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充县西街,与三义祠一墙之隔的肃王庙位于西街尽头,耸立着全国唯一的一座纪念清朝名将豪格的肃王庙。里面的大堂曾经供奉有肃王豪格的彩色塑像。他一身戎装,是清朝武官的打扮,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据当地老人回忆,这是专为纪念豪格在多扶镇凤凰山下太阳溪边,射杀黄虎张献忠而修建的肃王庙,以供人们凭吊瞻仰。
九十四岁的守护者
西充肃王庙,原为四合院布局,坐东南向西北,占地350平方米。现存大殿建于1米高的基座上,座宽20米,深14米,周围用条石包砌,大殿为穿斗式梁架,面阔五间16米,进深三间10.4米,八架椽屋,分心柱高9.2米。梁架上有清光绪六年(1880)修建时留下的墨书题记。屋顶为重檐歇山式铺简瓦。
肃王庙里的雕花斜撑 蒋蓝摄
伴随清朝的垮台,有关清朝的礼仪迅速在民间土崩瓦解。肃王庙里的诸多设施被人拿走,房屋开始被一再占用。
抗战时期,川军中的西充籍“八百壮士”冲锋在前、奋不顾身。1943年,“西充县抗敌救援会”就在肃王庙立了一块木质纪念牌,表达家乡父老对“八百壮士”的怀念。按照规定,每牺牲一个西充籍士兵,肃王庙的木质纪念牌上就用红字记下他的名字,到1944年,纪念牌上写满了五百多人的名字!可惜的是,这块纪念牌毁于20世纪60年代晚期。
1945年7月1日,西充县卫生院成立,院址就在晋城镇大西街肃王庙里,大庙陆续被改造为病房,至今可以看到分割病房的木条和纸板。
1950年以后,肃王庙逐渐成为居民的大杂院,老建筑被损毁,目前仅最后一重大殿建筑完好,另外两重已经消失。至今还有不少老年人居住于此。
今年九十四岁的任之俊老人和七十四岁的李国玉婆婆,已经在此居住多年。因为那块西充县人民政府所立的“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红字石碑早已漫漶不清,他们只好用毛笔重新描了一遍。有人看护着,不至于被文物贩子随意盗窃。
大殿四周,保留着精美的斜撑木雕,多为历史故事画面,刀法细腻,木质细密。走廊上还残留着几根木栏杆,均有惟妙惟肖的寿桃雕刻。这些雕刻应为晚清时节西充县工匠的技艺。1959年人民大会堂落成之际,采用了一对西充县工匠雕刻的大石狮子,一度安置于大会堂门前。
站在石板铺就的天井,看着屋檐飘垂下来的荒草,大殿的精魂似乎早已不存,只有一个梦的轮廓。慢慢在大殿徘徊,抚摸粗大的梁柱,让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不能遗忘这一段历史,建筑遗迹一直在对抗遗忘,它们矗立着,也是现实必需的清醒剂。
皇太极长子豪格
爱新觉罗·豪格(1609—1648),清肃武亲王,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长子,母为皇太极继妃乌拉那拉氏。
豪格为清初名将,有“虎口王”之称。豪格在满语里有“耳垂”的意思,朝鲜人又尊称他为“虎口”或“虎口王”,这一尊称伴随豪格的征途一路播撒。
豪格率清军进入四川后,“黄虎”终于落入了“虎口”,成为一种历史巧合。后金时豪格于锦州等地击败明军,被封为“肃亲王”。皇太极改后金为清后,豪格随多尔衮攻锦州、朝鲜,败明宁远兵,杀明将金国凤。后围洪承畴于松山,克之,俘虏洪承畴等人。清兵入关时,参与平定中原,复攻陕西、四川,击杀张献忠。旋被摄政王多尔衮构陷下狱,削爵。肃王历来高傲,仍不低头,又对人扬言:“将我释放则已,如不释放,勿谓我系恋诸子也,我将诸子必以石掷杀之。”
