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吏治事件整顿成果

（宣统元年十月十六日呈）

一、汰冗员

湖北所辖厅州县缺仅六十有九，候补人员多至十数倍，而分发到省者且以岁至，佐班则又过之，除实任委署关卡局所差遣外，类皆无可位置。措资既窘，奔走钻营势所不免；气节既隳，谋略可想，是当随时查看。有所谓正途者，大都自考试来也，甄别复以文试过矣，通经致用乃为真儒。试之以事，才不才立见，实行汰老（衰迈不振者）、汰迂（不识时务者）、汰惰（不勤案牍者）之法，十得八九矣。有所谓检举议叙者，或人在此而案在彼，或甲宣劳而乙冒奖，事既不实，才焉足信？验其实迹，以课殿最，能者任之，伪者黜之，实行汰庸（才欠开展者）、汰巧（因事见好者）、汰滥（名实不符者）之法，而真才出矣。有所谓捐纳者，朝入赀而暮授职，贤不贤非所知也。抑其间岂无一二贤豪托赀即以自见，而品流既杂，钱神当道，既以开倖进之门，又以广苞苴之路，今即停止实官而移奖复滥，此又不捐之捐。若美其利而恶其人，何以服众？诚缓其任期，考其学行，量可而予，庶可补救前失，实行汰昏（不通文义者）、汰滑（专事应酬者）、汰浮（性情流荡者）之法，百不失一矣。今者部章既严定考成，法政又勤为讲学，试之不艺，教之不能，罢之复何足惜，正不必意存宽大、姑事优容，转使及老放归无以自存。盖一以善个人之退步，一以儆国家之官邪也。如是，则仕途清。

二、勤考核

品官到省，例须禀见，见后或朔望或牌期，又须谒见大宪。日接数十员，即强有力，日终必疲。疲则以不见辞，或数往或数十往不得一面，即得见，寥寥数语，此亦何由别其贤否？昔林文忠（则徐）之御下僚也，每见时设长案共治事。公亦自治，事竣公为折衷，若臧若否，期于至是。诚仿此法，预备一官禄，一省闲员多不过千百，督宪而下，藩学臬道府宪皆所统属，诚定时刻，各署先期牌示某日见某员，定以十数，正班六佐班四，见即不话寒暄，出公牍共判，六宪日各十员，依次轮见，一轮毕，一轮复始，日六十员，十日则六百员矣。冗员即多，月余当一无不见之人。一轮周则命胥吏总所判牍合校之，判之时派精于法律之员监之，所判牍另纸录案由署名其下。判后加批盖戳，彼此戒接谈，戒互观，务使真相毕现，年终则大加甄别，判事中者录用，其一年中判牍终不中理者放回，此亦淘汰冗员之一助也。如是则能员显。

三、祛夙累

宦气著人如瘟疫传染，恒积久而不能去。一人入官，全家变态，日用寻常渐即奢靡，侍儿倚门亲串接屦，来来之呼声震耳，施施之骄态逼人。一旦罢职乃各囊金而去，亏累则自受之。此私累也。至于在官藩牌一悬，报喜则例有重赏，谢委则各有门包，馈幕则礼有加敬，荐人则坐有干修，寿敬节敬依时不绝，接差送差其礼有加，差门因之遂得上下其手，冒报浮开，稽核稍严，则故颠倒其事，以犯其所敬，而为所敬者亦非餍其从者之欲，亦将报以是术以激怒而引隙。两两交迫，虽其悭亦不得不竭力以供，而此外之例差，过境之差徭，又纷至而沓来，应之不敢稍惜，甚或措办要差初许作正开消，后不准列入交代，若诳垫者然。此官累也。由前言之，固属己私，非长官所能代谋，而俭以率下，下亦何敢骄纵。此中之保全不少，抑或量缺肥瘠限其随官人数，彼亦可援以相谢，此一术也。由后言之，大官察吏奚乐有此，承顺效媚之人，便一己以累百官，且累之不已，后无所出，必至朘削百姓，又岂所忍为。诚申明乾隆四十六年革除陋规之禁令，上下内外一切弊端，悉予裁汰。违者榜示其名于外，以为众儆，庶人知羞恶，不敢再以媚献矣。如此则重累消。

四、定公费(www.xing528.com)

