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下令活捉毛泽东——“胡宗南要来拜访我们了”——刘戡扑向王家湾——四个连对四个半旅——东向还是西向——“我要看到敌人才走”——汪东兴留下看敌人——风雨夜行军——小住天赐湾——重返小河村——召开小河村会议——决策陈谢纵队使用方向——陕甘宁、晋绥两区的统一
就在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在陇东、三边同青、宁二马作战之时,胡宗南并没有闲着。他对在攻占延安后连吃三个败仗,并不甘心。当他从广播中收听到西北野战兵团在真武洞召开祝捷大会的消息,得知中共中央还在陕北,毛泽东还在陕北后,真是又气又急,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他要报复。于是,他一方面命令董钊、刘戡率部对陕甘宁解放区不停地“清剿”,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地要寻找到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所在地,以彻底摧毁中共的老巢,活捉毛泽东。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在王家湾已住了几十天了。在这里,毛泽东在周恩来、任弼时等的协助下,为指挥西北和全国解放战争而日夜忙着。龙飞虎回忆说:“当时山东和西北,是敌人重点进攻地区。这两个战场每次传来重大胜利消息之前,我们总是先看到主席深夜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拿着红蓝铅笔,俯在铺满着地图的小炕上,细心地察看着,思谋着……”
当西北野战兵团主力挺进陇东、三边时,毛泽东就预料说:“胡宗南要来拜访我们了!”
果然不出毛泽东所料。当胡宗南通过空中飞机侦察,地面部队搜寻,无线电测向仪搜索等手段,终于捕捉到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就在王家湾时,他如获至宝,兴奋极了,立即密报蒋介石。蒋介石得到这一消息后,真是又气愤又高兴。气愤的是,他没有想到中共中央和毛泽东至今还在陕北。早在3月25日,《中央日报》不是说“毛泽东、周恩来等已迁佳木斯,或已潜逃出国”了吗?为什么至今他们还在陕北?高兴的是,这一下,毛泽东可跑不掉了。于是,他连忙命令胡宗南:想尽一切办法活捉毛泽东。
胡宗南接到蒋介石的密令后,立即命令董钊、刘戡率领四个半旅的兵力向王家湾一带扑来,企图一下子摧毁中共中央机关,活捉毛泽东。他恶狠狠地说:“就是牺牲两个师的兵力,也要捕捉住中共首脑部”。
一个惊涛骇浪向中共中央和毛泽东袭来。
王家湾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
1947年6月4、5两日,董钊、刘戡率领的人马,在空军飞机的配合下,从延安、蟠龙气势汹汹地向王家湾扑来了。
6月7日清晨,胡宗南的飞机飞临王家湾,在王家湾上空盘旋着,刺耳的轰鸣声把窑洞的窗户纸都震得哗哗直响。接着,敌机扔下的炸弹在王家湾村外的小河滩上不断爆炸,滚滚的浓烟淹没了王家湾。
6月8日,刘戡部先头部队离王家湾只隔一个山头了。而此时,西北野战兵团主力远在三四百公里之外的陇东,留在陕北的只有警备第7团,随中共中央机关和毛泽东行动的只有4个连,300多人。
四个连的兵力要面对敌四个半旅的兵力,力量太悬殊了。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自撤出延安以后,第一次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中共中央决定撤离王家湾。但是,向什么方向转移呢?任弼时和参谋人员在研究这一问题。参谋人员提出的方案是先向北走,再折向东,万不得已时可以到黄河东岸暂避一下。任弼时对这一方案表示同意。他认为胡宗南部是从南面和东南面袭来,如果往西转移,那里人烟稀少,粮食困难,即使能避开敌人主力,不远处便是宁夏马鸿逵的防区,回旋余地很小;往北折向东是去绥德方向,那里胡宗南部没有留一兵;紧急时秘密东渡黄河暂避,也无不可。任弼时的中心目的就是保障毛泽东的绝对安全。这时,毛泽东连夜工作后刚刚入睡,为了不影响他的休息,转移的行动方案就这样初步确定下来了。
下午,毛泽东一觉睡醒了,任弼时立即把转移的行动方案拿给他看。谁知毛泽东一看这个行动方案,眉头皱了起来,感到这个行动方案欠妥。他主张往西转移。他认为,西边虽荒凉,但胆战心惊的敌人怕中埋伏;如敌人大部队行动,粮食更加困难,即使敌人追来,因地形不好,行进也非常迟缓。往北走青阳岔是一条大道,敌人行动就快得多。至于东过黄河暂避,坚决不行。毛泽东说:中央留在陕北,首先他要留在陕北,胡宗南正希望他过黄河哩!
