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虢及其地望,在古文献中有较多记述。虢仲是文王的异母弟,虢叔是文王的同母弟。一般认为,东虢是虢仲的封国,国都在今河南郑州荥阳汜水镇附近,东周初年,被郑国所灭。西虢是虢叔的封地,其国都在今陕西宝鸡陈仓区虢镇。然而,也有史料记载与此相反,认为虢仲封于西虢,虢叔封于东虢。
据《国语·郑语》记载,史伯对郑桓公说:“当成周者……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韦昭注:“虢,虢叔之后,西虢也。”《太康地记》《水经注》《通典》上也均说西虢为“虢叔之国”。《国语·周语上》也说:“宣王即位,不籍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韦昭注:“贾侍中云:‘文公,文王母弟虢仲之后,为王卿士。’昭谓:虢叔之后,西虢也。”《左传·僖公五年》:“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孔颖达《疏》引贾逵云:“虢仲封东虢,制是也。虢叔封西虢,虢公是也。”
但是,《国语·郑语》记史伯对郑桓公说:“子男之国,虢、郐为大,虢叔恃势,郐仲恃险。”郑桓公接受了史伯的建议,迁都于新郑,二年灭郐,四年灭虢。这又说明东虢是虢叔的封邑,那么西虢必是虢仲的封邑。[3]
对于到底是虢仲封于西虢还是虢叔封于西虢这个历史悬疑,学界历来辨识不清。从青铜器铭文看,“虢仲”有西周早期与晚期之分,[4]周初始封君虢仲要与西周晚期的虢仲(字长父)区别开来。虢仲封西虢或是虢叔封西虢,这都不影响周初周文王的两个弟弟虢仲和虢叔分别被封为东、西虢国国君的历史事实。
有关西虢的地望,史料上的记载应当是清楚的。《汉书·地理志上·右扶风》有虢县。同书《弘农郡·陕县下》班固自注云:“西虢在雍州。”《水经注·渭水》载:“(雍)县故秦德公所居也。《晋书·地道记》以为西虢地也。《汉书·地理志》以为西虢县。《太康地记》曰:‘虢叔之国矣。’”《元和郡县志》卷二:“虢县,古虢国,周文王弟虢叔所封,是曰西虢,后秦武公灭为县。”《宝鸡县志》载:“《舆地记》:‘文王母弟虢叔所封,是为西虢。’《春秋》孔《疏》:‘虢仲、虢叔,文王之时虢君字也。’贾逵曰:‘虢叔封西虢。周为畿内地,曰西虢。’”北魏太延二年(436)设立武都郡,治所迁到虢镇,隋大业三年(607)又改名虢县,元代并入宝鸡县(今宝鸡市陈仓区)。也就是说,西虢自从封为虢叔封地及春秋设立虢县后,虢县、虢镇的地名一直与西虢历史息息相通。这些都说明,西虢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国,地望在今陕西凤翔县城以南与陈仓区周原、幕仪镇及渭河以北范围内,都邑在今宝鸡市以东的虢镇。
也有西虢在河南陕州之说。《左传·僖公五年》:“晋侯围上阳。”杜预注:“上阳,虢国都,在弘农陕县东南。”《左传·僖公五年》:“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孔颖达《疏》引马融曰:“虢仲封下阳,虢叔封上阳。”“上阳”即今河南陕州东南。如前所述,虢叔的封地在陕西雍,这里又说“虢叔封上阳”,似乎西虢的地望又在今河南三门峡市境。这主要是把虢叔之后东迁于今河南陕州与虢叔始封地相混淆所致。所谓“虢叔封上阳”,当是虢叔之后东迁至上阳之误。特别应该指出的是,《水经注》所载“虢仲之所都为南虢”,是说南虢的始迁之君为“虢仲”,这已由三门峡虢国墓地的考古发现所证实,M2009墓主“虢仲”就是周厉王时赫赫有名的卿士虢公长父。因此,南虢与西虢历史息息相关,是由西虢东迁而来的说法是可信的,但这与虢叔的封地无关,不能叫西虢。
