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是我国农业生产繁盛之区。元代、明代的农业随着水利的发展、耕作技术的提高、农作物品种的增多,产量有所增加。
粮食生产是农业最基本的大项,国民维生所系,官民皆重于此。元明时代的四川粮食生产,平原、丘陵和山地的沟田、冲田、灌溉方便的塝田皆种植水稻。水稻成为这些地区居民的主要粮食。在平原的旱土,丘陵和山地的旱土、山田,主要粮食作物是麦、粟、荞、粱、鹅掌稗、麻等类,基本上是传统的“五谷”[29]。
水稻种植普遍。由于人们种植经验的积累和品种的培育,元明两代有了许多水稻品种。根据元人郭翼《雪履斋笔记》载,“峨眉县所产谷品甚繁,他处罕闻其名”,经他著录下来的谷品有25种。明天启《成都府志》记载也有多种。列表如下一览。
表8-7 《雪履斋笔记》及《成都府志》所载谷品一览表
明天启《成都府志》记载较为简略,元代四川人种植的谷物品种,一般来讲至几十年后的明代都是会种植的,这就是说粘谷或糯谷的品种均不会少于元代。
此外,旱地作物黍、稷、麦、菽、蜀秫、鹅掌稗,元代种植,明代种的区域更广泛。黍,有白、黑、黄三色。稷,有红、黄、白、黑四种。麦,有小麦、大麦二种。荞,有甜荞、苦荞二种,分夏、秋二熟。菽,即豆,有大豆、小豆、蚕豆(胡豆)、绿豆、弯(豌)豆、巴山豆六种。蜀秫,俗名高粱,有秔、糯二种。糯高粱,多用于食;秔高粱,四川人多用于酿酒,明代四川的高粱白酒已有一定名声和市场。稗,其茎叶似禾,有龙爪稗、鹅掌稗。黍、秫、麦、荞、稗、菽等均为旱地居民的粮食作物。明代四川边区军屯或土司所辖之区,多为丘陵、山区梯土山田旱地,主要种植这些粮食作物。
明万历《四川总志》载,万历六年(1578)全省官民田土共计134829顷67亩2分4厘。以此为据,除去三分之一田土栽种桑棉麻,以亩产粮食150斤计,全省产粮食9.46亿斤,当时人口310万,平均每人一年有粮食300余斤。四川实为产粮大省、天府富饶之区。
蔬菜类,瓜、茄、姜、葱、蒜、芋、笋、藕、萝卜、蕨、蒟、荸荠等几十种;灾荒之年“民有菜色”,以菜充饥。蔬菜可出售给乡镇居民,也是一种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中,首先值得一提的是棉花的种植。元代时棉花种植在东南沿海几省较多,而四川却少,甚至可说没有。明朝开国后,用行政命令规定百姓有田土五亩至十亩者,棉、麻、桑各种半亩,十亩以上倍之。即耕地的15%~30%种经济作物。每亩棉花征收四两,否则罚出棉布一匹[30]。洪武年间的行政命令,将棉花种植在全国推广开来,四川有69州县种植,产量大大增加,成为主要经济作物之一。洪武十六年(1383),明朝政府赏赐四川等卫所军士棉花多达36万斤、棉布94万匹。当时,棉花的亩产量低,亩产不达百斤,可见其种植面积的宽广。
据万历《合州志》卷6载,洪武二十四年(1391)征收棉花3104斤7两,按亩征4两计,种棉地达12418亩。据万历《四川总志》载,万历六年(1578)全省征地亩棉花70389斤2钱。地亩棉花包括部分折色棉。又征折色棉布1213匹,将其折算,全省种棉地约达29万亩,约占全省耕地面积的5%,符合于朝廷的种棉政策。其面积与产量仅次于江苏,居全国第二位[31]。棉花种植择土质、气候,培育、收获、加工的工序多,可见明代农艺水平的提高[32]。
