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四十四(1912年),正月初旬,余寓北京。津埠友人推赵光瀛等北上,晤余,谓天津成立进步党,在僧王祠开会选举党首,当场七千余人,全体一致推公当选,特来请公就职。余曰:份属军人,不应入党,更不应组党,万难从命。赵等怏怏归去。十三日,余回津,将抵新车站,见白旗若干,大书“欢迎党首李公廷玉”。车方住,各代表登车举手致敬,车外大呼党首万岁。共同促余上汽车,赴饭店欢宴,决请明日赴僧王祠就职训话,并发表政见。余矢誓拒绝,众人无可如何。
次早,天未大明,叔父呼之起,且曰:“东方人声嘈杂,火光烛天,不知何故。”余曰:“兵变无疑,以其有枪声也。”乘吾家快腿张四人力车,驰往商会。沿路兵及土匪,抢劫衣物,乱放冷枪。抵商会,不见一人。出门时,遇会长王贤宾(字竹林),渠言“公来甚好,现多人聚集警察厅,会议弭乱方法。”遂一同到厅。厅长杨以德云:“河北驻扎刘锡钧防营哗变,系因北京车来,内有乱兵数百名,下车呼啸,同时与刘部四出抢掠,有若干处起火,请诸公设法平乱。”适严范孙、张敬舆偕都督张镇芳来。余曰:“乱象如斯,请都督设法平乱。”张云:“吾为懦弱书生,无法治匪。”余曰:“今日之事,非杀叛警、叛兵,不能消未来之大祸。”遂问杨以德曰:“汝拿获数十名抢匪,应将兵匪、警匪提出,在北门外正法,否则入夜各乡贫民,多掺入匪团,为祸益烈。”忽警厅司法科员某出首,不以为然,且曰:“如有人抢一布褂,亦杀之乎?”余曰:“汝为法科,当知法之作用,就抢而论,该匪原不为抢布褂而来,故法以造意为最重,杀之决不为过。”忽又一人出首曰:“实公应主张人道。”余视之,乃省会议长王俊明。余曰:“现在造币厂因争抢现金,死千数百人,其他死者约二千人以上。试问此类人道谁能主之?汝等以不杀人为是,殊为失策。试请说出不杀人决能平乱之术,以免一误再误。今余主杀人,可保从此无人抢劫,少杀若干人。如按余策行之,再有抢匪,余即自刎,以谢执事。若不杀人,而抢匪纷起,余即杀汝,以谢国人。今汝既出此言,余与汝皆在警厅坐候,一决生死。”渠唯唯而退,不复作声。张敬舆曰:“实公所主极是,望厅长速行之。”杨在北门外杀警兵十七人,就地枭首示众,此举办后,街市遂无匪踪。范孙云:“华君世中能请洋兵弹压地方,似可并行不悖。”余曰:“此事有益无损,速速进行可也。”向夕洋兵百余踏视街衢,一夜安然无事。次早偕诸公赴商会,一路见死于道旁者,死于墙上者,死于楼窗者,象极凄惨,令人不愿详观,皆张镇芳、刘锡钧之罪也。
入会场时,正值妥议善后,杨以德忽大声曰:“实公来矣。现在重要问题,即河北尚有未叛警兵数百人,陷於无人管辖,统领刘锡钧恳请举贤接管,余意请实公担任接带此项余兵,方为妥当,未卜大家以为何如?”众云:“极端赞成,请实公万勿推诿。”余曰:“义不容辞,但余应在何处接收?”杨云:“警察教练所最为适宜。”当即电请刘公带兵到所交代。刘遵照前来,余与刘晤,刘曰:“惭愧万分,请点名改编,作一段落。”余对各官兵曰:“汝等不随乱兵骚动,尚有天良。刘统领请余接收,余不敢辞,但汝等仍愿当官当兵,余即收用,否则量给恩饷,各自回家,另谋生路。”说罢,取出手表,限十分钟答复。此时两队官兵齐声曰:“愿归大人节制。”余遂改编完结,下令成立三面方城式,听余训话。余曰:“刘军改为李军,当然不究既往。如后此有指本部为抢兵者,其决斥之。但归余以后,倘有不法行为,决按军法从事,不稍姑容。