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妙德
源于对广播的喜爱,1959年,我实现了高考的第一志愿——考上了北京广播学院。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着“在真武庙报到”。那时那刻,我的心就从上海飞向了那遥远的“庙”。终于,我有幸成为广播电视“黄埔一期”的学子,迈入真武庙的“灰楼”——北京广播学院。自此,我跟广播与音乐结下了终生的不解之缘。
了解到我比较喜欢音乐,在大一学期的一天,院团委书记要我筹建一支管弦乐队,还给了我一张支票,让我负责购置乐器。我找了几个同学,一起到西单乐器商店买了一批乐器,有小提琴、中提琴、手风琴、单簧管、小号、长号等。
有了乐器,接着又招了一批乐队队员,我们大多没有学过西洋乐器。那时候,学院的灰楼与“粉楼”——中央广播文工团驻地,离得较近。于是,我拿着学院的介绍信,找到广播管弦乐团的领导,请他们派几位老师辅导我们演奏乐器,这事得到了他们热情的支持。在老师手把手的教导下,我们的乐队队员很快便掌握了演奏乐器的基本技术,我也学会了吹奏单簧管。
在清晨,在黄昏,校园内乐声飞扬;宿舍里,灰楼顶层的阳台上,不时会出现乐队同学们勤学苦练乐器的身影。
从此,音乐把大家连接在一起。作为管弦乐队的队长和指挥,我带领大家排练合奏,逐渐积累了一批曲目,担负起了为学院交谊舞会伴奏、为学院参加国庆节游行助威等任务,还多次在专家楼(原址已改建为广电国际酒店)为外国专家和广播局的前辈们的舞会伴奏。在物质生活相当贫乏的三年困难时期,我们丰富和活跃了学院的文化娱乐生活。
当时,学院还成立了一支民乐队(另有舞蹈队、合唱队),记得我曾为民乐队创作了一首乐曲——《学院的早晨》,展现大学生迎着初升朝阳蓬勃成长的景象。
前几天,我的同班同学蒋咸康在电话叙旧时,为我哼唱其中的旋律,我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连日来,我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出当年在母校生活的一幕幕场景(本文即是有关这些碎片般尘封往事与点滴感悟的随笔)。实在佩服老友的惊人记忆力!50多年过去了,这个旋律连原作者都想不起来了。
说到演出,记得有一天,我与院领导袁方和中央广播合唱团的著名指挥聂中明坐在一起。袁方把我介绍给聂中明,让他收我做徒弟。之后,我经常去聂老师那里向他讨教音乐知识,还抽空观摩他的合唱排练。在广播管弦乐团,我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在与他们的交谈中,学到许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后来,学院新闻系分班,我被分配在文艺编辑专业。当时电台的文艺广播编辑存在音乐、文学、曲艺等分工,文艺编辑专业的同学的特长也各有侧重:有的喜欢文学,有的喜欢戏曲,有的喜欢曲艺,而我则喜欢音乐。我们在各自喜爱的艺术领域勤奋学习,默默耕耘。
我们班上尤以文学才子居多,如肖璜(即于力)、蒋祖训(即蒋迅)、宋家玲、胡源等。有一天,我在课间回到宿舍,见肖璜一人孤零零地卧病在床,就顺手给他倒了杯开水。这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没想到事后他竟回赠我一首长长的诗。真是才思敏捷、情真意切、文笔洒脱啊!此情此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毕业后,听说肖璜和蒋祖训不知何因,分配工作时竟然连广播电视台的大门都没能进去,真是令人唏嘘不已!改革开放后,他们创作了多部电影、电视剧,且在国内外屡获大奖。有道是“宜守不移之志,以成可大之功”“天生我材必有用”!真金是不会被泥沙永远埋没的。
在四年学习中,通过专业学习和在电台的实习,我磨炼了文艺广播的采编基本功,掌握了文艺广播的基本理论和基础知识,明确了一个文艺广播工作者的政治方向和社会职责,树立了为文艺广播事业奋斗终身的信念。
北京广播学院十分注重对学生能力的培养,诸如社会实践能力、理论思辨能力、艺术鉴赏能力(以文学赏析为最)、专业操作能力(广院毕业生的一个优点是在工作岗位上上手快)、自学研究能力等。
在学院当时设立的众多课程中,我从哲学(包括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与文学(包括语法、修辞、逻辑、写作、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外国文学)这两类课中获益最大,打下了思想与文笔的基础。成为一个广播文艺工作者后,我认为,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学院由于尚处于初创时期,难免存在不足之处,例如在学科的系统性、专业的先进性、教学的创新性、学理的深度与广度等方面。然而,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初学院教学中的一些基本内容,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www.xing528.com)
50多年来,我们的音乐广播日新月异,今非昔比。想当年,在我们的广播中,还没有音乐节目主持人、没有数字化信息传播技术、没有流行音乐,音乐广播的国际交流也处于封闭状态……随着广播事业的发展变化,新事物、新知识需要我在工作实践中通过自学自修不断充实,学无止境。
在广院四年的学习生活,一晃而过。为了汇报学习成果,学院为第一届学生的毕业作品举办了展览会。展览会上展出了我撰写的关于歌剧录音剪辑的毕业论文手稿(该文后被选登在当时的《广播业务》上)和我谱写的一首管弦乐曲的五线谱总谱。
我十分感谢曾经教过我的每一位老师!没有他们的辛勤教导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深切怀念我们的音乐老师——姚牧。我是班里的音乐课代表。姚牧老师除了给全班上大课外,还利用休息时间在他家专门给我“开小灶”,传授音乐创作知识,还多次领我去中央乐团排练厅,观摩严良堃指挥排练姚牧老师创作的管弦乐曲和合唱曲。姚老师以北海为题材创作的无伴奏合唱意境优美,令人神往!对他的仙逝,我感到极其悲痛!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中央广播事业局对外音乐部,即后来的国际广播电台音乐部,从事音乐广播对国外的传播工作。在工作期间,我旁听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和声作曲”课、“音乐作品分析”课以及郑小瑛的“指挥”课。
在工作后的业余时间,我曾担任对外部合唱团的指挥。在当年广播事业局各部门的合唱比赛中,对外部合唱团连连夺冠。记得那时对外部曾排练了一部歌舞剧,请中央广播管弦乐团协助伴奏,我担任指挥。在演出的前几天,由于劳累过度,我得了急性阑尾炎(送到医院时阑尾已穿孔,引发了腹膜炎,事后我才知道),无奈错过了演出。正式演出时,广播局领导紧急请了广播管弦乐团的指挥救场。这成了我的终身憾事!
