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太子勇[1]失爱于上,潜[2]有废立之志,从容谓颍曰:“有神告晋王妃,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颍长跪[3]曰:“长幼有序,其可废乎!”上默然而止。独孤后知颍不可夺[4],阴欲去之。
【注释】
[1]太子勇:杨勇,隋文帝杨坚长子,起初被立为太子,后被废。
[2]潜:暗中。
[3]长跪:直身而跪。古时席地而坐,两膝据地,以臀部置于足跟。跪则伸直腰股,以示庄敬。
[4]夺:夺志,改变想法。
【译文】
当时皇太子杨勇失去了隋文帝的宠爱,文帝暗地里起了废立的念头,曾经从容地对高颎说:“有神告诉晋王杨广的妃子,说晋王必定享有天下,你说该怎么办?”高颎长跪不起,回答说:“长幼有序,怎么可以废黜太子?”独孤皇后知道高颎在废立问题上肯定不会曲意赞成,于是暗中打算把他赶出朝廷。
会上令选东宫卫士以入上台[1],颍奏称:“若尽取强者,恐东宫宿卫太劣。”上作色[2]曰:“我有时出入,宿卫须得勇毅。太子毓德[3]东宫,左右何须壮士!此极弊法。如我意者,恒于交番[4]之日,分向东宫,上下团伍不别,岂非佳事!我熟见前代,公不须仍踵[5]旧风。”颍子表仁,娶太子女,故上以此言防之。
【注释】
[1]上台:指三公、宰辅出入的大殿。
[2]作色:脸上变色。指神情变严肃或发怒。
[3]毓德:修养德行。
[4]交番:轮流值班。
[5]踵:跟随,继续。
【译文】
正值隋文帝下令挑选东宫卫士去充当皇宫上台值班宿卫,高颎上奏说:“如果陛下把强壮的卫士都选走,恐怕东宫的宿卫力量太薄弱。”文帝脸色大变说:“我时常出外巡幸,所以宿卫之士必须要壮勇强健。而太子只需要安坐东宫培养仁德,哪里用得着壮士宿卫?所以在东宫保持强大的警卫力量是极大的弊政。卫士中合我意的,在轮换当值交接的那天,分配前去宿卫东宫,如此则两宫宿卫合为一体,难道不是件好事情?我十分熟悉前代各种制度的得失,你不必请求沿袭传统的做法。”因为高颎的儿子高表仁娶了太子杨勇的女儿,所以文帝用这些话提醒他。
颎夫人卒,独孤后言于上曰:“高仆射老矣,而丧夫人,陛下何能不为之娶!”上以后言告颍。颍流涕谢曰:“臣今已老,退朝,唯斋居读佛经而已。虽陛下垂哀之深,至于纳室,非臣所愿。”上乃止。既而颍爱妾生男,上闻之,极喜,后甚不悦。上问其故,后曰:“陛下尚复信高颍邪?始,陛下欲为颍娶,颍心存爱妾,面欺陛下。今其诈已见,安得信之?”上由是疏颎。
【译文】
高颎夫人去世,独孤皇后对隋文帝说:“高仆射已经老了,又丧夫人,陛下怎能不为他再娶一房继室?”文帝把皇后的话转告了高颎。高颎凄然泪下,感谢说:“我已经年迈,退朝以后,只是斋居诵读佛经而已,虽然陛下如此深深地哀怜我,但是说到再娶,实非我所愿。”于是文帝只好作罢。随后不久高颎的爱妾生下一个儿子,文帝听说后非常高兴,而皇后却很不愉快。文帝问她其中缘故,皇后说:“陛下还能再相信高颎吗?开始时,陛下打算为高颎迎娶继室,而高颎由于心里装着爱妾,于是当面欺哄陛下,说他不愿再娶。如今他的欺诈已经暴露,陛下怎么能再信任他?”文帝因此开始疏远高颎。
初,上使太子杨勇参决军国政事,时有损益,上皆纳之。勇性宽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上性节俭,勇尝文饰蜀铠,上见而不悦,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长者。汝为储后[1],当以俭约为先,乃能奉承宗庙。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观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时之事,故赐汝以我旧所带刀一枚,并菹酱[2]一合,汝昔作上士[3]时常所食也。若存记前事,应知我心。”
【注释】
[1]储后:储君。
[2]菹(zū)酱:酱菜。
[3]上士:军衔,军士的最高一级。
【译文】
当初,隋文帝让太子杨勇参与决策军国政事,杨勇经常提出批评建议,文帝都采纳了。杨勇性情宽厚,直率热情,平易近人,不会弄虚作假。文帝本性崇尚节俭,杨勇曾经装饰已经很精美华丽的蜀地出的铠甲,文帝看到后很不高兴,他告诫杨勇说:“自古以来喜好奢侈的帝王没有能长久的,你作为皇位继承人,应当以节俭为先,这样才能承继宗庙。我过去的衣服,都各留一件,时常取出它们观看以告诫自己。恐怕你已经以当今皇太子自居而忘却了过去的事情,因此我赐给你一把我旧时所佩带的刀,一盒你旧日为上士时常常吃的腌菜。要是你还能记得以前的事,你就应该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后遇冬至,百官皆诣勇,勇张乐[1]受贺。上知之,问朝臣曰:“近闻至日内外百官相帅朝东宫,此何礼也?”