任弼时听了毛泽东的话后,尽管认为毛泽东的意见很有道理,但感毕竟风险太大。他对毛泽东说:“敌人是从西面和南面过来的,人多势众,我们往西走,万一与敌人撞上怎么办?而且往西越走越荒凉,不利于部队的发展;往东走不一定就是过黄河……”
没等任弼时把话说完,毛泽东就大声说道:“胡宗南让我往东,你也让我往东,你们倒是意见一致!”
任弼时见毛泽东发火了,解释道:“往东走是从主席的安全考虑出发!”
毛泽东回答道:“往东就安全,往西就不安全?如果胡宗南学了彭老总,在东边沟沟里给我们设个口袋阵,你准备怎么对付啊?”
任弼时见怎么说也说服不了毛泽东,也生气了,说:“西面太危险了,这是现实问题嘛。我是支队司令员,我坚持我的意见!”
毛泽东说:“你是司令,但如果你不愿意干,可以不干么!”
周恩来赶紧抢过话头,说:“根据掌握的情况,胡宗南在东面没有部署太多的部队。西面的胡军大约有两三千人,比我们多几倍,是典型的敌强我弱,于我不利。但那里山大沟深,群众基础好,又对我们有利。况且我们往西走,出其不意,也许会收到奇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我同意主席的意见。”
毛泽东说:“好么,我们与敌转圈子,这是咱们的看家本领嘛。司令同志,是不是就这样决定了?吃过饭就出发!”(1)
任弼时恳切陈词,但毛泽东不为所动。最后,还是按毛泽东的意见向西转移。(2)
毛泽东对任弼时说:“过黄河,我们迟早要过的,现在不是时候。现在向东是绝路,因为这是敌人早已算好了的,就是要我们落入陷阱。”
6月8日晚,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窑前的小沟里一会儿就填满了水。
刘戡率的部队离王家湾越来越近了,周恩来对毛泽东说:“敌人离王家湾不远了,请主席准备出发吧。”
毛泽东笑了笑,对周恩来说:“不要急,不要慌,我要看到敌人才走呢!”
任弼时一看毛泽东还不快走,就着急了,对毛泽东说:“你别的意见我们都照办,就是这个意见不能办,你得听支队的安排,马上走!”
毛泽东又不紧不慢地说:“敌人着急消灭我,我不着急。要走,你们先走,我看到敌人再走也不迟。”说着,他点起了一支烟,踱出窑洞,向远处望去。
周恩来、任弼时、陆定一看到毛泽东决意不肯先走的样子,也没有办法了。马上在一起商量对策,既然毛泽东要等看到敌人才走,不让他看恐怕是不行了,能不能找一个人替他看呢?
任弼时说:“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试试。”他来到毛泽东面前,说:“主席,我有个建议,您看可不可以派个同志替你看敌人?”
毛泽东一听,回过头来对汪东兴说:“汪东兴,你敢不敢留下来等敌人?”
汪东兴回答说:“怎么不敢?只要主席下命令,我就留下等敌人。”
毛泽东大笑了起来,说:“好!给你一个连的兵力够不够?”
汪东兴想了想说:“给一个加强排就够了。”
毛泽东说:“就给你一个加强排,任务是替我看到敌人才能走,还要打他们一下。”
汪东兴一看毛泽东同意走了,就说:“请主席赶快出发,我不看到敌人不离开王家湾。”
毛泽东对汪东兴说:“我们这就走了,给你留一部电台,要和支队随时保持联系。”(3)
已是第二天凌晨3点了。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开始离开王家湾。临走时,毛泽东对身边的警卫员说:把窑洞打扫干净,再仔细检查一遍。
当警卫员知道要向西走时,就对毛泽东说:“主席,往东走吧,抢在敌人前头过黄河,到河东不是照样指挥作战吗!”
毛泽东和蔼地笑着说:“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全吧?胡宗南正希望我们往东走过黄河,你们怎么又要我过黄河咧!”
警卫员迟疑地说:“主席,主力离我们很远,身边的武装又少,敌人正从西南向我们推进呢!”
