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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传霖:清廉贤臣的四川秘史

时间:2023-08-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晚清四川总督鹿传霖,断然做了一只沃土中的蚯蚓,于疏密处织就教育的繁茂。此为鹿传霖曾孙鹿耀世所题写,以感谢四川大学对先祖的追崇。试用知县何维棣被鹿传霖委任为第一任管理中西学堂委员。四川大学校史办公室副主任王金玉,最推崇的是鹿传霖审订的《四川中西学堂章程》。奢者狼藉俭者安,鹿传霖一生为官清廉,生活节俭。

鹿传霖:清廉贤臣的四川秘史

|人物简介|

鹿传霖(1836—1910),字润万,号迂叟。直隶(今河北)定兴人。同治元年(1862)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初入清军胜保部,对抗捻军。历任广西兴安知县、桂林知府,广东惠潮嘉道道员、福建按察使、河南巡抚、陕西巡抚等。

光绪二十一年(1895),鹿传霖调任四川总督,整顿吏治、创建文学馆和算学馆。因为得罪恭亲王奕䜣被罢职。戊戌政变后由荣禄推荐任广东巡抚,次年调任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鹿传霖曾募兵三营赴山西随护慈禧光绪帝到西安,被授两广总督,旋升军机大臣。宣统嗣立,鹿传霖与摄政醇亲王同受遗诏,历任体仁阁、 东阁大学士,兼经筵讲官、德宗实录总纂。宣统二年(1910) 七月二十二日(8月26日)逝世,赠太保,谥文端。

蚯蚓爱上了明亮的星星,而当星星在高处闪耀时,蚯蚓却在底层悄然泯灭。”雨果在《吕意·布拉斯》中对西班牙王室的隐喻,如同中国晚清的暗流之中,涌动的某种巨大能量。

西学东渐,革故鼎新。晚清四川总督鹿传霖,断然做了一只沃土中的蚯蚓,于疏密处织就教育的繁茂。

闪耀的四川中西学堂,就此应运而生,这是中国西部第一所近现代高等学堂,即四川大学前身。

上书光绪

大雨过后,通常有两种人。

一种人抬头看天,看到的是蔚蓝与美丽;一种人低头看地,看到的是淤泥与绝望。

晚清四川总督鹿传霖,站在“成都教案”的泥泞里,依然看到的是新学的“蔚蓝”。

2017年9月28日,四川大学校史展览馆前。

荷叶深绿,秋意渐浓,依然有“闲听荷雨、一洗衣尘”之感。

午后的阳光,微微热烈,校史展览馆前一块青色大石镌刻着“感悟历史感动川大”八个大字。

此为鹿传霖曾孙鹿耀世所题写,以感谢四川大学对先祖的追崇。

2017年11月10日,电话联系上在北京的鹿耀世,这位七十五岁老人,谈起先祖,语音厚重,声音洪亮。

关于先祖对四川的贡献,他认为,鸿爪雪泥取其二。除了著作《筹瞻疏稿》,首推的还是四川中西学堂。

一个能让秀才变学霸的人,确实该景仰。

光绪二十一年(1895)四月,鹿传霖出任四川总督。

甲午战败的痛楚,让他反思如何缩小与列强的差距,“中国落后外国的是科技知识、先进人才”。

鹿传霖

童生与皓首同堂,迂腐与落寞相伴,他深感旧式书院没有明确学制,延误人才。

鹿传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明确提出:“中外通商交涉日多,非得通达时务之才,不足以言富强之本。”

据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宫中档光绪朝奏折》记载,光绪二十一年(1895)十二月十二日,四川总督鹿传霖在经过充分的酝酿后,向光绪皇帝奏报了四川中西学堂的筹建和试办情况,请求予以立案。“讲求西学,兴设学堂,实为今日力图富强之基。川省僻在西南,囿于闻见,尤宜创兴学习,以开风气”。

考虑到四川地区学习“西文西艺”在师资、教材和经费等方面的困难,在亲自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物色张罗后,鹿传霖奏报:“咨请总理衙门先派熟谙英法语言文字者各一员咨送来川充当教习,并向南北洋咨取应用书籍,派委员赴上海添购各种洋书以备肄习,购觅地基建修学堂房舍,饬成绵道于土厘项下先筹拨银五万两作创办经费。”

