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者:王凌
起讫时间:★★〔嘉平三年(公元251年)春〕
战争规模:★★★
影响力:★★★
组织目标:拥立楚王曹彪为帝
最终结局:王凌与楚王曹彪先后被逼自杀
明帝曹睿去世前,嘱托武卫将军曹爽和太尉司马懿辅政。曹爽在何晏、邓飏、李胜、丁谧、毕轨等人的辅佐下,逐渐剥夺了司马懿的大权,将其排挤出朝政中枢,司马懿遂称疾养病。然而曹爽志大才疏,最终在高平陵政变中,韬光养晦的司马懿扭转了局面。而后司马懿大开杀戒,诛杀了和曹爽有亲密关系的诸人及其亲族,凭借资历和威望一跃而成为头号权臣。因曹爽在任时多有弊政,司马懿往往反其道而行之,因此受到了普通吏民的认可和欢迎。然而有些忠诚于曹魏的大臣看到皇帝曹芳威权日去,不胜其忿,王凌便是其中之一。
王凌出身地位高贵的太原王氏家族,其叔父便是诛除董卓的东汉司徒王允。后来出身西凉军团的李傕、郭汜为董卓报仇,不仅杀害了王允,还尽害其家。王凌和哥哥王晨逾城脱险,逃奔回乡里。后来王凌被举为孝廉,担任了发干(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郓城、鄄城之间)长。他惩罚犯错误的百姓时总是处以五年髡刑,并责令他们当街打扫。有一次曹操的车驾恰好从当地经过[11],看到这些受过髡刑的人,就好奇地询问原因。从这之后,王凌就进入了曹操的视野,先任骁骑主簿,又迁中山太守,因为在当地治理有方而被任命为丞相掾属。
曹丕即位之后,王凌担任了一段时间的散骑常侍,又出任兖州刺史,从此成为曹魏一方大员。在后续二十多年时间里,他先后担任了青、扬、豫州刺史。因为这些刺史管辖的地方都和东吴接壤或隔海相望,因而时常会受到孙权军队的攻打,而王凌总是竭尽心力与敌奋战,如:担任兖州刺史时,和张辽等人一同攻击漂到长江北岸的吴将吕范所部;在石亭之战中,曹休中了周鲂的诈降之计几不能免,又是王凌督率军队奋战,最终将曹休解救出来。王凌也善于理民,布政施教,赏善罚恶,甚有纲纪,又甄综人才,提拔未显之士,所以在这几州之中政声甚好,每到一地都得到当地吏民的拥护。正因如此,朝廷也不断提高他的地位,正始初年担任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当吴将全琮在正始二年(公元241年)入寇芍陂(今安徽寿县)之时,王凌指挥魏军和吴军在当地争险,双方大战数日,全琮退走。王凌以此功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后又代替高柔为司空,仍留在扬州打理当地军务。是时王凌的外甥令狐愚因为才能突出而被任命为兖州刺史,屯兵平阿,舅甥共同典兵。令狐愚本名令狐浚,在魏文帝黄初年间担任和戎护军,当时乌丸校尉田豫讨伐有功,但因为小违节度,就被令狐浚绳治起来。曹丕十分不高兴,不仅将令狐浚免官治罪,还在诏书中写道:“浚何愚!”从此就用“令狐愚”这个名字称呼他。后来令狐愚又重新被起用,担任曹爽长史,后出任兖州刺史。曹爽被诛杀后,司马懿虽然将自己曾经担任过的太尉转授给王凌,并假节钺,但二人看到齐王劣弱无能,担心朝廷被司马家族架空,所以想要另立新君。他们在曹氏宗族中相中了楚王曹彪。之所以选择他是出于以下几个原因:其一,曹彪是武帝曹操的儿子,在宗族之中辈分很高,比当时为帝的曹芳要高出两辈;其二,他年长又有贤名,曾和兄长曹植唱和并有诗作流传,可见其有一定文学造诣,而到嘉平元年(公元249年),曹彪已有五十五岁,政治经验比曹芳自然要高出不止一筹,如果能够上位,足以制衡司马懿;其三,他的封地恰好就在兖州境内,曹魏对王公监管甚严,刺史往往还负有监察领地内王侯的职责,令狐愚相当于曹彪的监理人,有什么事情沟通起来也方便;其四,之前东郡有传言“白马河出妖马,夜过官牧边鸣呼,众马皆应,明日见其迹,大如斛,行数里,还入河中”,又有谣言称“白马素羁西南驰,其谁乘者朱虎骑”,而曹彪在太和六年(公元232年)以前的封号就是白马[12],他的字恰好就是朱虎,所以王凌和令狐愚都认为这两则传闻会最终应在曹彪身上。
