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韩信：从恶少到大将

淮阴侯韩信是淮阴人。当初，他还是平民时，家中十分贫困，再加上品行也不好，因此，没资格被推选做地方上的小官，又不会做买卖来维生，于是就经常在熟人家里吃闲饭，很多人都讨厌他。好多次，他曾投靠下乡南昌亭长，一连吃了几个月的闲饭。亭长的妻子对他十分反感，于是想出一个计策，大清早就做好饭，在卧房里就把饭吃完了。等到吃饭的时候，韩信赶来却发现没有为他准备饭食。韩信也知道了他们的用意，十分恼怒，就和他们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了。

韩信穷困潦倒，就到城下去钓鱼，那儿有许多妇女在漂洗丝絮。有位大娘看到韩信饿得怪可怜的，就给他饭吃，她在那儿漂了数十天的絮，也就让韩信数十天有饭吃。韩信十分欣喜，对漂絮的大娘说道：“我一定要加倍地报答您！”大娘很生气地说：“大丈夫自己不能养活自己，我是可怜你，所以给你饭吃，难道是指望什么报答吗？”

淮阴的屠宰户里有个恶少欺侮韩信道：“你虽然又高又大，喜欢带刀佩剑，其实你骨子里却胆小如鼠！”他公然侮辱韩信说：“韩信，你如果不怕死，就用你的剑来刺我；若怕死的话，就从我的胯下钻过去！”韩信两只眼瞪着恶少，盯了半天，低下头弯下身子，从那恶少的胯下钻了过去。满街人都讥笑韩信，认为他胆小怕事。

后来项梁渡过淮水，韩信就带着佩剑去投奔项梁，在他的军队里，默默无闻。项梁兵败后，韩信便隶属于项羽，项羽就任命他做郎中。韩信曾多次向项羽献奇策，项羽都没有采纳，也不重用他。汉王刘邦入蜀时，韩信从楚军中逃出来投靠了汉王，但仍默默无闻。他担任粮仓管理员时，因为犯了法，被判决斩首，同案共犯十三人都已经被处决了，轮到韩信，韩信抬起头来，刚巧看见夏侯婴，就大声说道：“汉王不是要统一天下吗？为什么要杀掉壮士呢？”滕公夏侯婴听了他的话，感到惊讶，看他的相貌比较威武，不像是等闲之辈，于是就把他放了，免了死罪。和他一谈话，大为高兴，就报告刘邦，刘邦请他任治粟都尉，依旧没有重用他。

韩信多次跟萧何交谈，萧何赏识他是一个奇才。到达汉王的都城南郑时，军官们半路逃亡的有几十人。韩信心中暗想：萧何他们已经为我向汉王推举过多次，汉王都不重用我，算了吧！于是他也逃走了。萧何听说韩信逃了，也来不及向刘邦报告，就亲自去追赶韩信。有人就向刘邦报告说：“相国萧何也逃跑了！”刘邦大怒，如同失去了左右手。隔了一两天，萧何回来叩见刘邦，刘邦既生气又高兴，骂萧何道：“你为什么逃走？”萧何说：“臣怎么敢逃走呢？臣是去追回那逃走的人。”刘邦说：“你去追的人是谁？”萧何说：“韩信啊！”刘邦又骂道：“那些逃跑的军官多达几十个，你从来没去追过，却唯独去追韩信，骗人！”萧何说：“那些军官皆是平庸之辈，容易得到；至于像韩信这样的人，那是全国之中谁也比不上的！大王如果只想长期在汉中一带称王的话，那韩信确实是一无所用；如果真想夺天下，只有韩信可以同你商量军国大事！就看大王您怎样决定了！”汉王说：“我当然也想向东发展！怎么能够郁郁不乐地长久守在这儿呢？”萧何说：“大王如果计划一定要向东发展，争取天下，如能任用韩信，那么韩信就会留下；不能任用韩信，韩信终归会逃走的。”汉王说：“好吧，我就看在你的情面上，任用他做将领吧！”萧何说：“虽然你让他为将，但是韩信一定不肯留下！”汉王说：“那就派他做大将吧！”萧何说：“好极了！”于是汉王要把韩信叫来，拜他为大将。萧何说：“大王一向对人傲慢，不注重礼节，现在要拜人家做大将，好像叫个小孩儿似的，这就是韩信离去的原因啊！大王如果真要拜他为大将，就选个良辰吉日，沐浴斋戒，在广场上筑高台，举行拜大将的仪式，这样才可以！”汉王答应了这样办。那些将领们都非常高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将要被选中拜大将了！可是，等到拜大将时，发现原来是韩信！大家都觉得出乎意料。

