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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玄武门之变:上召建成责灵州都督杨师道杨文起兵天策府

时间:2023-08-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上召建成责之,流可达志于巂州[4]。太子舍人[4]徐师謩劝之据城举兵;詹事主簿[5]赵弘智劝之贬损车服,屏从者,诣上谢罪,建成乃诣仁智宫。颖至庆州[10],以情告之,文斡遂举兵反。上遣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击之[11]。两人来到豳州的时候,上报发生变故,告发太子指使杨文起兵,让杨文与自己内外呼应。房玄龄以淹多狡数,恐其教导建成,益为世民不利,乃言于世民,引入天策府。

唐纪玄武门之变:上召建成责灵州都督杨师道杨文起兵天策府

初,齐王元吉劝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1],曰:“当为兄手刃之!”世民从上幸元吉第,元吉伏护军[2]宇文宝于寝内,欲刺世民;建成性颇仁厚,遽止之。元吉愠曰:“为兄计耳,于我何有!”

【注释】

[1]齐王元吉劝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唐高祖李渊有四子,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早逝,四子元吉。建成被立为太子,和齐王元吉关系友善。

[2]护军:唐初秦王府和齐王府各置左右六府护军,武职。

【译文】

当初,齐王李元吉劝说太子李建成除去秦王李世民,他说:“我自当替哥哥亲手将他杀掉!”李世民随从高祖前往李元吉的府第,李元吉将护军宇文宝埋伏在寝室里面,准备刺杀李世民,李建成生性颇为仁爱宽厚,连忙制止了他。李元吉恼怒地说:“我这是为哥哥着想,对我有什么好处?”

建成擅募长安四方骁勇二千余人为东宫卫士,分屯左、右长林[1],号长林兵。又密使右虞侯率可达志从燕王李艺发幽州突骑三百[2],置东宫诸坊,欲以补东宫长上[3],为人所告。上召建成责之,流可达志于巂州[4]

【注释】

[1]屯:驻军防守。左、右长林:长林门,太极宫东宫的宫门。

[2]右虞侯:东宫官属,掌警卫伺查。突骑:精锐骑兵

[3]长(cháng)上:武官名。唐时九品,其职为守边和宿卫宫禁。

[4]巂(xī)州:今四川西昌地区。

【译文】

李建成擅自招募长安及各地的骁勇之士两千多人,充当东宫卫士,让他们分别在东宫左右长林门驻扎下来,号称长林兵。李建成还暗中让右虞侯率可达志从燕王李艺那里征发幽州骁勇精锐的骑兵三百人,将他们安置在东宫东面的各个坊市中,准备用他们来补充在东宫担任警卫的低级军官,结果被人告发。于是,高祖把李建成叫去责备了一番,将可达志流放到巂州去了。

杨文斡尝宿卫东宫,建成与之亲厚,私使募壮士送长安。上将幸仁智宫,命建成居守,世民、元吉皆从。建成使元吉就图[1]世民,曰:“安危之计,决在今岁!”又使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以甲遗文斡[2]。二人至豳州,上变,告太子使文斡举兵,使表里相应;又有宁州人杜凤举亦诣宫言状。上怒,托他事,手诏召建成,令诣行在[3]。建成惧,不敢赴。太子舍人[4]徐师謩劝之据城举兵;詹事主簿[5]赵弘智劝之贬损车服,屏从者,诣上谢罪,建成乃诣仁智宫。未至六十里,悉留其官属于毛鸿宾堡[6],以十余骑往见上,叩头谢罪,奋身自掷[7],几至于绝。上怒不解,是夜,置之幕下,饲以麦饭,使殿中监[8]陈福防守,遣司农卿[9]宇文颖驰召文斡。颖至庆州[10],以情告之,文斡遂举兵反。上遣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击之[11]

