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平定四川后,即着手于恢复、整治元时的交通,并且开辟新的水陆交通路线。洪武十四年(1381)置四川水马驿20处,分布于成都、重庆、叙州、夔州各府。洪武十五年(1382),统一云南后,招谕当时属于四川的东川、乌蒙、乌撒、芒部诸酋长“率土人随疆界远近,开筑道路,各广十丈,以六十里为一驿,符至奉行”[44]。同年,又置通往贵州的马驿5处。洪武十七年(1384),明太祖向回贵州的水西土司奢香夫人要求,回贵州后着手“开辟偏桥、水东,以达乌蒙、乌撒及密山、草塘诸境,立九场九驿”[45]。次年,明太祖遣景川侯曹震前往蜀府,代蓝玉职。洪武二十四年(1391),曹震受遣“至泸州按视,有枝河通永宁界”,但此河“水道有百九十滩,其江门大滩等八十二处,皆石塞其流”。于是,“凿石削岩,直接其地,以通漕运。复辟陆路,作驿舍邮亭”[46]。曹震在四川交通建设中,“凿石通河,为滩一百九十三,为桥五十四,永宁至大理、建昌至西番皆为驿铺。狥义任劳,雨雪不避,时多其勋”[47]。据杨升庵记载,曹震整治开辟交通是一次大规模工程,涉及云贵川陕四省:“陕西自宝鸡达汉中,贵州自永宁达云南之曲靖。四川自保宁达于利州,又自梅岭桥桩达于青川,而江门险滩,伐石穿槽,功尤巨且难。”[48]在这项大工程之后,各地相继增添驿站和治理河道,使其便于航运。正统七年(1442)整治青川县庄乡嘉陵江河道。弘治年间,张思齐为四川佥事,“麻衣滩常坏舟,思齐治之,不复为患”[49]。嘉靖三年(1524),顺庆(南充)地方政府“将嘉陵江北口障以广堤,卫以坚石,导水东南流入江,筑堤南口御之,由是水得复如故道”[50]。正德年间,卢雍巡按四川,“凿犍为之蟇颐滩,温江之三渡,以便行舟”[51]。嘉靖中,雅州知州杨廷治理观音滩,此滩险,常覆舟。填北岸,浚南岸,改变江水流向与流速。此工程至继任者胡亿继续完成,于滩右凿1800丈新沟,终使“滩乃无患”[52]。万历三十一年(1603),巡抚御史李时华整治长江丰都县段的观音滩,以利通航,五个月竣工。
明人安磐《平蟇颐滩记》云:宜宾西岷江有滩百余,犍为蟇颐滩最险,“石牙中横,江水走其上,前涌后追迨势不得,不起而立,冲撞喷濞,叫号怒激,声闻十数里外。舟人上下咸默然重足睁目屏气,以幸无事”。恰恰此滩多难,“死是滩者,岁以千数也”[53]。凿治后,昼夜可顺畅航行。此险滩治理,可视为明代州县地方政府治理内河航道、维护交通的一桩典型事例。
关梁、津渡的修建与整治,是府州县地方官维护交通惠民的德政。成化四年(1468),林敷知眉州,“筑堤修堰,兴学建桥,士民颂之”[54]。成化年间,吴彦华为四川参政,“开瞿塘三峡古道,人得陆行”[55]。嘉靖年间,安岳知县李瑚,“刚正有才,改迁庙学,重修县署,建桥梁,民至今称之”[56]。
图10-7 桥图(采自《三才图会》)
尤为值得一记的是,明代重修成都南门外跨锦江(南河)的万里桥。此桥是四川省会城市的重要交通桥梁,当年蜀汉使东吴的使臣费袆“万里之行”由此起步。1994年春,成都改善交通拆除旧桥,重建宽大的钢筋水泥大桥。旧桥拆除,掘出桥墩基础,即现“淘至江底密植树桩”。经现场考察,见其直径10~15厘米的柏木树、桤木树的树桩相距24~30厘米,约1平方米有9根桩,木桩间填实泥土(夹细卵石),与桩平,上面横铺长木,其长木长5~8米,厚40~50厘米,每条重三四百斤,在横木上压叠两层大石条(板),在此基础上始建桥墩。这桥基建筑,与嘉靖二十九年(1550)四川提督水利佥事施千祥大修都江堰铁牛鱼嘴所打基础是一个模式。这次考古发掘成果,无疑是明代鱼嘴“打桩基础”的一个实证。自明以后,至清、民国间,万里桥面曾屡废屡建,但桥墩基础一直完好遗存[57]。
上述诸工程事例,说明明代陆路和水路交通建设的规模和工程技术的水平都大超前代。
河道治理,也有民间主持者。江津县黄石长江段有龙滩,常翻舟溺人。有一游方僧云游至此,见一天沉覆三只船,心中怜悯,乃募化银300余两,募工费时七天将其江石凿平,从此龙滩化险为夷。