太常少卿辛亶[2]对曰:“于东宫,乃贺也,不得言朝。”上曰:“贺者正可三数十人,随情各去,何乃有司征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3]设乐以待之,可乎?”因下诏曰:“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皇太子虽居上嗣[4],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5]正冬朝贺,任土作贡[6],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自是恩宠始衰,渐生猜阻。
【注释】
[1]张乐:奏乐。
[2]亶:音dǎn。
[3]法服:古代根据礼法规定的不同等级的服饰,指正式的礼服。
[4]上嗣:君主的嫡长子。后指太子。
[5]岳牧:泛称封疆大吏。
[6]任土作贡:依据土地的具体情况,确定贡赋的品种和数量。
【译文】
后来到了冬至,百官都去见杨勇,杨勇让人奏乐接受百官的祝贺。文帝知道了这件事,就问朝臣:“最近听说冬至那天朝廷内外百官都去朝见太子,这是什么礼法?”太常少卿辛亶回答:“百官到东宫,是祝贺,不能说是朝见。”文帝说:“祝贺的人应该三五十人,随意各自去,为什么却是有司召集,一时间百官都集中起来同去?太子身穿礼服奏乐来接待百官,能这样吗?”于是文帝下诏说:“礼法有等级差别,君臣之间不能混杂。皇太子虽然是皇帝的继承人,但从礼义上讲也是臣子,各地方长官在冬至节来朝贺,进献自己辖地的特产,但另外给皇太子上贡,这就不符合典章制度了,应该全部停止。”从此,文帝对杨勇的恩宠开始衰落,渐渐有了猜疑和戒心。
勇多内宠,昭训[1]云氏尤幸。其妃元氏无宠,遇心疾,二日而薨,独孤后意有他故,甚责望勇。自是云昭训专内政,生长宁王俨、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阳王该、建安王韶;成姬生颍川王煚[2];后宫生孝实、孝范。后弥不平,颇遣人伺察,求勇过恶。
晋王广[3]知之,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4],后由是数称广贤。大臣用事者,广皆倾心与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广所,无贵贱,广必与萧妃迎门接引,为设美馔,申以厚礼;婢仆往来者,无不称其仁孝。上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5]美姬于别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缦彩,给事左右;屏帐改用缣素;故绝乐器之弦,不令拂去尘埃。上见之,以为不好声色,还宫,以语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称庆,由是爱之特异诸子。
【注释】
[1]昭训:皇太子侧室的名号,下文良娣、良媛也是。
[2]煚:音jiǒng。
[3]晋王广:杨广,隋文帝杨坚次子,即隋炀帝,历史上著名的暴君。
[4]不育:不养育。
[5]屏匿:隐藏。
【译文】
杨勇有很多姬妾,他对昭训云氏尤其宠爱。杨勇的妃子元氏不得宠,突然得了心疾,两天就死了。独孤皇后认为这里还有别的缘故,对杨勇很是责备。此后,云昭训总揽东宫事务,她生了长宁王杨俨、平原王杨裕、安成王杨筠;高良娣生了安平王杨嶷、襄城王杨恪;王良媛生了高阳王杨该、建安王杨韶;成姬生了颍川王杨煚;其他的宫人生了杨孝实、杨孝范。独孤皇后更加不高兴,经常派人来窥伺探查,找杨勇的过失和罪过。
晋王杨广了解这件事后就更加伪装自己,他只和萧妃住在一起,侧室所生子女都不去抚育,独孤皇后因此多次称赞杨广贤德。朝廷中执掌朝政的重臣,杨广都尽心竭力地与他们结交。文帝和独孤皇后每次派身边的人到杨广的住处,无论来人的地位高低,杨广必定和萧妃一起在门口迎接,为来人摆设盛宴,并厚赠礼品。于是来往的奴婢仆人没有不称颂杨广为人仁爱贤孝的。文帝与独孤皇后曾经驾临杨广的府第,杨广将他的美姬都藏到别的房间里,只留下年老貌丑之人,身着朴素的衣服来服侍伺候;房间里的屏风都改用简单的幔帐,断绝琴瑟丝弦,不让拂去上面的灰尘。文帝看到这种情况,以为杨广不爱好声色,返回皇宫后,告诉侍臣这一情况。他感到非常高兴。侍臣们也都向文帝祝贺,从此,文帝喜爱杨广超出别的儿子。
上密令善相者来和遍视诸子,对曰:“晋王眉上双骨隆起,贵不可言。”上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我诸儿谁得嗣位?”对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上笑曰:“卿不肯显言[1]邪?”