【注释】

[1]图:图谋。

[2]郎将:武官名。秦置,主宿卫、车骑。校尉:为武散官低品官号。

[3]行在:皇帝所在的地方。

[4]太子舍人:东宫属官,掌文书

[5]詹事主簿:东宫属官,类似于秘书官。

[6]毛鸿宾堡:今陕西淳化西。

[7]奋身自掷:以头碰地,表示自责之意。

[8]殿中监:殿中省长官,多以皇帝之亲戚、贵臣担任,掌管皇帝生活起居之事。

[9]司农卿:官名,掌国家仓廪。

[10]庆州:今甘肃庆阳。

[11]左武卫将军:唐代十二卫中之一。灵州:治所在今宁夏灵武。都督:军事长官。

【译文】

杨文曾经在东宫担任警卫,李建成亲近并厚待他,私下里让他募集勇士,送往长安。高祖准备前往仁智宫,命令李建成留守京城,李世民与李元吉一起随行。李建成让李元吉乘机图谋除掉李世民,他说:“无论我们的打算是平安无事还是面临危险,都要在今年决定下来。”李建成又指使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将盔甲赠给杨文。两人来到豳州的时候,上报发生变故,告发太子指使杨文起兵,让杨文与自己内外呼应。还有一位宁州人杜凤举也前往仁智宫讲了这一情形。高祖大怒,借口别的事情,以亲笔诏书传召李建成,让他前往仁智宫。李建成心中害怕,不敢前去。太子舍人徐师謩劝他占据京城,发兵起事;詹事主簿赵弘智劝他免去太子的车驾章服,屏除随从人员,到高祖那里去承认罪责。于是,李建成决定前往仁智宫。还没有走完六十里的路程,李建成便将所属官员全部留在北魏毛鸿宾遗留下来的堡栅中,带领十多个人骑马前去觐见皇帝,向皇帝伏地叩头,承认罪责,把身子猛然用力撞了出去,弄得几乎晕死过去。但是,高祖的怒气仍然没有消除。这一天夜里,高祖将他安顿在帐篷里,给他麦饭充饥,让殿中监陈福看守着他,派遣司农卿宇文颖速去传召杨文。宇文颖来到庆州,将情况告诉了杨文。于是,杨文起兵造反。高祖派遣左武卫将军钱九陇和灵州都督杨师道进击杨文。

甲子,上召秦王世民谋之,世民曰:“文斡竖子,敢为狂逆,计府僚已应擒戮;若不尔,正应遣一将讨之耳。”上曰:“不然。文斡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诛其子,当封建成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苟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

【译文】

甲子(二十六日),高祖传召秦王李世民商量此事。李世民说:“杨文这小子竟敢做这种狂妄叛逆的勾当,想来他幕府的僚属应当已经将他擒获并杀掉了;如果不是这样,就应当派遣一员将领去讨伐他。”高祖说:“不能这样,杨文的事情牵联着建成,恐怕响应他的人为数众多。你最好亲自前往,回来以后,我便将你立为太子。我不愿意效法隋文帝去诛杀自己的儿子,届时就把李建成封为蜀王。蜀中兵力薄弱,如果以后他能够侍奉你,你应该保全他的性命;如果他不肯侍奉你,你要捉拿他也容易一些啊!”

上以仁智宫在山中,恐盗兵猝发,夜,帅宿卫南出山外,行数十里,东宫官属将卒继至者,皆令三十人为队,分兵围守之。明日,复还仁智宫。

【译文】

仁智宫建造在山中,高祖担心盗兵突然发难,便连夜率领担任警卫的军队从南面走出山来。走了数十里地的时候,太子东宫所属的官员相继到来,高祖让大家一概以三十人为一队,分派军队包围、看守着他们。第二天,高祖才又返回仁智宫。

世民既行,元吉与妃嫔更迭为建成请,封德彝复为之营解于外,上意遂变,复遣建成还京师居守。惟责以兄弟不睦,归罪于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天策兵曹参军杜淹[1],并流于巂州。挺,冲之子也。初,洛阳既平,杜淹久不得调,欲求事建成。房玄龄以淹多狡数,恐其教导建成,益为世民不利,乃言于世民,引入天策府。

【注释】

[1]太子中允:东宫属官。王珪:贞观名臣。天策兵曹参军:秦王的天策上将府属官。

【译文】

李世民出发以后,李元吉与嫔妃轮番替李建成讲情,封德彝又在外朝设法解救李建成。于是,高祖改变了原意,又让李建成回去驻守京城。高祖只以兄弟关系不睦责备他,将罪责推给了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和天策兵曹参军杜淹,将他们一并流放到了巂州。韦挺是韦冲的儿子。当初,洛阳平定以后,杜淹长时间没有得到升迁,打算谋求侍奉李建成。房玄龄认为杜淹狡诈的招数很多,担心他会教唆李建成,越发对李世民不利,便向李世民进言,将杜淹推荐到天策府任职。

上校猎城南,太子、秦、齐王皆从,上命三子驰射角胜[1]。建成有胡马,肥壮而喜蹶[2],以授世民曰:“此马甚骏,能超数丈涧。弟善骑,试乘之。”世民乘以逐鹿,马蹶,世民跃立于数步之外,马起,复乘之,如是者三,顾谓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见杀,死生有命,庸何伤乎?”建成闻之,因令妃嫔谮[3]之于上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4]!”上大怒,先召建成、元吉,然后召世民入,责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世民免冠顿首,请下法司案验。上怒不解,会有司奏突厥入寇,上乃改容,劳勉世民,命之冠带,与谋突厥。闰月,己未,诏世民、元吉将兵出豳州以御突厥,上饯之于兰池。上每有寇盗,辄命世民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