毛泽东笑了笑,说:“不要看我们只有几百号人,敌人有好几万,我们是人心所向。敌人则没有群众,对我们是毫无办法的!”接着又笑着说,“我走过雪山,走过草地,就是没走过沙漠。不要着急,我们总是不会按照敌人的设想行事的。胡宗南要我们过黄河,我们不能听他的指挥,让他往东走好了,我们向西走!”
雨还在下着。
一支特殊的队伍默默地钻进了如墨的夜色之中,王家湾的乡亲们提着马灯,打着火把,站在险要的地段,给他们照路,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朝西北方向走去。
雨哗哗地越下越大。毛泽东顺着王家湾的村后,走上西边山梁。突然,在山脚下的山沟里,还有一群老百姓向东奔去,那是王家湾的群众。
毛泽东问道:“为什么让群众往东跑?”
原来,早在转移之前,毛泽东就曾嘱咐,要让王家湾的群众和中央机关一起向西疏散。可是有人担心呼呼啦啦带着一大群老百姓,会暴露目标,便叫村干部带着群众向东疏散。毛泽东知道后,严肃地说:“快派人把乡亲们叫回来,和我们一起向西走!我们革命干什么?就是为的老百姓嘛,应该时时刻刻关心群众!害怕暴露目标,就不顾群众的安全,这是什么群众观点!”(4)
这一路,山道狭窄,泥泞难行,马不能骑。战士们拉着马连成一线,在狂风暴雨中,时而在山峁上行进,时而在山沟里的羊肠小径中艰难地前进,每个人的衣服都淋得透湿。
突然,山那边响起了枪声,喷出的火焰在夜空里闪跳着,毫无疑问,那是刘戡的队伍放的枪。
刘戡的部队正在漫山遍野地搜索。他们备有美制的测向仪器,能测出附近电台发出的电波。但是,毛泽东他们的电台已经关闭了。
天色微明时,队伍踏上一条平坦的公路,毛泽东问身边的周恩来:“我们现在什么位置?”
周恩来说:“我们上了绥德通靖边的公路。”说着,他把从王家湾带来的向导、民兵队长白生才叫过来问道:“老白,附近有什么村子?”
白生才朝路北一个山口指了一下,说:“进小河村吧,只是离公路太近。”
毛泽东看看山口子说:“好!进小河村。”于是,在天刚亮时,毛泽东他们从山口子进去,翻过一座山,来到了小河村。
本想在小河村歇歇脚,烤烤衣服,但侦察员报告,刘戡的部队已窜到了王家湾,离小河村只隔十来里路。队伍只好继续向西转移。
刘戡窜到王家湾后,发现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早已转移了,暴跳如雷,便在村子里大肆破坏。刘戡还住进了毛泽东住过的窑洞里。
6月10日晚,又是一个风雨之夜,队伍继续摸黑行进。前边传来任弼时的命令:不许打手电,不许抽烟,不许有喧哗声。当队伍走到月亮山山峁时,突然停了下来。这是为什么?原来夜幕漆黑,带路的向导迷失了方向。敌人离得很近,能看到沟对面的山上燃起的火堆,甚至可以听到敌人哨兵的喊话。
在这么危险的境地,部队迷了路,向导急得什么似的。
毛泽东披着雨衣站在雨地里。光秃秃的堆儿梁上,不但没有一个避风躲雨的地方,就连一块可以坐的石头也找不到。他突然问:“参谋长,我们该怎么走啊?是不是要在这里睡一觉?”
