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之治在中国历史上是特别值得称道的时间段。这时期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发展生产,稳定社会秩序,打下经济基础,还倡导文化教育。科举制度在唐王朝是一个显眼的创造的时代。
说到科举,咱们就得说隋文帝、隋炀帝,虽然这父子两个人在史书上名声不是那么好,但是他们的确对于科举制度有自己的贡献。隋文帝杨坚开创科举制度,隋炀帝完善它。科举制度找到了一条读书人能够进身仕途的道路,这个太不容易了。在先秦时期是世卿世禄的,秦王朝打破了世卿世禄,靠军功走上历史舞台。汉王朝征辟察举,非常重视名节。而魏晋的九品中正制操纵在士家大族手中,寒门地主被排斥在中枢机要之外。而科举制度的创立成为寒门进身政治的重要阶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多少人内心的梦想,我就是再苦,节衣缩食,悬梁刺股,最后也能有一条康庄大道,这是一个很不得了的发明。咱们不能拿明清的八股文和范进、孔乙己来说明全部,因为科举制度在相当的时期是适应中国社会发展的。
唐太宗在位时期明确地说,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都跑到我的口袋里来了。他之所以敢这么说,一方面得力于他的政治集团,在打天下过程中形成了他的天策府集团,有山东豪杰在支持他。但另外一方面,除了这些有军功的人之外,还有一批饱学之士,这些人走上历史舞台主要靠的是科举。
人们在唐代除了读经书之外还有其他的阶梯。当时科举最重要的是两科:一类是明经,一类是进士。除了这两科之外还有其他科,明法、明算、明书,居然靠着法条、算术、书法,也能走上历史舞台,成为关键部门的官员,势必要依靠明经科和进士科。
明经,顾名思义就是要考经书,明达经书,死记硬背的内容多。这一科好考一些,“三十老明经”,是说三十岁中明经就算老了。但是“五十少进士”,是说考中进士可太难了,五十都算是少进士。进士科为什么难?因为活学活用,大量考生由地方的乡贡推举到长安,这么多人参加一个大考,含金量很大,最后机要之司从这选拔。关键是参加的人还多,玄宗时候进士科是千余人中有二十几个人考中,平均三五十个中一个,那就说明这是千军万马过针尖桥。所以当时许多名流落榜,比如你我所知的杜甫便不是科举中进士科的得意者。像王维、白居易、李商隐、杜牧,这些人得意。这些人为什么得意?是因为他们有背后的门路,有一个方式叫行卷,在没考之前,考生拿着自己平常的习作找找主考,或者影响主考的人,让他了解你平常的状态,岂不命中的概率就高了?杜牧就是如此,公元828年杜牧参加会试,太学博士吴武陵,拿着杜牧的《阿房宫赋》找主考崔郾,崔郾听完了这个赋非常高兴,但是吴武陵提出要求,这么好的少年干脆你让他第一名吧。主考大人说,有人了。第二名也行。有人了。最后一问,第三、第四都有人了,第五名呢?第五名还没人。行,第五名进士及第。果不其然,杜牧第五名进士及第。[1]
类似的经验相传还发生在王维身上。王维也是少年得志,唐朝人郑还古有《郁轮袍传》,明朝还有个戏叫《郁轮袍》,说的也是这档子事。王维和“岐王宅里寻常见”那个岐王李隆范是好朋友,他是李隆基的兄弟。李隆范帮助王维经营这场考试,找到了公主,这个公主是谁咱们不清楚,总之公主能影响这次大考。公主在看到一个翩翩少年,弹得一手好琵琶,长得也帅,按今天叫小鲜肉。公主非常高兴,说你为什么不参加科举呢?李隆范说,这小兄弟脾气怪,除了第一名不当,听说公主大人已经有人选,他就不考了,这是激将法。这个时候公主哈哈大笑,那个人也是别人推荐的,我就把他撂一边就行了。果不其然,王维高中。[2]这虽然是戏说,也符合当时的情理。
《阿房宫赋》
这不是舞弊吗?这不是走后门吗?也对。但是别忘了,一考定终身是客观,可是它也有问题,如果选拔的人不是朝廷要的,客观半天没用,也就是选拔的有效性和客观性,恐怕是两个问题。客观性能够保证,可是这个人是否有能力是一个问题。所以老眼昏花的大人们就想了解平常这些士子的行为举止,以及他们的知识结构,于是才有了行卷。可是行卷对谁有利?肯定是社会名流。比如说杜牧,杜牧爷爷就是杜佑,是宰相,编《通典》的大人物,所以他能找到太学博士吴武陵,吴武陵又找到主考崔郾,一般人想都甭想。许多人名落孙山,道理在这。不是说他们水平不行,而是没有这样的家庭环境。
杜牧像
这种环境对于贵族有利,对于寒门不利,于是到了宋王朝进行了深度的改革,考试逐渐客观化,锁院、糊名,这个时候就好比今天考试一样,有着非常严格的规矩。但是还是那个问题,客观性和有效性是一回事吗?有一定距离,这个话题至今没有完全解决。
杜佑像
但甭管怎么样,唐王朝的科举非常有规模,李世民做了很多的改革,武则天时期出现了殿试,也就是皇帝亲自选拔人才,殿试的人才是天子门生,直接效命于皇帝。咱们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叫《雍正王朝》,拍得非常好,唐国强老师饰演雍正帝,殿试的时候拿着蜡烛给举子掌灯,使得举子王文昭眼泪流到了纸上。这种行为的确是在笼络人心,但是皇权也征服了这些知识分子;虽然这个情节是虚构的,但是它符合情理。所以唐王朝出现了盛世,社会比较稳定,社会有一条大道就是科举,它能使得社会各阶层有流动性。社会流动了,自然健康。
