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艺术到底对人有什么意义,怎么改变我们的生活或者人生?热爱艺术、理解艺术到底对人有什么用呢?
答:叶嘉莹先生讲过,为什么人要读诗词。她认为,诗词的好处,在于让人心不死。因为,在诗词的世界里,存留了人类的所有最细腻、最微妙、最美好的情感和意象。尽管时光流转,岁月蹉跎,但只要人类存在,诗词便永远不会消失。
心如劫灰,人生困顿时,美好的艺术会引领人向上向前,走出困境,望见希望。杜甫一生穷困潦倒,终生壮志未酬,《登高》最能展现其悲怆情绪。“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在风急天高的寒冷时节,猿声啸哀,飞鸟徘徊,一片惨淡。紧接着“无边落木萧萧下”,无边的落木乃秋之肃杀,萧萧下而笼盖天地、无可逃遁,这是喻指人往下的沉沦困境。
这种萧杀、沉沦的困境该如何度过?“不尽长江滚滚来”!
从纵向看,此境况是天地往下的肃杀沉沦的困境。但横向来看,长江之水滚滚而来,奔涌不已,滔滔而去。此时,生意在生发,如流水奔涌,不可遏止。
所以,诗词在人心如劫灰时,能兴发感动,让人心不死。艺术同样如此,比如凡·高在艰难困境中自我煎熬、自我背负,但他的向日葵、鸢尾花,以及田野中的草木和星空,使他苦厄的生命幻化出如此斑斓的世界,因而充满希望。
问:艺术让人心不死,让人感觉不死,是否对身体有某种作用?
答:艺术不仅让人心不死,还让人的身体不死。
通过眼、耳、鼻、舌、身、意,在艺术中可以看到各个不同的世界,此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以“眼”看为例,莫奈笔下的《睡莲》(图1.1),画了漫漫水潭,把睡莲画成一池火焰。从人的视角来看,睡莲之态本应如此,但夕阳洒满水潭,换作蜻蜓的眼睛来看,睡莲就是一池火焰。
又如毛泽东诗词中的“看”。他早年写过一首《七绝·咏蛙》:“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荫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诗人在诗中开启了新的眼界,人的主体性被无限放大。那只青蛙的眼睛成了动物世界王的眼睛,“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诗人此时便是俯瞰群虫的王者,有一种吞吐天地、睥睨世间的眼光。这种眼光同样出现在《七律·长征》中,“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气势磅礴的乌蒙山,如同脚下的泥丸一般,而绵延的五岭,如翻滚细浪,这与他早年的吞吐气势,全然契合。《沁园春·雪》同样如此,“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www.xing528.com)
图1.1:《睡莲》
克劳德·莫奈
200×427cm
布面油画
1920年
艺术恰恰最易培养人身体的敏锐性,对艺术细节葆有敏感,是美好身体的表征。
好的艺术往往有鲜活的细节。潘天寿的名作《松鹰图》(图1.2),顶天一只雄鹰,蹲踞一松枝上,俯瞰太虚;鹰周身淡墨,唯头眼处数点浓墨点醒,最可注意者,画家也许是不经意,在鹰的尾迹,溅上一点浓墨,这一点,关联着松枝上的浓墨苔点、呼应着鹰的浓墨头眼。头与尾的浓墨点如铁铸铜雕,就让人感觉这只鹰像钉在画面上。
至于听觉,五代画家宗炳,喜欢在家里挂画晤对,卧以游之,他有时还“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实际上是说,他听到了山水画里藏着与琴声呼应的音乐回响。还有傅聪说黄宾虹山水中深藏着肖邦的音乐。然而,你听到了吗?
图1.2:《松鹰图》
潘天寿
149×40.5cm
纸本水墨设色
1948年
中国美术馆
艺术让身体不死,在梅洛·庞蒂看来,身体既非灵魂,亦非肉体,身体是一个灵肉氤氲共在的场域,身体对事物的气息、味道、氛围、气韵等的把握和亲近,十分敏感。当人停留在阴森之处时,不需言说与思考,身体立时会自然感知阴森之气。当进入仪式性空间时,人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骤然提振,瞬间进入肃穆虔诚的氛围。
一个健康的身体,在艺术感受中尤为重要,无论是欣赏还是创作。在博物馆欣赏绘画,潘天寿的作品结构雄强,气势外张。而齐白石的花草禽虫,朴素平静,清明雅致,但却能给人一种霸悍的内在力量,这是经由中国笔墨涵养的健旺生命,这是身体的自然感知与捕获,在张大千、徐悲鸿的作品中,这种力量便有不及。艺术中讲求气韵、气息、气势,对气的感知和捕获,正是一个健康身体的体现。西方鉴定大家贝伦森也认为,经由眼睛的触摸,视觉艺术也能带来具身性愉悦。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