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振雅云笺》署徐渭纂辑,殊为可疑。其最有力之证,是书中辑录之“公安三袁”尺牍多成文于徐渭过世之后。全书共辑录袁宗道尺牍3篇、袁宏道15篇、袁中道14篇,累计32篇,占了总量的2.7%。尤其是袁宏道、袁中道两人,均是辑录作品较多之作者。由此可见选辑者对“公安三袁”之肯定,亦可推知该书纂辑之时代对“三袁”之推崇。然徐渭是嘉隆间人,生于正德十六年(1521),卒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公安三袁”则为隆万间人,其中袁宗道(1560—1600)、袁宏道(1568—1610)、袁中道(1570—1630),两者虽有重叠,却难有交集。尤其是袁宏道与袁中道,年龄与徐渭更是相差悬殊,且历徐渭之世,“公安三袁”也影响有限,难以获得社会之推崇与肯定。
为更清楚地说明问题,兹以袁宏道之尺牍为例证之。袁宏道,字中郎,号石公,湖广公安人。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历任吴县知县、礼部主事、吏部验封司主事、国子博士等职,与兄袁宗道、弟袁中道并有才名,合称“公安三袁”。袁宏道一生著述宏丰,生前即有刊本行世,其《敝箧集》《锦帆集》《解脱集》《瓶花斋集》《广庄》《瓶史》《潇碧堂集》,合称“袁中郎七种”,均系其生前所编订刊刻,故“所分种数及集名,悉合作者原意”[6]。袁宏道著作中尺牍占比较多,据钱伯诚笺校之《袁宏道集笺校》,其《锦帆集》《瓶花斋集》《潇碧堂集》各辑录尺牍2卷,其《解脱集》辑录尺牍1卷,加上未编稿、佚稿及选本中散见之遗佚,其存世尺牍约300篇。徐渭去世时袁宏道25岁,袁氏少敏慧,善诗文,“年方十五六,即结文社于城南,自为社长”[7],成名较早,万历十六年(1588)中举人,万历二十年中进士,徐渭生前袁宏道确已成名于世,且也取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故不能完全排除其作品被徐渭辑录之可能。
然《古今振雅云笺》辑录之袁宏道尺牍15篇,有4篇年代可考,且均录自袁氏之《锦帆集》,另外11篇则未见载于袁宏道诸集中,是为中郎之佚文。《锦帆集》收袁宏道万历二十三年(1595)乙未至万历二十五年(1597)丁酉之作,均成文于徐渭谢世之后,其中年代可考之4篇,辑录情况如下:
《古今振雅云笺》卷二《与江近之》,万历二十五年(1597)丁酉在无锡作;
《古今振雅云笺》卷二《与皇甫二泉》,万历二十四年(1596)丙申在吴县作;
《古今振雅云笺》卷六《寄伯修》,万历二十四年(1596)丙申在吴县作;(www.xing528.com)
《古今振雅云笺》卷九《答刘子威》,万历二十四年(1596)丙申在吴县作。[8]
梁任公曰,“世代错迕则事必伪,此反证之最有力者也”[9]。上引数例,确凿了《古今振雅云笺》非徐渭纂辑。
不仅反证法可证该书系托伪,书中其他记载亦颇可明其踪迹。其一,徐渭自编之《畸谱》、陶望龄所撰之《徐文长传》等传记资料中均未提及有纂辑尺牍一事。其二,文安之《振雅云笺序》中曰“客有传徐文长所删尺牍者”,作者虽未明言托伪,却也没有完全认可这一事实,一“传”字便可传递作者之诸多疑虑。其三,书中题作“武林徐渭文长纂辑”亦属大谬,徐渭籍贯山阴,世所共知,陶望龄所刻《徐文长集》虽有署之会稽者,亦在情理之中。然武林乃杭州之别称,徐渭虽曾短暂入赘妇家,亦曾随幕在杭,却断无将籍贯移向杭州之理。此疑托伪者故意移花接木、惑乱视听,抑或果不知就里而张冠李戴乎?
徐渭生前并未知名于世,去世若干年后,其作品才由门人商维濬于万历二十八年(1600)刊刻行世,此后又经钟人杰、张岱、王思任等编印校辑[10],又得袁宏道推崇宣扬,才得以名扬后世,故其身后多有托名伪作行世。如明冯时化所撰《酒史》,浙江鲍士恭家别本改题曰徐渭撰[11],《天池秘集》亦系孙一观托名徐渭之伪书[12],以上两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均有定论。编入《续修四库全书》之《南词叙录》,据骆玉明等先生之考证,亦非徐渭所作[13]。可见,托伪徐渭并非偶然,《古今振雅云笺》只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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