【注释】

[1]角胜:争胜负。

[2]蹶(jué):颠覆。

[3]谮(zèn):无中生有地说人坏话。

[4]浪死:徒然死去,白白送死。

【译文】

高祖在京城南面设场围猎,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都随同前往,高祖让这三个儿子骑马射猎,角逐胜负。李建成有一匹胡马,膘肥体壮,但是喜欢将人甩下来,李建成将这匹胡马交给李世民说:“这匹马跑得很快,能够越过几丈宽的涧水。弟弟善于骑马,骑上它试一试吧。”李世民骑着这匹胡马追逐野鹿,胡马忽然尥起后蹶,李世民跃身而起,跳到数步以外立定,胡马站起来以后,李世民便再次骑到这匹马上,这样连续发生了三次。李世民回过头来看着宇文士及说:“他打算借助这匹胡马杀害我,但是生死是命运主宰着的,难道他能够伤害我什么吗?”李建成听到此言,让嫔妃向高祖诬陷李世民说:“秦王自称‘上天授命于我,正要让我去当天下之主,怎么会白白死去呢?’”高祖非常生气,先将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叫来,然后又把李世民叫来,责备他说:“谁是天子,自然会有上天授命于他,不是人的智力所能够谋求的。你谋求帝位怎么这般急切呢?”李世民摘去王冠,伏地叩头,请求将自己交付执法部门调查证实,高祖仍然怒气不息。适逢有关部门奏称突厥前来侵扰,高祖这才改变了生气的脸色,转而劝勉李世民,让他戴上王冠,系好腰带,与他商议对付突厥的办法。闰七月,己未(二十一日),高祖颁诏命令李世民与李元吉率领兵马由豳州进发,前去抵御突厥,在兰池为他们饯行。每当发生敌情,高祖总是命令李世民前去讨伐敌人,但在战事平息以后,高祖对李世民的猜疑却越发严重了。

(武德九年)秦王世民既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有隙,以洛阳形胜之地,恐一朝有变,欲出保之,乃以行台工部尚书大雅镇洛阳,遣秦府车骑将军荥阳张亮将左右王保等千余人之洛阳,阴结纳山东豪杰以俟变,多出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谋不轨,下吏考验;亮终无言,乃释之,使还洛阳。

【译文】

武德九年(626),秦王李世民与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结下嫌隙以后,认为洛阳地势优越便利,担心有一天会发生变故,打算离京防守此地,所以就让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镇守洛阳,派秦王府车骑将军荥阳人张亮率领亲信王保等一千多人前往洛阳,暗中结交山东的杰出人士,等待时势的变化,拿出大量的金银布帛,任凭他们使用。李元吉告发张亮图谋不轨,张亮被交付审讯。张亮到底不发一言,朝廷便释放了他,让他返回洛阳。

建成夜召世民,饮酒而鸩之,世民暴[1]心痛,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2]扶之还西宫。上幸西宫,问世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能饮,自今无得复夜饮!”因谓世民曰:“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为嗣,汝固辞;且建成年长,为嗣日久,吾不忍夺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处京邑,必有纷竞,当遣汝还行台[3],居洛阳,自陕以东皆王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4]。”世民涕泣,辞以不欲远离膝下。上曰:“天下一家,东、西两都,道路甚迩[5]。吾思汝即往,毋烦悲也。”将行,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若至洛阳,有土地甲兵,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耳,取之易矣。”乃密令数人上封事[6],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又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说上。上意遂移,事复中止。

【注释】

[1]暴:突然而猛烈。

[2]淮安王神通:高祖李渊的堂弟。

[3]行台:台省在外者称行台。魏晋始有之,为出征时随其所驻之地设立的代表中央的政务机构,北朝后期,称尚书大行台,设置官属无异于中央,自成行政系统。唐贞观以后渐废。

[4]汉梁孝王故事:汉梁孝王是汉景帝的同母弟,准许他建天子旌旗。

[5]迩:近。

[6]封事:密封的奏章。

【译文】

李建成在夜间叫来李世民,与他饮酒,用经过鸩羽浸泡的毒酒毒害他,酒后,李世民突然心脏痛楚,吐了几升血,淮安王李神通搀扶着他返回西宫。高祖来到西宫,询问李世民的病情,命令李建成说:“秦王平素不善于饮酒,从今以后,你不能够再与他夜间饮酒。”高祖因而对李世民说:“第一个提出反隋的谋略,消灭平定国内的敌人,这都是你的功劳。我打算将你立为继承人,你却坚决推辞掉了。而且,建成年纪最大,作为继承人,为时已久,我也不忍心削去他的权力啊!我看你们兄弟似乎难以相容,你们一起住在京城里面,肯定要发生纷争,我应当派你返回行台,让你留居洛阳,陕州以东的广大地区都由你主持。我还要让你设置天子的旌旗,一如汉梁孝王开创的先例。”李世民哭泣着,以不愿意远离高祖膝下为理由,表示推辞。高祖说:“天下都是一家。东都和西都两地,路程很近,只要我想念你,便可动身前去,你不用烦恼悲伤。”李世民准备出发的时候,李建成和李元吉一起商议说:“如果秦王到了洛阳,拥有土地与军队,便再也不能够控制了。不如将他留在长安,这样他就只是一个寻常人而已,捉取他也就容易了。”于是,他们暗中让好几个人以密封的奏章上奏皇帝,声称:“秦王身边的人们得知秦王前往洛阳的消息以后,无不欢喜雀跃。察看李世民的意向,恐怕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还指使高祖宠信的官员以秦王去留的得失利弊来劝说高祖,高祖便改变了主意,秦王前往洛阳的事情又半途搁置了。