【注释】
[1]显言:明白说出。
【译文】
文帝命令善于看相的来和暗中把他的儿子们都看了一遍,来和回答:“晋王杨广眉上有双骨隆起,贵不可言。”文帝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我这些儿子,哪个可以继承皇位?”韦鼎回答:“陛下和皇后最喜爱的儿子应当继承皇位,这不是我能够预知的。”文帝笑道:“你不肯明说呀?”
晋王广美姿仪,性敏慧,沉深严重;好学,善属文[1];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声名籍[2]甚,冠于诸王。
【注释】
[1]属文:撰写文章。
[2]籍(jí):声名盛大。
【译文】
晋王杨广容貌俊美,举止优雅,性情聪颖机敏,性格深沉持重,喜好学习,擅长写文章,对朝中之士恭敬结交,待人非常礼貌谦卑,因此他的声誉很盛,高于文帝其他的儿子。
广为扬州总管,入朝,将还镇,入宫辞后,伏地流涕,后亦泫然泣下。广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1]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恒蓄成怒,欲加屠陷。每恐谗谮生于投杼[2],鸩毒遇于杯勺,是用勤忧积念,惧履危亡。”后忿然曰:“睍地伐[3]渐不可耐,我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妇礼待之。专宠阿云,使有如许豚犬[4]。前新妇[5]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穷治[6],何故复于汝发如此意?我在尚尔,我死后,当鱼肉汝乎!每思东宫竟无正嫡,至尊千秋万岁之后,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儿前再拜问讯,此是几许苦痛邪!”广又拜,呜咽不能止,后亦悲不自胜。自是后决意欲废勇立广矣。
【注释】
[1]昆弟:兄弟。
[2]谗谮(zèn)生于投杼(zhù):春秋时,有个和曾参同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曾参杀了人。起初曾母不信,但第三个人来告诉她的时候,她扔下手里织布的梭子就逃走了。用来比喻流言可畏或诬枉之祸。
[3]睍(xiàn)地伐:太子杨勇的小名。
[4]豚(tún)犬:蔑称不成器的儿子。
[5]新妇:称儿媳。
[6]穷治:追究。
【译文】
杨广被任命为扬州总管,去朝见文帝,即将返回扬州,他进皇宫向独孤皇后辞行,跪在地上流泪,独孤皇后也潸然泪下。杨广说:“我性情见识愚笨低下,常常顾念平时兄弟之间的感情,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太子,他常常满怀怒气,想对我诬陷杀害。我常常恐惧谗言出于亲人之口、酒具食器中被投入毒药的事情发生,因此我非常忧虑,念念在心,害怕遇到危险。”独孤皇后气愤地说:“睍地伐越发让人无法忍受了。我给他娶了元氏的女儿,他竟然不以夫妇之礼对待元氏,却特别宠爱阿云,生下了这么一群不成器的孩子。先前,儿媳妇元氏被毒害而死,我也不能特别地追究此事。为什么他对你又生出如此念头?我还活着,他就如此!我死后,他就该残害你们了!我每每想到东宫皇太子竟然没有正室,在你们皇父百年之后,让你们兄弟几个跪拜问候阿云的儿子,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杨广又跪在地上,呜咽不止,独孤皇后也悲伤得不能自抑。从此独孤皇后下决心要废掉杨勇而立杨广为太子。
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善[1],欲述近己,奏为寿州刺史。广尤亲任总管司马张衡[2],衡为广画夺宗之策。广问计于述,述曰:“皇太子失爱已久,令德不闻于天下。大王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数经将领,频有大功;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者国家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未易谋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杨素[3]耳,素所与谋者唯其弟约。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图之。”广大悦,多赍[4]金宝,资述入关。
【注释】