漂母赠食

胯下之辱

韩信在接受了拜将典礼之后，刘邦方才坐下，对韩信说道：“萧相国屡次称赞将军的将才，请问将军有什么定国安邦的良策，可以向我讲一讲？”韩信谦虚了一下，接着就问汉王说：“现在您打算向东方争夺天下霸权，您的对手岂不就是项羽吗？”汉王说：“是的！”韩信说：“大王自己估量一下，在勇敢、凶狠、仁厚、兵力等方面与项羽相比，谁高谁下？”汉王半天没吭声，最后说：“不如项羽！”韩信拜了两拜，很赞佩地说道：“我韩信也认为大王是真的不如项羽。但是臣侍奉过他，让臣说一下项羽的为人：项羽一声怒吼，千人都吓得胆战腿软。但是他不能信任人，不能把重任交付给有能力的将领们。所以，这不过是普通人的血气之勇罢了。项羽待人，表面上是非常谦虚谨慎的，说话温和。当部下生了病，他同情病人的痛苦，甚至为他流泪，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们；但是等到部下立了功该封给爵位时，他在手中把玩刻好的印信，将棱角都磨圆了，也舍不得授给该封赏的人。这就是所谓妇人之仁。项羽目前虽然称霸天下，诸侯们都臣服于他，可是他没占据关中这个要地，却定都彭城，又违背义帝当时与天下诸侯所做的约定，而把他所亲近、喜爱的人都封为王，诸侯们个个不平。诸侯们看到项羽把义帝迁徙驱逐到偏远的江南，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国境内，把自己的国君逐走，然后挑一处好的地方自立为王了。凡是项王军队所到过的城邑，没有不横遭摧残毁灭的。所以天下人都非常怨恨，老百姓都不愿意归顺拥戴他，只是受胁迫于他的威势罢了！项羽虽然名义上是天下霸主，实质上已经失去了天下民心。所以说，他目前看来是很强大，但很快就会转向弱小！现在大王如果摒弃项王的做法，任用天下英武勇敢之人，天下哪里还会有你的对手？您把天下的大城小镇，分封给那些为您立功的臣子，那么还有什么人会不服从您呢？您率领正义之军，顺从将士东归还乡之心，向东进军，没有什么人可以抵抗！再加上那三位秦王本来都是秦的将领，带着秦国当地的子弟兵出来打仗，已经有好几年了，被杀死和逃跑的士兵不计其数；三位秦将又欺骗他们的部队以及将领们投降项羽，结果秦军走到新安，项羽用欺诈的手段，把秦国的降兵二十余万人活埋，只剩下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得以逃脱。秦地的父老兄弟们对这三个人真是恨之入骨。现在项羽勉强用威力胁迫着秦地人，把这三人分封在秦地为王，其实秦地的老百姓是不会爱戴这三个人的！您当初由东方进入秦的武关，一点儿也没有损害到秦地的子民，废除秦朝的苛刻刑法，跟秦地百姓约定，只颁布了三条法令！秦国的老百姓几乎没有一个不希望大王在秦地称王的。按照与诸侯的约定，大王应该在关中称王，关中的老百姓全都知道这件事，可是大王失掉应有的封爵，而被安排到汉中称汉王，秦地的老百姓无不怨恨项王。现在大王起兵向东，三秦的属地只要送一封文告就可以收服了，不必动一兵一卒！”汉王听了，十分高兴，自恨相见太晚。于是听从韩信的计策，布置众将所攻击的目标。

八月，刘邦起兵东进，从关北出陈仓，占领了秦国全部土地。汉二年，又引兵向东出函谷关，收服了魏王豹及河南王，韩王郑昌、殷王司马卬等也都归降汉王。四月，大兵到了楚都彭城，结果刘邦的军队打了个大败仗，撤军回去，韩信收集了一部分溃败的部队，和刘邦在荥阳地区会合，又攻击楚军，在京、索二地之间打败了楚军，因此楚军始终不能再向西进攻。

刘邦在彭城败退的时候，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就从汉王那儿逃走，向楚军投降。齐王、赵王他们也都背叛了汉王去与楚王和好。六月，魏王豹又请假回去探望母病，回到封地，也马上封锁了黄河渡口临晋关，断绝了汉军的退路，背叛刘邦与楚国谋和。刘邦进退两难，就派郦食其去劝说魏豹改投汉王，没有成功。这年八月，刘邦又任命韩信做左丞相，带兵去攻打魏国。魏王把重兵都布守在蒲坂一带，断绝了临晋关的通路，韩信就故意布置很多疑兵，陈列船只在临晋关黄河的对岸，故意做出要渡河的样子；而另外则派了精兵，暗中从夏阳附近用木制的瓮、罐偷偷地浮水过河，攻打魏的都城安邑。魏王豹没有防范，大为吃惊，带兵来迎击韩信，韩信俘虏了魏豹，平定了魏，改为河东郡。汉王立即又派遣张耳和韩信一起，带兵东去，转而向北攻打赵国和代国。闰九月，打败了代的部队，在阏与捉住了代相夏说。在韩信攻破魏国、收服代国后，汉王便派人来调走他的精锐部队，开往荥阳前线去抵抗楚兵。