嘉平元年(公元249年)秋九月,令狐愚派遣亲信张式到白马,与曹彪相问往来。为了让曹彪有个心理准备,令狐愚让使者对曹彪说:“使君谢王,天下事不可知,原王自爱!”曹彪从使者的口气中也察觉出了令狐愚的真实用意,因此回答说:“谢使君,知厚意也。”王凌也派舍人劳精到洛阳,将这番打算说给儿子王广听。王广智术尚在其父之上,司马懿曾经问蒋济对王凌的看法,蒋济说:“凌文武俱赡,当今无双。广等志力,有美于父耳。”此时王广听到父亲的谋划,回说:“凡举大事,应本人情。今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何晏)虚而不治,丁、毕、桓、邓(丁谧、毕轨、桓范、邓飏)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或之哀,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胜己,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爽之所以为恶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解,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未易亡也。”又说:“废立大事,勿为祸先。”但是王凌没有听从。
当年十一月,令狐愚又派遣张式拜谒曹彪,但是张式还未回来,令狐愚就病逝了。此前令狐愚因为和山阳郡的单伯龙(伯龙为字,名不详)交好,所以征辟他的儿子单固为别驾,后来单固和兖州治中从事杨康都成为令狐愚的心腹,令狐愚的谋划二人也全知道。令狐愚生病的时候,杨康正应司徒高柔之召在洛阳办事,听到消息后很害怕,所以就露出了口风。但司马懿因为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何况对方还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所以采取了静观其变的办法。(www.xing528.com)
嘉平二年(公元250年)夏五月,出现了荧惑(即火星)守南斗的天象。而到了七月,荧惑移到了北斗七星第二颗(天璇星)附近并持续向东运行。王凌知道东平百姓浩详懂得占星,所以就把他叫过来询问。浩详隐隐猜出王凌所问何事,本来王凌的职责是防备东吴从扬州进袭,但浩详没有说东吴有死丧之类,而是顺着王凌的意思说淮南是楚国分野,现在天象同时出现在吴、楚分野,这个地方当有王者出现。王凌听说后大喜过望,说“斗中有星,当有暴贵者”,于是更加积极谋划。
到了嘉平三年(公元251年)春天,王凌终于等到了机会,因为东吴在涂水有军事举动,所以王凌下令戒严,并上表请求讨贼,实际上是要趁此时机举兵。但是司马懿早就知道了王凌的打算,所以诏命不许。因为令狐愚已死,王凌又想拉拢从前在凉州反叛过中央的刺史黄华,但黄华本人不仅参与过反抗,而且还亲身体会到了反抗的残酷后果,当时除了他以外,其他凉州各郡的叛军首领都被朝廷镇压,况且黄华当时年事已高,怎么可能重蹈覆辙?于是黄华反过来叫上王凌派来的将军杨弘,两人一同向太傅司马懿举报王凌。司马懿在当年四月率领中军从水路进讨王凌,但他提前让曹芳下了一道赦书,赦免王凌的罪过,然后又派人晓谕王凌,而大军则趁此时机来到了百尺堰(今河南沈丘东北),相距扬州州治寿春(今安徽寿县)已然不远。王凌自知势穷,乘船单出迎候司马懿。因为他和司马懿的亡兄司马朗交好,仗着这层关系,他给司马懿写信说:“卒闻神军密发,已在百尺,虽知命穷尽,迟于相见,身首分离,不以为恨,前后遣使,有书未得还报,企踵西望,无物以譬。昨遣书之后,便乘船来相迎,宿丘头,旦发于浦口,奉被露布赦书,又得二十三日况,累纸诲示,闻命惊愕,五内失守,不知何地可以自处?仆久忝朝恩,历试无效,统御戎马,董齐东夏,事有阙废,中心犯义,罪在三百,妻子同县,无所祷矣。不图圣恩天覆地载,横蒙视息,复睹日月。亡甥令狐愚携惑群小之言,仆即时呵抑,使不得竟其语。既人已知,神明所鉴,夫非事无阴,卒至发露,知此枭夷之罪也。