建成、元吉与后宫日夜谮诉世民于上,上信之,将罪世民。陈叔达谏曰:“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刚烈,若加挫抑,恐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密请杀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元吉曰:“秦王初平东都,顾望不还,散钱帛以树私恩,又违敕命,非反而何?但应速杀,何患无辞?”上不应。

【译文】

李建成、李元吉与后宫的嫔妃日夜不停地向高祖诬陷李世民,高祖信以为真,便准备惩治李世民。陈叔达进谏说:“秦王为全国立下了巨大的功劳,是不能够废黜的。况且,他性情刚烈,倘若加以折辱贬斥,恐怕经受不住内心的忧伤愤郁,一旦染上难以测知的疾病,陛下后悔还来得及吗?”于是,高祖没有处罚李世民。李元吉暗中请求杀掉秦王李世民,高祖说:“他立下了平定天下的功劳,而他犯罪的事实并不显著,用什么做借口呢?”李元吉说:“秦王刚刚平定东都洛阳的时候,观望形势,不肯返回,散发钱财布帛,以便树立个人的恩德,又违背陛下的命令,不是造反,又是什么?只应该赶紧将他杀掉,何必担心找不到借口?”高祖没有回答他。

秦府僚属皆忧惧不知所出。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谓比部郎中长孙无忌曰[1]“今嫌隙已成,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乃实社稷之忧;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2]以安家国。存亡之机,间不容发,正在今日!”无忌曰:“吾怀此久矣,不敢发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谨当白之。”乃入言世民。世民召玄龄谋之,玄龄曰:“大王功盖天地,当承大业;今日忧危,乃天赞也,愿大王勿疑!”乃与府属杜如晦[3]共劝世民诛建成、元吉。

【注释】

[1]行台考功郎中:秦府属官,吏部官员,掌官员考核事宜。房玄龄:唐初名相。比部郎中:刑部所属四司之一的比部司官,掌稽核簿籍。长孙无忌:先世为鲜卑拓跋氏,后改为长孙氏,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内兄,文德顺圣皇后的哥哥。

[2]周公之事:西周时,成王年幼,辅政的周公旦诛杀叛乱的管叔、蔡叔等诸侯,安定天下。

[3]杜如晦:出身于西北望族,唐初名相。

【译文】

秦王府所属的官员人人忧虑,个个恐惧,不知所措。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对比部郎中长孙无忌说:“现在仇怨已经造成,一旦祸患暗发,岂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实际上国家的存亡都成问题。不如劝说秦王采取周公平定管叔与蔡叔的行动,以便安定皇室与国家。存亡之际,间不容发,就在今天!”长孙无忌说:“我有这一想法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只是不敢讲出口来。现在您说的这一席话,正好符合我的心愿。请让我为您禀告秦王。”于是,长孙无忌进去告诉了李世民。李世民传召房玄龄计议此事,房玄龄说:“大王的功劳足以遮盖天地,应当继承皇帝的伟大勋业。现在局势危急,正是上天在帮助大王啊!希望大王不要疑惑不定了。”于是,房玄龄与秦王府属杜如晦共同劝说李世民诛杀李建成与李元吉。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1],并以书招之曰:“愿迂长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敬德辞曰:“敬德,蓬户瓮牖[2]之人,遭隋末乱离,久沦逆地[3],罪不容诛。秦王赐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藩邸,唯当杀身以为报;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若私交殿下,乃是贰心,徇利忘忠[4],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与之绝。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遗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阴计,岂非良策!不然,祸将及公。”既而元吉使壮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开重门,安卧不动,刺客屡至其庭,终不敢入。元吉乃谮敬德于上,下诏狱讯治,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又谮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5],出为康州[6]刺史。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知节以死不去,愿早决计。”又以金帛诱右二护军段志玄,志玄不从。建成谓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惮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皆谮之于上而逐之。

【注释】

[1]左二副护军:和下文的左一马军总管、右二护军等相似,都是唐初王府的武职官员。尉迟敬德:唐初著名大将。

[2]蓬户瓮牖(wèng yǒu):指贫穷人家。蓬户,用蓬草编成的门户。瓮牖,用破瓮做的窗户。

[3]久沦逆地:指尉迟敬德在降唐之前曾经跟随刘武周。(www.xing528.com)

