:趋向,归向。⑤廓然:(心胸)开阔的样子。⑥踔(chuō)然:卓越、高明而富于远见。

【品读】

《说苑》二十卷,每卷卷首有一篇总论,阐述本卷主旨。本篇是《君道》卷的首章,以一问一答的对话形式,紧凑、生动地讲述了人君之道的根本原则,不仅表现了首章的旨意,也集中阐明了全卷的宗旨,体现出叙事和议论有机结合的精思傅会。

《说苑》卷第一

晋平公向他的臣子师旷请教为君之道。师旷从内在修养与外在行为两个方面做了回答。清净是君王品德养成的重要途径,要求君王首先要沉静寡欲,才能培养起良好的个人品德。后来诸葛亮所说的“静以修身”也是这个道理。这与古人谈治国平天下,首及修身是一致的。《大学》里讲,“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可见,在儒家看来,无论天子还是庶人,个人品德的修养,是成就一切事情的基础。这是一个由内而外的过程。有了个人品德的修养这个基础,才会兼及家国以至于天下。在专制社会,最高统治者的个人修养,对于整个国家社会来讲,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这个基础上,才会培养出正确治理国家的能力。师旷认为,这个治国的能力,最大的特征就是“无为”,表现在以下几方面:首先是博爱,指向了广大百姓,民为邦本,要爱民如子,轻徭薄赋,勿违农时,施德政,轻刑罚等,推恩于天下百姓;其次是任贤,指向了“士”这个社会精英阶层,要任人唯贤,唯才是用,近贤士,远佞人,才会集中整个国家的智慧和创造力;再次,要“广开耳目,以察万方”,也正如古人所讲“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作为君王,多面了解,全盘考虑,广开言路,见微知著,努力避免政令和决策的失误。这还不够,作为君王,还不能为流俗所蒙蔽,不能为臣工所欺骗,要心胸开阔而富于远见,识见卓著而又有独立的判断,勤于省察且赏罚分明,以此来驱策群臣,治理国家。

《君道》篇的首章开宗明义,言简意赅地论述了君王应当恪守的行为规范。联系汉初以来“休养生息”的政策之下经济社会快速恢复发展的史实,以及西汉中期背离这一执政理念,君王无行,由此导致了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奸佞当道,穷兵黩武,赋税沉重,宦官专权,极大破坏了社会政治经济的正常发展,也严重影响了汉王朝统治的稳定。故而刘向借师旷之口,委婉地向当朝皇帝提出了“圣君”之道。这其实也是刘向撰著《说苑》这部书的根本目的。就这一章所体现的国家治理思想,符合先秦儒家所主张的“仁政”原则,与墨家的“兼爱”也有相同之处,在国家治理的具体方式上,与道家“无为而治”的主张如出一辙。从学术思想的发展来看,体现出自汉初以来儒学发展上包容各家学术的特点,也体现出刘向以儒为主,兼采百家的宏大气魄。

【扩展阅读】

请问为国?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君者仪也,民者景也,仪正而景正。君者盘也,民者水也,盘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射则臣决。楚庄王好细腰,故朝有饿人。故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选自《荀子·君道》)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选自《老子》第五十七章,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

【原文2】

燕昭王问于郭隗曰:“寡人地狭人寡,齐人取蓟八城,匈奴驱驰楼烦之下,以孤之不肖,得承宗庙,恐危社稷,存之有道乎?”郭隗曰:“有,然恐王之不能用也。”昭王避席:“愿请闻之。”郭隗曰:“帝者之臣,其名,臣也,其实,师也;王者之臣,其名,臣也,其实,友也;霸者之臣,其名,臣也,其实,宾也;危国之臣,其名,臣也,其实,虏也。今王将东面目指气使以求臣,则厮役之材至矣;南面听朝,不失揖让之礼以求臣,则人臣之材至矣;西面等礼相亢,下之以色,不乘势以求臣,则朋友之材至矣;北面拘指,逡巡而退以求臣,则师傅之材至矣。如此,则上可以王,下可以霸,唯王择焉。”燕王曰:“寡人愿学而无师。”郭隗曰:“王诚欲兴道,隗请为天下之士开路。”于是燕王常置郭隗上坐,南面。居三年,苏子闻之,从周归燕,邹衍闻之,从齐归燕,乐毅闻之,从赵归燕;屈景闻之,从楚归燕,四子毕至,果以弱燕并强齐,夫燕、齐非均权敌战之国也,所以然者,四子之力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注释】

