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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化与氐文化交融:活态见证

时间:2023-08-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考古发现最早的大麻籽,出土于新石器晚期马家窑文化东乡族自治县林家遗址。最后,他归结为“西汉水上游的乞巧风俗,既是秦文化的遗留,也夹杂着氐羌文化的成分。这是此地的乞巧民俗文化具有原初性和地域性的依据,也是秦文化与西戎(文化)杂交混生的一个活态的例证。”西汉水流域是秦人、白马氐的活动区,自秦人之后,直至唐代,白马氐族又在此活动了近八百年。简狄、姜嫄、女修应该是同一内涵与性质的人物。

秦文化与氐文化交融:活态见证

近些年来,陇南相继成立了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会和秦文化研究会,在域内白马氐民俗文化和嬴秦史、秦文化的研究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研究队伍空前壮大,质量也在不断提高,包括文献、传闻、田野考古信息在内的大量新资料被发现和利用,以各种论著形式展示的一项又一项研究性成果琳琅满目【14】,并先后出版有《陇南白马氐民俗文化研究》丛书之《调查资料卷》《论文卷》《服饰卷》《歌曲卷》《舞蹈卷》《传说卷》《语言卷》及《首届中国白马民俗文化研讨会论文集》和《嬴秦西垂文化——甘肃秦文化研究会首届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等。同时,市政协、市委宣传部还分别组织人力编辑出版了《陇南秦文化民俗资料》和《陇南民俗文化》四卷本。新近两年,相继成立的陇南民间文艺家协会、陇南文史研究中心、陇南民间文艺研究中心和陇南民俗文化研究会,积极开展工作,也出了不少成果。“学贵有疑”,研究无止境。随着各项研究的深入和研究领域的不断拓展,出现了好多优秀的研究成果。限于篇幅,不再赘述。单以民俗乞巧文化而言,以往曾经模糊过、误判过,或者异说纷呈的问题,如今已逐渐变得线条清晰,泾渭分明,学界主流意识已经趋同。

“民俗文化具有地域性历史性,是不同地区的人民大众在其所处的特定人文环境中,经过世代相继陶冶和传承而发展起来的乡土风情;而其最初的胚胎,大都源自某些历史因子,包含地域特色和历史文化沉淀,是其成长的土壤。”【15】如巧娘娘的原型是女修,麻姐姐的原型是女娲牛郎织女传说及其延生的乞巧节都起源于西汉水流域等,都说明了这一点。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对一个民族和地方民俗的尊重,就是对这个群体文化人格和精神品格的尊重。西汉水上游的乞巧风俗,源远流长。乞巧活动中为什么有跳麻姐姐的仪式呢?在甘肃秦文化研究第二届学术研讨会上,黄英先生作交流发言时指出:“这是西戎文化——确切的说即氐羌文化,与秦文化的一种杂交混生现象。”【16】他认为麻姐姐当是古代氐族妇女纺织麻布的能手,是被神话了的人物,即麻纺织业中的始祖神。其理由:一是陇右是大麻的原生地。考古发现最早的大麻籽,出土于新石器晚期马家窑文化东乡族自治县林家遗址。氐人有较发达的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如《华阳国志》载:“其人半秦,多勇憨……有麻田,出名马、牛、羊、漆、蜜。”《三国志》裴注引《魏略》称:氐人“俗能织布,善种田。”《说文》曰:“絣,氐人殊缕布也”即用不同颜色的麻缕相间织出的带花纹的麻布。武山县水帘洞有“麻线娘娘”的塑像。二是氐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唐代以后已融合于其他民族。他推测,“‘跳麻姐姐’原是氐族妇女独有的一项民俗仪式,由于‘其人半秦’,长期杂居,而与秦人的‘乞巧’祭祖风俗递加杂糅混合到了一起,因此形成了‘乞巧’与‘跳麻姐姐’完全不同的两种歌舞风貌。”三是“跳麻姐姐的歌词不涉及巧娘娘”。最后,他归结为“西汉水上游的乞巧风俗,既是秦文化的遗留,也夹杂着氐羌文化的成分。这是此地的乞巧民俗文化具有原初性和地域性的依据,也是秦文化与西戎(文化)杂交混生的一个活态的例证。”黄英先生单从种麻、纺织上侧重论证,仅存一说。但最终推出的结论,笔者还是认同的。