既往的考古发现为西虢地望在宝鸡提供了佐证。据说清道光年间虢季子白盘在宝鸡县虢川司出土,虢川司在秦岭腹地太白县境。对此,李仲操先生考证后认为,虢季子白盘在上述地点出土不大符合情理,出土地点当在今虢镇以东的贾家崖一带。“虢季子白”四字的解释有多种,但对铭文表述的大概内容,学者有共识。铭文大意是:西周时期,虢国国君的小儿子名叫“白”的,率领军队在洛水之阳打败了敌手,因此做了这个盘,以示纪念。也就是说,“虢季子白”就是虢国国君后裔的器物无疑,是西虢后人遗留在故地的纪念之器。
1975年在岐山县董家村出土的4件虢仲公臣簋[5]诸器,铭文各43字,记载了虢仲委命公臣任“百工”之官,来掌管他的手工业作坊,并赏赐给公臣四匹马、五个钟和一些铜料。公臣拜叩和赞扬上师的宏恩,用之铸造这套簋,以记这一荣宠。还有1958年在岐山京当乡出土的两件虢仲鬲[6]也是与西虢的国君虢仲有关。这是说周厉王统治期间,西虢国君虢公长父,亦称虢仲,为执政卿士,统帅天下兵马,地位显赫,君眷正隆。这些虢仲器似乎与虢叔封西虢不大相符,有些人举此例说明封于西虢的是虢仲。其实不然,这六件虢仲器都在西周晚期,说明这里的虢仲与周初始封的虢仲不是一人。但这并不改变从周初直至西周晚期,西虢就在今日之宝鸡地区的事实。还有1974年12月陕西扶风强家村窖藏新出土的虢季家族铜器师(读哉音)鼎、师丞钟诸器,以及传世的六件虢叔旅钟,[7]足证西虢故地就在今陕西宝鸡地区是可信的。
西虢在西周金文中又有“奠虢”“城虢”“虢城”等不同名称,如《三代吉金文存》卷八著录奠虢仲簋3件,同铭,其铭曰:“惟十又一月既生霸,庚戌,奠(郑)虢中(仲)乍(作)宝簋,子子孙孙永宝。”《三代吉金文存》卷七还著录两件城虢氏器,《城虢仲簋》铭曰:“城虢(仲)乍(作)簋。”《城虢遣生簋》铭曰:“城虢遣生乍(作)旅簋,其万年子孙永宝用。”特别是《班簋》,郭沫若先生在研究《班簋》铭文后曾经指出,“虢城公当即”“遣”,“别有《城虢遣生簋》者可为证。又有城虢仲簋出土于凤翔,乃古西虢之地,是知城虢即西虢。虢城公当是始封于西虢者,故世称西虢为城虢,以其称号冠于虢之上,以别于东虢北虢也”,虢城公遣当与文王同辈。[8]尹盛平先生认为,《郑虢仲簋》铭表明,虢仲为西虢封君,封邑在今宝鸡市陈仓区,位于郑地内,因此冠以食邑的地名称“郑虢仲”。[9]
城、郑古音相近(同在耕部),可以通用。况且,“城”还具有国都的含义。例如,《诗·大雅·瞻卬》:“哲夫成城。”郑《笺》:“城,犹国也。”《诗·鄘风·干旄》:“在浚之城。”毛《传》:“城,都城也。”《淮南子·时则训》:“可以筑城郭。”高诱注:“都曰城。”《释名·释宫室》:“城,盛也,盛受国都也。”因此,西虢的名号冠以“城”字而称为“城虢”,当与冠以“郑”字的含义相同,都是为了显示虢国地近郑宫、地位崇高的意思。[10]这些足以说明,这些青铜器铭文中的“奠虢”“城虢”“虢城”与西虢历史有关,也就是西虢的另一种称谓。
