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战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它说明一个问题,即便是像苻秦这样的有力政权,即便是像苻坚这样很有为的君主,一下子完成统一仍是不太可能的。公元383年,距离西晋统一中国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但是距离隋朝一统天下还有两百年之久;隋朝在589年一统天下之前,历史环境之中分裂的因素还比较多,贸然统一也会分裂,道理显而易见。
淝水一败就印证了王猛的说法,东晋碰不得。苻坚的版图四分五裂,先冒出来的就是慕容鲜卑。慕容鲜卑曾经建立过前燕,但是前燕政权被苻秦征服了,前燕贵族也成为苻秦的臣子,可这时候前秦崩溃人家可就冒出来,复国成为后燕,它照样盘踞北方,老巢在今辽宁朝阳。这样的话天高皇帝远,你还惹不了它。还有一支慕容鲜卑在河南和山东的交界,古人叫滑台(在今天安阳一带的滑县)的地方,建立了南燕。[1]
除了慕容鲜卑之外,羌人又冒出来了。王猛说一定得提防他们,羌人也非常凶残。羌人姚苌曾是苻坚身边的臣子,在淝水之战失败之后还一度派羌族首领姚苌平息西燕的叛乱,但没想到他马上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史称“后秦”。前秦是氐族建立的,后秦是羌族建立的。后秦政权一度版图也很辽阔,成为北方的一个强国。[2]
苻坚想跑到甘肃的南安一带去避难,想东山再起,日后再攻下长安。可是,后秦的羌人已经把苻坚围个水泄不通,围在陕西岐山一带。姚苌管苻坚要玉玺,苻坚死活不给,这种信物国宝怎么能给你这种叛贼!苻坚知道下场会很惨,索性杀了他两个小女儿。他也相当的残忍,说我的女儿怎么能够陷落于敌手?他被姚苌的人给吊死,死的时候四十八岁,张夫人也自尽。[3]
这时候天下就乱了,除了前面说的后燕、南燕、后秦外,一批少数民族首领建国,比如说鲜卑族贵族乞伏国仁建立了西秦,氐族的另一支吕光建立了后凉,还有拓跋鲜卑建立的代(在河北、山西交界这一带)。代地政权不起眼,谁也没意识到,日后就是它会异军突起,统一北方,这就是北魏的前身。它的开创者是跋跋珪。[4]
东晋倒是偏安在南方,而五胡十六国逐渐接近尾声。后来还发现了大兴安岭深处的嘎仙洞遗址,就有碑文,记述了拓跋鲜卑帝王发家的历史,这个碑文用汉文书写,引经据典,可见他们进行了深刻的汉化。北魏一度不受人重视,越是这样越可能以后有大的作为。后燕雄踞北方,它的首都在中山(今天河北定州市一带)。后燕的统治者太子慕容宝非常贪婪,当北魏政权来朝贡的时候,他向北魏索贿,我看好了你这个使团的良马。结果没想到使者断然拒绝,你太贪婪了?于是两者结下了梁子,公元395年慕容宝借讨伐北魏,北魏的统治者拓跋珪只能应战。这个战役发生在参合陂,在内蒙古凉城一带,它离山西也不算远。慕容宝非常骄傲,他兵强马壮,而拓跋珪采取的是诱敌深入、避实击虚的策略。这一场仗他先散播了谣言,说慕容宝的父亲慕容垂已经死了,没想到鲜卑的士卒就信了,涣散了慕容宝的军心,后来避其精锐,击其惰归,打赢了这场仗。[5]这场仗曾经杀俘五万,很惨烈。慕容鲜卑的力量衰落下去,同是鲜卑族的拓跋氏逐渐崛起。
嘎仙洞遗址
这时,五胡十六国进入尾声。慕容鲜卑建立的后燕政权,它的势力范围还挺辽阔,一度统辖到了山东一带。在泰山有一支起义的人马,领袖叫王始。王始也建国,被称为“泰山贼”,这是乌合之众,他本身是汉族农民,建立的政权也不牢固。王始聚众在泰山,自称为太平皇帝,封他的父亲为太上皇,封他的哥哥兄弟为征西将军、征东将军。后来他兵败被俘,后燕的贵族慕容镇审讯他,在临刑的时候问他,你爸爸在哪里呢?你的哥哥和兄弟又在哪里?结果下边说这个话让行刑官听呆了:“太上皇蒙尘于外”(您听这口气,临死还称太上皇),意思是他爸爸日子也不好过;而征西将军、征东将军为贼兵所害,所以就剩下我了,“惟朕一身,独无聊赖”。这个话不仅把行刑官听呆了,也把他媳妇气懵了。史书没留下他媳妇的名字,也肯定是捆绑起来等待处决。他媳妇说,闭上你那臭嘴吧,要不是你这个嘴,你会有今天嘛。没想到王始还振振有词,他还称他媳妇为皇后,“自古岂有不亡之国!”倒也对,从古到今有几个家不败,有几个国不亡,所以我跟他们一样也是天命所归,没什么怕的。这个话传到镇压他的慕容德的耳朵里,史书就记载俩字“哂之”,大概是鼻子里哼了一声。[6]
像王始建立的这样的政权,当时应是很多的,在那个乱世谁都想分得一杯羹,所以这时候一批人都冒了出来。固然说官逼民反,可是你能否替天行道,拨乱反正,赢得天意民心?好像这不是一回事。所以农民战争有反抗性的同时,也有着破坏性和盲目性,往往成为破坏旧秩序后改朝换代的工具。五胡十六国时期有几个统治者是名正言顺的呢?其实也没有几个。