官有廉俸，按日月算给，意本至公。而实缺全领，署事半领：曰减平，曰减成，曰文员报效。除领费外，所得几何，诚不足以赡身家。所借以办公者，钱漕平余也，驿站马干也，田房税契也，土产杂税也。之数者，非取诸民，即窃诸公，又皆非分所应有。而钱漕改拆，驿站议裁，税契核实，杂税无常，此后更无所恃。近且新政励行，在在需款，计无所施，势不至于私征匿税不止。是非官之自出于贪婪，实不得不然耳。不若查清底缺，按其缺之大小，事之简繁，酌分上下中三等，以定其费之多寡。上缺酌视外国之头等知县加费若干，中缺酌视外国之二等知县加费若干，下缺酌视外国之三等、四等知县加费若干。费定后划清界限，某为官款，某为地方款，已定官款，地方不得剥削，已定地方款，官亦不得挪用。所有流滩津贴诸名目，概划于公费之外，另款开消。凡地方自筹之款，听其存案，上不得提，官不过问。如是则官视义外无可求之财，分内有应为之事，其心稍安，不更觊美缺矣。

五、专责任

州县为亲民之官，国家最为注意。钦颁州县事宜，剀切详明，责无旁贷。佐官不擅受，要案必亲理，例有明文。乃一二有司，或意晏安，或计在调剂，往往以重大案件委之所属。属员得此，如渴得饮，急思满喉，即签役以往，县差从之，齐声咆哮。在民一事已经两扰，而此来意在居奇，甲贿入则右甲，乙贿入则右乙，甲与乙两贿，则故模棱其语，以牒悬悬，求其实不得，转向其口探索，则不遑计事是非，但视所得多寡以为轻重，不惟信谳难成，而民财先已多耗矣。更有禀请帮审之问官，大约以讼繁难理为辞，上宪亦以为清理狱讼而推诿之。不知代人听断，事关印官处分，明者必先有所顾忌而不肯尽情，暗者以为与己无伤随意划分，最易于罪。有所出入，甚或侨居日久，于本地情形既习，劣绅差门暗相钩串，市恩鬻德，率以为常，遂置请者之付托而不顾。国家设官，所为何事，裁判须人，官将何为，不过兀坐欠伸，与二三幕友官亲斗拇战耳，打麻雀耳，坐卧上房与妻妾共谈笑耳，岂知署内嬉笑自若之时，正堂上百姓呼号无门之候。言念及此，可为寒心。诚时为申儆，严禁委讯，万一事难分身，亦须先将所委之员、所委之事，就近报告该管上司，有失则两罪之，庶稍知儆矣。（外更有各处之首县，例须请员帮审，本官专奔走，不时亲案牍。不知此官之设为民事耶，为差遣耶，久思不得其解。相沿既久，遂使各省有呈身之县令，名曰知县，应使知县事，所当顾名思义耳。）

六、禁积压

一邑词讼多不过百余，尚多旧案，按日亲阅，数日可了。上告下批，已成通例。然迟仅四日耳，或准或驳，尚可立待。若延至经旬，无论讼者需费孔多，阅时既久，扛帮者枝节旁生，牵累者群集插讼，事愈而不可解。书差承隙诡计百出，于是房索送稿之费，差诈催案之钱，官渔传词之利，一谳未讯，两家已破。案头所留之牍，守候者不知几人，差手所握之票，拖累者不知几时。一案积则一家穷，百案积则百家败。为民父母，胡使民至此极也。欲杜此弊，当使月报已结未结之案，并详具来控之日月。其逾日太久者，查无别故，即系有意延宕，择其尤者轻则记过，重则撤任。一月之间，按其案之多少与结案比较，能结案至十分之六七者记功，仅结三两案者，即行申饬。如匿案不报，经控议罚，庶延玩者有所戒惧。盖讼事为人民生计所关，早结一日之案，自少耗一日之财。保民之道，计无有急于此者，是在牧民者克自振作耳。又各衙陋习，往往俾昼作夜，日晡始起，傍晚传呼声达巷衢，堂内寂然。夜分张灯，官乃堂皇视事，庭燎高烧，必不能旁烛四隅，所谓以目听色听者何在？诚通饬改良：案不夜问，白昼时长，可以细究，案情不至恍惚，便一；官署内外及书役人等可以养息精神，有益卫生，便二；衙内及书役人家均可不费灯油，亦少度用，便三；讼民夜息，翌日可归，亦省讼费，便四。否则以积累之案，而欲以夜半了之，时促事烦，种种易生弊窦，无怪案牍日劳，愈积而愈多也。

上列数端关系于治安者甚大，故虽语近伤时，事嫌越俎，亦弗容已。盖惟朝廷望治情殷，督部堂延访念切，若不从此着手，即有伟论动听，嘉纳施行，恐将格于印官，终以一言而止。不揣冒昧，谨陈所见。是否有当，伏乞察核俯赐，酌夺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