韩信与张耳带着几万大军，想攻破太行山区的井陉关去攻打赵国，赵王歇和成安君陈馀听说刘邦的军队将要来攻打赵国，就把很多兵力聚集在井陉关的隘口，当时军容壮盛，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劝成安君道：“听说刘邦的将领韩信渡过西河，俘虏了魏王，捉了夏说，新近在阏与大战一场，死伤甚多！现在又派了个张耳做帮手，商议如何攻取赵国，这是一支趁着战胜的余威而离开本国远征的军队，锐不可当！我听兵家说：从千里之外运送粮饷来供给士兵食用，运输困难，士兵们没有不饥饿疲惫的。如果柴草也供应不上，要靠临时打柴来烧饭，军队不可能经常吃饱。现在井陉关的隘道非常狭隘，不能两辆兵车并行，不能使骑兵排成行列。在这样的隘道里行军几百里，在情势上而言，军队的粮饷，一定会落在部队的后面。希望您能暂时拨给我轻装部队三万人，从小路去拦截他们的粮草、军需补给等，您只要带着部队深掘战壕，高筑营垒，坚守阵地，不要出兵和他交战，他们就会落到想战不能、想退也不行的地步。我再带着骑兵截断他们的后路，使他们无法在野外抢到给养，不到十天工夫，韩信和张耳的头颅就可以挂在您的军营前了。希望您考虑臣的计策。否则，我们一定成为他们二人的俘虏。”成安君是一个迂腐不知变通的庸人，常常说：“只要是正义之师，作战时是用不着什么奇谋诡计的！”所以他回答说：“我听兵法这样说过：有多于敌人十倍的兵力，那么就包围他们；有多于敌人一倍的兵力，就可以和他较量一番。现在韩信的兵力口头上号称有几万，其实不过几千人罢了！竟然跋涉千里来攻打我们，必定是强弩之末了！现在这样的情势，我们反而回避而不去正面打击他；以后如果有比韩信更强大的敌人前来，我们将怎样去战胜他们呢？真的就照你所说的那样坚守营垒，不去战，那其他的诸侯们就会说我们胆怯、懦弱，就会轻易地来攻打我们了！”因而不接受广武君李左车的计策。

韩信派人在暗中探听消息，得知李左车的计策没有被成安君采纳，探子回来报知上情，韩信十分高兴，才敢大胆地带着部队向那狭长的隘路进军。在离井陉口三十里的地方，就停下大军安营扎寨。半夜里发出突袭的命令，选出两千轻骑兵，每人拿着一面红色的汉军旗，从小路上山，隐蔽在山上观察赵军，等候时机及号令。韩信特别告诫他们说：“赵军看到我军败退逃走，一定会倾全营之兵来追击我军，到那时你们快速地冲入赵军营地，把赵国的旗帜拔了，插上我汉军的旗帜。”又命令副将传令开饭，并告诉他们说：“今天在攻破了赵军之后，我们举行大宴会！”那些将领们都不敢相信，只好假意地答应说：“遵命！”韩信又对他的军官说：“赵军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扎下营寨，他们如果没有看到我军主将的旗鼓，就不会出来追赶我们的先遣部队，怕我们刚到山路险隘的通道口就退回来！”韩信于是派一万人做先头部队，开出营寨，面向着赵军，背向着河水，排开了阵势。赵军看到韩信军队排成这种只能前进、没有退路的绝阵，大笑不已。等到天大亮，韩信登上战车，插上大将旗号，架起战鼓，大击战鼓开出井陉口，于是赵军打开营门来迎击汉军，两军对峙交战了很久。韩信、张耳故意大败，丢旗弃鼓，退到排在水边的军阵之中。河边阵地的部队打开营门，让韩信等所带的人马进入阵地，又迅速回头迎战。赵军果然倾巢而出，大家争相掠夺汉军的旗鼓，追逐韩信、张耳。韩信和张耳已经和水边的部队会合，军士们个个奋勇争先，与敌死拼，一时间赵军也攻打不下。韩信事先派的两千轻骑兵正在等候赵军倾巢追逐韩信的败军，见他们果真全营出动，于是冲入赵军营垒，把赵国的旗帜都拔了，竖起了两千面汉军的旗帜。赵军见一时无法打败韩信背水作战的军队，当然也无法俘虏韩信、张耳，就决定收兵回营，可是回头一看，营帐上全是汉军的红色旗帜，众兵将大为惊恐，以为汉军已经虏获了赵王及他们的将领了，顿时大乱，纷纷逃跑，赵将虽然竭力制止奔逃，杀了好些人，但仍然控制不了局面。于是汉军两面夹攻，大破赵军，俘虏了大批赵军，在泜水边斩了成安君，活捉了赵王歇。

韩信看大局已经控制住了，于是传令众兵将，不可杀死广武君，如有人活捉了广武君，可以奖赏千金。命令传下去，就有人把广武君绑了送到韩信的帐内，韩信立刻给他松绑，请李左车面向东坐在主位上，自己向西坐在下位，待之以尊师之礼。

战事结束，诸将分别把敌人的首级、俘虏及战利品等呈献上来报功，完毕之后，都向韩信称贺。接着有人问韩信道：“兵法上说，布阵时应右边和背后背着山陵，左面和前面对着川泽，要背山临水，可是这一次将军却背水为阵，反其道而行，并且说等破了赵军大摆宴席，我们当时心中真是十分不信服，然而竟然打了胜仗，这是什么战术呢？”韩信说：“这个在兵法上是有的！只是诸君没有在意罢了！兵法上不是说‘必须把军队置于危险的死地，士兵才能奋勇作战，然后可以绝处逢生，死中求生’吗？况且我韩信并没有能得到平素受我训练而听我调度的将士，这就是俗语所谓：‘指挥街市平民去作战！’在如此情势之下，非把军队安排在绝地，使每个人都为了生存奋力作战，否则是无法取胜的。现在如果把这些将士安置在可以逃生的地方，他们就都逃走了，怎么还能够用他们作战制敌呢？”诸将听了，都十分佩服地说道：“好极了，将军的谋略，我们赶不上啊！”