①燕昭王:姬姓,战国时燕国国君,前312—前279年在位,礼士尊贤,使内忧外患、濒临灭亡的燕国走向中兴,后联合五国,攻下齐国七十多城,为燕国最为强盛的时期。②郭隗(weì):燕国人,燕昭王谋士。③寡人:寡德之人,古代诸侯王的谦称。④蓟(jì):燕国都城。⑤城:城池。⑥楼烦:地名,在燕国西北边境。⑦孤:古代王侯的自称。⑧宗庙:供奉历代帝王牌位,举行祭祀的地方。此处代指王位。⑨社稷:土神和谷神,此处代指国家。⑩避席:离开席位。古人布席于地,各占一席而坐,当对人表示尊敬时,起立离开原位。这一句后面可能脱去“曰”字。⑪逡(qūn)巡:后退的样子。⑫济济:众多的样子。此句出自《诗经·大雅·文王》。

【品读】

燕昭王在国家处于极度动荡之际登上了王位,燕国的很多土地被齐国掳去,匈奴又经常侵扰西北边境,他意识到了自己肩上巨大的压力,故而思贤若渴,寄希望于贤能之士,于是向谋士郭隗请教救亡存续之道。郭隗从君王对待人才的不同态度上阐述了礼遇贤才的重要意义。他说,帝者待才如师,王者待才如友,霸者待才如宾,危国之主待才如虏。君王得到什么样的人才,取决于君王对待人才的态度。郭隗进一步阐释说:如果君王颐指气使地寻求辅佐之臣,那么,听差之类的人就来了;如果君王不失礼貌寻求辅佐之臣,那么,有大臣才能的人就来了;如果君王以平等的礼节,和颜悦色,而不凭借权势来寻求辅佐之臣,那么,像朋友一样的人才就来到了;如果君王态度恭谨,以谦让的态度来寻求辅佐之臣,那么,老师一样的人才就来到了。君王如果真能待才如师,则上可行王道,下可建霸业。

昭王听从了郭隗的建议,高筑黄金台,置千金以广纳天下贤士,并师事郭隗。三年后,苏代、邹衍、乐毅、屈景这些天下贤才,都到了燕国,受到了昭王的重用,并最终帮助燕国打败了齐国,迎来了燕国国势最为强盛的时期。

【扩展阅读】

孟子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选自《孟子·离娄下》)

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丘陵乔木,昭王安在哉?霸图怅已矣,驱马复归来。(《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之二,《陈拾遗集》卷二)

【原文3】

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筦饶犯我以义,违我以礼,与处不安,不见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时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劝我为之,吾所乐者先我行之,与处则安,不见则思;然吾有丧焉,必以吾时遣之。”大夫许诺,乃爵筦饶以大夫,赠申侯伯而行之。申侯伯将之郑,王曰:“必戒之矣,而为人也不仁,而欲得人之政,毋以之鲁、卫、宋、郑。”不听,遂之郑,三年而得郑国之政,五月而郑人杀之。

【注释】

①赠:馈赠,此处指赠申侯伯以财物。②行:使之行。

【品读】

楚文王在病中的时候,对自己用人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筦饶经常冒犯他的威严,违逆他的意旨,与筦饶相处,经常使他感到不安,不见筦饶,他也不会想起这个臣子。不过,筦饶的冒犯和违逆都符合大义与礼制,匡正了他作为国君的言行,于君于国都有益处,所以,他要在在位的时候,赐筦饶以爵位。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另一位臣子,申侯伯。申侯伯对凡是楚文王想要做的事,一律支持,凡是楚文王喜欢的东西,都赶紧为文王寻找。与申侯伯相处,楚文王非常舒心,见不到申侯伯,楚文王会非常想念他。

