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研究院院士会,始建于1948年,从历史、语言、数学、物理、化学、法律、医学等文理各研究所的研究员中遴选出81人为院士,组成院士会议。方桂虽未在国内,仍并忝列其中,为首届院士,并膺终身院士之称号。中央研究院很尊重院士会,每两年召开一次会议,方桂是必被邀请出席的,他也总是尽可能前往参加。
1974年7月,中央研究院第十一届院士会在台北召开。方桂原本不打算出席,因为他积存了几乎半个世纪的资料,本年度没有教课任务,正好利用时间,完成他的《比较泰语研究》的英文巨著,并到泰国去印证一下。后来由于院长、史语所所长、同人的信函一封接一封,都是谆谆动员,希望方桂务必出席,而且会后还想举行一个语言学研究的专题会议。大家的盛意难违,同时日本的老朋友们也想趁此机会请方桂去东京作一次讲演。于是,方桂匆匆就道。
飞机在台北机场着陆,钱思亮院长、高化臣总干事、史语所所长屈万里和所中同人、老朋友们以及我的正在国际文教处长职上的侄儿徐福宜等都鹄候机场,彼此热烈握手、欢叙。我与方桂被迎至园山饭店下榻。园山饭店是世界最豪华的十大饭店之一,我们虽多次赴台北,但总是住在史语所或台湾大学的学人宿舍。这次住在绚美绮丽的十四层大厦——园山饭店,也算是超前的优遇了!
本届会议,到会的除居台北的院士外,旅居国外的院士有23位,来自14个地区的16所大学,加上国内院士18人,虽未足80人,但已超过法定人数。院士们按其专长与专业分历史、语言、经济、物理、化学、法律、生物、动力、电子、麻醉、考古、遗传、工程、卫生、医药等学科,可谓济济多士矣!
15日,第十一届院士会议正式开幕,院士们各展所长,就议程议案提出哪些高见,我不在场,无可记述。会后,严家淦先生夫妇的晚宴我可躬逢其盛了。这一宴设在介寿路宾馆的花园里,这原是日据时代总督的官邸,日本人修饰园庭的技巧一向是高明的,地方不大,而设计建造得玲珑适畅。如茵的草坪上,引进一湾曲水,对面就形成一丘小岛儿,两岸低垂的柳条,轻轻地扫在水面上,拂起涟漪,让人看起来悠然意远,晚风把台湾七月的酷暑吹散了。红红绿绿的小灯笼,四下里向人飘来柔和的光彩。一座老摩登的大红砖砌洋房,端坐在青石板铺筑的大平台上,也有它老气横秋的逸趣。东主严家淦先生夫妇用以招待大家的既非山珍海味,又非牛排火鸡,而是烧饼、油条、元宵、粽子、豆腐脑、烩粉丝、蒸饺、煎包、鱼丸、肉饼、烤馒头,什么古里八怪的乡土食品无不应有尽有。也不设席位,而是一个一个的小摊位,一张一张小桌子,随便就座,随便取用食品。宾主不分,不让座,不敬酒,大家无拘无束地大吃大嚼。而炸油条、包饺子等等都是当场操作,不仅吃得新鲜,而且操作简直是一种表演,看着就有一种美感。吃饱喝足,抹抹嘴巴,说声谢谢,再见!随便得无以复加。走出园门,只说一声你坐的车子号码,麦克风便把车子调过来,虽是百辆盈门,而有条不紊。严氏夫妇为此一宴,煞费了苦心。
16日,院士们继续开会,夫人们不必费神,只等着尽参加晚宴的义务。所以有的去买东西,有的去访友。当晚,蒋经国先生在三军俱乐部设宴。这个俱乐部场面很大,席开数十桌,仍显宽阔凉爽。蒋经国先生起立举酒致辞,他说:为了实现节约,今天备了乡土菜“开门见山,一目了然”席,物简意诚,望大家努力加餐。方桂代表大家答谢说:承蒙盛情招待,又是别致的乡土风味,使大家有回乡的喜悦,谨代表大家向主人致谢!宾主都那么干脆简洁,不谈什么安邦定国的大题目,不需要作文章,大家一片轻松,只等那新名目的宴张。
所谓“开门见山,一目了然”席,首先是四盘酒菜:凤尾鱼、油爆虾,肉丝炒榨菜、雪里红炒千张。花卷和蒸饺两色主食,全摆在圆桌的转盘上。四个家常菜摆上桌,当中却是一只比普通洗脸盆还大、还深得多的大银锅子,里面又是海参、鱼唇、鱿鱼,又是鸡块、猪肚、冬菇、冬笋,还有腐竹、油豆腐、粉丝、白菜,中间漂着一窝虎皮蛋。这个银鼎似的锅子,有打捞不尽的美味珍馐。蒋先生和费骅先生站立起来,亲自为我们盛汤,捞菜,每人都喝了两三碗,锅底下还有捞不尽的新鲜菜,真是大哉,此银锅!