于是韩信向广武君请教道：“在下想要向北攻打燕国，向东攻打齐国，您看应当如何才好呢？”广武君谦让地说：“我听人说，带着军队打了败仗的将领，不够资格来谈英勇；亡国的臣子，是不配参与谋划长治久安之计的。现在我已是败军之将、亡国的俘虏，怎么配得上跟您一道来商量国家大事呢？”韩信说：“在下也听说过：百里奚在虞国做官，而虞国亡国了；在秦国做相国，而秦国成为天下诸侯的霸主。并不是他在虞国愚笨，而服侍秦就聪敏起来了！主要是他的意见被秦国采用而不被虞国采用，虞君不听从他的意见，而秦君听从他的意见啊！假如当初成安君真的用了先生的计策，像我韩信这样的庸才，早已被您生擒活捉了；就是因为他不听从您的计策，所以我才有机会陪侍请教于您。”接着韩信又真诚地向李左车请教，说道：“在下完全听从您的计谋，希望您不要推辞！”广武君说：“我听人说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所以说，即使是狂妄无知的话，圣人也可以有选择地采纳。虽然我所献的计策不一定适合，不过我愿意献上愚见。成安君原本有百战百胜的计谋，然而一旦失算，部队在鄗城附近打了败仗，以致身死于泜水之滨。如今将军涉过西河，俘虏了魏王，在阏与捉住了夏说，一战便攻破了井陉隘道，不到一个上午打败了二十万赵军，杀了赵相成安君。将军名声威震四海，使得敌国的农夫们十分恐惧，都放下耕犁和锄头，只图眼前穿好些吃好些，侧着耳朵在等候着听您出兵的消息。像这些，都是将军您的优势啊！然而校尉们十分辛劳，士卒们已经十分疲乏，实在是很难叫他们再卖力作战了。现在将军您要率领这一身乏力竭的军队，去驻扎到燕国坚固的城下，要攻城作战，恐怕会僵持很久，而又没有力量攻下它。如此情势，若被敌方得知，您就会丧失主动权。日子拖得越久，那粮草一定就耗尽了。这时，连较弱的燕国也不能降服，而齐国一定会信心倍增，从而坚壁清野，固守国境。燕国和齐国与您的军队形成僵持局面，不能解决，那么刘邦和项羽的胜负，就很难把握了！像这些，是将军的劣势啊！我愚笨，认为您攻燕伐齐的打算是错的！善于用兵的人，不拿自己的短处去攻击别人的长处，而是利用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别人的短处。”韩信说：“那么我该怎样行动呢？”广武君回答说：“现在为您打算，不如卸甲收兵，镇守赵国，安抚百姓，存恤遗孤。百里之内的地区，每天都可以送来牛和酒，以宴请您的将士，犒赏您的兵卒。而后向北移军，把部队驻守到通往燕国的路上，摆出要攻打燕国的架势，接着派一个辩士，送一封信过去，向燕国显示您的长处，燕国一定不敢违抗。用威势把燕国降服了之后，再派说客向东去劝降齐国，齐国听到消息一定会降服的。即使有再聪明的人，也不知道如何替齐国出主意了。这样一来，便可图谋天下了！用兵之道，本来就有先声夺人，虚张声势，而后再采取实际行动的，这就是我所说的策略！”韩信听了，说道：“好极了！”就依广武君的计策，派人到燕国去，燕国听到了消息，立刻投降。于是韩信派人去报告刘邦，并且请立张耳做赵王，负责镇守赵国。刘邦答应了韩信的请求，就封张耳为赵王。

楚国好几次派遣部队渡河去攻打赵国，赵王张耳及韩信也就经常往来救援，行军途中顺势安定赵国的城邑，再派兵支援刘邦。楚军正把刘邦重重地围困在荥阳，情况十分危险，刘邦由南门逃出，向宛和叶之间奔去，与黥布会合，就同入成皋躲避，楚王又带着兵来围攻成皋。六月，刘邦逃出成皋，向东渡过黄河，单身一人跟夏侯婴急急地跑到张耳的驻地修武去。到达时，就住在客馆中。第二天一早，汉王自称是汉使，骑马直奔赵王的军营中。这时张耳和韩信还没起床，刘邦就在他们的卧室内，把他们的帅印和兵符都夺了过来，立刻用来召集各将领，并且调整了他们的职务。韩信和张耳起床之后，才知道刘邦已经来了，大为吃惊。刘邦夺了两人的军队指挥权，就派张耳守备赵地，拜韩信为赵相国，把赵国那些没有开到荥阳去的部队召集起来，叫韩信带去攻打齐国。(www.xing528.com)

韩信带着兵向东出发，到达平原县境黄河口，尚未渡河，听说刘邦派郦食其去游说齐国，已经劝降了齐国。韩信就想停止进军按兵不动，范阳籍辩士蒯通就劝说韩信道：“将军奉了诏命来攻打齐国，而汉王只不过派遣使臣去游说齐王，难道汉王有命令要你停止进军？怎能不前进呢？而且，郦食其只是一个游说之士，乘着一辆车，到处去显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动了齐国七十多处城池降汉；而将军率领着几万大军，一年多才攻下赵国的五十多城，做了几年的大将，反不如一个书呆子的功劳吗？”韩信认为蒯通说得对，于是听从了他的计策，就渡河往齐国出兵。这时齐国已经接受了郦食其的劝告，准备降汉，就挽留这位郦先生为他接风洗尘，撤除了对汉军的防卫守备。韩信的军队借此机会偷袭齐国的历下城，攻克后很快开到了齐国都城临菑。齐王田广以为郦食其欺骗了自己，就把郦食其给活活烹了，急忙逃往高密，又派人到楚国去求救。韩信已经平定了临菑，就带兵向东追赶田广，直追到高密的西境。这时楚王也派龙且为大将，率领人马，号称二十万，来救援齐国。