[1]安州:治所在今湖北安陆。总管:武官名。隋代至唐代初在各州设总管,边镇和大州设大总管,为地方军政长官。宇文述:鲜卑族,隋朝名将。
[2]总管司马:总管属官。张衡:杨广心腹。
[3]杨素:隋朝著名将相。在文帝废立太子事件中,杨素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4]赍(jī):携带。
【译文】
杨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来要好,他想拉拢宇文述,于是奏请任命宇文述为寿州刺史。杨广尤其亲近信任总管司马张衡,张衡为杨广筹划谋取皇太子之位。杨广向宇文述请教计策,宇文述说:“皇太子失去皇帝的喜爱已经很久了,杨勇的德行不为天下人所了解。大王以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您几次被任命为统帅军队的将领,屡建大功;皇帝与皇后都对您非常钟爱,四海之内的声望,实际上已为大王所有。但是太子的废立是国家大事,而我处在你们父子骨肉之间,实在不好谋划。然而能使皇帝改变主意的人只有杨素,能与杨素商量筹划的人只有他弟弟杨约。我很了解杨约,请您派我去京师,与杨约相见,一起筹划这件事。”杨广非常高兴,送给宇文述许多金宝,资助他入关进京。
约时为大理少卿[1],素凡有所为,皆先筹于约而后行之。述请约,盛陈器玩,与之酣畅,因而共博[2],每阳[3]不胜,所赍金宝尽输之约。约所得既多,稍以谢述。述因曰:“此晋王之赐,令述与公为欢乐耳。”约大惊曰:“何为尔?”述因通广意,说之[4]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5],亦达者之令图[6]。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7]以避祸患。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途用事有年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8];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9],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永铭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10]之安也。”约然之,因以白素。素闻之,大喜,抚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赖汝启予。”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长保荣禄,传祚[11]子孙。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矣!”素从之。
【注释】
[1]大理少卿:掌刑法的官员。
[2]博:古代的一种棋戏,后来泛指赌博。
[3]阳:佯装,假装。
[4]说之:劝说他。
[5]反经合义:虽违背常道,但仍合于义理。
[6]令图:善谋,远大的谋略。
[7]与时消息:指事物无常,随时间的推移而兴盛衰亡。
[8]执政:宰相。
[9]弃群臣:指皇帝去世。
[10]太山:即泰山。
[11]传祚(zuò):流传后世。
【译文】
杨约当时是大理少卿,杨素凡是要做什么事,都先和杨约商量后再做。宇文述邀请杨约,陈设了许多玩物器皿,和他一起畅饮,一起赌博。每次宇文述都装作输了,把杨广所送的金宝都输给了杨约。杨约得到很多金宝,就向宇文述略表谢意。宇文述就说:“这些金宝是晋王杨广的赏赐,让我与您一起玩乐的。”杨约大吃一惊,问:“为什么?”宇文述就转达了杨广的意思,劝说杨约:“恪守常规固然是人臣的本分,但是违反常规以符合道义,也是明智之人的期望。自古以来的贤人君子,没有不关注世情以避免祸患的。您兄弟二人功名盖世,执掌大权有多年了,朝臣中被您家得罪的人数得清吗?还有,皇太子想做的事却往往不能做到,常常切齿痛恨当政的大臣;您虽然主动地结好于皇上,但是要危害您的人本来就很多啊!皇上一旦离世,您又靠谁来庇护呢?现在皇太子不为皇后所喜爱,皇上平素就有废黜皇太子的意思,这您是知道的。现在要是请皇上立晋王杨广为太子,那就全凭您哥哥的嘴了。要是真能在这时建立大功,晋王必定永远将这事铭记心中,这样您就可以去掉累卵之危,而地位像泰山一样安全稳固了。”杨约深以为然,就将此话告诉了杨素。杨素听了,非常高兴,拍着手说:“我的智慧思虑远远达不到这儿,全仗你启发了我。”杨约知道他的计策成功了,又对杨素说:“现在皇后的建议,皇帝无不采纳。应当趁机早早自动结交依靠皇后,就会长久地保住荣华富贵,并传给子孙后代。兄长若是迟疑,一旦情况发生变化,太子执掌朝政,恐怕灾祸很快就要临头了!”杨素听从了杨约的话。