即小有过失,无论是官是兵,先责二百军棍,再议发落。”本部以本所为营房,各官兵分别入室后,邀刘公入会客室,问兵变经过。渠言:“前日北京兵变,传系革军要人请袁公赴南京就位,袁不敢往,暗令曹锟嘱第三师伪溃一部,以便袁有藉口,不能远离。孰意伪变竟成真变,且成巨变。另一支兵,登火车来津,下车后呼啸行抢,吾兵遂与合流,吾亦无法禁制。”余曰:“彼时若将浮桥拉开,则乱兵只扰河北,不至全埠遭殃。”刘曰:“当时无主意矣,尚望恕之。今日承公一番教训,甚佩。惟其中尚有匪兵,不敢不告。”余曰:“谢此忠言。”遂分袂。
范孙召余曰:“张馨庵去职,张锡銮接任直督,惟卫队五六百人内,抢匪甚多,均不自安,恐有第二次焚掠,老弟有准备否?”告以:“所部四百余人,分两班守夜,轮流休息,一闻警笛,五分钟齐集出发,赶赴肇变处所。查督署后门内,为卫队驻营,每夜抽派百人,于夜分时暗列门之左右,如有人出门,发枪毙之。”范孙云:“甚妥,能将全数一时削除否?”余曰:“有法,但须二哥说通张都督,准余解散,自能一时削除之。”范孙云:“应用何法?”余曰:“决定日时,余带所部前往,一半持枪,一半徒手 令卫队排齐,听余训话。余下令各兵搭枪架,各出枪架前七步听训,此时令吾徒手兵收枪,收毕,余曰卫队中实有抢匪,不忍不辨明匪系何人,一概毙之,究竟谁是抢匪,汝等立即指出,如五分钟不肯指出时,则一律就地正法。”范孙曰:“卫兵如拼死,何以制之?”余曰:“卫兵夺枪不能,即或能夺,无暇装弹。不幸吾兵稍有伤亡,而卫兵之祸息矣。若用次策,则请张督示以余将往认抢匪,此匪必逐渐逃去(营中谓之“开小差”),谅最短期间,匪皆遁走矣。其卫兵之非匪者,可再改编,而祸亦可免。”范孙曰:“可用此策。”此后有戚属某,问何日到卫队指匪?余曰暂不往。告以凡有嫌疑者,即早开差,及余往命不保矣,因此走者甚多。
余每日带兵赴南门外空场,演操两次,每夜准备剿匪。某夜,余演习吹哨集合,有一排长到迟,立责军棍二百,并记大过一次。后吹齐集号,依限均到,无敢违令者,历办一月,地方安堵如常。(www.xing528.com)
某日张勋电邀到徐,余拟辞统领一差,杨厅长主开会公推继任。津人商德正,字巩臣,原北洋武备学生,愿就此职,暗中已决推选举矣。及开会,余推商公继带所部,请其登台训话。商云:“吾津军界,只有最出色者两人。除实公外,为商德正。”语至此,各军官起立曰:“不敢赞成,请李统领另行推举。”商即下台。余推李照岱字小华者继余任。小华原任副统领,众皆赞可。小华云:“蒙诸公不弃,只得 奉李统领办法,与各官兵保卫地方而已。”余去后,督署卫兵某夜欲溃,方开门欲出,两门侧步枪齐发,乃闭门未敢逞,张锡銮因此遣散各兵。
事后,知北京、保定连抢并焚杀三日,死伤人命、毁坏财产甚多,惟天津只一日弭平,然本埠已死伤数千人,损失数百万财产矣。杨厅长搜得首饰衣件颇多,出示招领,日后颇传暗中干没不少,人言啧啧,无人敢追诘焉。
(按)1912年曹锟受袁世凯密令,在北京发动兵变,波及天津。李实忱出头参与维护天津地方治安工作。不久,他应张勋电邀赴徐州。他对张勋进言,徐州地处南北之间的要冲,驻兵于此,可以有利于操纵时局。张便以徐州为根据地,培训他的“辫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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