齐王田广和楚将龙且两军联合起来，准备攻打韩信，两军尚未交战，有人劝告龙且说：“汉兵深入齐境，情况不熟悉，一定奋力战斗，有锐不可当之势。齐楚之兵，在自家地面作战，因为恋着家室，容易产生厌战情绪。不如坚壁防守，然后叫齐王派他的亲信去招抚那些已经丢失的城邑。那些沦陷区的城邑，听说齐王还在，又有楚兵来救援，一定会反叛汉军。汉军远到两千里之外的异国，齐国的城邑又都背叛了汉军，汉军便没有地方得到粮草补给，不用作战就使汉兵投降了！”龙且说：“我生平很知道韩信的为人，他是很容易对付的！而且我的任务是来援救齐国的，如果不用作战就可降服韩信，那我还有什么功绩可言呢？现在我和汉军交战而战胜了韩信，说不定齐国一半的土地会封赏给我。为什么不战呢？”于是就挥兵出战，与韩信的部队在潍水之东和潍水之西，隔水排下阵势。韩信就在黑夜里派人做了一万多个袋子，盛满了砂石，堵住上流的河水，带着一半军队渡河，去袭击龙且，假装战败，回头撤退。龙且果然十分高兴地说：“我本来就知道韩信是个胆小鬼！”于是带兵渡河去追击韩信，韩信命令挖开堵塞河水的沙袋，河水倾泻而下，龙且的军队渡过来的，大半就回不去了！韩信立即下令猛烈反攻，杀死了龙且。龙且留在潍水东岸的军队都四处逃散，齐王田广也逃跑了。韩信就追赶残兵败将，一直追到城阳，把楚军全部俘虏了。

汉四年，韩信将齐国全部降服，就派人去向刘邦请求道：“齐人狡诈善变，意外的变故很多，是个屡降屡叛的国家，南面又和楚国相邻，如果不设立一个代理王来管制它，那齐国的情势是不稳定的。希望让我来暂代齐王之位，这对当前局势是有帮助的！”在当时，楚王项羽正把刘邦围困在荥阳，战局十分严峻，刘邦的情势十分危急！韩信派的人到达汉营，刘邦打开信件一看，勃然大怒，骂道：“我被围困在这儿，日夜盼望你来帮我打退敌兵！你倒要自立为王呢！”张良、陈平在一旁暗中踩了一下刘邦的脚，贴着刘邦的耳边小声说道：“我们汉军正处在不利的情势之下，难道还能阻止韩信称王吗？不如就趁此机会封他为齐王，好好地待他，叫他自己设法好好地守住齐国，不这样，恐怕就要发生变乱。”刘邦听后也醒悟过来了，将计就计，接着又骂道：“大丈夫既然平定诸侯，要做就做真王才对，干什么请求做代理王呢？”就立刻派张良去封韩信为齐王，并征调他的部队来攻打楚国。

楚国已经丧失一员大将龙且，项羽也有些惊慌，就派盱眙人武涉去游说齐王韩信道：“天下人受秦的暴政压制已经很长时间了！大家一同约好合力攻打秦王朝。目前秦朝已经破灭了，大家根据功劳分割土地，各自称王，这样还可以使将士们得到休息。现在刘邦又兴兵向东，来侵夺别人所分的土地，已经消灭了封在秦地的三王。又带了部队出函谷关，并联合众诸侯的兵力，向东攻打楚国。若不全部并吞天下诸侯，汉王是不肯罢休的，他是这样不知足，贪心之至！而且刘邦这个人不守信义，他的性命有好几次掉在项王手掌中，项王都可怜他而放他一条生路。谁知道他一逃脱就忘恩负义，又来攻击项王，他是这样一个不可亲近、不可信赖的无赖。现在您虽然自以为跟刘邦有深厚的交情，替他尽力打仗，恐怕终究会被他擒拿的。您之所以能够保存性命到今天，主要是因为项王还活着的缘故啊！目前究竟天下大势属于汉王还是楚王，这举足轻重的关键就在您的取舍了。您如果归附西边，那就是汉王胜；如果归附东边，那就是项王胜。如果项王今天被消灭，那么紧接着就轮到您了。您和项王本来就有老关系，何不跟楚国联合起来对付刘邦呢？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可三分天下称王了吗？现在您放弃这个机会，归附刘邦而攻打楚王，作为一个聪明人，原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韩信听了这番话，拒不接受，说道：“我在项王那儿做事，官位不过是个拿着戟、担任警卫的楚宫武官，进言也不肯听，献策也不被采用，所以才背弃楚国而投奔汉。汉王让我掌上将军的印信，给了我好几万部队，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把他吃的食物赏赐我，听从我的话，采用我的计策，所以我才能够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他对我十分亲近信任，我如果背叛他，这是不义，即使死了，我也不会改变心意，希望您替我辞谢项王的美意。”