同时唐朝还征服了突厥。突厥是隋、唐王朝心腹大患,已经分裂成东突厥和西突厥。东突厥的首领就是颉利可汗,始毕可汗的弟弟。始毕可汗死后,颉利可汗扰边,一度打到渭水,唐王朝非常无奈。有的说是李世民轻装简从,在渭水桥畔指着颉利大骂,说他无信无义,居然把颉利给骂走了。这个做法非常的有胆识,贞观天子干得出来,可是不太符合情理。而还有人说的是李世民及其臣僚和颉利已经签下屈辱条约,甚至李唐起事之初向突厥称臣。这是陈寅恪先生的看法。[3]等后来把突厥打跑了,也不提称臣这个事,这都是计策。但甭管怎么着,这时突厥和唐王朝关系非常紧张。到了630年,李世民腾出手来收拾东突厥,派大将军李靖北征。大将军李靖您应该熟悉,就是哪吒他爸爸。《封神榜》也够“神”的,把一个唐朝人说到商末周初去了。李靖征突厥,大获全胜,给突厥致命性的打击,俘虏颉利可汗,[4]这下西域诸国拥戴唐王室,称李世民为天可汗。640年的时候,唐王朝派遣侯君集征高昌,大获全胜。[5]到了657年,唐王朝派遣苏定方征西突厥,最后灭西突厥,[6]突厥逐渐汉化了,一部分融入回鹘,一部分融入汉民族的家庭之中。突厥成为历史,唐王朝盛世来临了。
说到这个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之间,势必得提到女皇帝武则天。女主称制是在中国历史上独有的现象。在中国历史上有垂帘听政,但是女皇帝仅此一个(农民起义不算),唐王朝能够出现武则天,表现出唐王朝开放的胸襟。
武周女皇武则天像(www.xing528.com)
武则天这个人也够离奇的,她本身是唐太宗的妃子,只是个才人。后来太宗死,她成了感业寺里的尼姑。武则天还好生活在唐朝,如果在其他时候,有可能她就活不成。654年,历史发生了转机,今天叫剧情逆转。唐高宗带领王皇后进香,唐高宗二十七岁。武则天三十一岁,四岁年龄差。唐高宗一眼看上了武则天,于是把她领回宫,成了自己的妃子。这里头有王皇后的事,王皇后跟萧淑妃斗,想引来武氏架空萧淑妃,但没想到引狼入室。等过了一年七个月,武则天手腕太强了,她给唐高宗生下了一个女儿,自己亲手把女儿杀死,这见于史书。是后人栽赃?还是她女儿真被她所杀?今天也不得而知,总之这件事嫁祸王皇后。皇帝大怒,在永徽六年,这一年是公元655年,也就是在感业寺邂逅的一年零七个月后,武则天成为唐王朝的皇后。[7]
这一年历史发生转折,陈寅恪先生认为这是唐王朝的转折点。原先的关陇贵族彻底迎来了它的厄运。[8]因为武则天的出身非常寒微,她用的人一般都是寒门。她用寒门的人,乃至酷吏,大张旗鼓打击原先的贵族。这时候历史迎来了新的一页。
武则天也为人所诟病,重用了很多酷吏,很典型的一个故事叫请君入瓮,是周兴、来俊臣的故事。周兴还在那显摆,说如何对待罪犯?应当架一个大锅,底下烧柴,让他进瓮。没想到来俊臣就吩咐手下人这么做,有人说你谋逆。周兴只得认命。[9]
武则天不仅对异己势力狠,也对她的儿女狠。掐死她的亲闺女不说,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李弘,一个是李贤,都死于非命。今天考古工作者还发现了章怀太子李贤墓。而另外的儿子李显和李旦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唐高宗眼睛非常不好。有一个电视剧,二十多年前热播的《大明宫词》,就说到唐高宗李治眼睛不好,得靠武则天。当时武则天和唐高宗一起升朝,大臣向二圣奏事;没想到唐高宗一活活了三十八年,直到三十八年后的683年武则天才成为唐王朝真正的主宰。又过了七年,公元690年把两个儿子都推到了一边,自己称帝,改国号为周,历史上称之为武周。
武周政权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前面说的用酷吏是一方面,主要打击关陇贵族的势力。武则天广开科举,而且重修《氏族志》,新的士族得我许可,而这些人基本是我的人,立有功勋,这样的话,一大批寒门地主走上舞台。有人说真正宣告门阀制度崩溃的是科举制,而一手埋葬了门阀制度的应当是武则天。刘禹锡就有了那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这恐怕就是气数了。
[1] 《新唐书·吴武陵传》:“大和初,礼部侍郎崔郾试进士东都,公卿咸祖道长乐,武陵最后至,谓郾曰:‘君方为天子求奇材,敢献所益。’因出袖中书搢笏,郾读之,乃杜牧所赋阿房宫,辞既警拔,而武陵音吐鸿畅,坐客大惊。武陵请曰:‘牧方试有司,请以第一人处之。’郾谢已得其人。至第五,郾未对,武陵勃然曰:‘不尔,宜以赋见还。’郾曰:‘如教。’牧果异等。”
[2] 郑还古《郁轮袍传》:“维方将应举,具其事言于岐王,仍求庇借。岐王曰:‘贵主之强不可力争,吾为子画焉。子之旧诗清越者,可录十篇,琵琶之新声怨切者,可度一曲。后五日当诣此。’维即依命如期而至……仍令赉琵琶同至公主之第。岐王入曰:‘承贵主出内故携酒乐,奉宴。’即令张筵,诸伶旅进。维妙年洁白,风姿都美,立于前行。公主顾之,谓岐王曰:‘斯何人哉?’答曰:‘知音者也。’即令独奏新曲,声调哀切,满座动容。公主自询曰:‘此曲何名?’维起曰:‘号郁轮袍。’公主大奇之。岐王曰:‘此生非止音律,至于词学无出其右。’公主尤异之,则曰:‘子有所为文乎?’维即出献怀中诗卷。公主览读,惊骇曰:‘皆我素所诵习者,常谓古人佳作,乃子之为乎。’因令更衣升之客右。维风流蕴藉,语言谐戏,大为诸贵之所钦瞩。岐王因曰:‘若使京兆,今年得此生为解头,诚谓国华矣。’公主乃曰:‘何不遗其应举?’岐王曰:‘此生不得首荐,义不就试。然已承贵主谕,托张九皋矣。’公主笑曰:‘何预儿事,本为他人所托。’顾谓维曰:‘子诚取解,当为子力。’维起谦谢,公主则召试官至第,遣宫婢传教,维遂作解头而一举登第。”