乞巧文化是多元混生的文化。刘兴华先生认为:“西周晚期,与秦人在西汉水上游地区(西和、礼县)进行斗争的,既不是羌族(寺洼文化寺洼山类型),也不是犬戎族(寺洼文化合水九站类型),而是当地的土著白马氐族(寺洼文化栏桥——碾子坡类型)”【17】。秦、氐之间或斗或合若从周厉王时算起,到秦武公建邽、冀县止,长达160余年。若算到秦孝公灭豲戎,则长达5个世纪。祝中熹先生认为:“战国后期嬴秦能长驱远征同列强逐鹿中原而毫无后顾之忧,就是以腹地安定、民族关系和谐为前提的。”【18】嬴秦农畜业结合的农耕经济动态,引导着白马氐开始过农耕定居生活,从根本上消除了民族矛盾的诱因。当然,既有先进文化的影响与感召,也不排除军事力量的征伐与胁迫,以及民族民俗间的尊重与相融互补。大秦王朝昙花一现,嬴秦人渐行渐远,渐行渐少,留下的是积淀深厚的民族文化。但秦人发祥地的氐族民众却一如既往仍生活在这里,此消彼长,反过来,又在威服影响着嬴秦遗民。此后,白马氐崛起,据《仇池国志》《西和县志》记载:“晋惠帝元康六年(296),飞龙养子杨茂搜为避齐万年之乱,自略阳率部落4000家还保仇池,并得上禄、阴平地,始建仇池国,自置洛谷城(汉武都郡治),史为前仇池。”【19】仇池政权盛盛衰衰,先后又在茄芦(今武都外纳)、武兴(今陕西略阳)、阴平(今文县)建立武都、武兴、阴平国。西魏废帝二年(553),叱罗协斩杨辟邪,武兴亡,仇池杨氏政权告终。自汉至南北朝,历时358年。杨难当在位时,“称大秦王,改元建义,置百官,行天子制。……面积约9.6万平方公里。人口约40万。”西汉水流域是秦人、白马氐的活动区,自秦人之后,直至唐代,白马氐族又在此活动了近八百年。这还不包括后来白马氐融入其他民族的漫长岁月。

人是民俗的载体,离开人的传承,任何民俗将不复存在。流传到今天的乞巧风俗,应该说是多元的。我在《仇池风云》【20】里也写过乞巧活动,乞巧娱乐了白马氐人,白马氐人又丰富了乞巧内容。虽然是一部以仇池国史料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但或多或少也再现了历史的真实。

万物生于土,在先民的心目中,最早的人类是由土地中而来,这从女娲造人等一系列神话传说可以看出来。尤其是告别母系氏族社会进入男权社会以后,为争夺生活资源而形成的地缘体观念,人类对土神的祭祀越来越重视。“就殷商祀典来说,社母即简狄,社公应是契为司徒而民揖的‘契’;在周代则社母为姜嫄,社公就是后稷。”【21】基于同样的逻辑理由,秦族的社神可视为女修。简狄、姜嫄、女修应该是同一内涵与性质的人物。秦人祭祀先祖女修,其实也就是对社神的祭祀。同时,他们也绝对不会淡忘伏羲、华胥及华胥之女女娲。同样,长期生活在艰苦环境下的古老氐羌民族,由于经济文化落后等诸多因素,原始拜物教和多神教的信仰非常浓厚,作为“低地之羌”的仇池白马氐人仍承继祖上“万物有灵”、视需要而臆造神灵的信仰传统,除天象崇拜外,山有山神、土有土地、水有龙王、火有火神、牛有牛王、马有马王,还有始祖神、祖先神、五谷神、瘟神、坛神、山魈、毛鬼神、背篼神,应有尽有,不一而足。有神灵,就要祭祀,祭祀的方式方法莫过于与神同乐、人神共舞。时至今日,曾饱受民族挤压、战争与变故之苦的白马氐族后裔——文县白马人,虽然大多民间艺术、风俗习惯已濒临灭绝,但傩舞、傩祭仍保留着先民古老的祭祀风貌,演绎着他们的原始信仰,已成为近年来重点抢救保护和深入研究白马氐民俗文化的弥足珍贵的活态史料。其中,在池哥昼、麻昼、秋昼、阿里改昼、池母擀面、拐疙瘩、麻够池、甘昼、杀野猪及火圈舞中,有着独特的民族祭祀习俗和娱乐方式。与西汉水上游地区的遗风遗俗相比较,许多方面是相通的。(www.xing528.com)