[4]徇利忘忠:即见利忘义。

[5]程知节:唐初名将。

[6]康州:今甘肃成县。

【译文】

由于秦王府拥有许多骁勇的将领,李建成与李元吉打算引诱他们为己所用,便暗中将一车金银器物赠送给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并且写信招揽他说:“希望得到您的屈驾眷顾,以便加深我们之间的布衣之交。”尉迟敬德推辞说:“我是出身贫苦的小民,遇到隋朝末年战乱不息、百姓流亡的时局,长期沦落在抗拒朝廷的境地里,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秦王赐给我再生的恩典,现在我又在秦王府为官,只应当以死报答秦王。我没有为殿下立过尺寸之功,不敢凭空接受殿下如此丰厚的赏赐。倘若我私自与殿下交往,就是对秦王怀有二心,就是因贪图财利而忘掉忠义,殿下要这种人又有什么用处呢?”李建成大怒,便与他断绝了往来。尉迟敬德将此事告诉了李世民,李世民说:“您的心就像山岳那样坚实牢靠,即使他赠送给您的金子堆积得顶住了北斗星,我知道您的心还是不会动摇的。他赠给您什么,您就接受什么,这又有什么值得猜疑的呢?况且,这样做能够了解他的阴谋,难道不是一个上好的计策吗?否则,祸事就将降临到您的头上了。”不久,李元吉指使勇士在夜间刺杀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得知这一消息以后,将层层门户敞开,自己安然躺着不动,刺客屡次来到他的院子,终究没敢进屋。于是,李元吉向高祖诬陷尉迟敬德,将尉迟敬德关进奉诏命特设的监狱里审问处治,准备将他杀掉,由于李世民再三请求,尉迟敬德才得以不死。李元吉又诬陷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高祖将他外放为康州刺史。程知节对李世民说:“大王的辅佐之臣快走光了,大王自身又怎么能够长久呢?我誓死不离开京城,希望大王及早将计策决定下来。”李元吉又用金银布帛引诱右二护军段志玄,段志玄不肯从命。李建成对李元吉说:“在秦王府有智谋才略的人物中,值得畏惧的是房玄龄和杜如晦。”李建成与李元吉又向高祖诬陷他们二人,使他们遭到斥逐。

世民腹心唯长孙无忌尚在府中,与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左候车骑将军三水侯君集及尉迟敬德等[1],日夜劝世民诛建成、元吉。世民犹豫未决,问于灵州大都督李靖,靖辞;问于行军总管李世勣[2],世勣辞;世民由是重二人。

【注释】

[1]治中:官名,为州刺史的助理。三水:今陕西旬邑北。侯君集:唐朝名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2]行军总管:武官名。唐初在各州设总管,在边镇和大州设大总管,均为地方军政长官,后恢复都督名称,但统兵出征的将帅仍称为总管。李世勣:本姓徐,入唐后赐姓李,后避唐太宗讳,单名绩。唐初名将。

【译文】

李世民的亲信只剩下长孙无忌还留在秦王府中,长孙无忌与他的舅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左侯车骑将军三水人侯君集以及尉迟敬德等人,夜以继日地劝说李世民诛讨李建成和李元吉,李世民犹豫不决。李世民向灵州大都督李靖问计,李靖推辞了;又向行军总管李世勣问计,李世勣也推辞了。从此,李世民便器重他们二人了。

会突厥郁射设[1]将数万骑屯河南,入塞,围乌城[2],建成荐元吉代世民督诸军北征;上从之,命元吉督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救乌城。元吉请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与之偕行,简阅秦王帐下精锐之士以益元吉军。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3]:“太子语齐王:‘今汝得秦王骁将精兵,拥数万之众,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于幕下,奏云暴卒,主上宜无不信。吾当使人进说,令授吾国事。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世民以晊言告长孙无忌等,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世民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朝夕,欲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谁不爱其死!今众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王犹晏然[4]不以为忧,大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将窜身[5]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无忌曰:“不从敬德之言,事今败矣。敬德等必不为王有,无忌亦当相随而去,不能复事大王矣!”世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弃,公更图之。”敬德曰:“王今处事有疑,非智也;临难不决,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余人,在外者今已入宫,擐甲执兵[6],事势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注释】

[1]郁射设:阿史那郁射设,突厥将领。

[2]乌城:今陕西定边南。

[3]率更丞:官名,为太子属官,率更令下属。晊:音zhì。

[4]晏然:安定的样子。

[5]窜身:藏身。窜,躲藏。

[6]擐(huàn)甲:穿上甲胄,贯甲。执兵:手执武器。

【译文】

适逢突厥郁射设带领数万骑兵驻扎在黄河以南,进入边塞,包围乌城,李建成便推荐李元吉代替李世民督率各军北征突厥。高祖听从了他的建议,命令李元吉督率右武卫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等人前去援救乌城。李元吉请求让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以及秦王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等人与自己一同前往,检阅并挑选秦王军中精悍勇锐的将士,来增强李元吉的军队。率更丞王晊秘密禀告李世民说:“太子对齐王说:‘现在,你已经得到秦王骁勇的将领和精悍的士兵,拥有数万人马了。我与秦王在昆明池为你饯行,让勇士就在帐幕里拉杀秦王,上奏时就说他暴病身亡,皇上该不会不相信。我自当让人进言申说,使皇上将国家事务交给我。尉迟敬德等人被你掌握以后,应该将他们悉数活埋,有谁敢不服呢?’”李世民将王晊的话告诉了长孙无忌等人,长孙无忌等人劝说李世民在事发以前设法对付他们。李世民叹息着说:“骨肉相互残杀,是古往今来的大丑事。我诚然知道祸事即将来临,但我打算在祸事发动以后,再仗义讨伐他们,这不也是可以的吗?”尉迟敬德说:“人之常情,有谁能够舍得死去?现在大家誓死拥戴大王,这是上天所授。祸患随时会发动,大王却仍旧态度安然,不为此事担忧。即使大王把自己看得很轻,又怎么对得起宗庙社稷呢?如果大王不肯采用我的主张,我就准备逃身荒野了。我是不能够留在大王身边,拱手任人宰割的!”长孙无忌说:“如果大王不肯听从尉迟敬德的主张,事情现在便没有指望了。尉迟敬德等人肯定不会再追随大王,我也应当跟着他们离开大王,不能够再侍奉大王了!”李世民说:“我讲的意见也不能够完全舍弃,您再计议一下吧。”尉迟敬德说:“如今大王处理事情犹豫不定,这是不明智的;面临危难,不能决断,这是不果敢的。况且,大王平时畜养的八百多名勇士,凡是在外面的,现在已经进入宫中,他们穿好衣甲,握着兵器,起事的形势已经形成,大王怎么能够制止得住呢?”