可是,经过认真思考,楚文王认为,申侯伯只是让他随心所欲,得到了一时的快乐,而忘却了君王的职责和使命,长远来看,于君于国,都有所失。于是,楚文王决定,要在他还在位的时候,打发这个人离开楚国。楚文王的大夫也认为这样做很有道理。所以,楚文王封筦饶以大夫之职,而馈赠申侯伯以财物,打发他离开楚国。申侯伯临行,楚文王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为人臣子,掌人之政,一定要以仁义为根本,对于他不行仁义而离开楚国这件事,一定要引以为戒,最好也不要到鲁、卫、宋、郑这几个国家去。申侯伯不听,去了郑国。三年后,掌握了郑国大权,五个月之后,被郑国人所杀。

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有三点足以为修身之借鉴。第一,楚文王作为一国之君,能对自己在国家治理过程中所犯的错误进行深刻反省,并及时改正,这一点难能可贵。他最终近贤远佞,是善于反省的结果。没有人会不犯错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古人说得好,“改过犹无过”。第二,筦饶作为一个耿直的臣子,以国事为己任,不惜冒犯君颜,而且坚持不懈,他的品行与勇气是每一个人的榜样,在任何时代里,这样的人如果多一些,那么,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肯定会变得更好一些。当然,他最终得到封爵,只是包括刘向在内的每一个善良的人们的美好愿望罢了。筦饶之所以伟大,在于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儒者信念。第三,一个不修仁义、谄媚贪婪的政客申侯伯,最终落得“身死为天下笑”的可悲下场,是在警告谗言事故的奸佞小人,务必修身养德,不违仁义,也启发正直善良的人们,为人当以仁义为本,立身先修德。

【扩展阅读】

荆文王曰:“苋嘻数犯我以义,违我以礼,与处则不安,旷之则不榖得焉。不以吾身爵之,后世有圣人,将以非不榖。”于是爵之五大夫。“申侯伯善持养吾意,吾所欲则先我为之,与处则安,旷之而不榖丧焉,不以吾身远之,后世有圣人,将以非不榖。”于是送而行之。申侯伯如郑,阿郑君之心,先为其所欲,三年而知郑国之政也,五月而郑人杀之。是后世之圣人,使文王为善于上世也。(选自《吕氏春秋》卷第十一)(www.xing528.com)

【原文4】

师经鼓琴,魏文侯起舞,赋曰:“使我言而无见违。”师经援琴而撞文侯,不中,中旒,溃之。文侯顾谓左右曰:“为人臣而撞其君,其罪如何?”左右曰:“罪当烹。”提师经下堂一等,师经曰:“臣可一言而死乎?”文侯曰:“可。”师经曰:“昔尧、舜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不违,桀、纣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违之;臣撞桀、纣,非撞吾君也。”文侯曰:“释之,是寡人之过也。悬琴于城门,以为寡人符,不补旒,以为寡人戒。”

【注释】

①师经:名叫经的乐师。②魏文侯:前472年―前396年,战国时期魏国开国君主,在位时礼贤下士,师事儒门子弟子夏、田子方、段干木等人,任用李悝、翟璜为相,乐羊、吴起等为将,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的强国。③旒(liú):君王冠冕上的玉饰。

【品读】

魏文侯是战国初期有所作为的君主,但也难免颐指气使,骄横恣肆。他的乐师经鼓琴的时候,他起舞和乐而歌,唱道:“我说的话啊,不能有人违逆!”

师经一听,拿起琴来去撞文侯,没撞到,但撞碎了文侯王冠上的玉饰。

文侯显然不太高兴,问他的侍臣们:“作为人臣却撞他的君主,该当何罪啊?”

