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对我们印象深刻的教诲,是鼓励我们立大志,存高远,多出成果,成名成家。我于1987年7月11日星期六日记追记:“7月9日下午,我和张铭洽到高扬、林剑鸣二先生家拜访。高扬身患癌症,已至晚期,癌细胞向全身开始扩散。”“(林先生)完全是一种蓬勃向上、充满活力和生机的人,林老师在事业上也如日当午,正在走向顶峰。林老师教导我们立志要立大立高,成年人,不能再按部就班去学,要向成名成家奋斗,现在就要为写书做准备,将来出一本关于某一方面的专著,成为专家。杂家不易出名,只有专家容易出名。例如我可以在青年史、婚姻恋爱史方面成家,张铭洽可写部《中国迷信史》。林老师说,今后中国授学位,一定会走日本的路,看成果,重能力,有书,有著作,就授学位,无东西,就靠边站。林老师说:‘你们不要只盯着学位,在学位上下功夫,应把眼光放远一点,即使拿不到学位,以后照样出东西。到时候成果多了,学位会送上门来。’说到我们的外语学习,林老师认为外语教学应改革,不能死扣(抠)语法,而应在实际应用上下力气。笔译比口语更重要(对我们而言)。……林老师认为,我们的专业水平,不比应届毕业的研究生差。林老师的话,使我们茅塞顿开,深受鼓舞,衷心感谢导师的鼓励。”时隔近30年,翻检故纸堆私人日记,重温先生当年的教诲,令人感慨万端。
《日书》研读班结束时,林先生给我们进行了学术分工。我在拙作《秦简日书集释》“后记”中记载:“《日书》研读班结束之际,林老师指导我们在今后《日书》研究的方向上进行大致分工,根据自愿,年龄较长的大师兄张铭洽主要研究《日书》的天文历法和占卜术;张岂之先生的博士生李晓东与其妻黄晓芬专攻《日书》思想文化及鬼神观;长于钻研的贺润坤侧重于精研《日书》的经济政治;我选择了《日书》的社会学研究,特别是婚姻、家庭、生育诸问题。我之所以选此方向,是因为当时正处于新婚宴尔阶段,妻子怀孕后我们又放弃了这个生命,我为这个被剥夺了生命机会的胎儿起名叫‘痛春’。在这种情景下,我对《日书》‘生子’‘人字’‘生’几章内容产生了极大的钻研冲动。”[6]
林先生对我们曾寄予厚望,他在《日书》研读班集体研究成果《日书:秦国社会的一面镜子》一文的“附记”中留下这样一段文字:
余一九八五年访日,应邀参与关西大学之木简研读班,受益匪浅。后至东京早稻田大学,为关东地区学者作简牍研究之演讲。与古贺登教授晤谈之际,有共同研读《日书》之动议。继闻古贺先生欲师事卜者为研读《日书》之准备,且有位居讲师,衔为博士之青年学者十余人与其事焉。悉此,余心慨然。敬谢不敏之余敢不勉力!遂于归国后,有《日书》研读班之举。志于学者青年五七人,每周两次聚于敝研究室,风雨莫阻,持续数月,终克其事,乃由胡君正明捉刀,吴君小强杀青,集共同研究之心得,成此论文一篇,系初步极肤浅之认识,意在引起国人对《日书》研究之重视。余于天文、历法、卜巫、祭祀之学,茫然无知,谬误之处,在所难免。祈方家教正之余,翘首以待精研《日书》之论者源源不绝,免‘江东无人’之诮,则敝研读班及拙文之短长复何虞哉!
林剑鸣
一九八六年七月七日于西北大学[7](www.xing528.com)
林先生不仅策划和主导了《日书》研读班的创办,而且率先垂范,在《日书》研究领域进行了开拓性探索,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先生向国内外学术界介绍了《日书》研究的学术史,即《曲径通幽处,高楼望路时——评介当前简牍〈日书〉研究状况》(《文博》1988年第3期)、《中国学者日书研究的现状》(《史滴》第11号,日本早稻田大学1990年1月),先后发表多篇探究《日书》的重要论文,如《从秦人价值观看秦文化的特点》(《历史研究》1987年第3期)、《秦汉政治生活中的神秘主义》(《历史研究》1991年第4期)等。甘肃天水放马滩秦简《日书》甲种公布后,林先生又撰写了睡虎地秦简《日书》与放马滩秦简《日书》的比较研究论文:《〈睡〉简与〈放〉简〈日书〉比较研究》(《文博》1993年第5期)、《从放马滩〈日书〉(甲种)再论秦文化的特点》(《简帛研究》第1辑,法律出版社1993年版)。举办《日书》研读班是林先生生命后期的一项学术创举,此事在其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他在《秦简〈日书〉校补》(《文博》1992年第1期)一文中曾经再次提及《日书》研读班,感慨其成员“风流云散”,“不知所往”。[8]
在林先生的指导与感染下,《日书》研读班的成员也不负先生的嘱托与厚爱,在各自的岗位上开展了《日书》再研究。例如,李晓东、黄晓芬《从〈日书〉看秦人鬼神观及秦文化特征》(《历史研究》1987年第4期)、张铭洽《秦简〈日书·玄戈〉篇解析》(《秦汉史论丛》第四辑,西北大学出版社1989年)、杨巨中《〈日书·星〉释议》(《文博》1988年第4期)、贺润坤《从〈日书〉看秦国的谷物种植》(《文博》1988年第3期)、《云梦秦简所反映的秦国渔猎活动》(《文博》1989年第3期)等。笔者也发表了《试论秦人婚姻、家庭、生育观念》(《中国史研究》1989年第3期)、《从云梦秦简看战国秦代人口再生产类型》(《西北大学学报》1991年第2期)、《论秦人宗教思维特征——云梦秦简〈日书〉的宗教学研究》(《江汉考古》1992年第1期,《秦汉史论丛》第五辑,法律出版社1992年)、《从〈日书〉看秦人的生与死》(台湾《简牍学报》第十五期,1993年12月)等小文。其中拙文《试论秦人婚姻、家庭、生育观念》被杨善群校补的《秦会要》所引注。[9]《日书》研读班的成果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自此之后,简牍学界关于《日书》研究的论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尤其是随着放马滩秦简《日书》甲、乙种的全文公布和孔家坡汉简《日书》的发现,《日书》研究的成果层出不穷,蔚为可观。
在林先生举办《日书》研读班之前,关于《日书》的研究论文,只有李学勤先生《睡虎地秦简〈日书〉与楚、秦社会》(《江汉考古》1985年第4期)等寥寥数篇;研究专著,则仅有饶宗颐、曾宪通二位先生合著的《云梦秦简日书研究》(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2年)一书问世。《日书》研读班创办之后,有刘乐贤《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台湾文津出版社1994年)、吴小强《秦简日书集释》(岳麓书社2000年)、王子今《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疏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等先后出版。
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战国秦汉简牍的大量出土,林先生创办《日书》研读班的形式被学术界逐渐认可和推崇,清华大学李学勤先生、西北大学黄留珠先生、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马怡先生等,均曾举办过简牍研读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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