史书的记载就很有意思,甭管是《通鉴》,还是《南史》《北史》,国家的正史都讲究正统。比如《三国志》里头蜀汉和孙权就不是正统,只有曹魏是正统。而曹魏之后司马晋是正统,其他政权都不是正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捋出一条线索,华夏文化的香火能传下来。这是从古代封建史官的角度写历史。那其他政权是什么?其他政权就称之为《载记》,比如刚才咱们讲的苻坚,书中就有《苻坚载记》,(而像王始这样的起义者,也用不上《载记》)。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想当皇帝,但是“岂有不败之家、不亡之国”,道理如此。慕容德对王始嗤之以鼻,但保不齐你是下一个王始,到时,也许未必有王始淡定。但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从长时段看是不错的。(www.xing528.com)
《南史》书影
《北史》书影
[1]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一十晋纪三十二安皇帝乙隆安二年:“春,正月,燕范阳王德自邺帅户四万南徙滑台。魏卫王仪入邺,收其仓库,追德至河,弗及。赵王麟上尊号于德,德用兄垂故事,称燕王。改永康三年为元年,以统府行帝制。”
[2]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五晋纪二十七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九年:“(姚)苌遣龙骧长史赵都、参军姜协诣秦王坚谢罪;坚怒,杀之。苌惧,奔渭北马牧,于是天水尹纬、尹详、南安庞演等,纠扇羌豪,帅其户口归苌者五万余家,推苌为盟主。苌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大赦,改元白雀。”
[3]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晋纪二十八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武帝太元十年:“后秦王苌使求传国玺于秦王坚曰:‘苌次应历数,可以为惠。’坚瞋目叱之曰:‘小羌敢逼天子,五胡次序,无汝羌名。玺已送晋,不可得也!’苌复遣右司马尹纬说坚,求为禅代;坚曰:‘禅代,圣贤之事,姚苌叛贼,何得为之!’坚与纬语,问纬:‘在朕朝何官?’纬曰:‘尚书令史。’坚叹曰:‘卿,王景略(王猛)之俦,宰相才也,而朕不知卿,宜其亡也。’坚自以平生遇苌有恩,尤忿之,数骂苌求死,谓张夫人曰:‘岂可令羌奴辱吾儿。’乃先杀宝、锦。辛丑,苌遣人缢坚于新平佛寺。张夫人、中山公诜皆自杀。后秦将士皆为之哀恸。苌欲隐其名,谥坚曰壮烈天王。”
[4]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晋纪二十八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武帝太元十一年:“春,正月,戊申,拓跋珪大会于牛川,即代王位,改元登国。以长孙嵩为南部大人,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分治其众。”“代王初改称魏王。”胡三省注:“拓跋氏自此国号魏。”
[5]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八晋纪三十烈宗孝武皇帝下太元二十年:“(燕太子)宝之发中山也,燕主垂已有疾,旣至五原,珪使人邀中山之路,伺其使者,尽执之。宝等数月不闻垂起居,珪使所执使者临河吿之曰:‘若父已死,何不早归!’宝等忧恐,士卒骇动。”“魏军晨夜兼行,乙酉,暮,至参合陂西。燕军在陂东,营于蟠羊山南水上。魏王珪夜部分诸将,掩覆燕军,士卒衔枚束马口潜进。丙戌,日出,魏军登山,下临燕营;燕军将东引。顾见之,士卒大惊扰乱。珪纵兵击之,燕兵走赴水,人马相腾蹑,压溺死者以万数。略阳公遵以兵邀其前,燕兵四五万人,一时放仗敛手就禽,其遗迸去者不过数千人。太子宝等皆单骑仅免。杀燕右仆射陈留悼王绍,生禽鲁阳王倭奴、桂林王道成、济阴公尹国等文武将吏数千人,兵甲粮货以钜万计。道成,垂之弟子也。”
[6]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一十三晋纪三十五安皇帝戊元兴二年:“泰山贼王始聚众数万,自称太平皇帝,署置公卿;南燕桂林王镇讨禽之。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安在。始曰:‘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为乱兵所害。’其妻怒之曰:‘君正坐此口,奈何尚尔!’始曰:‘皇后不知,自古岂有不亡之国!朕则崩矣,终不改号!’”《晋书·慕容德载记》:“行刑者以刀镮筑之,仰视曰:‘崩即崩矣,终不改帝号。’德闻而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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