侍臣们回答:“应当烹煮。”

于是师经被押解到堂下。师经说:“临死之前我可以说句话吗?”

文侯说道:“可以。”

师经说:“以前尧舜做君王的时候,他们唯恐说的话人们不提出不同的意见;桀纣做君王的时候,他们唯恐说的话人们提出不同的意见。我所撞的是桀纣,而不是我的君王。”

文侯一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紧命令左右:“放了他,是我犯了错误。把这把琴悬挂在城门上,作为提醒我的标记,坏了的玉饰也不要修补,作为我的鉴戒。”

这是一个戏剧性很强的故事,通篇用人物对话的方式展开故事情节,从叙事角度来讲,已经远远超出了先秦时期的语录体叙事模式。从人物性格刻画的角度,魏文侯虽骄横恣肆,但也知错能改,具备一个开明君主过而能改的品行,也表现出他为了争霸天下,在尽量争取士人。师经则是一个具有一定悲剧精神的谏臣,宁可做一个殉道者谏君改过,也不愿苟活而无视臣道的沦落,表现出春秋战国之际的士人“从道不从君”的坚定的自信,这是更加可贵的精神品格,在任何时代都会熠熠生辉。

【扩展阅读】

天下是非无所定,世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所谓是与非各异,皆自是而非人。由此观之,事有合于己者,而未始有是也;有忤于心者,而未始有非也。故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于己者也;去非者,非批邪施也,去忤于心者也。忤于我,未必不合于人也;合于我,未必不非于俗也。至是之是无非,至非之非无是,此真是非也。若夫是于此而非于彼,非于此而是于彼者,此之谓一是一非也。此一是非,隅曲也;夫一是非,宇宙也。今吾欲择是而居之,择非而去之,不知世之所谓是非者,不知孰是孰非。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为宽裕者曰:勿数挠。为刻削者曰致其咸酸而已矣。晋平公出言而不当,师旷举琴而撞之,跌衽宫壁,左右欲涂之,平公曰:“舍之!以此为寡人失。”孔子闻之曰:“平公非不痛其体也,欲来谏者也。”韩子闻之曰:“群臣失礼而弗诛,是纵过也。有以也夫,平公之不霸也。”故宾有见人于宓子者,宾出,宓子曰:“子之宾独有三过:望我而笑,是攓也;谈语而不称师,是返也;交浅而言深,是乱也。”宾曰:“望君而笑,是公也;谈语而不称师,是通也;交浅而言深,是忠也。”故宾之容,一体也,或以为君子,或以为小人,所自视之异也。故趣舍合,即言忠而益亲;身疏,即谋当而见疑。亲母为其子治扢秃,而血流至耳,见者以为其爱之至也;使在于继母,则过者以为嫉也。事之情一也,所从观者异也。从城上视牛如羊,视羊如豕,所居高也。窥面于盘水则员,于杯则隋,面形不变其故,有所员、有所隋者,所自窥之异也。今吾虽欲正身而待物,庸遽知世之所自窥我者乎?若转化而与世竞走,譬犹逃雨也,无之而不濡。常欲在于虚,则有不能为虚矣。若夫不为虚而自虚者,此所慕而不能致也。故通于道者如车轴,不运于己,而与毂致千里,转无穷之原也。不通于道者若迷惑,告以东西南北,所居聆聆,一曲而辟,然忽不得,复迷惑也。故终身隶于人,辟若伣之见风也,无须臾之间定矣。故圣人体道反性,不化以待化,则几于免矣。(选自《淮南子·齐俗训》,《淮南鸿烈解》卷十一)