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儿大孝爱,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违离,未尝不泣。又其新妇亦大可怜,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岂若睨地伐与阿云对坐,终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怜阿[1]者,常恐其潜杀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遗素金,使赞上废立。
【注释】
[1]阿:晋王杨广的小名。
【译文】(www.xing528.com)
过了几天,杨素进入皇宫侍奉宴会,他婉转地说:“晋王杨广孝悌恭俭,像他父亲一样。”用此话来揣摩独孤皇后的意思。独孤皇后流着泪说:“您的话说得对!我儿子阿非常孝敬仁爱,每次听到皇上和我派宫内的使者去,必定亲自远迎;说到远离双亲,没有一次不落泪的。还有他的妻子也很令人怜爱,我派婢女去她那里,她常与婢女同寝共食,哪像睍地伐和阿云面对面地对坐,整天沉溺于酒宴,亲近小人,猜疑防备骨肉至亲!所以我愈加爱怜阿,常常怕太子将他暗害。”杨素已经了解了皇后的意思,就竭力地说太子杨勇不成器,于是皇后就给杨素财物,让他辅佐文帝进行废立太子之事。
勇颇知其谋,忧惧,计无所出,使新丰人王辅贤造诸厌胜[1];又于后园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时于中寝息,布衣草褥,冀以当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寿宫,使杨素观勇所为。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素故久不进,以激怒勇;勇衔之[2],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愿深防察!”上闻素谮毁,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觇[3]东宫,纤介[4]事皆闻奏,因加诬饰以成其罪。
【注释】
[1]厌(yā)胜:也作“压胜”,指以迷信的方法如符咒等,镇服或驱避可能出现的灾祸,或致灾祸于人。
[2]衔之:怀恨在心。
[3]伺觇(chān):暗中窥视守候。
[4]纤介:细微。
【译文】
杨勇非常清楚这个阴谋,感到忧虑恐惧,但是想不出办法来。他让新丰人王辅贤制作了巫术诅咒之物,又在其府邸后园建造了一个平民村,村里的房屋低矮简陋,杨勇时常在其中睡觉休息,他身穿布衣,铺着草褥子,希望以此来避灾。文帝知道杨勇为此不安,在仁寿宫派杨素去观察杨勇的行为。杨素到了东宫,停住不进,杨勇换好衣服等待杨素进来,杨素故意很久不进门,以此激怒杨勇;杨勇怀恨杨素,并在言行上表现出来。杨素回去报告:“杨勇怨恨,恐怕会发生变故。希望陛下多多防备观察。”文帝听了杨素的谗言和诋毁之词,对杨勇更加猜疑了。独孤皇后又派人暗中探察东宫,将细碎琐事都上报给文帝,依据诬陷之词而构成杨勇的罪状。
上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门达至德门量置候人[1],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之人,侍官[2]以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出左卫率苏孝慈为淅州刺史[3],勇愈不悦。太史令袁充言于上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玄象久见,群臣不敢言耳。”
【注释】
[1]玄武门:皇宫正北门。至德门:皇宫东北门。量置:酌量安置。候人:斥候,军中侦伺敌情者。
[2]侍官:在宫廷中轮番宿卫的军士。
[3]左卫率:统带东宫侍卫的武职官员。淅州:今河南淅川。
【译文】
于是文帝就对杨勇疏远、猜忌,竟然在玄武门到至德门之间的路上,派人观察杨勇的动静,事无巨细都要随时上报。另外,东宫值宿警卫侍官以上的,名册都归属各个卫府管辖,勇猛矫健的人都要调走。左卫率苏孝慈被调出任命为淅州刺史,杨勇愈加不高兴。太史令袁充对文帝说:“我观察天象,皇太子应当废黜。”文帝说:“玄象出现很久了,群臣不敢说啊!”
