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船红头船金万利号的猜想

在考察大英海事博物馆时，看到一幅《中国商船》的油画，船号为三个汉字，左起读是“利万金”，右起读为“金万利”。此画英文说明译成汉语是：“佚名中国画家绘制于19世纪。这艘中国帆船尾部汉字‘利万金’的意思是利润将有1万金。这类商船是中国海运时代的主力船，装载从牲畜、瓷器到丝绸、茶叶等货物，通常去东南亚诸岛进行诸如胡椒及其他香料等贸易。凯尔德私人收藏，1934年赠送本馆。”

此画描绘的是一艘晚清广船，除船尾上写有船号外，帆上还写有“佛山联和店造”。清代以前，中国帆船少有船号，多依地域称之，如福船、广船等，或以用途称之，如漕船、封舟等。从船帆题字右起读为“佛山”来推断船尾字，应为传统的右起读“金万利”。20世纪20年代，上海一家海运公司的30艘船全为“金”字打头。此画的英文说明“利万金”应是误译。

更有意思的是，我从伦敦回国后，又到福州考察古代帆船，在建于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的林文忠公祠（林则徐纪念馆）展厅里，再次见到了这幅《中国商船》的复制品，其中文说明是：“伶仃洋上中国平底船与英国鸦片船进行交易。”此画的远景中确实有一艘西洋帆船。

同一幅古画，中、英两国都有展示，画的说明却大不相同，我试做一点小考证。

在海洋文献中查找，未见“利万金”的记载，而“金万利”确有其船。据当代日本研究中国海洋史的领军人物松浦章教授2004年出版的《清代上海沙船航运业史的研究》一书载，沙船“金万利”先是出现在天津港1858年的记载中。1899—1904年，沙船“金万利”又多次出现在渤海至上海的航运登记中。松浦章教授在“清末英商佣船金万利沙船的航运活动”专论中，还提到“金万利”于1904年12月被日本军舰在烟台以疑似给蛰伏于旅顺港的俄国军舰补给之名拘押，此时“金万利”正受雇于英商丰茂行贩运白砂糖和牛奶，遂引发了第二年《申报》《时报》等争相报道的国际官司。不知1858年天津港记载的与最后被日军扣押的是不是同一条“金万利”商船。

佚名中国画家绘制于19世纪的油画《中国商船》

晚清绘画《广州城珠江滩景图》中的广东红头船与福建绿头船(www.xing528.com)

那么，史料中所载沙船“金万利”会不会是画中的这条广船“金万利”呢？如从英国人有以绘画给船“立档”的传统看，它有可能是英商佣船“金万利”的订制画。若依此推断，“伶仃洋上中国平底船与英国鸦片船进行交易”则成了一个误判。

但是，从传统造船地域和海运方向看，沙船主要产自长江口，主要活动于长江以北的海域，但这条船帆上书“佛山联和店造”，它不是沙船，而是尖底船，应是福船型的广东汕头“红头船”。这些信息与松浦章教授研究的沙船“金万利”相去甚远，与“伶仃洋上中国平底船与英国鸦片船进行交易”的图说有一定关联。

这里说说清代船头识别色。据史料载，清雍正年间要求各省船头涂色识别：福建船用绿油漆饰，红色钩字；浙江船用白油漆饰，绿色钩字；广东船用红油漆饰，青色钩字；江南船用青油漆饰，白色钩字。于是民间有了江南青头船、浙江白头船、福建绿头船和广东红头船的称呼。在晚清绘画《广州城珠江滩景图》中，可以看到广东红头船与福建绿头船同在珠江口的有趣“镜头”。

说回晚清帆船题字，它有多种意思，有的写在船尾，有的写在帆上，有的刻在船舷。1972年，在潮州樟林港遗址附近出土的双桅红头船，船舷旁刻有“广东省潮州府领口双桅一百四十五号蔡万利商船”。船上的字，有的是船名号，船可以随时租给各种东家做运输，但名号不变，比如当年英国雇用的“金万利”也曾被多家中国北方商号雇用过；还有的是东家的字号；有的则是吉祥话，如“海不扬波”。这个“金万利”，字意吉祥，至今仍有许多公司以此为字号。

遗憾的是至今得不到这幅古画与古船本身的真实信息，中、英图说多货不对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