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子也。”王凌又派遣掾属王或携带印绶、节钺向司马懿谢罪:“身陷刑罪,谬蒙赦宥。今遣掾送印绶,顷至,当如诏书自缚归命。虽足下私之,官法有分。”司马懿大军到达丘头(今河南沈丘东南)的时候,王凌面缚请降。司马懿承诏遣主簿解缚反服,并命人送还他的印绶、节钺。王凌以为既然蒙赦,加上旧日之好,因此不复自疑,坐着小船来见司马懿。司马懿令人在水中止住其船,两人相隔十多丈,王凌遥遥喊道:“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敢不至邪?而乃引军来乎!”司马懿回答道:“以卿非肯逐折简者故也。”王凌听司马懿口气中并无通融的意思,因此绝望地喊道:“卿负我!”司马懿淡淡地回答:“我宁负卿,不负国家。”于是命步骑六百人送他到洛阳。王凌仍然想试探一下司马懿的意思,他向护送的军士求取棺钉,司马懿命人给他送去,王凌遂知自己不免,他招呼掾属诀别,并说道:“行年八十,身名并灭邪!”于是饮药自杀。在洛阳做官的儿子王广也被诛杀,时年四十余。
王凌的妹妹是征西将军郭淮的妻子,按照朝廷的律法应当一并受诛。朝廷派来的使者收捕甚急,郭淮让妻子准备好行装,限定日子就要出发。有人劝说郭淮为此举兵,但是郭淮没有答应。等到出发的那天,百姓在后面追赶号哭者数万人。车马已经走出了数十里之远,郭淮在五个儿子的苦苦哀求之下终于派遣左右将夫人追还。为此郭淮向司马懿上疏:“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司马懿因为郭淮是方面大员,与自己关系又一向不错,所以经过审慎思考之后,特别上奏朝廷予以批准。
司马懿抵达寿春后,参与密谋的张式等人纷纷自首。司马懿因而广行株连,穷治其事。此前单固已经因病去职,但因为杨康等人首告,所以司马懿已经掌握了他参与此事的证据,司马懿见到他劈头便问他是否知情,单固一口咬定不知。司马懿又问他是否知道令狐愚谋反,单固仍然说没有。司马懿便招来杨康,令两人对质。单固毕竟心虚,几个回合下来露出了破绽,于是大骂杨康:“老庸既负使君,又灭我族,顾汝当活邪!”果然杨康虽然率先披露此事,但因为对答之中颇有差错,所以不仅没有封侯拜将,反而被司马懿下令和单固一同处斩。临刑之时,单固再次大骂杨康:“老奴,汝死自分耳。若令死者有知,汝何面目以行地下也。”
这时朝廷派遣侍御史到楚国调查楚王曹彪参与谋反一事,收治和此案相连之人。廷尉上表要求征召曹彪定罪。于是朝廷就援引西汉初年自取灭亡的燕王刘旦之例,使兼廷尉大鸿胪持节赐曹彪玺书,内容如下:“夫先王行赏不遗仇雠,用戮不违亲戚,至公之义也。故周公流涕而决二叔之罪,孝武伤怀而断昭平之狱,古今常典也。惟王,国之至亲,作籓于外,不能祗奉王度,表率宗室,而谋于奸邪,乃与太尉王凌、兖州刺史令狐愚沟通逆谋,图危社稷,有悖忒之心,无忠孝之意。宗庙有灵,王其何面目以见先帝?朕深痛王自陷罪辜,既得王情,深用怃然。有司奏王当就大理,朕惟公族甸师之义,不忍肆王市朝,故遣使者赐书。王自作孽,匪由于他,燕刺之事,宜足以观。王其自图之!”当年六月,楚王曹彪被逼自杀,妻子儿女都被免为庶人,并被迁徙到平原。曹彪的官属因为知情不报和无规劝辅导之义,都被问罪杀掉,楚国也被废为淮南郡。
王凌失势后,众臣皆加以谴责,不少人都认为按照春秋之义,作乱的齐国大夫崔杼、郑公子归生都被施加追戮、陈尸斫棺,以王凌和令狐愚之罪应该按照旧典办理。于是朝廷命人挖开二人的坟墓,剖开棺木,将二人的尸首于邻近的市集暴尸三日,又烧掉了他们的印绶和朝服。当年令狐愚未发迹时,因为他素有大志,家族中人都认为他能兴旺令狐氏,只有族父弘农太守令狐邵认为:“愚性倜傥,不修德而愿大,必灭我宗。”这话被令狐愚听说了,心下甚是不平。后来令狐邵做到虎贲中郎将,而令狐愚已经历官显位,在地方上又多有能臣之名,于是他又找到令狐邵,就其当年的言论发问道:“先时闻大人谓愚为不继,愚今竟云何邪?”令狐邵不答,回头却对妻儿说:“公治性度,犹如故也。以吾观之,终当败灭,但不知我久当坐之不邪,将逮汝曹耳。”令狐邵去世十多年后,令狐愚果然被灭族。
