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已经乱套了，北朝也没好哪去，“二十四史”里头有《南齐书》就有《北齐书》。《北齐书》中君主同样荒淫无耻，令人发指。
平息“尔朱荣之乱”时出现了一个鲜卑汉化政治家高欢。高欢大家如果不熟悉，但是一首诗，您一定熟悉，就是《敕勒歌》。咱们小时候都学过：“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敕勒族在哪里呢？在今天山西的朔州，《敕勒歌》描写的敕勒川，大体在山西内蒙古交界这一带。当时高欢军心涣散，他手下有一员非常有名的大将叫斛律金。这个斛律金为了鼓舞士气，给各位贵族首领唱敕勒族民歌《敕勒歌》，高欢也应和，感慨万千。当然也有人怀疑这一情节。[1]
高欢子孙后代可一代不如一代。高欢没有称帝，他的儿子高澄荒淫无道，史书有很多高澄的故事。他被追称为齐文襄帝，大杀元姓贵族，但没过多久被厨子所杀。[2]高澄一死，孝静帝元善见高兴，欢呼可算高澄死了，我终于能掌权了。没想到下面的高洋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洋比高澄更血腥残忍，史书上称为北齐的文宣皇帝。文宣帝是什么个口碑呢？《北史·文宣帝纪》有一句话说“昏邪残暴，近世未有”。文宣皇帝高洋，昏暗、邪恶、残暴，据说经常爱折磨人致死，以之为乐。在他宫廷中杖杀的、砍杀的人就不计其数，为了满足他杀人的快感，从监狱里提出一群死囚，称之为“供御囚”，抽筋、扒皮、上蒸锅，他都能想得到。[3]
高洋心胸还非常狭隘，据说宰相高隆之一度看不起他，后来高洋当了皇帝，不仅杀掉高隆之，而且把高隆之的二十几个孩子统统斩尽杀绝。据说他的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扣，手下人就明白主上是什么意思，于是二十多个人人头落地。[4]
高洋还宠过一个女人薛贵嫔。薛贵嫔原先出身是妓女。北齐鲜卑族建立的政权不管这套，也没有什么贞节观念。薛贵嫔的姐姐瞅着自己的妹妹飞黄腾达了，为他们一家人向皇帝求官，没想到皇帝高洋把脸一沉，你还有脸管我求官？就把这一家统统弄死。据说薛贵嫔的姐姐是被锯条锯死的，宴会之中皇帝冷不丁想起来薛贵嫔当年曾经跟其他男人睡过觉，越想越气，于是就把薛贵嫔找来抽筋扒皮，据说把她的大腿骨做成琵琶让别人来弹，一边弹一边唱“佳人难再得”（咱们知道汉武帝时候李延年写他妹妹《美人歌》，说“佳人难再得”）。高洋弹着大腿骨做的琵琶唱“佳人难再得”，让人毛骨悚然。[5]
这么样一个皇帝，天下能有好吗？据说高洋兽性发作的时候，连他的母亲和岳母也都不顾。他的母亲娄太后骂他的时候，他兽性大发，把母亲坐的胡床整个推翻。[6]对他的岳母更狠，他曾经用箭射他岳母的脸颊，说我连我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你又算什么东西。[7]北朝的皇帝已经残忍至此，气数自然就不会长久。
高洋死了之后又传几代，传到了后主高纬这儿。后主高纬照样是荒淫无道的君主。他宠爱了一个妃子叫淑妃，淑妃的名字叫冯小怜，俩人如胶似漆。而当时北周兵临城下，在晋州（在今天的山西临汾）对阵，皇帝高纬亲临前线作战。于是将士士气大涨奋勇杀敌，没想到就是他这个女人坏事。周朝有褒姒烽火戏诸侯的故事，高纬冯小怜比周幽王褒姒要没溜儿得多。君临前线按说军必亢奋，结果高纬说停。为什么？我的美人还没有看够呐。他把这种事当作游戏来看，让人们在他的壁垒之中修建一个高大的天桥，和他的妃子要登上天桥看乐。有传说晋州这有“圣人迹”，她也要看看，这下军心涣散。没想到这天桥也不结实，有一天塌了，冯小怜和皇帝半夜才回来。于是冯小怜怕了，认为打败了，劝皇帝高纬赶紧退，从晋州撤回到首都邺城。一群人拦着，有将领说这还得了，您皇帝退却，这仗就败了，谁还打呀。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穆提婆出来了。穆提婆是一个男的，是佞臣。穆提婆说那得听皇帝和淑妃的。整个军队全线撤退，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人家北周兵打来，无厘头地吃了败仗。[8]最后后帝高纬被俘，而冯小怜也做了人家阶下囚。高纬当了阶下囚还想着冯小怜，面见周武帝，跟人家说了说我别的不求，求您把我的女人给我。古往今来人们很好奇这冯小怜到底长什么样，竟让这皇帝迷成这样子。而周武帝什么态度？我在乎的是天下，你以为我是你这样的人吗？这个老女人你随便带走。他居然说冯小怜是老女人，是不是像明朝万贵妃似的，咱们今天都说不清楚。后来高纬没过多久就被人家杀掉，口实就是叛变。而冯小怜就被赏赐给其他贵族，最终逼她自尽。[9]
冯小怜像
北齐荒淫无道至此，统治者自己玩坏了江山。北齐不是说欠缺有才干的人，但是大量被斩杀，有两档子事就能说明问题。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臣子叫崔季舒，当过太学的博士。后主高纬在他没有成气候的时候，还对崔季舒言听计从，崔季舒也没少给他们卖命。没想到崔季舒就没看出他的本质，于是在皇帝面前就一而再，再而三说他的不是，后来高纬脸一翻，把崔季舒以及其他汉臣满门抄斩。[10]这个人太忠诚了，没看出北齐官场的道道。
而另外一个冤案就是著名的斛律光事件，咱们讲过的斛律金《敕勒歌》故事。这个时候斛律金死了，他的儿子斛律光也是功臣，一度不把那些荒淫的贵族放在眼里，他讲了许多后主高纬不爱听的话，告诫后主高纬你这样早晚得把天下给玩乱。要不说忠言逆耳，高纬身边的人有许多都是佞臣，收在《北齐书》的《佞幸传》里头，其中就有两个人，一个叫祖珽，一个就是刚才说的穆提婆。