最后,他请求光绪皇帝,“仰悬天恩敕下总理衙门立案,议定章程,饬行遵照”。

光绪对鹿传霖奏折的御批是:“该衙门议奏”。

鹿传霖办事一向谨慎,在办学方面讲求循序渐进,他强调“学堂虽讲求西法,仍以经史之学为本”。这一办学理念恰好体现了“中体西用”的原则。

他恳请清廷为四川中西学堂立案,得到了光绪的肯定。光绪二十一年(1895)十二月底,清廷还肯定了御史陈其璋的奏折,陈其璋的奏折与鹿传霖的办学意向相同。清廷的决心很大,命各地总督、巡抚与当地士绅一同在其省会兴办大学堂,限期六个月内完成。

光绪二十二年(1896)六月十八日,四川中西学堂在成都铁板桥正式开学,校址紧邻以奉祀三国人物刘、关、张而知名的三圣祠。试用知县何维棣被鹿传霖委任为第一任管理中西学堂委员。

追缴费用

中江诸生林有庆精于算学,所聘为华文教习;北京选派的英文教习长德、法文记名副教习恩禧,已在开学前携洋书入川。

四川大学校史办公室副主任王金玉,最推崇的是鹿传霖审订的《四川中西学堂章程》。

《四川中西学堂章程》二十条,校规如军规,鹿传霖就办学宗旨、培养目标、班级划分、课程设置、校务管理等作了具体规定。

选材求精,堂中学生,宜选口齿灵便、质性聪明、会读书、自十二岁至十五岁子弟,至大莫过二十岁。“先定额三十名,十五名学英文,十五名学法文。其饭食茶水、书籍笔墨纸张、剃头洗衣,均由堂中供给。正额外酌量挑选备用若干名,以备遇缺,一次替补。”

对作息时间严格规定:三、四、五、六、七、八月,早上六点吃粥,饭毕,学习洋文。十点早饭,饭毕学习算学、舆地、国史策。十二点放午学,略休息一小时。下午一点开始习字及经史策论,至六点放学。冬天略有时间调整。

在优越的环境下,学生的压力来自于每年三、六、九月的小考,腊月的期终考试,还有三年的大考。学习进步大、优生给予奖励,连连排名最后的,分别记过开除,想进学堂在外排队的有几百人。

苏联杰出的教育家马卡连柯说:“教育工作中的百分之一的废品,就会使国家遭受严重的损失。”

鹿传霖深谙其理,“学堂上下人等,均不准吸食洋烟、洋酒、赌钱、宿娼等事”。学生不堪造就、不受约束随时可撤换。

不仅如此,鹿传霖对待学生的严苛,几乎达到“不讲人情”的程度。

光绪二十四年(1898),四川东部一带达州、渠县、平昌遭遇大水。算学官肄业生李善祥,接到家中水淹的消息已值次日深夜,因牵挂家中父母姐妹,遂告知同乡廖先凯、苏肇眉。三人商议决定,连夜赶回家乡察看灾情。给看门守夜人打了招呼后,三人带上简单的行李,匆匆东去。

十天后,家事料理完毕,三人回学堂一看,傻眼了:已被除名。

七月三十日,三人心有不甘,上书总督鹿传霖:因灾告假,请求原谅。

八月初三,鹿传霖回书,短短一百二十余字,回复三位学生并未向委员教习请假,算学馆查无假条,显然是私自外出,应当除名。同时准许三人在外堂学习,等候下次季度考试再核查办理。

所谓播种性格,收获命运。奢者狼藉俭者安,鹿传霖一生为官清廉,生活节俭。他的后人曾经保留过鹿传霖当年用过的手绢,上边有很深的折皱,连洗脸的面巾,都是如夫人缝制的。每次退朝后,唯手执一卷,危坐竟日。

这样的节俭、勤勉,贯穿于其办学理念之中。因不惜巨款修建学堂,鹿传霖明确规定学生不得半途而废,专门出台了《川督鹿严禁中西学堂学生任意告退示》,一年内告退者,追缴费用五十两,两年者一百五十两,三年二百五十两,四年三百两。有父兄,唯父兄是问,无父兄者,找保人追讨。