世民访之府僚,皆曰:“齐王凶戾,终不肯事其兄。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齐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1],何所不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以大王之贤,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2]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世民犹未决,众曰:“大王以舜为何如人?”曰:“圣人也。”众曰:“使舜浚[3]井不出,则为井中之泥;涂廪不下,则为廪上之灰,安能泽被天下,法施后世乎!是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4],盖所存者大故也。”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取龟投地,曰:“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于是定计。

【注释】

[1]厌(yàn):满足。

[2]徇:无原则地顺从。

[3]浚:疏通,挖深。文中所举的都是关于舜遭受父亲和弟弟迫害的事例。

[4]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儒家讲究的孝道,父亲生气了要打人,儿子应该逆来顺受,但是如果父亲大怒,可能会致儿子于死地时,儿子就应该先行逃跑。以免真的被打死,陷父亲于不义不慈之地。

【译文】

李世民就此事征求秦王府僚属的意见,大家都说:“齐王凶恶乖张,是终究不愿意侍奉自己的兄长的。近来听说护军薛实曾经对齐王说:‘大王的名字,合起来可以成为一个唐字,看来大王终究是要主持大唐的祭祀的。’齐王欢喜地说:‘只要能够除去秦王,捉拿太子就易如反掌了。’李元吉与太子谋划作乱还没有成功,就已经有了捉拿太子的心思。作乱的心思没个满足,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假使这两个人如愿以偿了,恐怕天下就不再归大唐所有。凭着大王的贤能,捉拿这两个人就像拾取地上的草芥一般容易,怎么能够为了信守平常人的节操,而忘记了国家大计呢?”李世民仍然没有做出决定。大家说:“大王认为虞舜是什么样的人呢?”李世民说:“是圣人。”大家说:“假如虞舜在疏浚水井的时候没有躲过父亲与哥哥在上面填土的毒手,他便化为井中的泥土了;假如他在涂饰粮仓的时候没有逃过父亲和哥哥在下面放火的毒手,他便化为粮仓上的灰烬了,还怎么能够使自己恩泽遍及天下,法度流传后世呢?所以,虞舜在遭到父亲用小棍棒笞打的时候便忍受了,在遭到父亲用大棍棒笞打的时候便逃走了,这恐怕是因为虞舜心里所想的是大事啊。”李世民让人卜算是否应该采取行动,恰好秦王幕府的僚属张公谨从外面进来,便将龟甲拿过来扔在地上说:“占卜是为了决定疑难之事的,现在事情并无疑难,还占卜什么呢?如果卜算的结果是不吉利的,难道就能够不采取行动了吗?”于是,大家便定下了采取行动的计划。

世民令无忌密召房玄龄等,曰:“敕旨不听复事王;今若私谒,必坐死,不敢奉教。”世民怒,谓敬德曰:“玄龄、如晦岂叛我邪?”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观之,若无来心,可断其首以来。”敬德往,与无忌共谕之曰:“王已决计,公宜速入共谋之。吾属四人,不可群行道中。”乃令玄龄、如晦著道士服,与无忌俱入,敬德自他道亦至。

【译文】

李世民让长孙无忌秘密地将房玄龄等人召来,房玄龄等人说:“敕书的旨意是不允许我们大家再侍奉秦王的。如果我们现在私下去谒见秦王,肯定要因此获罪致死,因此我们不敢接受秦王的教令!”李世民生气地对尉迟敬德说:“房玄龄与杜如晦难道要背叛我吗?”他摘下佩刀交给尉迟敬德说:“您前去察看一下情况,如果他们没有前来的意思,您可以砍下他们的头颅,带着回来见我。”尉迟敬德前去,与长孙无忌一起对房玄龄等人说:“秦王已经将采取行动的办法决定下来了,您们最好赶紧前去秦王府共同计议大事。我们这四个人,不能够在街道上同行。”于是房玄龄与杜如晦穿上道士的服装,与长孙无忌一同进入秦王府,尉迟敬德由别的道路也来到了秦王府。

己未,太白复经天。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上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且曰:“臣于兄弟无丝毫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1]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上省[2]之,愕然,报曰:“明当鞫问[3],汝宜早参。”

