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丁默邨赶到虹口酒家时,影佐祯昭和周佛海、李士群、吴四宝、王天木、林之江等人都等得不耐烦了。惊魂未定的丁默邨连连拱手:“对不起,耽误大家,久等了。”影佐祯昭笑了笑:“按中国人的规矩罚酒三杯吧!”丁默邨哪还有心情喝酒,他双手直摆,几乎用哀求的声音说:“今天实在不胜酒力,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只喝一杯好吧。”
对丁默邨的反常行为,李士群第一个注意到了,待酒酣耳热之际,他不动声色地溜出来,找到丁默邨的司机问:“丁主任今天遇到啥事了?”
司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兜了出来。李士群冷笑一声,心里说:“那个漂亮的小囡自动送上门,我早就猜到这里面有文章,果然不出所料!丁默邨呀丁默邨,这一下就要你的好看,不让你丢个大人,我就不姓李。”他叮嘱司机:“不准告诉丁主任我晓得这件事!”
再说郑苹如万万想不到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当丁默邨突然转身向门口奔去,郑苹如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丁默邨猛地推开玻璃门向外狂逃之时,她才回到可怕的现实之中,来不及多想,也下意识向外追了两步,想拽住丁默邨,哪里还追得到?
紧接着“噼噼啪啪”枪响了。郑苹如眼睁睁看着小汽车跑得无影无踪,稽希宗和刘彬还在开枪。街上传来了警笛声,巡捕房的人马上就要到了,郑苹如来不及多想,赶紧出门,拦了辆“飞云”汽车,直奔法国公园而去。
稽希宗等人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细细分析一遍,认为郑苹如暴露的可能性不大,否则丁默邨也不会来,可能是自己向店内观察时被丁默邨发现了。于是这一伙经验不足的“愣头青”,抱着侥幸心理,让郑苹如再打电话给丁默邨试探一下。
丁默邨的心里很矛盾,一想到郑苹如可能是“军统”派来的杀手,身上就紧张得出汗,转念又想她那含情脉脉的倩影,一种难舍难分的情怀油然而生。这时电话铃催命般响了,他神经兮兮抓起来,一听是郑苹如的声音,心里便明白她是投石问路:“默邨,是你吗?我好担心好害怕,真真吓傻了。都怪我要你陪我去买大衣,我真是好后悔。”
老狐狸丁默邨假惺惺地说:“小心肝,我是担心你,他们是要杀我,你一定要原谅我丢下你一个人跑了。我不跑开就会连累你的。对了,你的大衣买了吗?”
“那件灰背大衣我很喜欢,但要一千块,你又走了,最后我挑了一件麂皮大衣,款式还不错。”
“你在沪西舞厅等着,我马上派茅子明把钱给你送去!”丁默邨决定先稳住郑苹如,以后再想办法悄悄处置她和她的同伙。
不料,“76号”的接线员是李士群特意安排的亲信。他窃听了电话的内容,抄送下来,直接交给了李士群。李士群一见,高兴得直搓手,只要抓住郑苹如,便可以让丁默邨难堪,并由此达到打击和赶走丁默邨的目的。他立即派人跟踪茅子明,同时出动四辆汽车,派林之江带20多个特务赶到沪西舞厅,却扑了个空,便不显山不露水地撤回来。原来郑苹如怕中丁默邨的圈套,根本就没有去舞厅,而是躲进了沪西的日本宪兵分队。
过了几天,郑苹如见一切照旧,便从日本宪兵队给丁默邨打电话。丁默邨一听是郑苹如,生气地说:“你搞什么鬼,茅子明说你根本没去沪西舞厅。”
郑苹如连连道歉:“我母亲的一个同学的儿子渡边,新到上海沪西宪兵队任分队长,他从日本来,给我母亲带了不少礼物,我们去他那里了。你别来找我,我去看你吧。”
11月26日下午,郑苹如让沪西宪兵分队队长渡边给“76号”的日本宪兵分队队长打电话联系过后,请渡边开着摩托车送她到“76号”去见丁默邨。她太幼稚了,以为“76号”最怕日本宪兵,有宪兵朋友陪着,再闯“76号”,万无一失。
这一切,全在李士群的掌握之中。他狞笑着说:“看我演一出刘备东吴招亲,定让周郎赔掉夫人又折兵!”他立即进行布置:命令门房的警卫人员,郑苹如一到,立即向他报告,不许让丁默邨知道;他又通知“76号”的日本宪兵队队长涩谷,要他给予协助;最后,他命令第一行动大队队长林之江,张网以待。
郑苹如到了,她坐着渡边的车,直接开进了“76号”大门,涩谷在二门迎接他们。当郑苹如和渡边进来后,李士群在渡边耳边轻轻讲了几句,只见渡边立即跟他走了,并且回过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与郑苹如分别。这时,林之江出现在她的面前,嬉皮笑脸地说:“请吧,郑小姐。”
郑苹如被送到忆定盘路37号的“第一行动大队”驻地关押。事后,丁默邨才接到茅子明的报告,因为此事涉及丁默邨本人,自己出面反而会引火烧身,于是只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任凭李士群摆布。
李士群对如何处置郑苹如,却煞费苦心。自己或手下人出面,碍着丁默邨的颜面有诸多不便,想来想去,向老婆叶吉卿问计。叶吉卿说:“交给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出头,我陪审,对了,再叫上周佛海的老婆杨淑慧,加上丁默邨家的‘大醋缸’,一起去审这个小婊子。由风流案再扯出间谍案,要让丁默邨疤瘌眼照镜子——自找难看。一定还能抓住她后面的人。”
李士群一听,拍手叫好。因为佘爱珍是一只“母大虫”,专门负责审讯搜查被“76号”抓捕的女犯,而且手段特别毒辣,动不动便将犯人打得皮开肉绽。于是由叶吉卿为首的几个婆娘和一个女翻译沈耕梅,共同负责去审郑苹如。(www.xing528.com)
郑苹如在被捕之后,经过反复思考,为保全稽希宗、刘彬的安全和组织不受破坏,决定自毁名誉,将刺杀丁默邨之事,完全说成是男女感情问题。
叶吉卿却直指主题:“郑苹如你不要避重就轻,你多次来‘76号’找丁默邨,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郑苹如却说:“因为丁默邨对不起我。他这个没有良心的,所以我请人来要他的命!”