“诸子”是指自己的儿子。这是一种报复的发泄方式。按理说,他报复的对象应当是他的仇人多尔衮,可是对多尔衮既无法报复,便发泄在他亲人诸子身上,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心理。后来他死于狱中,时年三十九岁。
顺治八年(1651),顺治帝亲政后,为豪格平反,重新封为“和硕肃亲王”,并立碑。顺治十三年(1656)豪格被追谥,追谥号“武”,成为清代第一个被追谥的亲王,称肃武亲王。乾隆四十三年(1778),配享太庙。
据1987年西充县县志办公室等主编《张献忠在西充》记载,光绪六年(1880),清廷为彰扬肃王豪格围剿张献忠以及大西军之功,在西充县城晋城镇西铁印山之下,建立了三重殿四合院的肃王庙。
叛将刘进忠
顺治三年(1646)深秋。天气转凉了,位于广元的朝天关一派萧瑟,唯有芭茅草挺身玉立,已经浑身凝霜,如同愁人一夜白头。这一天傍晚,有一位商人来大西军营房前禀报,希望拜见刘进忠将军。
西充肃王庙
这是自汉中而来的商人严自敏。严自敏告诉他,清廷已命肃王攻取四川,早晚当发汉中。刘进忠此时一筹莫展,眼前光明大亮,于是一拍即合。刘进忠带吴之茂等百余人前往汉中投靠清朝,在百丈关驿所迎接豪格。肃王率领一万人马,从汉水上游的略阳辗转而来。他显得温和,对于刘进忠的“大义之举”十分高兴,赐袍帽靴带马匹,即日留宴,并向他询问川中形势。
豪格问:“献忠今在何处?”
对云:“今在顺庆西充县金山铺。”
豪格又问:“速行几日到达?”
进忠云:“一千四百里,倘疾驰五昼夜可到矣。”
谁也不认识黄虎张献忠面目,何况肃王征战多年,经验丰富,他必须进一步甄别刘进忠的可信度,提出要刘进忠充当向导随军而行。刘进忠俯伏应诺:“救民水火之师,宜速不宜缓,祈请能早临蜀地一日,多救生灵无限。”
这一血泪之言,正合肃王之意。于是翌日黎明,肃王即令部队出发,进入朝天关、广元,看到的是一片极目荒残之景,他命令部队不许入城。要求刘进忠、吴之茂以最快的速度从瓦子滩过嘉陵江。因冬水枯,阆中沙溪上游的瓦子滩窄得一脚就能踩过去。先头部队一昼夜行程达到三百华里,经保宁而不停息。冬月二十六,到达南部县。
刘进忠如何得知黄虎的大部队目前在何处?
历史学家任乃强的长篇历史小说《张献忠》对此所做的分析是合情合理的:“清军到南部地界知献忠已离顺庆,塘报久断,不知究在何处。方踟蹰进退间,恰有四方寨逃难百姓奔到南部界内,闻得清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遂迎降军前,指出献忠所在,愿作向导。”于是,他们马不停蹄直驱金山铺。(www.xing528.com)
孤军深入凤凰山
顺治三年十二月十一日清晨(1647年1月2日),凤凰山大雾迷漫,满山的柏树、芭茅丛就像游走的疑兵。经过“衔枚疾驱”五个昼夜的清军骑兵,进入凤凰山区,借大雾掩护,主力隐蔽在栗家大山的背后。清肃王豪格等五骑,在降将刘进忠带领下,小心翼翼一步步深入至张献忠老营旁,隔着一条二三丈宽的太阳溪,窥探山腰大西军的动静。
大西军一共有一百二十营,分布在几十平方公里范围内。其实刘进忠、带路的老百姓也不知道御营的具体位置。这恰是一种命运的机缘,恰恰就在这“对望”的一瞬间,尘埃终于落定。