【注释】

[1]世充、建德:王世充、窦建德,都是唐朝建立时的对手,为李世民所平定。

[2]省(xǐng):知觉。

[3]鞫(jū)问:审讯。

【译文】

己未(初三),金星再次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傅奕秘密上奏说:“金星出现在秦地的分野上,这是秦王应当拥有天下的征兆。”高祖将傅奕的密状交给了李世民。此时,李世民暗中奏陈李建成与李元吉淫乱后宫嫔妃,并且说:“我丝毫也没有对不起哥哥与弟弟的地方,现在他们却打算杀死我,似乎是要为王世充和窦建德报仇。如今我含冤而死,永远离开父皇,魂魄回到地下,如果见到王世充等人,实在感到羞耻!”高祖望着李世民,惊讶不已,回答说:“明天就审问此事,你最好及早前来朝参。”

庚申,世民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于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世民表意,驰语建成。建成召元吉谋之,元吉曰:“宜勒[1]宫府兵,托疾不朝,以观形势。”建成曰:“兵备已严,当与弟入参,自问消息。”乃俱入,趣玄武门。上时已召裴寂、萧璃、陈叔达等,欲按其事。

【注释】

[1]勒(lè):统率,率领。

【译文】

庚申(初四),李世民率领长孙无忌等人入朝,将兵力埋伏在玄武门。张婕妤暗中得知了李世民上表的大意,急忙前去告诉李建成。李建成将李元吉叫来商议此事,李元吉说:“我们应当统率好东宫与齐王府中的军队,托称有病,不去上朝,以便观察形势。”李建成说:“军队的防备已很严密了,我与你应当入朝参见,亲自打听消息。”于是,二人一起入朝,向着玄武门走来。当时,高祖已经将裴寂、萧璃、陈叔达等人召集前来,准备查验这件事情了。

建成、元吉至临湖殿,觉变,即跋马东归宫府。世民从而呼之,元吉张弓射世民,再三不彀[1],世民射建成,杀之。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左右射元吉坠马。世民马逸入林下,为木枝所絓[2],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敬德跃马叱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翊卫车骑将军冯翊冯立闻建成死,叹曰:“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难乎!”乃与副护军薛万彻、屈咥直府左车骑万年谢叔方帅东宫、齐府精兵二千驰趣玄武门。张公谨多力,独闭关以拒之,不得入。云麾将军敬君弘掌宿卫后,屯玄武门,挺身出战,所亲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观变,俟兵集,成列而战,未晚也。”君弘不从,与中郎将吕世衡大呼而进,皆死之。君弘,显俊之曾孙也。守门兵与万彻等力战良久,万彻鼓噪欲攻秦府,将士大惧;尉迟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遂溃,万彻与数十骑亡入终南山。冯立既杀敬君弘,谓其徒曰:“亦足以少报太子矣!”遂解兵,逃于野。

【注释】

[1]彀(gòu):将弓拉满。

[2]絓(guà):牵绊,勾住。

【译文】

李建成与李元吉来到临湖殿的时候,察觉到发生了变故,立即勒转马头,准备向东返回东宫和齐王府。李世民跟在后面招呼他们,李元吉拉开弓射李世民,一连两三次,都没有将弓拉满,李世民射向李建成,将他射死了。尉迟敬德带领骑兵七十人相继赶到,他身边的将士将李元吉射下马来。李世民的坐骑奔入树林,被树枝挂住,倒在地上,不能起来。李元吉迅速赶到,夺过弓来,准备掐死李世民,尉迟敬德跃马奔来大声呵斥他。李元吉打算步行前往武德殿,尉迟敬德追着射他,将他射死了。翊卫车骑将军冯翊、冯立得知李建成死去消息以后,叹息说:“难道人家活着时能够蒙受人家的恩惠,人家一死便逃避人家的祸难吗?”于是,他与副护军薛万彻、屈直府左车骑万年人谢叔方率领东宫和齐王府的精锐兵马两千人,急驰玄武门。张公谨臂力过人,他独自关闭了大门,士兵无法进入。云麾将军敬君弘掌管着宿卫军,驻扎在玄武门。他挺身而起,准备出战,与他亲近的人阻止他说:“事情未见分晓,姑且慢慢观察事态的发展变化,等到兵力集合起来,结成阵列再出战,也是为时不晚的啊。”敬君弘不肯听从,便与中郎将吕世衡大声呼喊着奔向前去,结果全部战死。把守玄武门的士兵与薛万彻等人奋力交战,持续了很长时间,薛万彻擂着鼓,呼喊着,准备进攻秦王府,将士们大为恐惧。这时,尉迟敬德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颅,给薛万彻等人看,东宫和齐王府的人马因而溃散,薛万彻与骑兵数十人逃进终南山。冯立杀死敬君弘以后,对手下人说:“这也足够略微报答太子了。”于是,他丢掉兵器,落荒而逃。

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迟敬德入宿卫,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惊,问曰:“今日乱者谁邪?卿来此何为?”对曰:“秦王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当如之何?”萧璃、陈叔达曰:“建成、元吉本不预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1],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2]也。”时宿卫及秦府兵与二宫左右战犹未已,敬德请降手敕,令诸军并受秦王处分,上从之。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自东上閤门出宣敕,众然后定。上又使黄门侍郎裴矩至东宫晓谕诸将卒,皆罢散。上乃召世民,抚之曰:“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李世民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