【原文5】

晏子没,十有七年,景公饮诸大夫酒,公射出质,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太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自吾失晏子,于今十有七年,未尝闻吾过不善;今射出质,而唱善者若出一口。”弦章对曰:“此诸臣之不肖也,知不足以知君之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色。然而有一焉,臣闻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夫尺蠖食黄则其身黄,食苍则其身苍,君其犹有食谄人言乎?”公曰:“善,今日之言,章为君,我为臣。”是时海人入鱼,公以五十乘赐弦章。章归,鱼乘塞涂,抚其御之手曰:“曩之唱善者皆欲若鱼者也。昔者,晏子辞赏以正君,故过失不掩,今诸臣谄谀以干利,故出质而唱善如出一口。今所辅于君,未见于众,而受若鱼,是反晏子之义,而顺谄谀之欲也。”固辞鱼不受。君子曰:“弦章之廉,乃晏子之遗行也。”

【注释】

①晏子:晏婴,字仲,谥平,习惯上多称平仲,又称晏子,春秋时期著名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历仕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辅政长达40余年,以有政治远见、外交才能和作风朴素闻名诸侯。②景公:姜姓,吕氏,名杵臼,齐灵公之子,齐庄公之弟,春秋时期齐国君主。③作色:变脸色,即生气。④尺蠖:尺蛾科昆虫幼虫的统称,其身体的颜色善于模仿周围环境的色彩从而逃避天敌。⑤归(kuì):通“愧”。⑥曩(nǎng):从前,以往。

【品读】

晏子是齐国著名的贤相,曾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节俭力行,尽忠极谏,使国君的行为得以匡正,老百姓的凝聚力得以强化。晏子死去十七年了,再也没有人像晏子那样给景公以忠言极谏。一天,与他的臣僚们宴饮时,景公射箭助兴,可惜,箭脱靶了,没射中。这时,传来一片叫好之声,面对这群睁眼说瞎话的臣子们,景公大为不悦,长叹一声,扔下了弓箭。这时,弦章走上前来,景公告诉他为何长叹的原因。弦章则乘机进谏。他首先批评臣僚们的行为是“知不足以知君之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色”,可谓精辟之论,入木三分。但这不是弦章进谏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要让景公通过这件事来发现自身的失误。于是,他用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尺蠖,这种善于模仿周围环境色彩的昆虫。尺蠖周围的环境是黄色的,那么他的身体也会变成黄色的,尺蠖周围环境的颜色是青色的,那么,它的身体的颜色也会变成青色的。我们知道,这是自然进化过程中形成的一种拟态现象,目的是逃避天敌的啄食。也就是说,臣僚们智勇不足,要趋利避害,他们谄媚君王,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那么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呢?环境!这就把问题指向了景公。在做了这样循循善诱的铺垫和准备之后,弦章问景公:“君王啊,您是不是为臣子们提供了一个讲谄媚之言的环境呢?您是不是也爱听谄媚之言呢?”景公若有所悟,连连称善。

景公是不是真正对弦章之言有所领悟呢?是不是会以切实的行动改变自己的行为,从而为臣子们创造一个敢于直言进谏的环境呢?后面的故事显示,这很成问题。海边的渔民进献来鲜鱼,景公就把五十辆车的鱼赐给弦章。想起晏子辞赏以正君的往事,弦章感到受之有愧,并且,在他看来,谏君的目的还没有真正达到,于是就辞谢了景公的赏赐,而对他的车夫说:“以往谄媚国君的人,都是想要这些鱼的人。以前晏子辞赏以匡正君王之失,当今诸臣谄谀以谋取私利。我现在辅佐君王,未见君王推恩于民众,而接受君王的赏赐,是违背了作为一个像晏子一样的谏臣所应恪守的原则,而顺从了谄媚者的欲望啊。”可见,一个臣子向君王进谏,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而君王愿意接受正确的意见,却不身体力行,这更是难上加难!

