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简廿六年辨析：秦汉研究第十三辑成果

在《岳麓书院藏秦简（伍）》（以下简称《岳麓〔伍〕》）中，关于秦始皇禁止砍伐湘山之树事情的记载见于第56（1001-1+1020）、57（1001-2）、58（1104）三支简当中，整理者的释文作：

056/1001-1+1020：●廿六年四月己卯丞相臣状、臣绾受制相（湘）山上：自吾以天下已并，亲抚晦（海）内，南至苍梧，凌涉洞庭之

057/1001-2：水，登相（湘）山、屏山，其树木野美，望骆翠山以南树木□见亦美，其皆禁勿伐。臣状、臣绾请：其

058/1104：禁树木尽如禁苑树木，而令苍梧谨明为骆翠山以南所封刊。臣敢请。制曰：可。·廿七^[1]

由于第56简简首残缺，故有学者对整理者的释文提出商榷，疑简文并非作“廿六年”。

整理者将简文隶定为“六”，整理者给出的解释是：(www.xing528.com)

此简左右拼合后，“六”字稍残笔画，但所见笔画与“六”形完全相合，或疑此形为“九”，但形体不如六吻合。《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二十八年东巡泰山，经渤海，登瑯琊。之后，西南渡淮水，到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据此“六”也可能是“八”之误^[2]。

秦桦林认为，关于秦始皇登临湘山的时间，《史记》中仅有“二十八年”这唯一的一次记载。由是可知，整理者认为简文中的“‘六’也可能是‘八’之误”，其说可从^[3]。于振波认为，从字形上来看，将此字确定为“六”，证据并不充分，结合史实可以作出推断，《史记》记载秦始皇二十八年出巡时，曾下令伐木赭山以惩罚敢于兴风作浪的湘山之神湘君，如果禁伐树木诏发布于二十六年，二十八年以后将失去法律效力。岳麓书院藏秦简中的秦律令抄录于秦末，说明这条诏令直到此时仍然具有法律效力，故此，此字释文应当修正为“廿九年”而不是“廿六年”^[4]。

笔者认为，此字当从整理者之意见，隶定为“六”。如果仔细观察岳麓秦简中“六”的字形，我们可以发现，六的上部作形^[5]，这可以得到与56（1001-1+1020）号简处同一组的1（1025）号简、30（1018）号简、55（1011）号简等的印证。再反过来看，有争议的第56简，此字虽然右部残缺，但是观察到此字从中间向右有明显的下折之笔，所以其上部的形还是非常明显的。而在岳麓简中的“九”字，虽然起笔的一横也是向上，但是其右部到运笔的最高点后会往回折，作形，字形亦见于同属本组的第11（1022）简、第34（0966）简、第71（1126）简。另外，岳麓简中的“九”字的最后一笔撇，不会写在第一笔笔锋回折的转折处，如：（《岳麓〔伍〕》34正〔0966〕），而相反的是，“六”字第三笔的一撇，则会写在上部形的中间连接处。在比较岳麓简中“六”与“九”的字形后，我们再看争议较大的字，则其当为“六”字无疑。

我们将简文涉及的关键的时间考释出来以后，一个矛盾随之而来，据《史记》记载，秦始皇南巡是在二十八年，对于二十六年并无出巡的记载。由《史记·秦始皇本纪》：“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可知，秦始皇统一六国之时间是二十六年无疑，而且在二十六年灭掉齐国。晏昌贵指出：“二十六年为始皇统一天下不久，此年当无始皇南巡事。”他认为秦始皇巡游当在二十八年^[6]。笔者认为其实不然，简文中的“四月”并不是指秦纪年中一年的第四个月，秦以十月为岁首至少在秦昭王时期就已经是如此了，睡虎地秦简《编年记》：“（昭王）五十六年，后九月，昭死。正月，遬（速）产。”^[7]可证之。故岳麓秦简简文所记载的“四月”，当是秦始皇二十六年的第七个月，虽然我们现在无法知晓秦灭齐国的具体月份，但是秦在二十六年的前半年完成灭齐国，并颁布新的政令这一系列事情是有可能的，所以，秦始皇在二十六年至湘山，在时间允许的程度上也是有可能的。

至此，我们会发现简文记载与《史记》的记载相抵牾：简文记载“廿六年”秦始皇颁布秦令禁止砍伐湘山上的树木，而《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在二十八年巡游至湘山，因为大风渡不得江，一怒而使刑徒三千伐湘山树，赭其山。如是这样，发布于二十六年的秦令，如果《史记》记载正确，因为秦始皇一时之怒，将在二十八年以后失去法律效力，而岳秦简中的秦律令抄录于秦末，说明这条诏令直到此时仍然具有法律效力。笔者认为，解决这个矛盾的关键就在于岳麓简和《史记》这二者孰是孰非，以下将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