【注释】

[1]元良:太子的代称。

[2]夙(sù)心:本心,一贯的想法。

【译文】

高祖正在海池划船。李世民让尉迟敬德入宫担任警卫,尉迟敬德身披铠甲,手握长矛,径直来到高祖所在的地方。高祖极为震惊,便问他说:“今天作乱的人是谁呀?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尉迟敬德回答说:“由于太子和齐王作乱,秦王起兵诛杀了他们。秦王担心惊动陛下,便派我担任警卫。”高祖对裴寂等人说:“不料今天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你们认为应当怎么办呢?”萧璃和陈叔达说:“李建成与李元吉原来就没有参与举义反隋的谋议,又没有为天下立下功劳。他们嫉妒秦王功勋大,威望高,便一起策划邪恶的阴谋。现在,秦王已经声讨并诛杀了他们,秦王的功绩布满天下,我国疆域以内的人们都诚心归向于他。如果陛下能够决定立他为太子,将国家政务交托给他,就不会再发生事端了。”高祖说:“好!这也正是我平素的心愿啊。”当时,宿卫军和秦王府的兵马与东宫和齐王府的亲信交战还没有停止,尉迟敬德请求高祖颁布亲笔敕令,命令各军一律接受秦王的处置,高祖听从了他的建议。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由东上阁门出来宣布敕令,大家便安定下来。高祖又让黄门侍郎裴矩前往东宫开导各个将士,将士们便都散开。于是,高祖传召李世民前来,抚慰他说:“近些日子以来,我几乎出现了曾母误听曾参杀人而丢开织具逃走的疑惑。”李世民跪了下来,伏在高祖的胸前,长时间地放声痛哭。

建成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元吉子梁郡王承业、渔阳王承鸾、普安王承奖、江夏王承裕、义阳王承度,皆坐诛,仍绝属籍。

【译文】

李建成的儿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李元吉的儿子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等人都获罪被杀,还在宗室的名册上除去他们的名字。

初,建成许元吉以正位之后,立为太弟,故元吉为之尽死。诸将欲尽诛建成、元吉左右百余人,籍没[1]其家,尉迟敬德固争曰:“罪在二凶,既伏其诛;若及支党,非所以求安也。”乃止。是日,下诏赦天下。凶逆之罪,止于建成、元吉,自余党与,一无所问。其僧、尼、道士、女冠并宜依旧。国家庶事,皆取秦王处分。

【注释】

[1]籍没:登记并没收家产。

【译文】

当初,李建成答应李元吉在自己即位以后,将他立为皇太弟,所以李元吉为李建成拼死效力。各位将领准备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一百多名亲信全部诛杀,将他们的家产没收官府,尉迟敬德再三争辩说:“罪过都在两个元凶身上,他们已经受到死刑的处罚了。倘若还要牵连他们的党羽,就不是谋求安定的做法了!”于是各位将领停止追杀下去。当天,高祖颁诏赦免天下罪囚,叛逆的罪名只加给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对其余的党羽,一概不加追究。僧人、尼姑和男女道士都应当依照原先颁布的诏令处理。国家的各项政务,全部听候秦王的处置。

癸亥,立世民为皇太子。又诏:“自今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闻奏。”

【译文】

癸亥(初七),高祖将李世民立为皇太子,还颁布诏书说:“从今天起,军队和国家的各项事务,无论大小,全部交付太子处置决定,然后再上奏。”

臣光曰:立嫡以长,礼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隐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势逼,必不相容。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隐太子有泰伯之贤[1],太宗有子臧[2]之节,则乱何自而生矣!既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发,然后应之,如此,则事非获已,犹为愈也。既而为群下所迫,遂至蹀血[3]禁门,推刃同气,贻讥千古,惜哉!夫创业垂统之君,子孙之所仪刑[4]也,彼中、明、肃、代之传继,得非有所指拟以为口实乎!

【注释】

[1]隐太子:李建成,谥“隐”。泰伯:周太王长子,让位于其弟。

[2]子臧:子臧贤能,曹国人想拥立他为君,取代无德的曹王,子臧拒绝并离开曹国。

[3]蹀(dié)血:同“喋血”,血流遍地。

[4]仪刑:效法,为法,做楷模。

【译文】

臣光曰:立嫡长是礼法的正道。但是高祖之所以拥有天下都倚仗了太宗的功勋;李建成天资平庸,即使身在储位,也是居于尴尬的境地,又为秦王的功劳名望所笼罩,必定互不相容。如果高祖有周文王那样的英明,隐太子有泰伯那样的贤德,太宗有子臧那样的节操,叛乱怎么还会发生呢?既然不能像这样,那么太宗开始的时候想等对手先行动手,然后应敌,这样的话还可以说是迫不得已。结果秦王为群下所迫,终于喋血玄武门,手刃兄弟,引起后世人的嘲笑,多么可惜啊!开创基业的君主是子孙后代效仿的楷模,后来中宗、玄宗、肃宗、代宗传承之际的情形,不是都以玄武门之变做借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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