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武文忠同志：银杏情思

每当深秋，寒霜初降，银杏道上一片金黄。阳光灿烂，缕缕金丝透过那树梢树叶撒下来，披在青年学子们的头上、肩上，那红的、白的、黄的毛衣、裙子，张张笑脸像蜜一样。青年们拿着照相机，留下一个个倩影，校园一片明媚的风光……

这时，我仿佛看见一位老人坐在爱因斯坦纪念碑旁的石椅上，拄着拐杖，仰首凝望，像是与点点金辉的银杏叶有着无声的语言，交流着各自的思想。

老人叫武文忠，易门县大凹村人。1945年来到昆明，在云大校长室做工友。他聪敏好学，身体健壮，很能吃苦。熊校长见他办事能干，便派他去栽花。有一次，派他与几个工友一道去丽江买花回来种。不幸在路上遇到土匪，他们被抢得精光，一个个光着脚，只穿了条裤衩走回家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武文忠响应政府号召，积极参加学习，进步很快。因为他从农村来，又有栽花的经验，学校便安排他到庶务科栽花组工作。从此，他更是爱花如命，把栽花植树，美化校园当作了自己一生的事业。

国家主人翁地位的荣耀，使武文忠意气风发；“向科学进军”口号的吹响，更使他积极向上。他敢想，敢干，敢钻研，敢探索。记得我初到云大时，在总务科，因工作关系，与他联系较多，常去找他。一天，他高高兴兴地拉我去看他在体育场的苗圃（现东一院14幢及车队一带，原属城河沟）。他告诉我，他发现牡丹花花枝、干皮和桉树的树枝、树皮都很相像，所以他就大胆设想，能不能把它们结合起来。如果能，不知牡丹花会开成什么样——一大棵树的花，不知要开多少朵；花有多大，不知什么样……他让我看，他已嫁接了一些，而且已经活了，有的还已发了芽。他十分高兴，说，再等着看，看它会长成什么样。那时我也不懂，但为他高兴，为他祝福，但愿他成功。过了四五十天，他告诉我，全死了，连发的芽也死了。他说他去找了生物系的老师请教，老师告诉他，一个是木本，一个是草本，不可能成活。

桉树接牡丹花没有成功，但武文忠在其他方面的实验却获得了许多成功。比如苹果扦插，别人都认为很难活，但经他反反复复几年的实验，终获成功。又如用野生刺棠梨嫁接其他品种好的桃、梨、苹果、枇杷等，对果树进行改造、改良，也多获成功；作为校园的美化、观赏植物，他甚至搞了些一树多花，半桃、半李、半苹果、半梨，红的、白的，多品种，多时开花等等。在北院（当时叫内农场）有许多果树，被他七弄八弄，弄出许多新品种来，什么香蕉梨呀、苹果梨呀、枇杷苹果呀，等等，口味特别，果质、口感都很特殊，李子长得比鸡蛋还大。我到校长办公室工作以后，总务科还送了些他实验的新品种的水果来给校长们品尝。

武文忠聪明好学，肯钻研业务，勇于实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经过一段时间的扫盲，他便常找些书来看。那时，吹米丘林吹得很厉害，他便对米丘林学说感起兴趣来。他抬着米丘林著作，不识的字见人就问；不懂的事就去问生物系的老师。他说：“云大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你还怕问不着？”那时我初中毕业刚参加工作，他说：“你们文化高，有基础，不要怕羞，在云大，只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可以学到很多知识。”武文忠这种精神确实对我产生了很大影响，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和鼓舞。

武文忠同志的事业心是很强的。他本来文化基础不高，但通过自学，对绿化却有了一套套的理论和想法。现在我们享受到的一片片成林的、颇具特色的花园、树林，如海棠园、桂花园、银杏道、雪杉林等等，都是在他手上形成的。可惜有的因建设需要被砍光了，如北院的许多果树，如前面提到的许多奇花异果和新品种；有的则因在“文革”中管理不善被偷光、挖光了，如大梧桐树周围的玫瑰花，那时叫玫瑰园，品种好，一走进云大，才过会泽院，就是一片玫瑰香，每年要摘许多卖给教职工做玫瑰糖，由于“文革”中无人管，玫瑰花被连根挖光偷光了。(www.xing528.com)

武文忠同志由于肯钻研，在业务上成了专家，在云大很有名气。他的嫁接成活率达到几乎百分之百；嫁接速度，一个小时能接近两百棵（当然，事先要做一些准备）。他被选为昆明市园艺协会理事，云大生物系兼职教师。他常被请到外面去讲课，给生物系的学生做示范，介绍经验。1959年他被选为省劳模，准备去北京参加全国群英会，但因工作丢不开而未去成，这成为他一辈子的憾事。

武文忠同志为人忠厚、善良、诚实。“文革”中李广田被送到农场去劳改，别人不敢接近，他却主动和李校长谈心，劝李广田：“要想得开，你们是大学问家，更要想得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他曾到弥勒熊庆来校长家去帮忙做事，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却从来不说熊家一句坏话，反而一再称道：“熊校长是好人，大学问家。熊秉明（熊校长的儿子）也是好人。”

“文革”期间，武文忠被派到麦雨龙潭农场放羊，一些被“管制劳改”的同志心里很苦闷，他给他们做工作：“到这里劳动有什么不好？在城里他们天天斗你；在这里，空气好，一天到山上跑跑，呼吸新鲜空气，想那么多干什么？”

……

而今，每当我走在银杏道上，桂花树下，总想起武文忠同志，仿佛又看到他的身影。银杏道上的金辉，桂花树下之馨香，正蕴含着他那做人的朴实，为人的诚恳；海棠花开的灿烂，雪杉遮日的荫凉，正是他那性格爽朗、工作沉稳的影像。有道是“前人栽花，后人享福”，云大的一草一木总使我不能忘记他，因为那都是他植下的，而今已福荫子孙了。武文忠在云大是前人，是功臣，是我们不能忘记的一个人。

1994年12月10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