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学术宗旨是“学穷本原,行追先哲”(第三册,308)。因此,创新是必然的。万历四十五年(1617),刘宗周在三十九之际,有感于宋代杨时《此日不再得示同学》,及明代陈白沙《和杨龟山此日不再得韵》之作,喟然太息者良久。因此,命门人歌杨时之诗,并属而和之,名曰《和杨龟山先生此日不再得吟者》,其序曰:“予岂其人乎?乃千秋旧案,拈起重新,龟山宁仅私一白沙哉?将有为者亦若是矣。”[49]之后,命门人歌之,并以杨时之诗收尾,油然而兴,洒然自得,流露出“复道”自认的自信和喜悦。诗中“道丧复千载,吾与点也狂”[50],不正是这种情怀的写照吗?当然,传道岂易言哉?对此,刘宗周有关复杂的情感,既有同道的喜悦,如《寄怀姜养冲》中“天涯自昔存知己,吾道惟君渐羽逵”[51],又有孤单的失意,如《山居即事》中“吾道只今输陋巷,息肩应指白云端”[52]。
传道,必然要有创新,才能更具生命力。刘宗周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因此多方面着力创新,这不仅表现在方法上,更表现在理论内涵上。在方法上,刘宗周归纳出历代圣贤之核心思想,梳理出一条清晰的发展线索,便于后人学习和理解,还对司马迁历史进行转型,使之转向为道德人格立传。在理论内涵上,主要是对“慎独”和“诚意”赋予了全新的内容,把“独”与“意”同时上升到一个本体的高度。
黄宗羲《刘子全书序》:“先师之学在‘慎独’。从来以‘慎独’为宗旨者多矣,或识认本体,而堕于恍惚;或依傍独知,而力于动念。唯先师体当喜怒哀乐一气之通,复不假品节限制,而中和之德,自然流行于日用动静之间。独体如是,犹天以一气进退平分四时,温凉寒燠不爽其则,一岁如此,万古如此。”[53]从来以“慎独”为宗旨的学者很多,但往往只把“慎独”视为本体,却忽视其工夫,从而堕于恍惚,如陶奭龄等人;也常常把“独”看得太浅,仅把它视为一种起心动念,如宋儒及王阳明等人。所以,刘宗周认为,“独”是本体,是无极而太极,是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值此之“中”,喜怒哀乐之一气,具有中和之德,自然流行,无处无之,无时无之,一岁如此,万古如此。所以,“慎独”就是慎此之“独”。刘汋曰:“先儒以慎独为省察之功,先生以慎独为存养之功。”[54]可见,刘宗周不仅注意致知省察之功,更重视其存养敦笃之实。而存养之“独”既然显微无间、寂然无形。因此,“慎独”就不仅是一种本体的认识而已,还要落实到起居动静之间,这就必须要时时以“诚意”为工夫。
当然,“诚意”就是要在动念之际定贞邪,而不是待思虑已发之后,再想方设法来存善去恶。“意”不是心之所发,而是心之所存。刘宗周说:“意者心之所存,非所发也。朱子以所发训意,非是。”[55]朱熹视意为心之所发,刘宗周并不赞同。同样,王阳明视“意”为心之所发,所以求“良”于知,可谓叠床架屋,多此一举。其实,“意”为心之主、为知之主,具有喜怒哀乐未发之象,“诚意”即可,致知即可,何必于“意”与“知”之外,更求个“良”字,以至说个“致良知”?刘宗周《良知说》:“只因阳明将意字认坏,故不得不进而求良于知。仍将知字认粗,又不得不退而求精于心,种种矛盾,固已不待龙溪驳正,而知其非《大学》之本旨矣。《大学》开口言明德,因明起照,良知自不待言。而又曰‘良知即至善,即未发之中’,亦既恍然有见于知之消息,惜转多此良字耳。”[56](www.xing528.com)
其实,“意”如同“独”一样,具有本体的性质。刘宗周《学言下》曰:“心之主宰曰意,故意为心本,不是以意生心,故曰‘本’。犹身里言心,心为身本也。邓定宇曰:‘心是天,意是帝。’”[57]心为身之主,而意为心之主。心为天,则意为帝。原因在于,人心有孔,孔则中空,空则生灵,灵则有觉,觉而有主,此主就是“意”。刘宗周曰:“人心径寸耳,而空中四达,有太虚之象。虚故生灵,灵生觉。觉有主,是曰意。此天命之体,而性道教所从出也。”自注曰:“觉有主,是蒙创见。”[58]刘宗周对此虽然谦虚,但也流露出颇为自得的喜悦之情。
正因为意为心之主,所以,诚其意者,可以去除杂念、妄想、欲望。而去念、去妄、去欲,是成为圣人的法门。刘宗周《治念说》曰:“夫学所以治念也,与思以权,而不干之以浮气,则化念归思矣。化念归思,化念归虚,学之至也……此为善去恶之真法门也。”[59]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就因为他们没有杂念,否则便堕入了虚妄之地。刘宗周《学言下》曰:“圣人无念,才有念,便是妄也。”[60]可见,圣人与凡夫也没有必然的界线,成圣也并不是遥不可及。只要去除杂念,不就是圣人吗?刘宗周耳提面命,只希望“满街都是圣人”,他说:“须信我辈人人是个人,人便是圣人之人,圣人人人可做。”[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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