穆提婆的母亲就是高纬的奶娘，所以对这路人皇帝百依百顺。穆提婆、祖珽在皇帝面前说了一大堆斛律光的坏话，说他手握重兵容易叛变。尤其两句诗在北齐的首都邺城流传开来，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一百升是一斛，斛是容量单位，斛律光的斛就是它，说的就是斛律光要造反。另外一句诗，“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举”。高山指的就是高家，北齐的皇室不扶自崩要完蛋。槲树不扶自举，说的是斛律光力量膨胀。这些话让皇帝心里非常害怕，加上祖珽和穆提婆在皇帝身边说坏话，所以皇帝大下杀手，让人暗杀了忠臣名将斛律光，而且把斛律一家斩尽杀绝。这就是自毁长城，自建坟墓。有人说这样的谣言有可能是北周散布的，这都是推测。这就好比明末，皇太极散播反间计，让崇祯帝处死袁崇焕一样。但甭管怎么样，北齐政局一片黑暗。[11]
又有一个靠着溜须拍马走到宰相位置的人，叫和士开。他没有什么本事，皇帝对他也非常青睐，而和士开身边的人照样溜须拍马。和士开生病了，大夫开出一剂药叫黄龙汤。中医里头有好些药让人挺恶心的，比如说人的粪便、动物的粪便，有的经过炮制能入药，您要是翻《本草纲目》里头有一部分就叫人药。这个黄龙汤就指的是人粪，人粪密封之后过了多少年，干的东西叫做人中黄。液体的东西就是黄龙汤，又涩又臭，但是据说能够治瘟疫，有解毒之功。这时医生说和士开大人的病只能靠黄龙汤来治。可这个药喝不下去啊。没事，有文臣说我替您尝一尝（他的名字文献没说，可能觉得丢人）。结果他尝了，说这个药非常好，神清气爽，于是和士开喝了之后大病痊愈。[12]有人说北齐官场就是黄龙汤。(www.xing528.com)
北齐和南朝相比，半斤与八两。北周就逐渐崛起，积聚力量，汇集贤良，它还进行了汉化改革。钱穆老先生讲北周的文化，尤其在军事制度上非常不得了，它是当时的新鲜血液。这个话说得也自然不错，于是收拾残局，一统天下就从北周的故事说起。
[1]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五十九梁纪十五高祖武皇帝十五中大同元年：“（高）欢之自玉壁归也，军中讹言韦孝宽以定功弩射杀丞相；魏人闻之，因下令曰：‘劲弩一发，凶身自陨。’欢闻之，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作《敕勒歌》。”胡三省注：“斛律金，敕勒部人也，故使作《敕勒歌》。洪迈曰：‘斛律金唱《敕律歌》，本鲜卑语。按《古乐府》有其辞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余谓此后人妄为之耳。敕勒与鲜卑殊种，斛律金出于敕勒，故使之作《敕勒歌》，若高欢则习鲜卑之俗者也。’”“欢自和之，哀感流涕。”
[2]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梁纪十六高祖武皇帝十六太清元年：“邺中文武合谋，召臣共讨高澄，事泄，澄幽元善见于金墉，杀诸元六十余人。”
[3]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梁纪二十二敬皇帝太平元年：“（高洋）作大镬、长锯、剉、碓之属，陈之于庭，每醉，辄手杀人，以为戏乐。所杀者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水。杨愔乃简邺下死囚，置之仗内，谓之供御囚，帝欲杀人，辄执以应命，三月不杀，则宥之。”
[4]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五梁纪二十一世祖孝元皇帝下承圣三年：“太保、录尚书事平原王高隆之常侮之，及将受禅，隆之复以为不可，齐主由是衔之。……令壮士筑百余拳而舍之，辛巳，卒于路。久之，帝追忿隆之，执其子慧登等二十人于前，帝以鞭叩鞍，一时头绝，并投尸漳水；又发隆之冢，出其尸，斩截骸骨焚之，弃于漳水。”
[5]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梁纪二十二敬皇帝绍泰元年：“帝纳倡妇薛氏于后宫，（清河昭武王）岳先尝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游于薛氏家，其姊为其父乞司徒。帝大怒，悬其姊，锯杀之。”“薛嫔有宠于帝。久之，帝忽思其与岳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饮。劝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于柈上，支解其尸，弄其髀为琵琶，一座大惊。帝方收取，对之流涕曰：‘佳人难再得！’载尸以出，被发步哭而随之。”
[6]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梁纪二十二敬皇帝太平元年：“娄太后以帝酒狂，举杖击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儿！’帝曰：‘即当嫁此老母与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举床，坠太后于地，颇有所伤。既醒，大惭恨，使积柴炽火，欲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强为之笑，曰：‘向汝醉耳！’帝乃设地席，命平秦王归彦执杖，口自责数，脱背就罚，谓归彦曰：‘杖不出血，当斩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请，乃笞脚五十，然后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是戒酒，一旬，又复如初。”