加薪十两

四川中西学堂采纳了康有为光绪二十一年(1895)在“公车上书”中的主张,改经史子集四部之学为七科之学,分科立学和分科治学。

开设英法文科和算学科三科,开出了十类二十六门具有现代自然科学性质的课程,采用了学年学分制,并且按照学生所获学分的多少颁发不同的毕业执照即毕业文凭。其中,凡修满应修学分的六分之五及其以上者,将由鹿传霖本人签发毕业执照。

鹿传霖独具慧眼,在闭塞的中国西部四川成都,居然办成了得新式教育风气之先,与京津沪等发达地区学校并驾齐驱的四川中西学堂。

他提出“中西学堂之设,原期培植人材,讲求实学,博通时务,不可少涉虚浮”,要求“一切有用之书,使之兼营并习,互相发明,期成有用之材”。

鹿氏家族历代进士题名碑

在学制和课程方面,学制上仿照西方的教学制度,学生的编班定级根据科类、分学识程度,学制两年。课程上标榜“分科治学”,英文科、法文科期初以各自的语言文学课程为主,算学科建立后,鹿传霖指示,学生必须学一两门外语,这样就把多门课程合在一起上了。

学生除了学习公共外语、国学课程外,还需学习十类二十六门课程。学堂中,除有身着长袍马褂的清廷鸿儒长声悠悠讲授《四书五经》外,也有了西装革履的海归教习讲授现代学科:化学物理、英文、法文。

师资由清廷的总理衙门选派,大都从留学英国、法国、日本等归来的人员中挑选,作为学堂的教习。鹿传霖还从沿海、本省选拔高素质人才充当教习,并给予优厚的待遇。

做得好的教习,特别申请涨工资。算学馆内堂教习苏映魁,七年来教算法测绘,穷微尽数,探奥勾源。“一介寒儒,远道来川,家口繁重,但其只重教学,口不言钱。”鹿传霖下令,苏映魁每月薪金加十两,达到六十两,与英文、法文教习月薪相当。

也有干得不好的,算学馆外堂教习徐树勋因不敬业被辞退,拟由内堂学长高寿恺就近兼任。

这份得到总督签字许可的加薪文告,还要抄送给布政使、候补道、文案委员、稽核委员、日行所委员。

当时生源主要来自老式书院、高等私塾,不限于本省,其他省份的人员也可以进入学堂读书,这样就扩大了招生范围,各式各样的人才云集四川中西学堂。

光绪二十六年(1900),四川中西学堂第一届学生毕业。考得3/6学分者发给三等执照(文凭),考得4/6学分者发给二等执照,考得5/6学分者发给头等执照。获二等、三等毕业执照的学生,原则上可到原籍当中学堂的教习,也可自费出洋留学。获头等执照者,经严格考核,公费派送出洋留学或授以功名。

鹿传霖等人办学有成,两年后,清廷军机处以火票形式,点名表彰了包括四川在内的一些省份,要求各省督抚“已设学堂者量为拓展,未设学堂者择要仿行”。

光绪二十五年(1899),谭嗣同等发起、熊希龄任提调即校长的湖南时务学堂,其办学章程即《湖南开办时务学堂大概章程》的学制和学生管理条款中,明确指出:“照四川中西学堂例。”

古今交辉,文脉相承。有了鹿传霖的“兴设学堂,力图富强”之始,才有张澜倡导的“培养社会骨干、国家栋梁”,方能造就今日川大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精神气度。

宠辱不惊

“也许是天生懦弱的关系,我对所有的喜悦都掺杂着不祥的预感。”

三岛由纪夫的忧郁,镜鉴晚清总督鹿传霖的人生,更容易体会一个改革者对未来的忧患。

光绪二十八年(1902)夏,北京的傍晚。霞光躲进云层时,英国著名传教士李提摩太刚结束与清廷重臣荣禄的会谈。

李提摩太告别时,荣禄突然问:“你想不想见见鹿传霖?”