晋王广又令督王府军事姑臧段达私赂东宫幸臣姬威[1],令伺太子动静,密告杨素;于是内外喧谤[2],过失日闻。段达因胁姬威曰:“东宫过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威许诺,即上书告之。
【注释】
[1]督王府军事:掌管王府军事的官员。姑臧:今甘肃武威。
[2]喧谤:大声指责。
【译文】
晋王杨广又命令姑臧人、督王府军事段达私下贿赂东宫受宠信的官吏姬威,让他暗中观察太子的动静,密报给杨素。于是朝廷内外到处是对杨勇的议论诽谤,天天可以听到杨勇的罪过。段达趁机威胁姬威说:“东宫的过失,皇上都知道了。我已得到密诏,一定要废黜太子。你要是能告发杨勇的过失,就会大富大贵!”姬威答应了,随即就上书告发杨勇。
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寿宫。翌日,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1]愁苦!”吏部尚书[2]牛弘对曰:“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上既数闻谮毁,疑朝臣悉知之,故于众中发问,冀闻太子之过。弘对既失旨,上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此去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下利[3],不解衣卧。昨夜欲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家国邪?”于是执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鞠[4];命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
【注释】
[1]邑然:忧闷不安的样子。
[2]吏部尚书:吏部长官。掌官员升迁、任免。
[3]下利:同“下痢”。
[4]太子左庶子:东宫属官。讯鞠(jū):同“讯鞫”,审讯。
【译文】
秋季,九月,壬子(二十六日),文帝从仁寿宫归来,第二天到大兴殿,他对侍臣说:“我刚返回京师,应该是开怀畅饮寻求欢乐,不知为什么变得抑郁愁闷?”吏部尚书牛弘回答:“是臣等不称职,使陛下忧愁劳累。”文帝已经多次听到对杨勇的诬陷诋毁,怀疑朝臣们都知道了,因此向朝臣们发问,希望听到太子的过失。牛弘的回答不合文帝的意思,于是文帝脸色一变,对东宫的官吏僚属说:“仁寿宫离这里不远,但是我每次返回京师都得严格准备仪仗保卫,就像进入敌国一样。我因为拉肚子,不敢脱衣服睡觉,昨天夜里要上厕所,因为在后边的房间恐怕有紧急之事,就返回前殿居住。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人要危害我的家国吗?”于是把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几个人抓起来交付给有关部门进行审讯,命令杨素把东宫的情况告诉近臣。
素乃显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1]。太子奉诏,作色奋厉[2],骨肉飞腾[3],语臣云:‘居士党尽伏法,遣我何处穷讨!尔作右仆射,委寄不轻,自检校之,何关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诛,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长叹回视云:‘我大觉身妨。’”上曰:“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衣时所生,地复居长,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尝指皇后侍儿谓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尝责之,勇即怼曰:‘会杀元孝矩[4]。’此欲害我而迁怒耳。长宁[5]初生,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6]!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傥非类,便乱宗祏[7]。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注释】
[1]检校:调查。刘居士:上柱国彭公刘昶之子刘居士,在东宫掌管皇太子宿卫,为七品官。刘居士不守朝廷法度,屡次犯罪,但因为刘昶,文帝每次都宽宥了他。于是刘居士有恃无恐,党羽有三百人,他们无故殴打路人,侵夺财物,为非作歹,甚至连公卿大臣、后妃公主都不敢和他们计较。后来有人上告说刘居士图谋不轨,文帝下令将刘居士斩首,很多公卿子弟受到牵连而被除名为民。
[2]作色奋厉:神情凌厉凶狠。
[3]骨肉飞腾:形容太子暴跳如雷、激动愤怒的样子。
[4]元孝矩:隋臣,太子妃元氏父亲。
[5]长宁:太子勇的长子长宁王俨,云昭训所出。
[6]体胤:亲生的后代。
[7]宗祏(shí):宗庙中藏神主的石室。亦借指宗庙、宗祠。
【译文】