说客武涉走了之后，齐国人蒯通也洞悉目前天下大势，举足轻重的关键操在韩信手中，想要用一个奇妙的计策来感动他，就用他曾经学的相人术来劝说韩信，他说道：“在下学过相人术，懂得相法。”韩信说：“先生根据什么给人看相？”蒯通回答说：“一个人的贵贱，在于看骨骼的形象；忧喜，观察他的脸色；成败，要看他的性情，对事情有无决断力。用这三个条件来综合看相，保证万无一失！”韩信说：“好极了，先生请您相相我怎么样？”蒯通回答说：“希望您叫身边的人退下，我好单独跟您谈。”韩信说：“身边的人都退了，您开始相吧！”蒯通说：“从您的面相来看，您将来不过封侯，而且还会遭到生命危险；从您的脊背来看，将来真是贵不可言。”韩信问道：“这话怎么说？”蒯通说：“天下的英雄豪杰们刚刚起兵反秦时，只要有人自立为王，登高一呼，天下的有志之士全都聚合到一处来了，多得像云兴雾涌，像鱼鳞那样密集，快得像火之乱飞，风之疾起；在那个时候，大家所忧虑的是如何消灭暴秦罢了！现在的情况，是楚王与汉王双方在争夺天下，使得天下那些无辜的老百姓陷入水火之中，父毙子亡，尸骨抛弃在荒野，不计其数。楚国人从彭城起义，到处战斗，无往不利，把汉王围困在荥阳，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席卷大部分土地，军威震动天下。然而他们的军队在京与索二地之间，无法动弹，阻于成皋西部山区而不能向前推进，已经三年了！汉王率领了几十万部队，占据了巩地和洛阳，仗着山区和河谷的复杂地形来抵抗楚兵，一天进攻好几次，却毫无进展，常常打败仗，无法自救，以致有荥阳之败仗，在成皋的受伤，就逃到宛城和叶县之间，这就是智无所用其智，勇无所乘其勇的窘境了！将士的锐气被山区的险隘所挫阻，内部又粮食空虚，老百姓因为长期陷于战争，故精疲力竭，怨声载道，日夜盼望战争早日停止，因为他们已经到了没有归宿的地步。照我的估量，在这种情势之下，如果不是天下最圣明的人，就一定不能平息这天下的大祸患。目前刘、项两王的命运，就掌握在您的手上，您如果替汉王出力，那就是汉王的胜利；如果帮助楚王，那就是楚王取胜。我现在愿意把内心的真意披露给您，披肝沥胆，以诚相告，说出我的不成熟的意见，就怕您不采取。如果真正能够接受我的计策，最好的办法，不如与双方都保持良好关系，不帮任何一方去消灭对方，让他们都存在下去，您便可以跟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立，这样一来，刘、项双方谁都不敢先动手。至于您，可凭借您的贤德，拥有最好的武装部队，占领着强大的齐国，牵制着燕国和赵国，再出兵去收复刘、项双方兵力薄弱之地，牵制他们的后方，顺合民愿，出兵向西，去为百姓们请命，阻止楚、汉之争斗。那天下人就会闻风响应，谁敢不听从您的意见？然后分割大国的地盘，把强国的势力削弱，用来分封已经失去土地的各国诸侯。各诸侯恢复国土后，都会感恩并归服于您。据守齐国故地，进而占据胶河、泗水流域等地，用恩德来安抚诸侯，对他们礼遇谦让，那天下的君王们，一定相率来到您齐国朝拜了！我听古人说：‘天赐给你，你不接受，反会受到祸患；时机来了你不去行动，反会受到灾难。’希望您深思熟虑这件事。”

韩信说道：“汉王待我十分友好，把他的车给我乘，把他的衣服给我穿，把他的食物给我吃。我听古人说，乘过人家车子的人，要给人家分担患难；穿人家衣服的人，应该给人家分担忧虑；吃人家饭的人，就得替人家卖命。我怎么可以图谋私利而违背道义呢！”蒯通说道：“您自以为和刘邦友善，想要帮助刘邦创建基业，我私下以为您错了！想当初常山王张耳和成安君陈馀，为布衣时彼此结为生死之交，后来因为张黡、陈泽事件，两人就变成了仇敌一样。常山王背叛项王，捧着项王使者项婴的头逃走，而归顺到刘邦麾下。刘邦就借了他的部队，向东进军，在泜水之南杀掉了成安君。这样的交情，终于被天下人耻笑。这两个人的相交，可以说是天下最深厚的友情了，可是终了弄得彼此互相残杀，这是什么原因呢？毛病就出在彼此贪心不足，而且人心是变幻莫测的。现在您要用忠信之道来和刘邦相交，势必不可能比陈馀、张耳二人的交情深吧，而你与汉王间的事情恐怕要比陈泽、张黡事件重大得多。所以臣认为您过分相信刘邦不会加害您，这也是错了！以前大夫文种和范蠡使已亡的越国复国，使勾践重新称霸于诸侯，结果等到功成名就，一个身死，另一个逃亡。野兽已经捕捉完了，而接着就该烹杀猎狗了！至于以交朋友的情感而言，那就不如张耳和陈馀之间的深厚；从忠诚信义来说，最多也不过像大夫文种、范蠡服侍于勾践。这两类人，可以供你看清人情世故了，希望您多多考虑。而且我听古人说：勇猛、谋略若震动了君王，那就有生命危险了，而功劳、业绩超过天下所有的人达到极点就无法获得赏赐了。现在让我来报报您的功绩吧：您渡过西河，俘虏了魏王，活擒了夏说，带着兵攻下井陉，杀了成安君，攻打赵国，威胁了燕国，平定了齐国，向南摧毁了楚国二十万大军，又向东杀了楚将龙且，西向汉王报捷，这就是前面所说的功绩第一，天下无人可与您相比，而且谋略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超出您了。现在您拥有震动主子的威势，拥有无法赏赐的功绩。您去归附楚，楚人不会信赖你；去助汉，汉人又怕你。您挟着这样的情势往哪儿去呢？至于从情势上看，您毕竟还居于臣子的地位，但您却有使君王感到不安的威势，您的声誉，已经是天下第一，我真为您感到危险。”韩信辞谢说道：“先生请您别说了，让我考虑考虑吧！”