图10-8 成都老南门大桥(万里桥)断面
据万历《大明会典》载,全川有水马驿142处,递运所14处,居全国驿站数第一位。
表10-3 明代四川与各直省驿站比较表
说明:据万历《大明会典》列表;吉林、黑龙江无驿站统计数。
从上表可见,四川驿站之多,足证明代政府对“蜀道难”交通状况改善的重视和取得的卓著成就,也说明历史进入明代后,对西南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开发的重要性。明代的交通建设,四川各重要府州县以及马湖、龙安、永宁、松潘、建昌、播州等地,皆有驿站可通。
据明隆庆四年(1570)黄汴《一统路程图记》所载四川境内重要驿路及里程示例如下:
(一)重庆府至成都府
朝天驿(60)—巴县白市驿(60)—璧山县来凤驿(120)—永川东皋驿(100)—荣昌峰高驿(100)—荣昌县隆桥驿(100)—内江安仁驿(100)—味江驿(100)—资阳南津驿(100)—简州阳安驿(80)—简州龙泉驿(50)—成都府锦官驿。
(二)重庆府至潼川州
朝天驿(120)—土陀驿(120)—合州合阳驿(120)—定远县太平驿(160)—岳池县平滩驿(120)—顺庆府嘉陵驿(120)—蓬州龙溪驿(120)—南部县盘龙驿。(www.xing528.com)
盘龙驿西行60里至保宁府,再40里至苍溪县;盘龙驿南行60里至南部县隆山驿,再60里至南部柳边驿,60里至富村驿,60里至云溪驿,60里至秋林驿,60里至潼川州。
(三)成都府至龙州
锦官驿(65)—新都驿(60)—广汉驿(60)—古店驿(60)—中江县玉城驿(60)—建宁驿(60)—潼川州皇华驿(110)—绵州金山驿(180)—江油西平驿(70)—平武县武平驿(100)—青川千户所古城驿(120)—龙州小溪驿(涪江发源于此,北至陕西文县界)。
(四)成都府至会川卫
锦官驿(130)—崇庆州唐安驿(110)—邛州白鹤驿(120)—雅州名山县百丈驿(120)—新店驿(80)—荥经县箐口驿(120)—黎州沉黎驿(140)—河南驿(120)—镇西驿(80)—越嶲利济驿(80)—邛部州龙泉驿(120)—泸沽驿(南行70里)—溪龙驿(60)—建昌卫泸川驿(60)—椽马驿(120)—济用驿(70)—白水驿(70)—把松驿(70)—会川卫大龙驿(50)—会川卫。
泸沽驿东行80里,至马湖府。
以上仅是四条川内主要驿路,实际交通线上的驿站还要多些。此外还有至松潘、茂州、沐川、广元、播州等各地的马驿路线未备列进入。另据专家考证,万历《大明会典》还遗漏四川驿站55处。
明代的川江航运进一步发展,凡能通航的较大河道均设置水驿或水马驿。例如:成都至重庆的水驿交通线及里程示例如下:
锦官驿(90)—广都驿(60)—木马水驿(60)—龙爪驿(70)—彭山武阳驿(60)—眉州石佛驿(70)—青神驿(60)—峰门驿(70)—嘉定平羌驿(60)—嘉定州(80)—犍为沈犀驿。以下至重庆各水驿相距均为60里。其站名依次为:犍为下坝驿、宜宾真溪驿、牛口驿、叙州府、李庄驿、南溪龙腾驿、江安驿、董坝驿、泸州、泸州黄舣驿、泸州神山驿、合江牛脑驿、合江史坝驿、永川汉东驿、石门驿、江津僰溪驿、巴县铜罐驿、渔洞驿、重庆朝天驿[58]。以上水驿,明代200余年间,有的裁革或更地,如广都水驿、龙爪驿等先后被裁革[59]。
重庆顺长江出三峡达湖广,沿途设有水驿,嘉陵江等省内通航河道,有的府州县也设有水驿,如南充县有嘉陵水驿、大竹县有龙溪水驿等站。
驿站的设置,旱驿以龙泉驿为例,有旱夫60名,厨子6名,马45匹。每年工食、号衣、马匹草料等等,共计经费银2068两8钱。水驿以木马水驿为例,此驿在今双流县永安镇,在成都东南60里。该站有水夫40名,厨子1名,站船8艘,每年经费银475两2钱。水陆马驿,以锦官驿为例。锦官驿是全省最大的驿站,可以说是总站、交通中心。该驿站设在成都东门外合江亭、水津街一带[60]。该驿站有旱夫80名,船夫32名,厨子23名,船8艘,马100匹,每年经费银3927两。此驿站还住有抚院轿伞夫、马夫、督捕、督粮、案牍、清军、理刑、核校等诸杂役人员187名。本省京堂官上任、还乡均过此驿,故此驿十分热闹[61]。