对于印象中“这个严肃而又顽固的绅士”,李提摩太沉吟之后答应了。

“中国比以前差多了,并且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坏。”见面后,鹿传霖的第一句话,让李提摩太大为讶异。

两个人,就此热烈探讨起晚清的时局与变革。不同的是,李提摩太更像一个改革的投机者,鹿传霖则像一个老实的投注者。

河北定兴县,人口五十万,距离北京一百零二公里。

定兴的名气,来源于荆轲高渐离祖逖,也来自晚清名臣鹿传霖。(www.xing528.com)

2007年1月19日,四川大学教授党跃武一行,造访定兴,这是对四川大学创始人鹿传霖的首次寻根之旅。

鹿传霖故居位于定兴县城东南隅,始建于明崇祯十年(1637),后经几次扩建而成。

当年的鹿氏祠堂规模宏大,旁边还有花木兰祠和穆桂英祠,可惜毁于“十年动乱”。剩下一座四合院,却已在风雨飘零之中。

裸露的青砖,或许是与鹿传霖一同承载过的历史信物,见证着岁月的沧桑与峥嵘。

鹿传霖为官五十余年,恰逢晚清贪风日盛,他则“所至廉约率下,尤恶贪吏”,对贪污受贿者一律黜革。

他做事不推诿拖沓,当天的事必须当天办结,因此被誉为“朴忠”。

追根溯源,鹿传霖是明末清初理学大师鹿善继的第七代传人,他继承了家族为官、为学的精髓。

他曾向小舅子张之洞传授十六字为官真诀:“启沃君心,恪守臣节,力行新政,不背旧章。”这也是鹿传霖宠辱不惊、进退自如的写照。

悲情身世

良将不怯死以荀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

定兴县方志办主任耿超认为,鹿传霖一生坚毅,因他早年父母双亡造就。

鹿传霖的父亲鹿丕宗,1832年任贵州镇远府施秉县知县,后升迁至都匀府知府。

道光十六年(1836)八月,鹿传霖出生在贵州郎岱厅署实,为鹿丕宗的第五子。

幼年鹿传霖“体质素强,性尤敦敏”。五岁拜师学习,八岁就开始学习六经。鹿家的家教甚严,鹿传霖本人也十分上进,“八岁时,母萧太夫人戒勿妄语,持守终身”。

鹿传霖童年时,就熟识其父的同僚张瑛,即张之洞的父亲。鹿、张两家关系密切,童年时期的鹿传霖与张之洞是同学。鹿传霖还与张之洞的二姐定下姻亲,这些关联是以后张之洞与鹿传霖交往甚密的原因所在。

咸丰六年(1856)九月,黔境内苗人起义。贵州的尤里、贵定两县的农民起义军,合攻贵州都匀府。年少的鹿传霖奉命在城外,听到城危的消息,急忙回城,助父督战。与农民起义军相持十个月后,鹿丕宗坚持“城亡与亡之义”。鹿传霖要求“侍父誓从死”,被鹿丕宗拒绝,并命人强掖鹿传霖逃出都匀城,以求援兵。鹿丕宗和其夫人萧氏自焚于都匀城。

鹿传霖随众冲出都匀城,投奔到贵州总督府,后随大军收复都匀城。鹿传霖背负其父母的遗骸,穿过动乱地区,北归原籍定兴,使其父母灵归故里。

当时他只有二十岁,由此知名。

为了表彰鹿丕宗的忠义之举,清廷下旨照二品例从优议恤。御赐恤赏祭葬银两,建专祠,入祀京师昭忠祠,国史立传,予谥壮节。鹿传霖的继母萧氏陪同鹿丕宗自焚都匀城,清廷降旨族表祀专祠,晋赠一品夫人。

父母的义烈,使年轻的鹿传霖承受着痛苦,也承袭着勇毅。咸丰九年(1859),二十三岁的鹿传霖乡试中举,随后他以举人的身份跟随钦差大臣胜保,收降了淮州的捻军,以功授同知,从此步入仕途。

清光绪二十年(1894),身为陕西巡抚的鹿传霖兼摄西安将军。

次年,鹿传霖奉旨赴四川接任总督,上任就接办“成都教案”。

他召集所有下属研究事态及解决方案,经过讨论,得出如此判断:此次教案虽然起于英国,但英国在省城内外被毁的教堂仅七处,美国被毁三处,赔款不至过巨,并且英国有迷害幼孩一事,理屈词穷。而法国一方最难办理,法国教堂被毁达二十余所,丢失存款二十万,却谎称丢失七八十万。