过了几天之后，蒯通又劝告韩信：“一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人，定能预先见到征兆；遇事能反复考虑，才能抓住成败的关键时机。听取错误的意见，或做了错误的决定而能够长久安全不发生问题的，好像是从没有过的！如果一个人善于听取意见而没有失误，旁人的闲言碎语是无法迷惑他的！如果一个人考虑问题不会本末倒置而能轻重得宜，旁人的花言巧语是无法搅乱他的！如果一个人随遇而安，甘心情愿做人家的奴仆杂役，就会失掉掌握君权的机遇！留恋满足于微薄俸禄的人，就不会得到为卿做相的地位。所以聪明人应该当机立断，遇事迟疑不决，一定会坏事！对于鸡毛蒜皮的小事深思熟虑，就遗忘了天下大事。如果一个人的智慧足以预知事情的变化，而因为决心不够，迟迟不做的话，这是一切事情失败的祸根。常言道：猛虎因犹疑不决而被人擒获，反不如马蜂、蝎子敢于放刺；千里马局促不前，反不如劣马能够稳步前进；即使勇敢得像孟贲，如果犹疑不前，还不如一个庸夫能够达到目的；即使有舜、禹一般的智慧，但闭口不言，还不如又聋又哑的人用手势比画的效果好。这都是说明贵在行动。功业不容易开创却容易失败，时机是很难遇到但很容易丧失的。机会，失去了是不会再来的了！希望您仔细考虑它吧！”韩信犹疑不定，不忍心背叛汉王，又想到自己立了这么多功，汉王终究不会把自己的齐国夺去的，于是拒绝了蒯通的建议。蒯通看到说不动韩信，怕此事被人发觉，那就有杀身之祸了，就装疯冒充巫者以避祸。

汉王在固陵被项王围困了，于是听取张良的计策，征召齐王韩信，韩信于是带兵到垓下来解救。项羽被打败了之后，刘邦趁韩信毫无准备之时，夺去了他的军权。汉王五年正月，改封齐王韩信为楚王，都城在下邳。

韩信来到自己的封国，召见当年给他饭吃的漂母，赐给她千金。又找到了下乡县南昌亭长，赐给他一百钱，对亭长说道：“您是个没有见识的人啊！做好事有始无终。”又把那位侮辱过自己、命令他从胯下钻过去的人，任命为楚国的中尉，并且告诉他的部将们说：“这位是壮士，当他侮辱我的时候，我难道不能杀了他吗？杀他又没什么道理，所以我当时就忍了下来，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项王从前的一员将领名叫钟离眛，一直逃亡在外，家住在伊庐县，一向跟韩信交情不错。项王死后，他就投奔了韩信。汉王很记恨钟离眛，听说他在楚国，就下令叫楚国捉拿钟离眛。那时韩信刚回到封国，到所属的县邑去巡视时，进进出出都用部队戒严。汉王六年，有人上书说楚王韩信造反。汉高祖采用了陈平的计策，声称要到各诸侯封地去巡视。南方有个云梦泽，高祖派使臣通知各诸侯到陈地相会，告诉他们说：“我要到云梦地区去游玩。”其实暗地里要捉拿韩信，可是韩信一点儿也不晓得内情。高祖将要抵达楚国边境时，韩信觉得不对，要发兵造反，但又觉得自己是无罪的，想要亲自去见皇上，又怕被捉去，就有人劝说韩信道：“您把钟离眛杀了，带着他的头去见皇上，皇上一定很高兴，那就没祸患了！”韩信就约了钟离眛来，商议公事，钟离眛说道：“汉王之所以不来攻打楚国，因为有我钟离眛在您这儿，如果要把我杀了，自动去讨好刘邦，我今天死了，您也会紧跟着送命的。”于是就破口大骂韩信道：“你不是一个讲仁义道德的君子！”终于拔剑自刎了。韩信提着钟离眛的人头，到陈地去朝见高祖。皇上叫武士们把韩信捆绑起来，装载在后面一辆车上。韩信说道：“果真像人家说的：狡黠的兔子死了，会捉兔子的猎狗也就要被烹杀啦！高飞的鸟射完了，那张良弓也就收起来了！敌人被消灭了，谋臣也就被杀了！如今天下太平了，我难道真该被烹杀了吗？”皇上说道：“有人告你谋反！”于是用刑具把韩信锁缚起来，到达洛阳，赦免了韩信的罪，封他为淮阴侯。