十一届院士会议自7月14日至16日,历时三天正式幕下。(www.xing528.com)
紧接着,历史语言研究所开展了语言学研讨会议,由方桂、周法高、张次瑶三大语言学家主持讨论,一方面把他们在国外的看法,跟国内语言学者们的实地经验互相配合,研讨今后中国语言学的研究的发展方针,一方面李、周、张三位又各自宣读了专题论文,方桂的题目是:《汉语研究的方向——音韵学的发展》。他主张同行诸位,多作实际的调查、整理和研究工作,抓住时机,不要让它轻轻失去,因为现在的人种都很难保持纯粹,何况语言?
以后的几天就是旅游日程了。18日,大队人马分成北中部和南中部两路出发。我们参加了北中部的一路,参观的第一胜景是南北高速公路。它北起基隆,南迄高雄的凤山,纵贯西部平原,经过台北、新竹、台中、嘉义、台南、高雄等主要城市。随后,参观了幼狮工业社、台肥公司新竹厂、中化公司。参观加工出口区,在工业技术研究院,看到驰名世界的日本照像机和美国最负盛名的、也是最流行的GE牌小型电脑计算机,原来都是在台湾加工区完成的。参观的第四站是新竹清华大学。这里的清华大学,占地二百多英亩,岗陵起伏,湖水清澈,倒也有湖光山色之美。十几年来,历任校长惨淡经营,陆续建三院、十二所、七系,学生一千二百多人,教职员和从国外请回台北的教授共约二百多人。梅园,清华老校长梅贻琦先生曾停居的地方,绿树成荫,恬适幽静。大家向梅氏遗像鞠躬,满怀悲悼离开了那里。
当晚徐贤修校长设宴,席开两桌,招待甚殷。席未终,大家又点我与方桂的戏,我们只得一吹一唱,以昆曲一支献丑。席散后,乘晚风散步湖畔,三五年青人弹吉他,大家高唱“西山苍苍,东海茫茫”又是一番感慨!
计从17日到21日共五天的游览参观结束了,22日在大家一片温馨愉快的道别声中我们踏上了征途。
1982年7月,以出席院士会议我们又有台北之行。这次与会的首届院士除方桂外,只有吴大猷、袁贻瑾二公了。年逾九十、已从政治大学校长职位上退休的陈大齐先生,也是首届院士,但年迈而不良于行,早已深居简出,不能一见了!这年8月20日是方桂的80大寿;8月21日适逢我们结褵50年的金婚之喜,可谓双喜临门,人生能逢几回!因此方桂的门生、亲友决定举行酒会,由史语所新任所长、方桂的得意弟子丁邦新主持,预为方桂祝寿并贺我们金婚。莅临老一辈知交有台静农、孔德成、郑因伯、杨联升诸教授及夫人,还有史语所同人和我们在台的亲友。新闻界广为报导,中央研究院发行纪念文集。这部文集编辑、装璜都十分精美,首页是我与方桂的彩色大照片,共辑鸿文20篇,作者包拟古、赵元任、张琨、郑锦全、张洪年、周法高、柯蔚南、龚煌城、龙宇纯、梅广、梅祖麟、李壬癸、罗杰瑞、蒲立本、曹逢甫、杨时逢、杨联升、丁邦新等。最为可贵的是由于负责征稿的先生们发动得早,赵元任先生还健在时,征得了他的华章,而书未问世,元任先生已作古,此篇实为这位当代中国语言学大师之绝响,云情高谊,至为感荷!
回到檀岛,已是8月。祝寿和贺金婚纪念的亲人、朋友、门生从各地来到我们的寓所。8月22日正好是个星期日,我们赶着这个日子在帝后酒家举行了双喜庆典,简邀至亲好友百余人,筵开8桌,席上有精美的中国传统菜肴,席间有中国古雅的昆曲演唱,两个多小时的活动,情绪十分欢畅热烈,全过程都拍摄了电视影片。回想50年前,我们李、徐两家联姻,在北京北海公园的大会厅里,嘉宾云集,胡适之先生跷着一只几乎站不住的病脚来给我们证婚。当日我们双方的慈母、兄姊、亲属,还有史语所的傅斯年所长,清华的梅月涵校长,北大的蒋梦麟校长以及学术界的朋友热情莅临,而今几人下世,几人尚存?我情不自禁地紧挽着我50年前的新郎,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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