鹿传霖上书朝廷,主张各个击破。经过反复据理力争、软磨硬泡,四个月后,法方赔款大体议妥。然而由于属下交涉不利,英美方面迟迟不能确定。此时清廷高层担心久拖不决,恐生变故,急命鹿传霖尽快结案。鹿传霖只得遵旨办理。

为了避免之后再出现同样的缺憾,他事后特意提出三条建议:第一,今后地方大员必须督率下属,遵从政府的规章制度,凡遇有与洋人交涉事宜,地方官员一定持平迅速办理。第二,对洋人的教堂、医馆必须加以保护,不许再疏忽大意。第三,及时开导民众,消除民众的疑惑,不许造谣生事,以保和平。

光绪二十一年(1895),鹿传霖因洋务日多,奏准专门设立四川洋务总局,局址驻成都永兴巷。至光绪二十七年(1901)底,在川外国人中仅外籍传教士就上升为一百八十九人,教徒及皈依者七千八百八十九人,重要城镇都有了福音堂。1904年,为了培养洋务及翻译人才,洋务局还创办了英法文官学堂,学制三年。

洋人在四川的骤增以及有序管理,都证明了鹿传霖的远见卓识。

罢官归乡

处理完“成都教案”,鹿传霖面临的还有最麻烦的边疆困局:瞻对之乱。

瞻对,今四川省新龙县。位于四川省西部,靠近西藏东界,是四川与西藏相通的关键纽带,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瞻对本来分为上、中、下三土司,随着各土司势力的扩张,至道光年间,中瞻对的实力最为强大,其首领贡布朗加尚武力,逐渐吞并其他两土司。之后,贡布朗加不断侵扰周边各土司,造成这一地区长期动荡不安。同治十年(1865),川军在藏军的协助下,用时三个月,才将贡布朗加之乱平息。

鹿传霖到任时,政治环境愈加复杂。当时英国和俄国都凯觑西藏,并且西藏当政者倚仗俄国的势力,阻梗西藏与英属印度勘定边界,局部矛盾渐有上升为川藏冲突的趋势。

鹿传霖上奏清廷,主张平定瞻乱、改土归流。得到清廷的同意后,鹿派遣军队前往镇压,用兵仅两月余,三瞻一律肃清。

平叛之后,鹿传霖决心采取改土归流的方式,先把瞻对收回四川,再以瞻对为关节点,逐步实现对其他各土司的整顿治理,最终达到保川图藏的目的。

他主张派汉官在此屯田,开垦荒地,并建立通讯设施等。但其支持者李鸿藻不久逝世,成都将军恭寿、驻藏办事大臣文海从中设阻,朝廷摇摆不定。

西藏当政者立即上疏并贿赂恭亲王爱新觉罗·奕,鹿传霖就此被罢官免职。

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在其所著的《瞻对》一书中也考证了这段历史,鹿传霖进击瞻对藏军得胜后,曾委派张继处理过德格土司家族内部夺权的纠纷,当时鹿传霖有意在瞻对和德格实行改土归流,便借机将老土司切麦打比多吉夫妇和两个儿子,先解往打箭炉,再后又解往成都软禁。鹿传霖改土归流未成,德格土司一家释放回本土。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回到定兴的鹿传霖,忧郁惆怅,以勤练书法排解心中苦闷。

忠有愚忠,孝有愚孝,可知忠孝二字,不是伶俐人做得来。

鹿传霖对清廷的愚忠,早已为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所叹息:“偏见误导了他,使他无法对事物形成正确的判断。”

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王学斌撰写的《名臣名将鹿传霖》一文详细披露了鹿传霖的起复之路。

戊戌政变后,荣禄全面掌权。很快,荣便举荐在家蛰伏三年之久的鹿传霖复出,担任广东巡抚。鹿传霖同荣禄的关系可不一般。当鹿还是陕西巡抚时,曾收到直隶同乡、当朝大佬李鸿藻的书信。信中李向鹿推荐新任西安将军荣禄,希望二人能和衷共济。此前荣禄与李鸿藻同为京官,交谊匪浅,已结拜为金兰。所以,荣禄若想在陕站稳脚跟,就须同当地官员搞好关系,他借助李鸿藻这层关系来向鹿传霖示好,也再自然不过。况且荣禄确实才略过人,鹿传霖对其钦佩有加,二人由此在西安结下了深厚的交情。正是在好友荣禄的力挺下,本来有“不良记录”的鹿传霖,两年内连连升职,官拜两广总督。