张献忠飘浮不定的作战方式,一再让明军头痛不已。明朝官员马世奇为此曾经感叹:“彼之情形在我如浓雾,而我之情形在彼如列炬。”现在,这个说法,掉转过来了。
浓雾笼罩的早晨,一夜未睡的张献忠心情不佳。因为他接到报告,昨天夜间又有一名大西官员逃跑了。《圣教入川记》说:“贼僭位之初,朝官计千人,东走时尚有七百人。临死时,仅二十五人。”一种情况是被杀,另外一种情况是逃亡,朝官尚且如此,士兵的大量逃散情况就可以推测了。此时,张献忠已经无力暴跳如雷了,他显得很平静,立即提讯这名逃官的妻子。
这就出现了一个与历史记载相抵牾的事情。
两位传教士亲眼所见,大西国后妃、宫女有三百人左右。张献忠撤出成都时,一并清除掉浪费粮食的女眷和太监,仅仅留下后妃二十人,权作大西国礼仪象征,可谓无情无债一身轻。至各营所有妇女,则采取了集体屠杀的方式。当时不只是屠杀妇女,即其不愿同走的老弱、官吏、军士与其家口,以及带不走的牛马、猪狗等牲畜,亦皆屠杀,不留活口。
一切都在天意的掌控之中。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将要抛弃的城市,还有一丝生命。那么,这个临阵逃跑的大西官员,竟可以随营携妻,可见职位很高。没有张献忠首肯,绝对不可能成行。
张献忠拍桌子打板凳,突然,侦骑入营报告:大营对面山上有清兵四五人,各骑骏马从山谷中迎面而来。因为这个侦察兵打断了他对逃亡官员妻子的讯问,张献忠当即大怒,斥责道:“清兵怎么能到这里?”他突然怒不可遏,要将报信者杀头,幸好有人讨保,才未加罪。审讯继续,可是报告袭营的侦察者又来,前后有三次。
箭头直透其心
张献忠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马棚,注视着他的两匹西域良马,马背闪耀着缎子的辉光,静静伫立,但眼睛里似乎有云翳飞荡……他为什么要去马棚?因为他是希望从久经沙场的战马反应里,推测潜伏的危机。恰在这时,哨兵再次高呼:禀报敌情。
他问都不想多问了,动如闪电。不穿盔甲,不带长矛,也不携弓箭,只穿随身黄袍,没系腰带,随手抓起一柄短矛,飞身上马驰出营外,身边只有小卒七八人和一个太监紧紧跟随。
雾气正在缓缓消散,芭茅草在雾气里剑戟须张。站在太阳溪对面坡地上的豪格见对岸大营内跑出十来人,可是谁都不认识张献忠。刘进忠泛着死鱼眼睛,突然眼前一花……他指着对岸,那里出现了一个骑高头大马者,激动地对豪格说:“这就是八大王张献忠。”
豪格知道,机遇来了。他急令身边的蒙古人神箭手觉罗雅布兰射之。雅布兰张弓搭箭……张献忠耳听八方,感觉到了什么异样,他微微一挪身,那洞穿薄雾的一箭,正中左胸,箭头直透其心。中箭的张献忠从马上一头栽倒在地,血流不止,后人说这叫“血沃凤凰”。
张献忠在一生征战中,受伤达七八次之多。其实,他还有一次严重愤怒下的自伤。柴小梵《梵天庐丛录》中卷里说,黄虎少时,常有目疾,又与人斗,右手伤去一根中指。后来起义,辄自夸曰:“咱张老子一指天谁敢当者!”群雄因以“一指天王”称之。那是一次痛彻心扉的幼年体验。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是,现在自己就是马上皇帝啊。这一支利箭直接扎入了心肺,他突然觉得滚烫的回忆正在离开自己而去。
那一瞬间,他获得了异乎寻常的清醒,他的所有疑虑必须得到证实。他是猛士,攥住箭杆奋力拔箭,箭矢上的倒钩生生扯起了一大坨肉,他把箭移到眼皮下看了看,说了一句话:“果然是清兵!”