明朝中期,中国老百姓基本上都穿上了棉布衣服;明代以前的庶民百姓的“布衣”,主要是麻布。棉花的推广种植,使苎麻种植面积受到制约、萎缩。而传统的高等衣料丝绸绫锦的原料来源桑蚕仍然兴旺不衰。四川桑蚕丝绸历史悠久,汉代成都就名“锦城”“锦官城”。元代蒙古贵族喜爱绫锦,曾搜刮民间工匠为“系官工匠”,但四川的桑蚕丝织仍然发展。明朝政府提倡农民种植棉花桑麻。棉花生长择气候、土质,不是所有田土皆可种植,而桑、麻在平原、丘陵、山地均可栽种,桑蚕仍是许多州县农村的经济大项之一。元明政府都要向百姓征收丝。洪武二十四年(1391),征合州夏税丝1555斤3两,农桑丝1263斤3两,共计2818斤6两;弘治十六年(1503),共征丝2878斤12两。弘治年间,全省征夏税丝6333斤3两,由此可见种桑养蚕之普遍。元明时代,南充、蓬州、广安、渠县、顺庆、营山以及成都府属州县是栽桑养蚕著名之区。丰富的蚕丝原料,支撑着传统的丝织业发展。
中国古代农业经济,农林牧副渔综合发展。茶树是林木,古代没有林业概念和专项,种茶植树全纳入农事。茶树种植,属农业经济作物。四川茶历代享有盛名。“唐以前茶,惟贵蜀中所产”[33]。宋代蜀茶亦盛,岁产约3000万斤。宋元战争时期,四川茶林遭到极大的破坏和荒芜。元代恢复不够,政府着力于禁私茶,“官买蜀茶,增价鬻于羌”[34]。明代政府同样重视,为着“边茶”“茶马贸易”而禁私茶,但同时重视提倡和扶持茶的种植。在川陕主要产茶区有许多专业户,有的经营规模较大。明中期汉中有“所产茶叶,不假种植,随田而出,荒山茂林,耕治燔灼之余,茶从而萌孳焉,民获其利,一家茶园,有三五日历程不遍者”。洪武五年(1372)户部统计, “四川产巴茶,凡477处,茶2386943株,茶户315户”。官府征收定例:“每茶十株,官取其一,征茶二两。”此时,四川平定不久,官府又令“无户茶园,令人薅种,以十分为率,官取其八,岁计得茶万九千二百八十斤,令有司贮候西番易马”[35]。明初四川茶林迅速恢复,产量逐渐增加,但终明之世,全国产茶量和四川产茶量均未达到宋代水平。
四川茶业由于气候或采伐皇木等役使民夫,使种茶受到严重影响。永乐十年(1412)十二月什邡县奏报:“县民自永乐五年至十年亏官茶160500斤,乞折输钞。”其原因皇帝也清楚:“此因近岁役民伐木,妨其采办。”[36]宣德四年(1429)三月,四川安县茶户杜恩聪上诉:“本户旧有茶八万余株,年深枯死,户丁亦多死亡,今存者皆给役于官,无力培植,积欠差课7700余斤,郡县责征日急,乞赐减免。”明宣宗朱瞻基闻此言,谕户部尚书郭敦曰:“茶之利,蜀人资之,不但为公家之用。今有司以他役苦之,则民不得尽力于此矣。即令四川郡县缓其征茶,户当免傜役者,皆免之”;又告诫征解茶课官员不得“稍增茶课取利”,“岁课比不可增。果虚耗,则当减征课,但当以宽耳”[37]。
明代北方边事多,也就十分重视“茶马贸易”。洪武年间,皇帝令以陕西汉中茶每年易马三万匹。“其四川松、茂与之茶与陕同。碉门、黎、雅则听商人纳米贸易。”[38]正统年间,陕西洮州茶马司以“本司额收四川官茶,三年一次易买番马三千匹”[39]。这部分茶,由保宁一府三县征收运去。嘉靖四十一年(1562)增设茶马司于甘州,仍由保宁茶供给。由于课茶太重,六年后裁州茶马司,但陕西洮州易马,仍由保宁一府三县茶供给。仅此一项可见川北茶之盛。四川产茶区多,主要在川西盆地边缘山区灌县、天全、名山、蒲江以及川南诸州县。
从明代官府征茶数量,可见川茶种植之盛。此将《明实录》中洪武、永乐、宣德三朝年间的记载列表示例如下:
表8-8 明初四川茶课地区与数量一览表
表中略见各产茶区和征收茶局简况。
根据明初定例,“每茶十株,官取其一,征茶二两”,以此为据折算上表中之官茶斤数,足可探窥所属产茶区之茶株树和应有的茶林面积。四川的茶林普遍,产量高。弘治三年(1490)官府追拖欠茶课,芽茶一斤追银二分;叶茶一斤,追银一分[40]。市价高于此,可见种茶经济效益大。
四川茶除了保障茶马贸易外,为百姓饮茶消费。正统年间,四川私茶多,以致影响官茶征收,“盖由近年邻近府卫军民兴贩者多,是以产茶处所,竟以细茶货卖,而以粗差纳官”。景泰二年(1451)筠连、高县、珙县所产茶因受灾质量不够好,“不堪易马”,官府命折钞完课,茶自销售。明代成都是四川东西南北茶集聚地,市场上有蒙山茶、峨眉茶、青城茶、夔门春茶,陕西商人来此大宗购买,运去西北。四川茶已享誉四海,顾元庆《茶谱》载:“茶之产于天下矣,剑南有蒙顶石花……邛州有火井思安……其名皆著。品第之,则石花在最上。”
图8-9 今雅安茶园
明代四川种茶,也存在一些地区不景气的现象。茶的种植技术性较强,选种催芽,择土开沟,整地播种,灌溉施肥,疏苗、移栽“三年后,每棵收获八两,每亩计二百四十科(株),计收获一百二十斤”。明代种茶技术方面基本沿袭传统做法,在采摘制作方面有些新方法。茶农辛苦,但在政府“驭番”政策和禁私茶政策控制下,茶农往往难以为生。如明初四川筠连地区所产茶叶,政府只征不调,造成300余万斤损失。成化时,江安县8万余株茶树枯朽,户丁多死亡,积欠茶课7700余斤。还有茶商的敲诈,茶农维生艰难,茶园因之而衰落,影响川茶产量减少,不及宋代水平。
四川农村对桐、漆、蜡树的种植也十分普遍。元代广元路是全国唯一征收漆课的产地[41]。明代末年,成都杂货市场上,芶、桐油、黄蜡均为抢手货。此三种山货,从此直至民国时期,均为四川远销外省的著名土特产。
四川中药材也是全国著名的土特产。在明代,有“川蜀多药”之谚[42]。成都药市,名货繁多,川芎、茴香、乌头、何首乌、常山、沙参、当归、葛根、羌活、地黄、麦冬、枸杞、山椒、木瓜等共有115种。其产地著名者,如绵州乌头、江油附子、广元麝香等都盛名远播。中药材的种植,有的是农户专业户,有的是农户的副业,是粮食作物生产上的经济补充。
四川农业生产和农村生活离不开竹子,家家户户都种竹子,家家户户的生产和生活用具离不开竹子。竹子是架房、编席、织筛和箩筐、箕、簸、箸、扇等的材料,是用品,也是商品。农家种竹历史悠久。宋代四川的竹子已有许多种类。明代成都府属州县的竹,有慈竹、斑竹、白夹竹、策竹、龙竹、筋竹、紫竹、苦竹、甜竹、观音竹、凤尾竹等十余种。种竹是农业生产和农家生活的需要。明人何宇度《益部谈资》载:“桤木、笼竹惟成都最多,江干村畔,蓊蔚可爱。”这应是四川人爱竹习性的写照。户户农舍的竹子林盘(园子),美化了四川农村的生活与生态环境。
图8-10 蜀南竹海人面竹
图8-11 合江尧坝篾席
元明四川农业生产和农村景象,元代人的闻见记述较少,而明代较多。正统四年(1439)泸州同知宋恩宦言:“凡菜、果、麻、苎、木棉之属,但可衣食善生者,督民广种,俾土无旷土。”[43]嘉靖初年,新都人、大学士杨廷和致仕回乡一路纪行,川北山区,“挑云水于上山兮,烧石田以为耕”;盐亭县一带,“瘠土几塆刚有麦,平林一望更无楸”,“云中石路依山转,涧外畲田趁水斜,刚到富村风景别,竹林松径是一家”;隆山一带,处处“溪田望如井”[44]。嘉靖时,张翰入蜀见到川东的情景,万县地区的商旅路径,“盘旋山谷中水田村舍之间”[45]。嘉靖十五年(1536)陆深为四川左布政使,见到成都情景:“雨多风少,故竹树皆修耸”,所谓“乔木如山,亦惟蜀为然”。成都城墙上,芙蓉树不多,“间栽有数株”,成都人家庭院多植楠木,有成行排列者,“楠木材巨而良,其枝叶森秀可玩”。成都也多杨柳树。黎州安抚司小厅内有一株大梨树,高9丈,围9尺,“州人取其枝以接果”[46]。看来梨树栽培的嫁接技术,已为黎州民族杂居地区人们所掌握。农业技术的传播,推动了民族地区经济的开发。
