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各种制度比较健全,吏治比较清正,在经营西南边疆的过程中也比较注意民族团结,所以明初的民族关系相对安定。中叶以后,情况逐渐变化,相互之间矛盾日深,以致事态不断扩大,终于兵连祸接,动乱频仍。
造成这种局势的原因,从明王朝方面分析,封建王朝官员的大汉族主义偏见、对少数民族的歧视是激化民族矛盾的一个重要因素。明初统治者采取羁縻政策,对少数民族首领较为尊重;但到中叶以后,封建王朝官员对待少数民族的立场发生巨大变化。正如当时了解西南边情的郭子章曾经指出,地方官员对待少数民族,往往是“虏使之,鬼遇之,犬羊谯诟之”。他指出,如以这种立场处理少数民族地区问题,“欲使其无蹢躅,得乎?”[166]加之明朝中叶以后,军卫制度日趋腐朽,军纪松懈,卫所官兵对少数民族的敲诈勒索与日俱增,稍不遂意,便挑起事端,大动干戈,这就引发了少数民族的不满情绪和反抗斗争。
另一方面,从明王朝的土司政策来审视,土司制度虽然在明代中期以前对西南部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曾经起过积极有益的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进步,这一制度本身所固有的积弊逐渐暴露出来,并日益成为社会发展的障碍。这主要表现在,土司统治这种特殊的地方政权形式带有浓厚的封建割据性,土司割据一方,违抗朝命,严重危及地方安定和明朝对边疆的统治。加之毗邻土司之间以及土司家族内部,因时常争夺土地、人口及争袭职位而互相仇杀,造成当地社会的动荡不安。而每当事态进一步恶化,明朝中央政府不得不直接出兵干预的时候,一场更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也就随之而来了。
万历年间的杨应龙之乱和天启、崇祯时的奢、安之乱便是两个明显的例证。
播州位于今贵州遵义一带,秦为夜郎之地,汉属牂牁,唐贞观中改播州。关于播州杨氏的族源,据传可以追溯在唐僖宗乾符初年,有太原人杨端应募起兵,助唐复城,挫败南诏,从此杨氏家族便世世代代据有播州(今贵州遵义)地区[167]。历五代,子孙世有其地。宋大观中,杨文贵纳土,置遵义军。元世祖授杨邦宪为宣慰使,赐其子汉英名赛因不花,封播国公。
洪武四年(1371)平蜀,遣使招谕。五年(1372),播州宣慰使杨铿内附,仍置播州宣慰使司,领安抚司二、长官司六,统田、张、袁、卢、谭、罗、吴七姓,势力强大。杨氏对内剥削土民,对外又多次帮助明王朝镇压其他少数民族,屡立战功,所以正德初年,明王朝破例任命土官杨斌为四川按察使。然而,另一方面,早在宣德、正统年间,杨铿之孙杨纲即私买土民,“阉割为火者,在家使唤”。景泰时,杨辉抢劫马湖土民杉木2000余块,私自运往南京价卖,得银1300余两。成化初,长官何庸病故,无子,族侄何熙庆捏称嫡出,杨辉又擅自拘集亲族,审取结状,上报四川都、布、按三司,助其冒袭长官职务。但是,从杨辉开始,杨氏家族内部也爆发了嫡庶之争,而且愈演愈烈。辉有子杨爱,又宠其庶子杨友,杨氏虽属土官,但汉文化程度很高,依照立嫡立长的惯例,职务应由杨爱承袭。杨辉为了使杨友能够顺利袭职,乃贿赂四川巡抚张瓒,于怀远故地另设安宁宣抚司,“冒以友任宣抚”。杨辉死后,杨爱、杨友兄弟之间互相攻杀,战祸长期不息。
嘉靖初,杨相又步其祖父杨辉的后尘,陷入嫡庶之争。由于杨相“宠庶子煦”,惹怒嫡子烈,杨烈之母张氏,“悍甚”,于是“与烈盗兵逐相”,迫使杨相外逃,最终客死水西。不意水西宣慰安万铨,欲借杨相之尸,“要挟水烟、天旺故地”,然后才答应还给杨相之尸。杨烈表面同意这一要求,但在归还相尸之后,却拒绝还地,于是播州遂与水西“搆难”,两大土司之间互相攻杀,战祸长达十年之久[168]。
万历初,杨烈之子杨应龙袭职。应龙骁勇善战,先后从征九丝、腻乃、杨柳沟等处,均受到明王朝的奖赏,因而居功骄纵,酷杀树威,使各族人民生活在屠刀之下。杨应龙的残暴统治不仅引起许多下级土官的不满,也使其家人内部矛盾一触即发。杨应龙宠爱小妻田雌凤,竟杀嫡妻张氏,并及其母,于是妻叔张时照与部属何恩、宋世臣上书控告应龙谋反。播州地介川黔两省,四川、贵州两省统治者对此早有察觉。万历十八年(1590),贵州巡抚论杨应龙凶恶诸事,“历数其二十大罪”。明朝政府遂令两省督抚进行会勘。当时播州属四川管辖,播州人不堪杨应龙的残暴统治,纷纷到重庆告状,贵州一方主剿而四川一方主抚。蜀中士大夫认为:“蜀三面邻播,属裔以什伯数,皆其弹压,且兵骁勇,数征调有功,剪除未为常策。”[169]朝议会勘时,杨应龙愿意赴蜀,而不愿赴黔。在朝廷会勘的过程中,地方官员视土司为奇货,经常勒索财物,中饱私囊,而今当杨应龙身陷法网、听人摆布时,这就更加有机可乘了。例如在会勘之时,先约日期,应龙按期到达,但“委官故迁延不行,度应龙且去,则猝至,以跋扈不服罪之,必得重贿乃已。以故应龙每赴勘,若就刑戮”[170]。