西虢的始封地在今陕西凤翔以南至宝鸡陈仓区,这就是西周时的“郑”。尹盛平先生认为,郑地不仅包括今凤翔县,也包括今宝鸡陈仓区。[11]关中西部的凤翔周围地区出土的西周青铜器铭文,常常涉及井国、夨国、散国,这些封国与虢国一样都在奠(郑)地,所以这些器物的铭文中往往涉及“郑”“井”“棫”。显然,西虢的食邑与“郑”“井”“棫”有许多毗邻甚至重合。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西虢在陕西宝鸡而不在河南陕州。
“郑”在先秦时期既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国名。一般认为,周灭商后,周武王封姜太公之少子井叔于郑,史称西郑,地在今陕西凤翔县南与宝鸡陈仓区。周穆王夺西郑为下都,姜姓郑国灭亡。国人姓奠井氏,或为郑井氏,亦即郑氏。实际上,郑地的情况比较复杂,其东迁过程一直是西周晚期历史上的一个谜。《古本竹书纪年》上讲,穆王曾居郑宫,后世学者还提出周穆王以下都于西郑的说法,此说能否成立还可进一步讨论,但在西周中期金文中,郑地的确常常是周王的活动之地。[12]西周初年的西虢始封,正是从“郑”这个地方开始的。
“奠”即“郑”,即秦德公所居之大郑宫。西周穆王时铜器免尊(《集成》6006)铭文:“隹(唯)六月初吉,王才(在)奠,丁亥,王各大室,井弔(叔)右(佑)免……”又懿、孝之际的大簋(《集成》4165)铭文:“隹六月初吉丁巳,王才(在)奠。”又微史家族铜器三年壶(《集成》9726)铭文:“隹三年九月丁子(巳),王才(在)奠。”这些“奠”字,前人以为即郑字,如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六)》指出,“康为私名而奠井乃其氏名,故盨称‘奠井叔康’”,“是先有井氏而后食邑于郑而改称奠井”。[13]王辉先生认为陈梦家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并指出:“一直到战国时,郑仍写作奠,如1971年河南新郑出土的郑韩兵器铭文就是如此。”[14](www.xing528.com)
李峰先生认为,郑地同时也有其他的西周宗族的活动,比较重要的一支是井氏,其宗族主要分布在凤翔一带的井邑,距离郑地应该不远。周王室在郑地的活动并不排斥他们。从康鼎(《集成》2786)铭文末尾的“郑井”族徽可以看出,井氏宗族有一支的确是住在郑地。而作器者康在另外一件铜器——郑井叔康盨(《集成》4401)中,则直接称自己为“郑井叔”,即住在郑地的井叔。除井氏之外,在宝鸡一带的宗族虢氏,显然也在郑地领有住宅,从三件同铭的郑虢仲簋(《集成》4024~4026)便可以看到。与这两个宗族相比,姜姓郑氏一族以“郑”单字为氏,应该是郑地的“原初”居民。[15]
西周早期,凤翔南与陈仓区域奠这个地方,不光是有姬姓郑,还有姜姓郑。不光与井国、散国有关联,还与虢国、夨国密不可分。《夨王簋盖》铭:“夨王乍奠姜簋。”这里的“奠姜”即“郑姜”,“郑姜是被封在郑地的姜姓氏族的女子,应是夨王的后妃”,“西周最初之郑地应在雍县”。[16]具体说来,“这里的‘奠’当指姜姓的井方而言。井或作”。[17]《说文·邑部》“,郑地有亭”和《重修广韵》卷三“(井)姓,姜子牙之后也”的记载也证明了这一点。《史记·郑世家》记载:“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宣王立二十二年(前806),友初封于郑。封三十三岁,百姓皆便爱之。幽王以为司徒。”说明周宣王弟友(或多父)于宣王二十二年受封于郑地,因此建立了郑国。显然这是姬姓之郑。奠地上井方的封邑,称“奠井”,奠井乃其邑名。奠地上西虢的封邑,称“奠虢”,显然与“奠井”“丰井”意义相同。