明代驿传由政府管理,主要目的是“以便公差人员往来,军情重务、公文递送”。从北京至成都,驿站陆路5765里,共96站,限192日抵达。驿马驰递规定:“昼夜须行三百里,但遇公文到铺,不问角数多少,须要随着递送,无分昼夜,鸣铃去递。前铺闻铃,铺司预先出铺交收,随即于封皮格眼里填写时刻、该铺递兵姓名,速令铺兵用包袱包裹,夹板拴系”,急递至前铺交收。由于各府州县地形差异,驿路或平直或曲折崎岖,驿马长途奔驰,以至倒毙,于是在洪武二十六年(1393)又令在驿站间设急递铺。其相间距离初规定为10里,后视途程长短与地形和路况而定,四川急递铺多为20里或30里设一铺。驿道交通,主要为政务、军情服务,民人也可往来。民间士商交通路线,只择近路与安全,所行路线有时与驿道同,有时也远离驿道。驿道是当时交通大动脉,而商路却四通八达于各府州县乡镇。正德二年(1507)巡按四川御史奏:“闻湖广夷陵州有小路,仅十日可抵夔州,宜开辟宽平,量置驿铺,则可以通商利民,而于公务亦便。”[62]这小路,主要是商人和邻境居民走出来的路。明代中后期,商品经济发展,市场活跃,各处行商长途贩运,商道识途便是外出行商者的重要本领。由于这种社会需要,天启程春宁《士商类要》一类书籍便应运而生。此书内容涉及全国,也记述了四川的商业交通路线。
明代四川的交通路线,不仅比前代多,深入偏远乡镇和少数民族地区,而且路况也有很大改善。例如,“川北保宁、顺庆二府,不论乡村城市,咸石板甃地。当时垫石之初,人力何以至此。天下道路之饬,无逾此者”[63]。文中明载四川的驿道和乡间赶场路采用石板铺垫,为至今所仅见。
明代四川交通的另一大特点,是内河航运的空前活跃,尤其是长江水运。明代四川人对川江航道有了比之于前代人更为深刻的了解。万历《四川总志》载四川人对江中滩险的识别与称谓:“自嘉州至荆门(湖北宜昌下),名滩险地凡千百余,舟人一一能言之。”所记江中险处:“洞,疾流也,江中有达(獭)洞、构木洞;水流沙上曰濑,江中有和尚濑;水出尾曰;回流旋转曰漩,今有两沱二漩;石碛水浅曰碛,今有上碛下碛;水疾崖倾曰碥,今有阎王碥、燕子碥;滩碛相凑曰水水(即子),今有石机子、折尾子;水如转毂曰漕,今有野猪漕;水漫不流曰沱;潭下急流曰滩。”上水险滩,竖桅扬帆,大船常合数舟纤夫相助,上拉下推,击鼓合力;下滩险,舵师桡夫均睁目屏气,齐力急促低沉呼着号子推摇桡楫;有些险滩还不能顺流直下,还须“放吊”,用纤索在上拉住,慢慢放下。长江三峡特别险处,明人宋应星《天工开物》书中载:“逆行而上,自夷陵入峡,挽缆者以巨竹破为四片或六片,麻绳约接,名曰火杖。舟中鸣鼓若竞渡,挽人从山石中闻鼓声而咸力。中夏至中秋,川水封峡,则断绝行舟数月。过此消退,方通往来。其新滩等数极险处,人与货尽盘岸,行半里许,只余空舟上下。”虽然船工如此艰难地将川货运出川,将外省商品运入川,但江河交通运输远超往代。川丝以保宁府产的阆丝为优,部分作为蜀锦原料,大部分经长江运到江浙,吴人购丝以作改机绫绢。巴州、剑州、南江之人聚于苍溪,商贾贸易,然后连舟载之顺嘉陵江而入长江南去,土货、䌷、绫、绢等运销于福建漳、泉二州及日本;川盐运销“主要在川江、岷江与嘉陵江上流动”;“川陕茶叶主要在岷江和嘉陵江上流动”;朝廷采伐皇木,“连年派官赴四川采伐楠木,顺江漂流,然后转运河北上”[64]。此外商贾舟楫贩运木材等货出川,运湖广、三吴货物入川,均出现了前代所无的盛况。川江流急而滩多,水上交通兴盛,造就不少“精篙师”“铁艄公”,驾船点篙,精妙之至,避石过滩,乘势顺流,舟驶如飞。明人王士性入川,对此惊叹不已[65]。明代四川人赞颂商业交通川江航运,遗留下数首“竹枝词”。新都杨升庵的一首竹枝词,可谓景实情真的川江航运史诗。其词曰:
上峡舟郎风浪多,
送郎行去为郎歌,
白盐红锦多多载,
危石高滩稳稳过[66]。
明代四川水陆交通的整治与发展,促进了省内外交通的方便与商贸的兴旺,奠定了清代四川交通网点的坚实基础。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