光绪二十六年(1900)夏,义和团蜂起,八国联军侵华,两宫逃往西安,北方地区一片狼藉。此时南方各省督抚为了维护地方稳定,纷纷倡议东南各省联合自保运动,史称“东南互保”。

此时仍署理江苏巡抚的鹿传霖,面对两宫生死未卜的情形,再也按捺不住,迅速招募三营兵力,亲自统领北上勤王。鹿传霖的忠心换来了慈禧的赏识,在西行途中,命其以候补尚书入值军机。护送两宫至西安时,“擢左都御史,迁礼部尚书,兼署工部,改授户部”。

当慈禧驻跸山西之际,鹿传霖上呈了一份轰动一时的奏折——分析了当时所处形势,认为不可草率回京,以免受制于洋人。他还陈述了西安地利、人和、历史沿革等诸因素,再加上其本人曾在陕西任巡抚多年,经营筹划已见成效。基于此,鹿传霖恳请两宫“择期启銮,前赴西安,早定迁都大计”。鹿的这一建议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引来士林一片哗然。

虽然最终两宫没有在西安建立新都,但还是采纳了将西安设为行在的建议,鹿的主张实际影响了清廷主政者的决策。这也说明慈禧已将其视作心腹和股肱之臣。

鹿氏家族墓全景

一抹残阳

因勤王奇勋,鹿传霖授两广总督,入值军机。后升左都御史,迁礼部尚书,兼署工部尚书。光绪二十七年(1901)掌户部,兼督办政务大臣。实行新官制后,被罢值军机,专治部事。宣统元年(1909)与摄政醇亲王同授遗诏,加封太子少保,历任体仁阁大学士等。

但年过七旬的鹿传霖身体一直不好,并长期患有痔病,起居办公非常困难。

河北省博物馆藏《鹿传霖日记》两册,该馆副馆长何直刚1964年出差到定兴,偶然在路旁杂货摊发现并征集。

甲册始记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五月初十,至十一月初七止;乙册始记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二月初一,至十二月三十止。两册均用“清秘阁”八行红格本竖书。乙册首页有鹿传霖自题“钦派赴归绥查办事件日记”。

这两册日记均写于军机大臣任上,记下了大量政务处置和日常公事往来。其中,也多次记录痔疮带给他的痛苦和折磨:

(三月)十三日晴

后坠,出恭不解。

解初三家信,午发家信。未刻贻送公司文卷,各件查多补造掩饰。云门会胡公度,又询姚学镜。

(六月)初五日

连日张中堂差人问病。

仍泄。老邓来诊,服其方。朱恩绂、荫午楼均未见。朱桥笙送羊毡、皮褥、韭菜,其弟带来。夜竹生来,张仲元亦诊。

(九月)廿八日雨

胀极,晚服补丸二丸。梧生、四女均来。

早起腹胀、强入直,已回。饭罢即出恭,不解,卧时许再出,仍不解。直、东、苏三省黄、李、田、王、赵、王鹤田、史七因铁路强见,吕镜宇亦会。

为此,他四次上疏,要求解职归养,但均被清廷“温谕慰留”。

病痛折磨,让鹿传霖骨瘦形销,但他仍为改革而歌。宣统二年(1910)八月,病危中的鹿传霖向清廷上遗折,言词恳切:“方今时局陆危,列强环伺,民穷财尽,灾异迭乘……愿监国摄政王辅导我皇上,励精图治,及时自强,举凡用人、理财、练兵、兴学诸大政,力求实际,痛除积弊,但能忧勤惕励,终必转危为安!”

当年八月二十六日,鹿传霖病逝京城,享年七十五岁。

一位贤臣离去,这个王朝迎来最后一抹残阳。

残阳是什么呢?如三岛由纪夫在《丰饶之海》里的描述:“每当看到晚霞的灿烂辉煌,看到火烧云翻卷奔涌,就觉得‘更美好的未来’之类的呓语黯然失色。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切,空气里充满了色彩的毒素。它预示着什么即将开始呢?什么也没有开始,只有终结。”

(本文原载于2017年11月16日、11月23日《华西都市报》

封面新闻记者:仲伟 定兴县方志办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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