蔡运章在《虢国的分封与五个虢国的历史纠葛——三门峡虢国墓地研究之三》一文中写道:“奠井国铜器穆王以前均称‘井’或‘奠’,如井伯甗等,自穆王以后常冠以‘奠’字,如懿王时的奠井叔诸器。唐兰先生指出:‘无论在文献里或金文里,穆王、共王时代“井”上还没有加“郑”字。金文郑井叔盨里的郑井叔康,康鼎铭文最后签署的氏族名称“奠井”以及郑井叔编钟,……显然是穆王、共王时代井叔的后人。’这就是穆王在郑地营建别都后,井方为显示荣耀将自己的国号称为‘奠井’的缘故。大约到西周晚期,随着井方势力的衰落和西虢威势的增强,特别是厉王时虢仲作为周王室总管军政大权的执政大臣,南征北讨,国力空前。这时,西虢逐渐北侵,占有井方南部的领土,甚至已接近或控制周王的郑宫是可能的。”[18]这个“井”或“奠”的变化,不光牵涉到时间早晚的变化,牵扯到郑的东迁,还涉及旁证西虢的东迁。西虢人沿用井的习俗,称“奠虢”“城虢”自在情理之中。
至于上述铜器铭文中“奠”地的方位,古代地理学家多举《汉书·地理志》的记载,将其与汉代的郑县相联系,或说在汉京兆郑县境,即今华县一带。这个在相关的研究中,一直是一个含糊不清的问题。究其原因,可能还是与西周晚期郑的东迁过程有关。《汉书·地理志上·京兆邑》:“郑,周宣王弟郑桓公邑。”是说郑是周宣王弟郑桓公的邑地,并未明示这个郑就是秦武公初设的郑县。宣王弟友是宣王二十二年(前806)才受封于郑地,这是郑东迁以后的事。这个郑县就是秦武公初设的郑县,在今陕西华县,与周穆王时在凤翔营建郑宫之郑不是一回事。《古本竹书纪年》说:“穆王所居郑宫、春宫。”唐兰先生以为在扶风、宝鸡一带。[19]这是符合历史原貌的。尹盛平先生认为“郑”即西郑,在今陕西宝鸡市陈仓区与凤翔县一带。[20]卢连成先生也以为郑在今凤翔县,奠即秦德公所居之大郑宫。[21]王辉先生认为,奠井叔既为畿内井之一支而居于奠地者,则奠必在畿内井地之附近。宝鸡茹家庄伯墓M2出土的圆鼎、附耳鼎、方鼎、独柱带盘鼎、羊尊等铜器都是伯为井姬作器,井姬应为伯之妻,看来主要同井通婚,井、必相距甚近。[22]王辉先生还考证了奠井与淢地的关系,认为淢应在今凤翔南部之八旗屯一带。淢就是棫,二字俱从或得声,可以相通。古文献每见淢阳,《汉书·地理志》雍县注有:“棫阳宫,昭王起。”《汉书·郊祀志》:“是岁,雍县无云,如雷者三,或如虹气,苍黄如飞鸟,集棫阳宫西。”《小校经阁金文》11·50收有雍棫阳宫共愍鼎,可见棫阳在雍。其实,雍同淢无论读音还是意义都是很接近的。古音雍属影母,淢属匣母,影、匣俱喉音。淢为城沟,乃水积聚之处,《诗·大雅·文王有声》:“筑城伊淢。”毛《传》:“淢,城沟也。”长愆盉称“下淢愉”,下,低下也,可见该地低下、潮湿。雍又作邕,《说文》:“邕,四方有水自邕成池者。愎,意文邕。”徐灏曰:“邕、雝古字通。雝,隶作雍。戴氏侗曰:‘凡水之蓄聚为愎。’”《说文》:“雝,天子飨饮辟雍。”凡此都说明淢、棫、雍相通。凤翔南部古称雍,可能取义于低下潮湿。今凤翔城南七、八里地之河北里、八旗屯一带,南北均为土塬,雍河自中流过,是一谷地,两岸多为沼泽,愒苇丛生、水草丰茂,同周围的黄土塬形成鲜明对照。《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显然描写的是这一带的景色。[23]