王凌和令狐愚的家人被株连,杨弘和黄华却因为告发有功而被封为乡侯。朝廷又下诏以扬州刺史诸葛诞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全面接管了这一地区的防务。
在高贵乡公即位后的正元元年(公元254年),朝廷下诏说:“故楚王彪,背国附奸,身死嗣替,虽自取之,犹哀矜焉。夫含垢藏疾,亲亲之道也,其封彪世子嘉为常山真定王。”景元元年(公元260年),朝廷增加了曹嘉的封邑,和之前相加共两千五百户。曹嘉入晋后封高邑公,官至东莞太守。
直到晋武帝司马炎接受禅让之后,才在泰始元年冬十二月(时为公元266年1月)为王凌之事做了一个了结:“昔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邓艾虽矜功失节,然束手受罪。今大赦其家,还使立后。”
点评:王凌、毌丘俭、诸葛诞三人先后都督淮南,又先后起兵反抗被司马家族把持的曹魏中央,结果又是无一例外地归于失败,后人矜哀他们的罹祸,将他们并称为魏国忠臣。如南宋的经史学者王应麟就说:“若王凌以寿春欲诛懿而不克,文钦、毌丘俭以淮南欲诛师而不遂,诸葛诞又以寿春欲诛昭而不成,千载犹有生气,魏为有臣矣。”[13]但是在两晋时期,由于这三人反抗的都是司马氏家族,所以时论都把他们当成叛臣,如陈寿在写《三国志》时,将这三人连同邓艾、钟会合成一传,用意不言自明;又如东晋时期的文臣伏滔在论及淮楚一带的人物时,也说:“及至彦云、仲恭、公休之徒,或凭宿名,或怙前功,握兵淮楚,力制东夏,属当多难之世,仍值废兴之会,谋非所议,相系祸败。”若具体分析这三个人,他们的情况还是稍稍有些差别。单就王凌来说,他真实的想法是想让楚王曹彪取代曹芳成为一国君主,倘使曹彪登基必然会对他投桃报李,不过王凌年已八十,官位也已到了极品,几个儿子也都才能不低,他是否真有如此想法也很难说。明代王夫之单从这个角度去揣摩王凌,对他的举动就深有批评:“王凌可以为魏之忠臣乎?盖欲为司马懿而不得者也。为懿不得,而懿愈张矣。齐王芳,魏主睿之所立也,懿杀曹爽而制芳于股掌,其恶在懿,其失在睿,而芳何尤焉!使霍光而有操、懿之心,汉昭亦无如之何,而可责之芳乎?凌诚忠于魏而思存其社稷,正懿闭门拒主、专杀宗臣、觊觎九锡之罪,抗表而入讨,事虽不成,犹足以鼓忠义之气,而懿不能驾祸于楚王以锢曹氏之宗支,使敛迹而坐听其篡夺。而凌欲废无过之主以别立君,此其故智,梁、隋之季多效之者,而终以盗铃。”[14]王夫之指责的重点在于,他认为王凌没有在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时入京勤王,而在两年之后才姗姗举兵,其心有可诛之嫌。不过笔者倒是认为,高平陵政变发生于嘉平元年(公元249年)正月,而令狐愚派人密集联系楚王曹彪发生在该年秋冬,明显是王凌和令狐愚看到曹爽被诛才对司马懿的权谋有所警惕,进一步地想到拥立楚王曹彪。而从他们谋划此事到王凌失败的一年半时间里,曹魏和东吴之间虽然屡有冲突,如嘉平二年(公元250年)征南将军王昶进军江陵,新城太守州泰袭巫、秭归,荆州刺史王基攻击夷陵等,但相对而言,这一时期扬州地区比较平静,虽有庐江太守文钦诈降引诱吴将,但吕据、朱异等将领持重,并没有轻敌冒进,这场伏击战等于没有发生,所以王凌找不到名正言顺聚拢军队的机会也是正常的。更何况王凌身为儒臣,持重稳健有余而胆魄决断不足,凡事务求周密之后才行动,却不知消息早已走漏,他在这段时间谋划的效果没有完全体现出来。所以如果仅仅从以上事实去考证,我们并不能得出王凌并非曹魏纯臣的观点。但是正所谓“谋泄者事无功,计不决者名不成”,王凌举动失当,先是事机不密致使对手早有防备,后又错误地拉拢面目不清的兖州刺史黄华致使被对手抓住把柄,而到了最后关头甚至妄想司马懿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能够放过自己,委实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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