【注释】
[1]郭声波:《四川历史农业地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79、80页。
[2]永乐《泸州志》卷1。
[3]《明太祖实录》卷181。
[4]《明宣宗实录》卷66。
[5]《明英宗实录》卷30。
[6]《明英宗实录》卷36。
[7]同治《重修成都县志》16。(www.xing528.com)
[8]直至民国时期,政府定田赋,民间买卖田土,佃农佃田土耕种定押租,四川均以此法估算。解放后土改,第一次普遍拉线丈量每块田土。笔者亲自参加了这一工作。
[9]《明神宗实录》卷357。
[10]《明神宗实录》卷45。
[11]《明太祖实录》卷216。
[12]《新元史》卷174《李秉彝传》,嘉庆《四川通志》卷110。
[13]《元史》卷66《河渠志》。
[14]《元史》卷66《河渠志》。
[15]揭傒斯:《揭傒斯全集》卷7《大元敕赐修堰碑》。
[16]今宝瓶口以下分四流。1957年都江堰渠系调整,将外江金马河左岸取水的江安河移入。
[18]《明史》卷88《河渠志》。
[19]嘉靖《四川总志》;《明史》卷88《河渠志》。
[20]卢翊《灌县治水记》,万历《四川总志》卷27。
[21]明·陈鎏:《铁牛记》。
[22]明·陈文烛:《都江堰记》。
[23]《明史》卷88《河渠志》。
[24]嘉庆《长宁县志》卷17。
[25]周洪漠:《中江重建县厅记》,《全蜀艺文志》卷34。
[26]嘉庆《四川通志》卷110《政绩》。
[28]光绪《井研县志》卷4。
[29]玉米、甘薯已传入中国,但还未传入四川,参见李映发:《清代移民与玉米甘薯在四川的传播》,《中国农史》2003年第1期。
[30]《明史》卷78《食货志》。
[31]郭声波:《四川历史农业地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33页。
[32]参见李映发:《明代的棉花》,《历史知识》1980年第2期。
[33]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46引蔡宽夫语。
[34]《元史》卷167《张庭端传》。
[35]《明太祖实录》卷72。
[36]《明太宗实录》卷155。
[37]《明宣宗实录》卷52。
[38]《明太祖实录》卷254。
[39]《明英宗实录》卷113。
[40]《明孝宗实录》卷26。
[41]《元史》卷94《食货志》。
[42]陈全之:《蓬窗日录》卷1。
[43]《明英宗实录》卷60。
[44]刘琳校注本:《全蜀艺文志》卷2、卷16、卷19。
[45]张翰:《松窗梦语》卷2。
[46]陆深:《蜀都杂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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