于是杨素就公开地说:“臣奉旨到京师,命令皇太子查核刘居士的余党。太子接到诏书,脸色大变,表情非常愤怒,他对我说:‘刘居士的余党都已伏法,让我到哪里去追究呢?你作为右仆射,责任不轻,你自己去查核此事吧,关我什么事?’又说:‘过去的禅让大事要是不顺利,我先得被杀,如今父亲做了天子,居然让我还不如几个弟弟,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因此长叹说:‘我觉得太不自由了。’”文帝说:“这个儿子我很早就觉得他不能够继承皇位了,皇后老劝我废黜他,我认为他是我做平民时生的,又是长子,希望他能够逐渐改正错误,我已克制忍耐到现在了。杨勇曾经指着皇后的侍女对人说:‘都是我的。’这话是多么奇怪。他的妻子元妃刚死时,我很怀疑她是被毒死的,曾经责问过杨勇,他就怨恨地说:‘应当杀掉元孝矩。’这是想要害我而迁怒他人。长宁王刚出生时,我和皇后一起抱来抚养他,杨勇却心中另有想法,连连派人索要。况且云定兴的女儿,是云定兴在外面私合而生,想到她的出身来历,又怎能说必定是他的子女呢?以前晋太子娶了屠户的女儿,他的儿子就喜欢屠宰之事。如今他们不是咱们这一类人,会乱了宗祠。我虽然德行不及尧舜,但终归不能把天下百姓交付给品行不端的儿子!我总担忧他会谋害我,对他就像防备大敌一样,现在我打算废掉他以安定天下。”
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谏曰[1]:“废立大事,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2],惟陛下察之。”
【注释】
[1]左卫大将军:禁军大将军之一。旻:音mín。
[2]罔极:无穷尽。
【译文】
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劝说文帝:“废立太子是大事,诏书若颁布实行了,后悔就来不及了。谗言说起来是无穷尽的,希望陛下再仔细调查这些事。”
上不应,命姬威悉陈太子罪恶。威对曰:“太子由来与臣语,唯意在骄奢,且云:‘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杀百许人,自然永息。’营起台殿,四时不辍。前苏孝慈解左卫率,太子奋髯扬肘曰[1]:‘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需,尚书多执法不与,辄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每云:‘至尊恶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孽子乎[2]?”尝令师姥[3]卜吉凶,语臣云:‘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4]矣。’”上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邪!”于是禁勇及诸子,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巧诋[5],锻炼[6]以成其狱。
【注释】
[1]奋髯:抖动胡须。激愤或激昂貌。扬肘:挥舞手臂。
[2]高纬、陈叔宝:分别为北齐、陈朝的亡国之君。
孽子:庶出之子。
[3]师姥:巫婆。
[4]促:快到了,逼近。
[5]舞文巧诋:罗织罪名,蓄意毁谤。
[6]锻炼:罗织罪状,陷人于罪。
【译文】
文帝不听元旻的话,他命令姬威把太子的罪恶都讲出来。姬威说道:“太子向来对我讲话,意气极为骄横,还说:‘要是有劝我的人,就该杀掉他。杀百来人,自然就永远清静了。’太子又营建楼台宫殿,一年四季都不停止。先前苏孝慈被解除左卫率官职的时候,太子愤怒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挥着胳膊说:‘大丈夫终会有一天扬眉吐气,不会忘记此事,一定要杀伐决断以求痛快!’另外,东宫内所索取的东西,尚书经常恪守制度不给,太子往往立即发怒,说:‘仆射以下的人,我可以杀一两个,让你们知道怠慢我的灾祸。’太子常说:‘皇父厌恶我有许多姬妾,北齐后主高纬、陈后主陈叔宝是庶子吗?’太子曾令女巫占卜吉凶,他对我说:‘皇帝的忌期在十八年,这个期限快到了。’”文帝流着泪说:“谁不是父母所生,他竟然这样!我近来翻阅《齐书》,看到高欢纵容他的儿子,就非常气愤。怎么能仿效这种人呢?”于是把杨勇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拘禁起来,并逮捕了他的部分党羽。杨素舞文弄墨,巧言诋毁,罗织罪名以构成下狱之罪。
居数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常曲事[1]于勇,情存附托,在仁寿宫,勇使所亲裴弘以书与旻,题云:“勿令人见。”上曰:“朕在仁寿宫,有纤介事,东宫必知,疾于驿马,怪之甚久,岂非此徒邪!”遣武士执旻于仗。右卫大将军元胄时当下直[2],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为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狱。
【注释】
[1]曲事:曲意侍奉。
[2]右卫大将军:禁军大将之一。下直:在宫中当值结束,下班。
【译文】
过了几天,有关部门的官员秉承杨素的意思,奏报文帝说元旻常常曲意迎合杨勇,有阿谀结交之事。在仁寿宫,杨勇派他的亲信裴弘给元旻送信,信上写着“勿令人见”。文帝说:“朕在仁寿宫,无论什么细微之事东宫必定知道,比驿马传信还快,我对此事感到奇怪已经很久了,难道不是这恶徒的缘故吗?”于是派武士从左卫仗将元旻抓了起来。右卫大将军元胄当时不应该值班了,但他没有离开,对文帝说:“我先前不下班的原因是为了防备元旻。”文帝把元旻和裴弘都投到监狱。