[7]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梁纪二十二敬皇帝太平元年：“帝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氏，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马鞭乱击一百有余。”
[8]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一陈纪五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六年：“及穆后爱衰，其侍婢冯小怜大幸，拜为淑妃；与齐主坐则同席，出则并马，誓同生死。”《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二陈纪六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八年：“齐人作地道攻平阳，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齐主敕且止，召冯淑妃观之。淑妃妆点，不时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旧俗相传，晋州城西石上有圣人迹，淑妃欲往观之。齐主恐弩矢及桥，乃抽攻城木造远桥。齐主与淑妃度桥，桥坏，至夜乃还。”“兵才合，齐主与冯淑妃并骑观战。东偏少却，淑妃怖曰：‘军败矣！’录尚书事城阳王穆提婆曰：‘大家去！大家去！’齐主即以淑妃奔高梁桥。开府仪同三司奚长谏曰：‘半进半退，战之常体。今兵众全整，未有亏伤，陛下舍此安之！马足一动，人情骇乱，不可复振。愿速还安慰之！’武卫张常山自后至，亦曰：‘军寻收讫，甚完整。围城兵亦不动。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齐主将从之。穆提婆引齐主肘曰：‘此言难信。’齐主遂以淑妃北走。齐师大溃，死者万余人，军资器械，数百里间，委弃山积。”
[9] 《北史·冯淑妃传》：“（齐）后主至长安，请周武帝（宇文邕）乞淑妃，帝曰：‘朕视天下如脱屣，一老妪岂与公惜也！’仍以赐之。及帝遇害，以淑妃赐代王达，甚嬖之……达妃为淑妃所谮，几致于死。隋文帝将赐达妃兄李询，令著布裙配舂。询母逼令自杀。”
[10]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一陈纪五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五年：“时贵臣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意有异同，季舒与争，未决。（韩）长鸾遽言于帝曰：‘诸汉官连名总署，声云谏幸并州，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辛丑，齐主悉召已署名者集含章殿，斩季舒、雕、孝琰及散骑常侍刘逖、黄门侍郞裴泽、郭遵于殿庭，家属皆徙北边，妇女配奚官，幼男下蚕室，没入赀产。”
[11]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一陈纪五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光虽贵极人臣，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不贪权势。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或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行兵仿其父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周勋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令谍人传之于邺，邺中小儿歌之于路。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以问珽，珽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
[12]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陈纪四高宗宣皇帝上之上太建二年：“士开威权日盛，朝士不知廉耻者，或为之假子，与富商大贾同在伯仲之列。尝有一人士参士开疾，值医云：‘王伤寒极重，应服黄龙汤。’”胡三省注：“陶弘景曰：今近城寺别塞空罂口，内粪仓中，久年得汁，甚黑而苦，名为黄龙汤，治温病，垂死者皆差。”“士开有难色。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须疑，请为王先尝之。’一举而尽。士开感其意，为之强服，遂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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