当时清军的装备箭与明军不同。一般使用枪头箭、水箭、索伦箭、射虎鈚箭等,当然还有著名的齐鈚箭。全长二尺九寸,箭头铁制,呈平头铲形,长一寸七分,宽七分,杆以杨木制,羽以雕羽制。此种箭杀伤力很强大,可一箭切断对手动脉,直至血喷而死。
对于这一场景,历代文人没有放过。附会者写道:献忠此时高度概括了自己的一生:“咱生在燕子岭,死在凤凰山。”
这是张献忠最后说的一句话,同样是“语谶”,也是他的遗言。
他鲜血喷涌,在地上乱滚,双脚如兔子一般乱蹬,痛极了。跟出来的太监见皇帝倒地不起,转身奔回大营。太监早已见过蜀王的绝望投井,如今见到了蜀王的掘墓人中箭了。他不得不高声尖叫:“大王被射死了!”声音尖锐,却将笼罩凤凰山的雾气撕开,响彻大营。毫无准备的大营将士惊呆了,顿时大乱,不击自溃,鼠窜奔逃……
多尔衮的构陷
《清世祖实录》里,记录了顺治五年(1648)二月的西充之战:“初击流贼张献忠时,护军统领哈宁噶被贼围,护军统领阿尔津、苏拜领兵往援,出之。阿思哈尼哈番希尔根实居后,不往救。及师还,又与阿尔津、苏拜争功,不决,下部讯问。护军统领噶达浑、车布尔俱供希尔根在后是实。于是部议希尔根冒功妄争,应论死。”此事上传到朝廷,多尔衮下令让兵部调查。护军统领噶达浑、车布尔都认为,希尔根落在最后是事实。于是兵部结论:希尔根冒功妄争是实,按军法应当斩首。同时,朝廷决定分别给多罗贝勒尼堪、固山贝子满达海以罚银三千两、两千两的处罚。
顺治四年(1647)八月,遵义、夔州、茂州、荣昌、隆昌、富顺、内江、宝阳诸郡县全都平定。四川的局势逐渐安定。由于四川连年战乱,社会生产几乎完全停顿,无法解决粮饷供应,豪格率军于顺治五年(1648)二月班师回京,顺治帝亲自到太和殿设宴慰劳豪格。睿亲王多尔衮与豪格素来存在嫌隙,顺治五年三月,肃亲王豪格遭到构陷而“犯事”。摄政王多尔衮主持朝中议论豪格罪状,就说到希尔根“冒功妄争”,豪格作为西征军统帅“将其冒功事,竟未议结”,这成为豪格一项罪状。不久豪格就因隐瞒其部将冒功、起用罪人之弟的罪名被下狱,豪格四月死于狱中,年仅三十九岁。
事实上,张献忠死后,局部遭遇战在老营之外的很多地方陆续展开。
大西将领高汝励当时据守三寨山(现南部县境内)。高汝励字献捷,榆林佳县人,原为明朝总兵,李自成入关后销声匿迹,不料他作为大西的部将出现在此。豪格派遣古朗阿,大破其众。这时,也有大西军率队前来增援。这就说明,大西军基层还有一定的战术维系。古朗阿奋勇直冲其阵,大西军阵被冲开,未几又复合,反而把轻狂的清军层层包围。古朗阿和瑚里布拼死反击,冲出包围。在大西军马队、步兵分三路进攻下,古朗阿与巴扬阿一同阵亡。但高汝励后来走投无路,投降了清军。
康熙十三年(1674)吴三桂叛乱,高汝励率部去救沅州。沅州城陷后,四川都抚举城投吴。高汝励锐意讨伐,又挥师北上。康熙十四年(1675)因随靖逆将军张勇(陕西洋县人)讨伐陕西提督王辅臣有功,特授总兵。康熙二十年(1681),吴三桂、王辅臣等俱被扫平,朝廷追论战功,授高汝励凤翔、宝鸡等处总兵及都督同知,后又调任贵州、安南驻防将军。晚年告归故里,病逝于家,后人为颂扬其功德,立碑祀之。
(本文原载于2019年7月18日、7月25日《华西都市报》
作者:蒋蓝 摄影: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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