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把喝下午茶视为一日之至高享受,同时也是生活质量的衡器;中国人对于英国人生活的考究精致颇有些心向往之,唯于饮食尤其喝茶一条并不买账,盖因咱们于此更有造化,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均有渊源,甚至还有哲学上的考虑。纵使盎格鲁·撒克逊人再怎样“绅士”,相比中国人,在这点上,恐怕也只能说是勉强及格,道行与咱们差得远。喝茶在中土,早就成了“经”,成了“道”,变成了一门活儿,变成了一门学问,变成了一种生活态度,变成了一门可以表演的艺术。
在这个方面,知堂老人的态度最能剀切地体现中国人对于喝茶的矜持:“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红楼梦》里颇多喝茶的规矩和讲究,比如茶水要用经年蠲的雨水等等,可为佐证。
这是典型的中国茶道,或许推而广之,以为东方的茶道。
然而,茶毕竟是喝的,倘若口干舌燥,做个牛饮之徒又何妨?只是,专诚去茶馆喝茶,则与解渴无涉了。成都人喜孵茶馆,只是为了摆龙门阵;广东人上茶馆,多半为了吃不太果腹的小点心;北京人泡茶馆,不慷慨谠议两句时政又何苦来着;上海人生活节奏紧张,虽然不免有人巴结得要在茶馆里面做营生,多数人倒是为了偷闲娱情,晚近内中更有玩纸牌、嗑小龙虾的风气……这与英国人的午茶和知堂的茶道,早已貌合神离。
“从来佳茗似佳人。”我们对于佳人,向来主张欣赏大于实用,因此,除了止渴,于喝茶当中寻觅生活的趣味,这对那些疲于奔命在喧嚣都市软尘上的人来说,是要紧的。所以,茶馆兴旺可期。
关键词:老上海的茶馆
相关背景:清末,沪城内外、南市北市、沿河傍桥、十字街头,茶馆遍布,茶客如云。上海茶馆多以楼、馆、园、阁、居、社之称。茶馆题名亦雅,如:秋月楼、碧露春、鹏飞白云楼、江南一枝春、品泉楼、香雪海等。(www.xing528.com)
上海滩最老的茶馆大概是朱行镇上的沈复兴茶园,开设于清咸丰元年(1851年)。清同治初年沪上茶馆开始兴盛,著名老茶馆丽水台建于洋泾浜三茅阁桥边,高阁临流,背靠东棋盘街,坐落于青楼环绕之中。当年茶楼成为文人雅士、富绅阔少流连之地。晚清庙园均设茶肆,沪城有“城中庙园茶肆十居其五”之说。尤其在城隍庙附近茶馆丛集,有鹤亭、船舫厅、乐圃阆、群玉楼等十余家。其中,西园湖心亭是南市茶馆的代表。
19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大马路(今南京东路)、宝善街(今广东路中段)、四马路(今福州路)一带茶馆林立,有一壶春、桂芳阁、阆苑第一楼、升平楼、菁华楼、一洞天等,当时沪人把去宝善街上松风阁茗饮列为沪北十景之一。而光绪初年,沪上三胜楼、开东楼、玉川品香社这类茶馆内甚至有二八妖姬、高髻盘云陪人调笑,是以色情招揽客人的场所。旧时南京路上,老茶馆五云日升楼位于浙江路口,西对面是易安居茶楼,后来广东商人把它买下后开先施公司;易安居南对面是陶陶居茶馆,郭家盘下后改为永安公司。著名茶馆青莲阁的前身是华众会茶园。当年楼上卖茶,楼下百戏杂呈,有西洋镜、哈哈镜、幻灯片、珍禽异兽等供人参观。
有人统计,清宣统元年(1909年)上海约有茶馆64家,到民国8年(1919年)增加到164家。至抗战时代的孤岛时期,沪上茶馆业逐渐走向衰落,一些晚清极负盛名的老字号茶馆因门庭冷落纷纷关门,但数量增多的小茶馆及“老虎灶”式的平民茶馆,仍能吸引不少社会底层的茶客。
茶馆还是上海人重要的社交场所,三教九流借此交换信息、洽谈生意、解决纠纷、休闲娱乐等。
有人说“戏曲是用茶叶浇灌起来的一门艺术”,清代上海最早的戏院“三雅院”吃茶带看戏,实际上仍是茶馆,每天下午才搭台演昆剧等戏。茶馆兼营戏曲是其功能延伸,老茶馆常依靠评弹演出来吸引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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