先是,勇见老枯槐,问:“此堪何用?”或对曰:“古槐尤宜取火。”时卫士皆佩火燧[1],勇命工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索得之,大以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至尊在仁寿宫,太子常饲马千匹,云:‘径往守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太子,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东宫服玩,似加琱[2]饰者,悉陈之于庭,以示文武群官,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责问勇,勇不服。
【注释】
[1]火燧(suì):引火之物。
[2]琱(diāo):治玉,引申为雕刻、刻镂,或指用彩绘装饰。
【译文】
当初,杨勇看见枯老的槐树,问道:“这树能做什么用?”有人回答:“古槐尤其适于做柴来取火。”当时杨勇的卫士都带着火燧,杨勇命令工匠制作了几千枚火燧,打算分赐给身边的人;现在,库中的火燧都被收缴。另外,药藏局贮存着好几斛的艾绒,杨素收缴上来,感到很奇怪,就问姬威,姬威说:“太子别有用意。皇帝在仁寿宫,太子饲养着一千匹马,说:‘要是直接守住城门,自然就会饿死。’”杨素以姬威的话来盘问杨勇,杨勇不服气,说:“我听说公家饲养的马有好几万匹,我作为太子,养一千匹马就是造反吗?”杨素又找出东宫的服饰玩器,凡是有雕刻镂画装饰的器物都陈列在宫廷里,展示给文武群臣,作为太子的罪证。文帝和独孤皇后屡次派人去责问杨勇,杨勇都不服气。
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1]杀我邪?”上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诏[2],废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当伏尸都市[3],为将来鉴戒;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闵默[4]。长宁王俨上表乞宿卫,辞情哀切;上览之闵然[5]。杨素进曰:“伏望圣心同于螫手[6],不宜复留意。”
【注释】
[1]得无:也作“得毋”“得微”,能不,岂不是。
[2]内史侍郎:即内史省长官的副职。薛道衡:著名诗人,历仕北齐、北周、隋。
[3]伏尸都市:在法场上被处死。
[4]闵默:忧郁不语。
[5]闵然:忧伤貌。
[6]螫(shì)手:比喻为了顾全大局而忍痛牺牲局部。
【译文】
冬季,十月,乙丑(初九),文帝派人找来杨勇。杨勇见到使者,吃惊地说:“不是要杀我吧?”文帝身着戎装,陈列军队,来到武德殿。召集来的百官立在殿东面,皇室宗亲立在殿西面,杨勇和他的几个儿子排列在武德殿的庭院里,文帝命令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读诏书,将杨勇和他封王封公主的子女都废为庶人。杨勇再三跪伏在地,说:“我应该被斩首于闹市,作为后人的借鉴,幸而得到陛下的哀怜,我才得以保全性命!”说完,眼泪流满了衣襟,随即跪拜行礼后离去。文帝身边的人没有不怜悯沉默的。长宁王杨俨给文帝上表乞求允许他留京担任宿卫。奏表中的文辞非常哀婉凄切,文帝看后感到很难过。杨素向文帝进言:“希望圣上能顾全大局,不应再留意此等小事。”
己巳,诏:“元旻、唐令则及太子家令[1]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并处斩,妻妾子孙皆没官。车骑将军榆林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2],特免死,各杖一百,身及妻子、资财、田宅皆没官。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皆处尽[3]。”于是集群官于广阳门外,宣诏戮之。乃移勇于内史省,给五品料食。赐杨素物三千段,元胄、杨约并千段,赏鞫勇之功也。
【注释】
[1]太子家令:管理东宫事务的属官。
[2]榆林:今内蒙古托克托县。游骑尉:武职散官。
[3]副将作大匠:将作大匠的副手,掌营造。率更令:官名,为太子属官,唐时掌宫殿门户、赏罚之事,以及皇族次序、刑法事。
【译文】
己巳(十三日),文帝下诏书说:“元旻、唐令则和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一并斩首处死,他们的妻妾子孙都没入官府。车骑将军榆林人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特赦免死,各受杖刑一百,本人及其妻子儿女,家产田宅都没入官府。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都被判罪令其自尽。”于是在广阳门外召集百官宣读诏书,将上述判死刑的人处死。把杨勇迁到内史省,给他五品官员的俸禄。赐给杨素财物三千段,赐给元胄、杨约财物共一千段,作为审讯杨勇的功劳的奖赏。
十一月,戊子,立晋王杨广为皇太子。
【译文】
十一月,戊子(初三),文帝立晋王杨广为皇太子。
帝囚故太子勇于东宫,付太子广掌之。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申冤,而广遏之不得闻。勇于是升树大叫,声闻帝所,冀得引见。杨素因言勇情志昏乱,为癫鬼[1]所著,不可复收。帝以为然,卒不得见。
【注释】
[1]癫鬼:使人癫狂的鬼祟。
【译文】
文帝把前太子杨勇囚禁在东宫,交给太子杨广管束。杨勇认为自己没有犯下该被废黜的罪过,多次请求见文帝申明冤情,但杨广阻拦他,不让文帝知道。于是杨勇就爬到树上大声喊叫,声音传到文帝的住所,杨勇希望能得到文帝的接见。杨素就说杨勇情志昏乱,有疯鬼附身,无法复原。文帝听了很相信,杨勇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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