从低级到高级、由单一到复杂,经过漫长历史时期的孕育、成长,作为反映秦人、白马氐风俗相糅的乞巧仪式活动,自然带有神秘的“巫”性。它起源于民间,也兴盛于民间,是土生土长的民间文化。人们一直认为姑娘传统乞巧的内核是“心灵手巧”、“茶饭针线”,但却忽略了终极诉求是封建家庭下的“巧媳妇”角色内涵。从跳麻姐姐活动可以看出,姑娘们的舞蹈动作,双脚弹跳、双臂前后划舞,节奏由缓变快,极像青蛙跳跃与游泳,不仅生动形象,逼真传神,而且还浪漫夸张,愉乐无比。蛙是女娲氏族的图腾,女娲是婚姻之神、生育之神,这在前文已有所陈述。姑娘借助于脚马法神向其虔诚问事,祈求赐以幸福美满的婚姻,她们的期冀是美好的,这和向巧娘娘祈巧并不矛盾。姑娘终究是要变成媳妇的,只有巧姑娘才有望成为巧媳妇,也只有巧姑娘才有望寻个好婆家和如意郎君,“母以子贵”,少受虐待。如此说来,“跳麻姐姐”仪项是“乞巧风俗”的有机组成部分,二者的联系是密切的,不能分割看待。一些人觉着跳麻姐姐在整个乞巧活动中显得“突兀”,其主要原因是把着眼点放在了以“茶饭针线”为主的乞巧上,只注重了整个外在形式,而没有注意到深层潜在的内质联系。再说,如果对“麻姐姐”形象只停留在“纺麻织布的能手”的单纯认识上,似乎也有些太片面,因为在跳麻姐姐活动中也实在看不出有多少“乞巧”的成分。神有大小之分,能力也各有不同,即使人们认为“神是万能的”,一位小小的“麻神”岂能满足得了姑娘们内心的所“乞”所“求”?何况目的又是那么明确。数千年来,跳麻姐姐活动一直在西汉水上游乞巧的始发地得以盛行,必然有前因后果的联系。正如王亚红女士所持观点,巧姑娘、“巧媳妇在针线茶饭、待人接物的某些方面和大传统所要求的‘贤妻良母’角色内涵,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一致性。表象看其是以狂欢形式在反叛封建礼教,但本质上却是大传统封建礼教妇德规范的认可与顺应”【22】

作为秦人、白马氐生息过的家园,大堡子山与周边的民风民俗显然存在有较大的差异,地域特色也很突出。综合各种资料分析,我以为乞巧风俗有可能起始于西汉水上游的永兴、长道和祁山一带,孕育期漫长,唐代仇池惊现“大人足”、武则天称帝后才有所规模发展,并向周边辐射,明清时代进入鼎盛期。白马氐“重淫祀”,没有自己民族的文字,至今故地师公设“花坛”、师婆设“白坛”时全以五色小旗代替神祇,便是突出的例证。同时,过去当地人们多数“好巫信鬼”,村村几乎都有略似于师婆的女巫,十分活跃,她们皆以脚马自诩,不分三界什么样的大神、小神都去法,民间称此类人为“神婆”。她们以舞降神,是神的代言人,是沟通人、鬼、神的媒介。姑娘们跳麻姐姐活动,从招魂、请神上马(脚马)、祈神问事的整个程式来看,正是古老白马氐民族巫文化的活态遗存。

西汉水流域乞巧风俗是在特有的信仰习俗及生存背景下产生的,有着独特的祭祀仪式、祈求内容和娱乐方式。节日期间的许多传统舞蹈兼具祭祀性、仪式性、自娱性、民俗性等多重艺术特征,给人以神秘、神圣的联想。姑娘们照花瓣穿针引线“以察巧拙”,及跳麻姐姐以“祈神问事”等相关仪式,与其说是占卜问事,毋宁说更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游戏活动,从开始到结束就像是一个自己出谜面和自己解谜底的过程,整个活动一直充满了悬疑与惊喜。正如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所说的:“游戏一旦作为调剂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化需要时,它就天生具有一种娱乐意义。”【23】就本质而言,乞巧的民众化祭祀是贯穿着神圣主题的一种娱乐活动,信仰是仪式的神圣主题,歌舞是娱乐的方式,“一言以蔽之,它是一种‘神圣的娱乐’。”【24】也可以说,姑娘们在神圣名义下所要达到的真实目的就是娱乐。至于侧重于自娱自乐的男性儿童跳麻姐姐游戏,是伴随于姑娘们乞巧跳麻姐姐活动之下另一巫性活动形式,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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