万历二十年(1592),重庆府将杨应龙拘至重庆问罪,恰逢倭寇侵朝,征兵天下。杨应龙为了脱身,诡称愿意统苗兵据关冲击,以求自赎。杨应龙被放回播州不久,朝廷诏其出兵。但当重庆府再次追究其罪时,杨应龙即拒不受命,使会勘无法继续进行。杨应龙回播州后,不思悔改,其行径更加跋扈,“所居饰以龙凤,僭拟至尊,令州人称己为千岁,子朝栋为后主”[171]。
在这种情况下,明王朝只好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仓促出师,但杨应龙早有准备,当明军行至娄山关时,很快被土兵包围,伤亡过半,无功而返。事后,明王朝决策阶层中,剿抚两派仍然争吵不休。“当是时,七姓惟恐龙出,得除罪;而四方亡命窜匿其间,又幸龙反,因以为利。”[172]万历二十四年(1596),形势骤然变化,经过多年准备的杨应龙骤然出兵焚劫草塘、余庆二司及兴隆、都匀各卫,并到处搜捕曾经检举过他的仇家,“戮其父母,淫其妻女”。万历二十五年(1597)五月,杨应龙借口“朝廷不容我,只得舍命出綦江”,打着“擒王剿叛”的旗号,公开发动反明武装叛乱。
图5-28 今日娄山关
杨应龙统率的二万土兵,号称六万,由播州兵分三路入川,一路由松坎至赶水(贵州赶水),一路出真州(贵州正安县东南),一路由杨应龙本人带领,出点脚坝,直至插营山。插营山距綦江县城约有30里,而綦江县则是出入播州的通道。六月三日,杨应龙进兵至赶水,另以一部兵力犯南川,“居民牛猪仓谷,皆为所有”。当时,四川全境处于一片惊惶之中。六月二十一日,叛军进攻綦江,城中新募兵不满3000。綦江城破,叛军“尽杀城中人,投尸蔽江,水为赤”[173]。叛军流劫江津及南川,临合江,直逼重庆。其时,另一支叛军侵入湖广四十八屯,阻塞驿站,切断了楚、黔两省的通道。
明王朝在得知杨应龙起兵叛乱后,急调四川巡抚李化龙前往镇压,并授以总督四川、湖广、贵州三省军事大权。在綦江县城破之时,叛军势力一度膨胀,据估计,其兵力达到14万之多。在明朝一时难以调集众多军队、筹集军队开支的情况下,巡抚李化龙为了稳定局势,在请求朝廷采取紧急措施的同时,不得不采取招抚策略,以便为最后的军事镇压作准备。早在杨应龙起兵叛乱时,贵州巡抚即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对与杨氏有“世姻”关系的水西土司安氏进行拉拢安抚工作,向安氏许愿说,在播州被平定后,朝廷将把杨氏占有的原属于水西所有的乌江600里地方归还,安氏为此答应,愿意出兵协助朝廷平播。这时,李化龙一面调兵,一面移文杨应龙,对他进行诘责和招抚,以便争取时间,“征调汉土诸兵,急为之备”。
万历二十八年(1600),李化龙移镇重庆,征兵大集。从陕西、甘肃、浙江、湖广、云南等省征调的军队不断开到川、贵,总兵力已达20多万,号称50万。同时筹集的钱粮军饷也已到位,平叛的条件日渐成熟。李化龙遂以二月十二日誓师,分八路进剿。每路约3万人,其中官军9000人,土司兵21000人,旗鼓甲仗森列,苗人大惊。(www.xing528.com)
李化龙军从四川境内出发,一出綦江,一出南川,一出合江,一出永宁,贵州方面的明军和土司军队则分别由乌江、沙溪和兴隆卫出发。湖广偏桥一路,又分为两翼挺进。杨应龙也勒兵数万,五道并出,但皆为土司兵所挫。在八路明军中,綦江路由总兵刘率领,首战告捷,于万历二十八年(1600)二月攻占楠木山、羊简台等地,南川路由总兵马孔英率领,于三月底进入娄山关,与刘军会合。五月,明军数路包围杨应龙的老巢海龙囤。海龙囤地方不过几里,此时杨应龙的兵力不足一万,坐困穷崖,六月五日夜,李化龙军攻破海龙囤,进退无据的杨应龙,“散金募死士拒战,无应者”[174],最后被迫自杀,明军取得全胜。
明军从出师至此,共计114天,分八路共斩叛军2万余人。播州杨氏从唐朝开始,共传29代,历800余年,至杨应龙而亡。明朝平定播州以后,决定将杨氏据有的播州地区改土归流,实行流官统治。明朝认为:“黔,瘠壤也,若乘此时,而割播地以附黔,则于蜀无损,于黔有裨……但尽属之黔,则地方千里,诸凡缔造,劳费尚多,亦黔所不能堪,因议设分二府,分属黔、蜀。”[175]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明朝分播州为两个府,属四川者曰遵义府,属贵州者曰平越府。分治后的播州行政区划遂一分为二:
属于四川统治的地方是:
播州白田坝,即播州遵义县故地,复为府治,并设县附属;
桐梓,川贵要道,复县;
仁怀,怀阳故地,复县;
真州,古珍州(今正安),复一州。
图5-29 川黔交界地区田园风光
属于贵州统治的地方是:
瓮水、重安,合设一县;
余庆、白泥,合设一县。
后来,直到127年后的清雍正五年(1727),四川所属的遵义府,包括所有属县在内这些地方,才改隶贵州,由贵州省管辖[176]。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