雨一阵比一阵大,顺着人的脸直往脖子里流。任弼时一面安慰向导,一面派人到半山的一个小村子里,另找了一位向导。半夜,队伍到了两山之间的月牙口,这里离靖边的天赐湾还有十来里。
第二天清晨,毛泽东等到达了天赐湾。
这是一个坐落在大虎高粱山山腰上的小村庄,比王家湾和小河村还要小,条件更为艰难,连喝的水都要到山下的山沟里去挑。大家住得就更加挤了。(www.xing528.com)
正当队伍在天赐湾生火做饭时,刘戡在小河村的部队出动了,离天赐湾只有20多里路。午后又接到报告,董钊的整编第1军已自南向北袭来,距天赐湾也只有15里路左右。
霎时间,形势再度紧张起来。
毛泽东、周恩来和任弼时并没有惊慌,他们围着地图,镇定地仔细查看地形,分析敌情。据侦察员说,刘戡到了王家湾,在毛泽东住过的窑洞里住了一晚后,往东赶去了。毛泽东认为刘戡没有人民群众的帮助,只是盲目乱窜,未必发现了我们。南来的敌人可能是去保安的,如果他们向山上袭来,我们立即就走,如果他们顺着沟过去,我们就在天赐湾住下。于是,布置一个排在天赐湾村东准备阻击敌人,另派一个排向西南方向活动,佯装与敌遭遇,且战且走,把敌人引向西南。
刘戡和董钊真的率部远去了。毛泽东把手中的柳木棍朝泥地—戳,说:“好!我们住下。”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机关在天赐湾一住就是七天。这些天,毛泽东的心情很好。有一天,他站在院子里听新华社广播电台的广播,音量放得很大,院门外一个老乡从没听过广播,不知怎么回事,站在那里听。哨兵让他快离开。毛泽东却高声说:“不要走,让他进来!”接着,毛泽东便和他拉起了家常。(5)
这几天,毛泽东他们又架起了电台,同彭德怀和中共中央后方委员会恢复了联系。6月12日,叶剑英转来王维舟、周士第的电报:董钊部已到巡检司、四乡二村、马家台一带,11日尚未到石湾,“你们西去如受阻,建议往杨桥畔之东南、青阳岔以北之线(此间尚有六七十里空隙)东向小理河”。于是,毛泽东决定重返小河村。
毛泽东终于化险为夷。6月14日,他在给朱德、刘少奇的电报中说:“我们身体均好,我比在延安时好得多了。我们自四月中旬移至大理河上游,安静地过了差不多两个月。本月九至十一日,刘戡四个旅到我们驻地及附近王家湾、卧牛城、青阳岔等地游行一次,除民众略受损失外,无损失。现刘军已向延安、保安之间回窜,其目的全在骚扰。”
在这期间,有多少人在为毛泽东的安全担心啊!40多年以后,师哲在回忆录中披露了这样一个小插曲:1947年6月下旬,中共中央曾电示,要他立即赶到山西的三交镇,“即日动工修理岚县飞机场……”。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蒋介石在造谣说,中共在陕北受挫,损兵折将,溃不成军,高级将领……都被俘虏,已被解到西安,云云。斯大林得到巴黎的传闻,准备派飞机来接中共中央负责同志。但第二天,师哲就“收到任弼时发来的一封急电,令我暂停前进”。(6)
6月17日,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再度转移到了小河村。
小河村坐落在靖边县城东南约30多公里的地方,依山傍水,绿树掩映,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山村。周恩来、任弼时和陆定一住在河滩上的一座大石窑院子里,院里有八孔窑洞,三面排开。门前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宛若一全天然的大帐篷。毛泽东住在大石窑西侧半山坡上的一个窑院,院内有一进两开的三孔窑洞。
终于又有了一个较为安定的地方。在这里,毛泽东还作了去苏联会见斯大林的准备。杨尚昆回忆时说道:“我一到小河,就听到这件事。从哪里走?那时的打算是先到内蒙古,斯大林派飞机来接他。所以,中央考虑过先派刘秀峰和李初梨到张家口一带去了解情况,还准备把罗瑞卿抽出来,率领一个旅护送毛主席去内蒙古。”由于“斯大林接到毛主席准备访苏的电报后,在复电中先是表示同意,说如果你认为需要这样做,那么我们觉得最好是取道哈尔滨,需要的话我们将派飞机去接。但同时又说:鉴于目前的战事,鉴于你离开岗位可能对战事有不利影响,我们认为还是推迟为好”。所以,毛泽东这次没有去苏联。(7)
在小河村,面临新的战争形势,毛泽东又在考虑新的问题。