“你的同伙叫什么?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名字我不能告诉你,他为了我去和仇人拼命,我不能再出卖他。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已经逃到香港去了。”
叶吉卿说:“郑苹如,你不要被重庆特工所利用,代人受过实在没有道理,等子弹打到头上后悔就来不及了。这个地方你要看清楚,拎清楚,好好走进来,未必能好好走出去的。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郑苹如说:“什么重庆特工?我不认得,我所爱的人,要去爱别人我就要杀了他!我要让丁默邨晓得,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好欺负的!”
不管“76号”如何审问,郑苹如始终在“桃色案件”中与特务周旋。所谓“郑苹如间谍案”,审来审去,给人的感觉的确是一次情杀行为,搞得汪伪集团人人皆知,连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见了丁默邨也讥讽道:“老丁,当年你办的那个拆烂污的社会新闻,造谣汪先生的桃色新闻,害得我们在家里闹了好长时间,没想到你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丁默邨的老婆赵慧敏对郑苹如恨之入骨,担心夜长梦多,非要置郑苹如于死地。她联合佘爱珍、杨淑慧等人向陈璧君提出要立即枪毙郑苹如,以绝后患。
陈璧君说:“一个郑苹如就能打倒我们这么多干部,这种人比妲己、褒姒还厉害,留着早晚是祸害!”汪精卫一听有理,下令周佛海严惩郑苹如。周佛海只得同意,为了不刺激丁默邨,1940年2月,汪精卫秘密给李士群下达了处死郑苹如的命令。
要杀死这么美丽的姑娘,对任何一个刽子手都是很不舍的。就连“76号”的后台老板、日本特务头子晴气庆胤,也流露出恻隐之心。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妖艳的重庆‘白蛇’、蓝衣社女间谍郑苹如最终也未能逃离被送上祭坛的悲惨命运。她为了躲避‘76号’的追踪,曾在虹口隐居下来。虹口是日本军的驻地,是‘76号’力所不及的死角。郑苹如后来又巧妙地钻进了日本军内部。南京的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二课的一位参谋和上海第十三军司令部一位年轻的大尉参谋,都为她的妖艳着了魔。她出卖的重庆情报和蓝衣社情报以及正活跃于上海内外的游击队动向等,正是当地日军求之不得的。两位单纯的参谋不问情由地轻信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以这些来历不明的情报为诱饵,换取了日军宝贵的最高机密情报。”
“我不知为什么,很想救她,哪怕是免她一死也好。我也知道她罪孽深重,可总想救她一下。我之所以产生这种心情,也许因为她是日华的混血儿吧,在她身上流着日本人的血。她虽死有余辜,但为了她那日本籍的母亲,我也想请求饶她一命。我与李士群商量,设法寻求一条可免她一死的活路。但是,李士群哭丧着脸说:‘其实,我也想尽了各种办法,但都行不通。丁默邨怎么说也不答应,何况汪精卫先生也下达了关于执行死刑的命令。我已是无能为力了,要是你能给汪先生打个招呼,或许有用。’我虽然可怜她,但一想到汪政府会发生动摇,也只得无能为力了。”
郑苹如直到被执行枪毙的前夕,还蒙在鼓里。她还给其弟郑南阳写信说:她在“76号”很好,请父母、兄弟等不必挂念。她在银行的领款图章请其弟妥为保存,并将其衣服托人带来。
为防止郑苹如逃跑,李士群等人早作了防范。他知道郑苹如的魅力实在太强大了,谁也经不起她的诱惑,于是特意加派夏仲明跟车去监刑。刑场终于到了,郑苹如死死地抓住车门不放,在夏仲明的一再催促下,林之江才转过脸去,挥了挥手,让人把郑苹如拖了出去。
郑苹如自知难免一死,只是要求最后打扮一下,她掏出化妆盒,在哭得一道道泪花的脸上,细细地扑上粉,重新化了妆。和畅的春风吹拂在郑苹如美丽的脸上,在太阳的映衬下,好像一朵鲜艳的桃花,这朵绽放的花就要枯萎了。顷刻之间,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变得十分可怕,她痛骂汪精卫,痛骂丁默邨,痛骂日本侵略者!临死前,她对刽子手说:“请不要打我的脸!”
林之江亲自瞄准射击,对着她打了两枪,郑苹如倒在血泊里,香消玉殒。林之江走上前,扒下她的大衣,并从她脖子上扯下了鸡心项链,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郑苹如笑盈盈的小照片。
这个不被“军统”承认的“温柔杀手”就这样被杀害了,郑苹如的父亲郑钺在女儿死后不久,因悲伤过度而病死。
1946年,国民政府在审判汪伪汉奸时,郑苹如的母亲郑华君、弟弟郑南阳向首都高等法院控告大汉奸丁默邨残害郑苹如之罪恶,此时竟没有一个军统人员出来证明郑苹如是为组织工作的。幸亏有沈醉出面过问,军统人事处才把郑苹如的名字补到烈士名单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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