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画法与黑白插图艺术在中国的发展与影响

苏东坡曾有这样的描述：“吾尝于灯下，顾自见颊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失笑，知其为吾也。”这种令“见者失笑”的图画，用现在的词语来描述就是“剪影画”，或者说是“西卢埃特”。它对应的单词是silhouette，初为人名，后来变成这种画法的代名词。其意一为“从黑色纸片剪下的或者纯黑色颜料的侧面像”，最初是用笔描出亮光所投射的影子的轮廓而得，以18世纪法国政治家艾蒂安·德·西卢埃特（Etienne de Silhouette）命名。其意二为“引申为任何画成黑色的、缺乏内部细节的物体或场景。”之所以西卢埃特这位政治家能够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是因为他在18世纪60年代发现了这种画法，并且能够熟练地使用剪刀剪出各种物体形状和人物剪影，随之推广了这种图像制作方法。因为当时照相技术的原始形态，这种剪影画效果也被摄影所摹仿和大量制作。但这在当时却算得上最新照相技术的应用，且形式也很新颖。所以在18世纪后半期的欧洲，这种剪影画遍贴于玻璃、细瓷、象牙等物品上，变成一种遍及餐具、胸针、家具等器物上的画法。在中国，苏东坡的快乐体验没有流传下来，剪影样式存在于图案艺术当中。剪纸、皮影、装饰图案等都表现出类似特点。

剪影画法在中国的普及，乃至成为相当一段时期内插图表现的重要参考，可能很大原因在于一本诗集被译成中文后的引入，这就是《白朗宁夫人十四行诗集》。白朗宁夫人本名伊丽莎白·巴莱特（Elizabeth Barett，l806—l861年），19世纪英国著名女诗人。少女时代她因骑马跌伤而卧床不起，这使她失去了少女所应有的精彩青春。但她的诗吸引了一位年轻诗人白朗宁，于是二人开始了书信往来。起初她不敢相信这个陌生人的感情，便断然拒绝了他。但白朗宁没有灰心，继续追求这个深闺中富有才华的少女。最终，白朗宁的真挚打动了女诗人，她的精神渐渐好起来，虚弱的身躯也滋生出新的生机。在她妹妹的帮助下，他们得以私奔异国，度过了幸福的15年，并有一个孩子。《诗集》里表现的是她倾诉的不幸、哀怨、眷恋。迈尔（F.Mayer）为该诗集制作了数十幅剪影插图，分别为花前、树下、窗前、梳妆、听琴、读信、郊游、求爱等场景。这些剪影轮廓清晰，个个有着优美的姿态，从中让人感受到两颗相爱的心。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些景象是一种理想的、典型的极富异国情调的浪漫。这些剪影插图为英国的剪影艺术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也成为英国的一种插图传统表现样式。在英国著名的系列电影《007》的片头里，就把这种剪影以动态的方式表现出来，可以看作是该传统的延续。

这种形式，首先从纯粹视觉感受角度来说，它的黑白强烈对比能很好地吸引人的注意。所谓“远看颜色、近看花”，大色块本来就能抓住人的注意力，更何况这种黑白对比。这一点在麦绥莱勒等人的版画里得到一次推广。欧洲传统的版画表现本也是以线描形式为主的，毕竟要在木板、金属板上画线比画面要容易得多，塑造形象时也能简洁有效，还可以用排线表现立体、光影感。此外，粗犷的块面也只是19世纪以来才在背离逼真写实之后出现的。其次，要做好这种剪影画要设计好姿态，就像手影之所以能博人一粲一样，细节很重要。当能够映出一个有意味的轮廓时，这种画法的妙处才能体现出来。不然，那就沦为图案构成，失去了可能有的精妙。第三就是要做好黑白构成、切割。现在剪影画依然很多，但一般不再是传统的样式了。或者是把黑白作为两种元素来用，不让外形这个大轮廓局限了黑白的构成，而是通过黑白切割，让各个块面独立出来，去展现动人姿态的瞬间。或者是在这种剪影中表现一些第二光源照射时的细节效果，这种黑白艺术实在是落后印刷技术桎梏下的不得已。(www.xing528.com)

在中国，自鲁迅倡导的“新兴木刻运动”以来，黑白画艺术成为一种革命的形式，版画是它的主要载体。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纯粹用于表现的黑白作品才多起来，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都是如此。只是版画已经走向纯艺术方向，用作这种形式的已经很少，硬笔和纸成为一种快捷有效的工具。在黑白画兴盛的时代里，绝大多数人都是用这种方式来做黑白画的，插图画家张守义与此不同，他的出新之处在于把水墨味道这种中国艺术的特点引入其中。一些老版画家们也曾针对这种现象提出问题，就是单纯的纸笔太容易操作了，不像版画需要用刀花费很大功夫去制作，所以，流于油滑是个很危险的倾向。这一不良倾向的甚嚣尘上代表着它的繁荣，最终也宣告了自己的终结。当印刷技术普遍提升之后，人们终于可以不必被迫选择它了。

与剪影画法有些类似的是一种被称作“积层切绘”的立体剪纸画。日本人木村忠也被称作这种特殊的剪纸画的“第一人”。所谓“积层”，就是把很多层纸层层叠加，每幅作品少则六七层，多则十余层，达到一定厚度后，再进行裁切。不同部位可以有不同的厚度，从而具有了立体效果。中国传统工艺中的雕漆技法就是这样在层叠刷漆之后再行雕刻的方法，多种色彩层叠加之后进行剔刻，露出相应的彩色漆层的，被称作剔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