这时,全国解放战争已进行了一年时间。敌我双方经过一年激烈、残酷的较量,整个战局已发生了有利人民解放军的基本变化。人民解放军总兵力已达195.4万余人,其中正规军(野战军与军区正规军)103.5万余人,同国民党军队同期相比,总兵力为1∶1.91,正规军为1∶1.5。双方兵力对比,同战争开始时的1∶3.4,1∶3.5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同时,武器装备也有了改善,士气旺盛。对此,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在向美国国务卿的报告中说:“共产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的战斗力和士气降低。毋宁说正相反,他们似乎获得了较好的武器供给,自信有继续战斗两三年的能力,估计到时会控制长江以北地区。他们正稳步地改良组织和训练。官兵同甘共苦,为理想而献身战斗,抛弃一切自私的野心和个人享受。”(8)相反,国民党军队的广大官兵对蒋介石的信仰已经动摇,对战争前途丧失信心。正如蒋介石在1947年6月19日所说:“我认为最危险最痛心的一件事”,是“现在一般高级将领对于统帅的信仰,可以说完全丧失了!我亲口说的话,亲手订的计划,告诉前方将领,不仅没人遵照执行,而且嫌我麻烦觉得讨厌!以为委员长年纪老了,过了时代,好像家庭里的一个老头了,唠唠叨叨,什么都管,尽可不必重视他”。同时,蒋介石还对一年来的所谓“剿匪军事”进行了检查。他说:“比较敌我的实力,无论就哪一方面而言,我们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军队的装备、作战的技术和经验,匪军不如我们,尤其是空军、战车以及后方交通运输工具,如火车、轮船、汽车等,更完全是我们国军所独有,一切军需补给,如粮秣弹药等,我们也比匪军丰富十倍,重要的交通据点,大都市和工矿的资源,也完全控制在我们的手中。”但是,“剿匪军事,到现在已经荏苒一年了,我们不但尚未把匪军消灭,而且不能使剿匪军事告一段落,这究竟是什么原故呢?”“匪军”“何以能用劣势装备而且毫无现代训练的部队来击败我们整师整旅的兵力?此其原因何在?症结何在?”蒋介石认为“主要的必然不在物质方面,而是在士气精神方面”。(9)
但是,蒋介石并不甘心他的失败,一方面他要南京国民党政府最高法院发布“采取紧急措施”训令,宣布了一项穷极无聊的措施,即悍然“通缉”毛泽东,企图以此来挽救国民党军队已普遍绝望的情绪。另一方面又发出了“戡乱总动员”,叫嚣要“加强剿匪军事力量,加速消灭共产党”。他还想出了一个毒计,即把战争继续扭在解放区打,以消耗解放区的人力、物力、财力,彻底破坏解放区的经济,使人民解放军失去依托,而不得不四处流动,同时又保持国民党军队的大后方的人力、物力、财力,有利于战争的速战速决。
毛泽东看出了蒋介石的这一毒计,及时提出了以主力打到外线去,将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域,在外线大量歼灭敌人,彻底破坏蒋介石将战争继续引向解放区,进一步破坏和消耗解放区的人力、物力、财力,使我不能持久的反革命战略方针。为此,毛泽东把战略进攻的首要突击方向选在了国民党统治区域的心脏——大别山地区。因此,还是在蟠龙战役结束的当天,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就对南线的战略进攻作了通盘考虑。1947年5月8日,毛泽东在给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的电报中要求晋冀鲁豫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争取于六月一日前休整完毕,六月十日前渡河,向冀鲁豫区与豫皖苏区之敌进击,第二步向中原进击”。6月3日,毛泽东根据刘伯承、邓小平的建议,将渡黄河时间推迟在6月底进行。6月30日夜,在强大炮火掩护和南岸两个独立旅接应下,刘伯承、邓小平率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由张秋镇至临濮集150余公里宽正面地段,一举突破黄河防线,于7月初进行了鲁西南战役,揭开了人民解放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序幕。
正是在这样的时候,为了进一步研究转入战略进攻后的作战问题,毛泽东决定在小河村召开一次中共中央扩大会议。
会场就在小河村河滩的大石窑院子里。已是7月了,天气很热。开会前,警卫人员用木料、树枝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搭起了一个很大的凉棚,几乎把整个院子都遮住了。凉棚下摆放了一些从老乡那里借来的桌椅板凳。
7月18日,贺龙第一个从晋绥军区西渡黄河赶到了小河村。那时他因胆囊炎再度发作,加上患有高血压病,正在晋绥军区碧村医院住院,但接到中共中央开会的通知后,便不顾疾病缠身,匆忙出院,带了个医生前来小河村。临走时,他还把一年前一位同志特地送给他的、他也一直没有舍得吃的1斤水果糖,要警卫员带着,他对警卫员说:“毛主席离开延安,整天和敌人周旋,生活一定很艰苦。你把这包水果糖带上,送给主席。”(10)