我心中的定位十分明确:我并不想成为一个音乐创作者,而是想成为一个音乐传播者。为此,我需要深入了解音乐。上述这些业余文艺活动以及业务进修,不仅增进了我对音乐的认知,还潜移默化地提升了我的文化素质、文艺修养和艺术感觉。这对我的本职工作以及之后在评奖工作中对文艺节目的鉴定大有助益。
在职期间,我先后采访了小泽征尔、李德伦、韩中杰、曹鹏、朱践耳、陈刚、何占豪、敏惠芬等国内外著名的音乐家,向国外听众讲述音乐背后的故事。多年的知识积累使我在这些采访工作中如鱼得水。
我想,艺术本是相通的,“广播和音乐是最好的兄弟”(梅益语)。在工作中,我对广播电视理论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先后发表了百余篇论文,其中《广播电视理论研究迈向新台阶》《信息技术与电视事业》《中国电视学理论体系的构建》《电视社会学导论》《电视主体意识论》《中国音乐广播的未来走向》《大潮后的思考——从流行音乐冲击波谈起》《雄关漫道真如铁——春节联欢晚会探踪》《喜剧小品的喜与忧》《对MTV的美学思考》《广播剧配乐的美学依据》等,部分论文获得过全国广播电视学术研究论文一等奖;出版了个人论文汇编《广播电视思辨录》,还参与主编了“当代中国广播电视台百卷丛书”和《中国当代广播电视文艺学》《中国荧屏第一人——沈力》《主持人技艺训练教程》等著作。
退休17年来,作为中国广播电视学会的专家组成员,我应邀参加了多个全国性广播电视文艺奖项的评奖与讲评活动,诸如中国广播文艺奖、中国广播影视大奖、金话筒奖、广播文艺专家奖、上海国际音乐节音乐节目主持人大赛、东方畅想全球华语广播创新节目擂台赛……这些活动延长了我的业务生命,老有所学、老有所用,我的这段晚年生活过得既充实又愉快。
近20年来,我对全国各台文艺广播(尤其是音乐广播)的创优工作尽心尽力,收听了各台报送的成千上万个参评节目,反复比较,从中寻找创作规律,将之提升为可操作的实用理论,用以指导音乐广播的创优实践,例如“理须直、导向正;质需分,合界定;作品立,本体彰;意在先,人为纲;重细节,务典型;求出新,辟蹊径……”,又如“作品是基础,题材是根本;感人先乎情,感己才感人;切入须巧妙,细节要典型;手段须充分,上品务求精……”。
面对广播界的同行时,讲评的要求是很高的,专业性很强,要能解决问题,说到点儿上。我们讲评的对象不是学生,而是在各台工作多年的业务骨干(包括高级编辑,甚至全台的首席编辑)、业务总监、专业台长。他们辛辛苦苦做出节目拿来参评,很想知道他们的节目好在哪里、不足在何处,兄弟台的节目又有哪些好做法、好经验,迫切希望通过参加这一创优活动提高自己台音乐节目的质量。为此,每次讲评前,我都认真、充分、不遗余力地做准备。讲评时,我并非就节目谈节目,而是试图与他们探讨音乐节目创作中一些带规律性的原理,结合每次参评节目中正反两方面的典型实例,从实践到理论,采用便于记忆的方式加以论述,力求切合大家业务工作的需要,因而比较受欢迎。说到底,文艺节目的创优不是为了评奖,而是为了提高日常节目的整体水准。为了带动音乐广播节目创优,树立这方面的样板,我还在几个大台带出若干创优骨干,以促进这些台的音乐广播节目不断勇攀高峰。比如北京音乐台,已经连续拿了11个一等奖。能取得如此成绩,实在不易!历年来,比起文学、戏曲、曲艺等广播节目,每年音乐广播的参评节目是最多的(仅专家奖就多达上百个),整体水平最高,竞争也最激烈,可谓人才济济、高手林立。这是事业繁荣的气象!看到我国音乐广播新人辈出、欣欣向荣,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通过参加评奖工作,我积累了大量鲜活的第一手材料,完成了40余万字的专著《广播电视音乐学》。全书共13章。广播电视音乐学是研究广播电视音乐的传播活动及其规律的一门新兴学科,填补了广播电视理论领域的一个空白。
往事如烟,世事莫测。可以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母校是我冥冥之中的一块福地。如果不是那一年母校的招录,我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叉道口上不知会拐向何方,我发自肺腑地感谢母校把我领入文艺广播的康庄大道,使我有能力承担自己肩负的职责和使命,毕生从事自己酷爱的这一事业,为之不辞劳苦并从中获得无尽乐趣。对我的人生来说,难道还有比这些更重要、更幸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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