韩信知道汉王对自己的才能又怕又恨，常常借口生病不上朝，也不随从出行。韩信从此以后，日夜怨恨，闷闷不乐，常常为跟周勃、灌婴之类的人地位相等而感到羞耻。韩信有一次去拜访将军樊哙，樊哙卑躬屈膝，恭迎恭送，口称臣子，说道：“大王竟肯幸临臣家，真是臣的光荣！”韩信走出了门，笑道：“我这一辈子，竟然和樊哙这样的人处于同一地位！”皇上和韩信闲聊时曾经谈论到将领们的本领，评说他们各有不同，高低不一。皇上问道：“以我的才能，能带多少兵？”韩信回道：“陛下最多不超过十万人！”皇上问道：“带兵的事对你来说怎样呢？”韩信说：“臣是兵越多越好。”皇上笑道：“既然是越多越好，为什么还会被我捉住呢？”韩信说道：“陛下您不善于带兵，但擅长驾驭将领。这就是韩信被陛下捉住的原因。而且陛下这种才能是天生的，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陈豨被封为巨鹿郡的郡守，到淮阴侯那儿去辞行，淮阴侯拉着他的手，支开左右侍候的人，跟他在院子里闲谈，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你可以跟我谈些知心话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陈豨说道：“一切听将军的吩咐！”淮阴侯说道：“你现在去镇守的地方，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而且你又是皇上亲信宠幸的臣子。如果第一批人说你造反了，皇上一定不会相信；第二批人来告你造反，皇上就会起疑心了；第三批人来告你造反，皇上一定会恼羞成怒，亲自带兵征讨。我和你互为内应，从京城里起兵，天下大事便可成功了。”陈豨一向知道韩信是能用兵带将的，相信他的计谋，说：“一定遵奉您的指示！”汉十年，陈豨果真造反了。皇上亲自带兵前去平乱，韩信假称有病，不随高祖出征，暗地里派人到陈豨那里送信说：“只管发兵打仗，我会从这儿帮助你！”韩信就和家将们策划，黑夜里假传圣旨，释放那些被没入官府的囚徒和罚劳役的犯人，想要领着这批人来偷袭吕后和太子刘盈。一切部署妥当了，就等候陈豨方面的消息。韩信家的一个门客得罪了韩信，韩信便将他关押起来想要杀掉。那个门客的弟弟就向吕后上书告发，吕后接到密报，想召来韩信，又怕韩信的党羽太多，不能制服，就找了萧相国来商议。于是派一个人假装是从皇上那里来，说是陈豨已经被高祖捉住杀了，所有在朝的列侯、群臣都要进宫朝贺。萧相国欺骗韩信道：“您即使生病了，也要强打精神进宫去向吕后道贺。”韩信来到后宫，吕后预先埋伏的武士立刻把韩信绑了起来，就在长乐宫的悬钟室中，把韩信杀了。韩信临斩的时候，说道：“我后悔没有采纳蒯通的计谋，现在竟为妇人所骗，这岂不是天意吗？”于是诛杀了韩信三族。

高祖平定了陈豨，班师回朝，到达京城，见韩信已经被杀了，心中又高兴又怜悯，问道：“韩信临死的时候，又说了些什么话？”吕后说道：“韩信说，后悔当初没能采纳蒯通的计策。”高祖说道：“蒯通，是齐国一位有名的辩士啊！”于是下诏命给齐国缉拿蒯通，很快蒯通被捉来了，皇上说道：“是你教唆淮阴侯造反的？”蒯通回答说：“是的！的确是我教唆他造反的，可是这小子不听从我的计策，所以才落得今天的下场，被夷灭了三族；如果那小子听了我的话，陛下您又如何杀得了他呢？”皇上生气道：“把他给我丢到锅里烹了！”蒯通道：“啊呀，您烹了我那可是冤枉呀！”皇上问道：“你挑唆韩信谋反，烹了你还有什么冤枉的？”蒯通回说：“当秦王朝的法度败坏、政权解体时，崤山以东地区纷纷揭竿而起，各国豪杰并起，有志之士都像群鸦般聚集在一起。秦王失去帝位，天下的人共同追逐秦朝已失去的帝位，于是才能高人一等、行动迅捷的人，先得到了帝位。盗跖所养的狗，见到了古之贤君尧就狂吠，并不是因为尧不仁。而狗吠的原因是尧不是它的主人！在那个时候，臣心目中只有韩信一个，根本不知道陛下您。而且普天之下，磨快成器、手执利刃想要做陛下您所做事业的人多得很，大家都想当皇帝，只是，他们的能力不足罢了！难道您能把他们全部烹杀了吗？”高祖下令道：“放了他吧！”于是就赦免了蒯通的罪。

太史公说道：我到淮阴去，那里的人对我说，韩信还是个平民的时候，就显现出他的志向、抱负和一般人不同。他的母亲死了，穷得没有钱来安葬，然而他却到处去寻求又高又宽敞的坟地，以便日后在那坟地旁边可以安顿万户人家。我去看了他母亲的坟地，果真像人们所说的。假如韩信学一些圣贤的谦让之道，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不矜夸自己的才能，那他对汉家的功勋，真可以与周公、召公、姜太公这些人媲美了，子子孙孙都可以一直享受香火的祭祀了。可他却不朝这方面去努力，而在天下安定后，阴谋叛乱，遭到灭族的灾祸，不也是应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