【扩展阅读】

晏子朝,乘敝车,驾驽马,景公见之,曰:“嘻,夫子之禄寡耶?何乘不任之甚也!”晏子对曰:“赖君之赐,得以寿三族,及国交游,皆得生焉。臣得暖衣饱食,敝车驽马,以奉其身,于臣足矣。”晏子出,公使梁丘据遗之辂车乘马,三返不受。公不悦,趣召晏子,晏子至,公曰:“夫子不受,寡人亦不乘。”晏子对曰:“君使臣临百官之吏,臣节其衣服饮食之养,以先齐国之人,然犹恐其侈靡而不顾其行也。今辂车乘马,君乘之上,臣亦乘之下,民之无义,侈其衣食,而不顾其行者,臣无以禁之。”遂让不受也。(选自《说苑·臣术》)

【原文6】

司城子罕相宋,谓宋君曰:“国家之危定,百姓之治乱,在君之行赏罚也。赏当则贤人劝,罚得则奸人止,赏罚不当,则贤人不劝,奸人不止,奸邪比周,欺上蔽主,以争爵禄,不可不慎也。夫赏赐让与者,人之所好也,君自行之;刑罚杀戮者,人之所恶也,臣请当之。”君曰:“善,子主其恶,寡人行其善,吾知不为诸侯笑矣。”于是宋君行赏赐,而与子罕刑罚。国人知刑戮之威,专在子罕也,大臣亲之,百姓附之,居期年,子罕逐其君而专其政。故曰:“无弱君而强大夫。”《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借人。”此之谓也。

【注释】

①比周:结党营私。②此句出自《老子》第三十六章,原文最后一句作“示人”。“利器”,指赏罚。意为权势禁令都是凶利之器,不可以随便动用。宋君使子罕掌刑罚大权,是以利器示人,终致不祥。

【品读】

作为一国之君,而忠奸不辨,终将危及自身,祸及国民。面对貌似忠良而心怀鬼胎的子罕,宋君失去了辨别能力,从此,与危机结缘,他的灭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奸臣子罕的建议,又具有很大的迷惑性,他“站得高望得远”,从国家治乱的高度,向宋君讲了有关国家治理的不二法则:“国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乱,全系于君王的赏罚;赏的得当,则贤能的人们会因君王的劝勉更加努力,罚的得当,则奸佞小人会慑于君王的威严而有所收敛;如果赏罚不当,则贤能的人们得不到应有的劝勉,奸邪小人也不会有所收敛,他们会为了争夺爵禄而结党营私,欺骗尊长,蒙蔽国君,这不可不防呀。”这实在是既合情又合理,又像是一个为人臣者对国君提出的谆谆告诫,从而也迷惑了一心求治的宋国国君。紧接着,子罕耍了一个小把戏,他站在了“为君王分忧”的角度上,劝这个浅薄的主子:“行赏赐予是人们都喜欢的事,您就主持这件事;刑罚杀戮是人们所厌恶的事,就由我来做吧。”这个貌似中肯的建议其实暗藏着极为险恶的用心,而一个没有担当精神的国君只看到的是它的表面:“这很好,你做为人所厌恶的事,我做为人所喜欢的事,肯定不会为诸侯所笑。”

宋君终于上钩了。于是,国君行赏赐,子罕主刑罚。国人慑于刑戮之威,争走子罕之门,一年以后,子罕驱逐宋君,掌握了宋国的政权。宋君为他的浅薄和不辨忠奸付出了最大的代价,他搭上的不光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整个国家。所以说,不要削弱国君而增强臣子的权力。行赏赐予是国家治理的一般手段,而刑罚狱讼则是国家机器,关乎国家的命脉。国家命脉掌于奸臣之手,就像是鱼离开了水一样,命运是可以预见的。

【扩展阅读】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谓宋君曰:“夫国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乱,在君之行。夫爵禄赏赐,人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杀戮刑罚,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君曰:“善。寡人当其美,子受其恶,寡人自知不为诸侯笑矣。”国人知杀戮之刑专在子罕也,大臣亲之,百姓畏之,居不期年,子罕遂去宋君,而专其政。故《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诗》曰:“胡为我作,不即我谋。”(选自《韩诗外传集释》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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