贺龙到达小河村时,毛泽东从窑洞里迎了出来,紧紧地同贺龙握手问候。贺龙看见毛泽东略显消瘦,便说:“主席呀,你比在延安时瘦多了呢!”毛泽东笑了,摸了摸脸颊说:“是吗?我觉得比起在延安时更结实了。我看,行军是个好事,可以锻炼身体,现在,不骑马走10里、20里,也不觉得累。”贺龙说:“那我们就放心了。”(11)
陈赓早在6月25日就从晋南前线出发,往小河村赶了。彭德怀和习仲勋是在7月16日从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的驻地张家畔开始出发的,在开会前也急匆匆地赶到了。
7月21日,小河会议召开了。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陆定一、杨尚昆、彭德怀、习仲勋、贾拓夫、张宗逊、王震、贺龙、张经武、陈赓等。贺龙一到会场,抬头看了看凉棚,笑着说:“我们在晋绥开会都有房子,有些人还觉得艰苦。主席开会,只能搭个棚子,谁艰苦呀?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地宣传宣传。”(12)
会议一开始,毛泽东首先讲了关于陈赓、谢富治纵队的使用方向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开始一直考虑调陈赓、谢富治的第四纵队由晋西南渡黄河加入陕北作战,以粉碎胡宗南对陕北的重点进攻。早在1946年11月上旬,当胡宗南抽调驻晋南的整编第1、第90师共4个旅经禹门口渡黄河进入陕北,会同原来封锁陕甘宁边区的国民党军,进攻延安时,为粉碎胡宗南偷袭延安的企图,毛泽东就曾考虑调陈谢纵队和其他纵队,驰援陕北。11月10日,毛泽东在为中央军委起草的给陈赓、谢富治并告刘伯承、邓小平、薄一波、王宏坤的电报中指出:“(一)你们动身西进之前,对于被服、弹药、新兵须作充分之准备,尽量携带,并要太岳于尔后源源接济。你们的基本后方仍是太岳,因边区只有一百五十万人口,供给现有十万党政军犹感困难,外来大军只能供给粮食。(二)你部每人应做米袋一根,以便携带粮食。(三)你们到吕梁后看情况,如胡军向延安急进则你们亦急进,如胡军缓进则你们可攻占吕梁各县,待命开延。”(13)后来,陈谢纵队在晋南分别进行了吕梁战役和汾阳、孝义战役,推迟了胡宗南进攻延安的行动。当胡宗南攻占延安,西北野战兵团取得青化砭、羊马河、蟠龙战役胜利,稳定了陕北战局后,1947年5月4日,毛泽东指出:“陈谢主力(四个旅)在现地工作待命,随时准备从下流或从上流渡河,受彭习指挥,歼灭胡宗南及其他杂顽,收复延安,保卫陕甘宁,夺取大西北。”(14)彭德怀、习仲勋也同意这一方案,他们在5月9日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说:“边区与陈谢两军合力消灭胡宗南主力,至为重要”。并认为两军合力“六个月可能完成”消灭胡宗南主力的任务。
明确陈谢纵队西渡黄河进入陕北作战的任务后,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就对陈谢纵队西进作战的准备、渡河时间以及进至陕北后的作战等问题又作了指示。毛泽东在5月14日的一份电报中指出:“在目前短期内,陈谢部除以一部扫清吕梁顽敌开辟西进道路外,主力休整待命渡河。陈谢兵团过河后,或与边区兵团分开作战一时期,再集中作战;或开始即集中作战,依当时情况酌定。”(15)在5月24日的一份电报中,毛泽东又指示陈赓、谢富治:“你们纵队六月内完成休整及一切西进准备工作(包括肃清吕梁,打开通路),准备于七月上旬由大宁、军渡之间渡河,先至陕北作战,再至宁夏、甘肃广大区域作战,以歼灭胡军及其他顽部,夺取大西北为目标,即借此以保卫山西。应在部队中提倡吃苦耐劳,不怕困难,告诉他们只有消灭胡宗南才能保卫山西。”(16)6月20日,毛泽东又在为中央军委起草的给陈赓、谢富治的电报中指出:“你纵务于月底结束休整,不再延长,午东(7月1日)由谢(富治)韩(均)(陈赓二十五日动身先来中央)率领,由现地出发,午灰(7月10日)前后在绥德集结完毕,午哿(7月20日)开始向榆林方向出击。”(17)
在陈赓赶赴陕北途中,刘伯承、邓小平率部突破了黄河防线,举行鲁南战役,打乱了蒋介石的战略计划。全国战局发生了迅速变化,毛泽东重新考虑了陈谢纵队的使用方向。他和周恩来研究后,于7月4日4时给彭德怀、习仲勋发出了一份电报:
彭习:
关于击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有两个方案仍然值得考虑:(一)陈谢纵队照原议来边区,从内线歼灭其相当数量,然后出外线(陇南),与边区集团直接协力完成任务。(二)估计到边区人口稀少,粮食及各种供应颇为浩繁;又估计到鄂豫陕三省交界及平汉以西、汉水以北、渭水以南广大地区敌力空虚;又估计到假如使用陈纵于该区,必然要吸引胡部一个军(五个到八个旅)使用于该方面,而如果胡部有一个军出该方面,则边区敌力大减,利于边区集团各个歼敌;又估计到刘邓十二万人已渡河向陇海前进,如若陈纵到鄂豫陕边开辟新战场,对刘邓亦有帮助,但陈纵基本任务是协同边区集团击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并不变更。以上两案究以何者较为适宜,请予考虑。陈赓七月可到军渡(部队仍在曲〔沃〕翼〔城〕整训待令),在绥德停一两日,约于十二三日可到小河。你们二位是否可于盐池收复后,令部队在现地休整一时期,自己来小河会商一次。如若你们赞成开会,则我们拟电约贺龙同志亦来开会,时间大约可定在十三日。