[3]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一唐纪七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上武德九年:“上自出玄武门,与高士廉、房玄龄等六骑径诣渭水上,与颉利隔水而语,责以负约。突厥大惊,皆下马罗拜。俄而诸军继至,旌甲蔽野,颉利见执失思力不返,而上挺身轻出,军容甚盛,有惧色。上麾诸军使却而布陈,独留与颉利语。”陈寅恪《论唐高祖及李世民称臣突厥事》:“太宗既明言高祖于太原起兵时曾称臣于突厥,则与称臣有关之狼头纛及可汗封号二事,必当于创业史料中得其经过迹象。惜旧记讳饰太甚,今只可以当时情势推论之耳。”“太宗与突利结香火之盟,即用此突厥法也。故突厥可视太宗为其共一部落之人,是太宗虽为中国人,亦同时为突厥人矣!其与突厥之关系,密切至 此,深可惊讶者也。” (1951年6月《岭南学报》第11卷第2期)
[4]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三唐纪九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上贞观四年:“突厥颉利可汗至长安。夏,四月,戊戌,上御顺天楼,盛陈文物,引见颉利,数之曰:‘汝藉父兄之业,纵淫虐以取亡,罪一也。数与我盟而背之,二也。恃强好战,暴骨如莽,三也。蹂我稼穑,掠我子女,四也。我宥汝罪,存汝社稷,而迁延不来,五也。然自便桥以来,不复大入为寇,以是得不死耳。’颉利哭谢而退。诏馆于太仆,厚廪食之。”“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万口。”
[5]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五唐纪十一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中贞观十三年:“上犹冀高昌王文泰悔过,复下玺书,示以祸福,征之入朝;文泰竟称疾不至。十二月,壬申,遣交河行军大总管、吏部尚书侯君集,副总管兼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等将兵击之。”
[6]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唐纪十六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下显庆二年:“苏定方击西突厥沙钵罗可汗,至金山北,先击处木昆部,大破之,其俟斤懒独禄等帅万余帐来降,定方抚之,发其千骑与俱。”
[7]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九唐纪十五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上永徽五年:“忌日,上诣寺行香,见之,武氏泣,上亦泣。王后闻之,阴令武氏长发,劝上内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卑辞屈体以事后;后爱之,数称其美于上。未几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共谮之。”“后宠虽衰,然上未有意废也。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覆之以被。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数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志。”《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唐纪十六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下永徽六年:“冬,十月,己酉,下诏称:‘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武后)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
[8] 陈寅恪《记唐代之李武韦杨婚姻集团》:“当高宗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之时,朝臣赞否不一。然详察两派之主张,则知此事非仅宫闱后妃之争,实为政治上社会上关陇集团与山东集团决胜负之一大关键。”(《历史研究》1954年第1期)
[9]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唐纪二十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天授二年:“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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