毛泽东
午支四时
在这里,毛泽东对陈谢纵队的使用方向提出了两个方案,尽管认为“陈纵基本任务是协同边区集团击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并不变更”。但是,提出了陈谢纵队“到鄂豫陕边开辟新战场”的方案。
在毛泽东、周恩来重新考虑陈谢纵队使用方向的时候,由于陈赓前来小河村开会,谢富治和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副司令员韩均也在思考这个问题。7月5日,他们在给中央军委和陈赓的电报中提出:“在目前形势下,我部出潼(关)洛(阳)与陕北两着何者更有力和有利?请考虑指示。”他们同时表示“我部七月中旬可完成一切出动准备,干部对出陕北均有决心与信心”。
7月19日,陈赓一路风尘赶到了小河村。当天,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听取了陈赓的汇报后,共同研究决定“将陈谢纵队使用方向改为渡河南进,首先攻占潼洛郑段(潼关、洛阳至郑州)”。毛泽东立即为中央军委起草了给刘伯承、邓小平,徐向前、滕代远、薄一波、王宏坤,郑位三、李先念、谢富治、韩均的电报,指出:“为着协助陕甘宁击破胡宗南系统,同时协助刘邓经略中原,决将陈谢纵队使用方向改为渡河南进,首先攻占潼洛郑段,歼灭该区敌人,并调动胡军相机歼灭之。尔后向豫西、陕南、鄂北进击,创建鄂豫陕边区根据地,作为夺取大西北之一翼。陈谢纵队仍属彭(德怀)习(仲勋)序列不变,同时仍属晋冀鲁豫建制。”
因此,小河会议一开始,毛泽东就提出了陈谢纵队使用方向的问题,他说:“原先计划陈赓率部西渡黄河集中在陕北打胡宗南,现在决定陈赓率部南渡黄河挺进豫西,协助西北我军打胡宗南,在战略上、粮食供应上都有利。今年只能削弱胡宗南,到明年七月可以造成消灭胡宗南的条件。”(18)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同意毛泽东等提出的陈谢纵队不到陕北,而从晋南南渡黄河挺进豫西的决策。7月22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了给徐向前、滕代远、薄一波、王宏坤等的电报,指出:“已决定陈谢纵队、秦基伟纵队、五师、三十八军四部统由陈谢指挥出豫西,冀南纵队暂留豫北,太岳纵队暂留晋南为宜。”“出动时间必须在八月二十五日以前,除陈谢纵队已有准备外,望令秦纵、五师、三十八军速作准备,务于八月二十日以前准备完毕。船只、经费、粮食、干部、新兵补充及政治动员等项,均按此时间准备完毕。”(19)
在小河会议上,毛泽东还说:“陕北的军事上、财政上以依靠晋绥为主,战争使陕北我党领导的地方和人口缩小,今后更是如此。现在由贺龙以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的身份来统一指挥后方,实行精简节约,开展地方工作。”(20)
彭德怀完全同意毛泽东的这一决定。他在会上说:“陕甘宁、晋绥两个区统一,很有必要,财政统一也很重要。精简非厉行不可,前后方均应有严格的编制与制度。陕甘宁以90万人养9万人,甚至不能维持3个月。有人寄希望于陈赓部来陕,而不认真准备奋斗,这种思想必须切实解决。”(21)会议决定“由贺龙统一领导陕甘宁、晋绥两地区工作”,“解决统一后方后勤、精简节约、地方工作三个问题”,“以集中一切人力、物力、财力,支援西北解放战争”。(22)
把陕甘宁、晋绥两个解放区统一起来,由贺龙统一领导,这在小河会议之前,毛泽东就已有所考虑了。据杨尚昆回忆说,当他从晋南西渡黄河来到小河村时,毛泽东就派他给彭德怀送一封亲笔信。杨尚昆赶到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驻地——靖边的张家畔,见到了彭德怀,就把毛泽东的亲笔信交给了他。彭德怀拆开一看,问杨尚昆:“你知道什么事吗?”杨尚昆回答说:“给你的信,我哪敢拆!”彭德怀说:“主席的意思是把西北的军事交给我,后方工作包括联防军、地方工作和后勤统归贺总管。”(23)
毛泽东还提出了一个他考虑了很久的问题。他说:“对蒋介石的斗争,计划用五年来解决,从过去这一年的作战成绩来看,是有可能的。在政治上蒋介石已更加孤立,更加众叛亲离。我们说五年,用不着公开宣布,还是要作长期准备,准备用五年到十年甚至十五年。不像蒋介石那样,先说几个月,又说几个月,到了现在又说是才开始。”(24)
小河会议的最后一天,毛泽东又着重谈了土地制度改革问题,他说:“如不坚持土地革命,则势必丧失了农民,丧失了战争”;“土地革命工作与统一战线相结合”。他强调说:“这些因素是经常起作用的”,我们处处要从全面、长期着想,这个口号非常重要,要在全党全军中解释,“敌人的把握放在我们不能长期坚持这一点上,我们的对策就是主力转入外线,内部精简节约”。(25)
小河会议开了三天,7月23日结束的那天,毛泽东关照警卫人员搞一次会餐,招待参加会议的人员。大家都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会餐在一起自然备感亲切。一会儿,炊事人员把一碗菜端了上来,说:“这个菜叫‘三不沾’,请各领导都尝一尝!”
原来这是一道用鸡蛋做的菜,因为油比较多,吃的时候不沾筷子不沾碗不沾嘴,所以取了个菜名叫“三不沾”。
这时,陈赓把鼻子凑到碗边,说:“好香啊!哎,诸位,在上海时有一次我在街头一个饭馆吃饭,正吃着,来了个讨饭的,你们猜他是怎么要法?”陈赓说着说着,就“扑!扑”往碗里吐了两口,又说,“你看,这还怎么吃,我只好把饭给了他。”说到这儿,陈赓好像恍然大悟似的,拍着脑袋说:“噢,该死,该死!我怎么真吐了!”
毛泽东见此大笑着说:“好你个陈赓,想吃你就吃呗,别跟我们大家耍滑头么!”
陈赓也笑了,说:“还是主席了解我啊,那我就尊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他捧起碗来,几筷子就把一碗“三不沾”吃了个精光,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26)
就在这轻松的气氛中,大家又握手道别,分别奔赴各地,去执行新的任务。
(1) 《叶子龙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106—107页。
(2) 《任弼时传》,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
(3) 《汪东兴日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9—41页。
(4) 《艰难的转战》,军事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
(5) 《艰难的转战》,军事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
(6) 《在历史巨人身边》,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
(7) 《杨尚昆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
(8) 《被遗忘的大使司徒雷登驻华报告》。
(9) 蒋介石:《对军官训练团第三期研究班全体学员的讲话》1947年6月1日。
(10)(11)(12) 《贺龙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3年版。
(13)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
(14)(15)(16)(17)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50页,第71页,第83页,第107页。
(18)(20) 《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207页。
(19)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45页。
(21) 《彭德怀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3年版。
(22) 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中央文献出版社。
(23) 《杨尚昆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
(24) 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
(25) 毛泽东在小河会议上的发言记录,1947年7月23日。
(26) 《叶子龙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版,第114—1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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