《史记·郑世家》司马贞《索隐》:“又《系本》云‘桓公居棫林。’”这个记载也是混淆了凤翔之郑与华县之郑的区别,因为郑桓公友封邑在今陕西华县。棫林之地在今陕西凤翔以南,与郑地同处一地。考古发现证明,这个棫林就在凤翔南瓦窑头一带,与穆王营建之郑宫地望重合,与秦武公在华县初设的郑县不在一处。《左传》襄公十四年记载的一次对秦征讨中,晋、齐、宋、卫、郑、曹等联军曾越过泾水到达棫林。[24]说明棫林确应在泾水之西,也就是在关中西部。说明《世本》记郑桓公友曾住在一个叫棫林的地方是不准确的。1962年,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凤翔工作队在勘查秦都雍城时,在南古城东北发现半个云纹瓦当,上有一“棫”字。认为应是“棫阳宫”残当。1982年在上述地点偏南的南古城、史家河附近,采集到一枚完整的“棫阳”瓦当,面径18厘米、边轮宽1.1厘米、厚2厘米,“棫阳”二字较小,且有缺笔,当背平滑,灰色。同时还发现的有战国斗兽纹、树纹、云纹瓦当等。这些发现证实棫阳宫的具体地理位置很可能就在雍城南郊的东社、南古城、史家河这一范围之内。而这一带正是“郑”地的核心地区,即春秋时期秦德公徙居大郑宫之地。[25]说明棫地与郑地许多是重合的。
1985年春季,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在长安张家坡发掘出三座带双墓道的墓葬,出土了包括井叔钟在内的多件井叔自作的铜器,确定这里是一处井叔家族墓地。[26]这对于我们认识以往传世的青铜器中的郑井很有帮助。对此,郭沫若、陈梦家都有过论述。郭沫若指出,康鼎的“康即奠井叔盨之奠井叔康,亦即舀鼎之井叔……盖康名,井叔字;奠,食邑所在地也”。又有奠井叔钟,“亦是同人之器”。“趩觯又称咸井叔,咸者宗周畿内地之咸林也”。“是知奠井叔之奠即是西郑”。[27]陈梦家排比有关各器,以为“是先有井氏而后食邑于郑而改称奠井,由奠井而省称奠”;“氏名的奠井、咸井、奠、井指同一个氏,凡有此氏名者乃一家之器,但不是一切井叔皆属于同一个人”;“咸井叔即奠井叔”,“免组之井叔与奠井叔康可能是一人”。[28]
关于这批井氏诸器的年代,郭沫若以康鼎、免簋诸器属懿王,舀鼎、趩觯属孝王。陈梦家认为井叔诸器是不能晚于懿王的时代。这对于研究郑的东迁至关重要。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清宫旧藏,懿、孝时的免簠(《集成》4626)铭说:“隹(唯)三月既生霸,乙卯,王才(在)周,令免乍(作)(司)土(徒),(司)奠(郑)还(林)眔吴(虞)眔牧。”是说周王在郑地举行册命仪式,任命作器者免担任司土一职,前往郑地管理那里的林牧渔业之事。免尊铭文:“隹(唯)六月初吉,王才(在)奠(郑),丁亥,王各大室,井弔(叔)右(佑)免,王蔑免历,令史懋易(赐)免市冋黄,乍(作)(司)工。”则记载周王在郑地举行册命仪式,任命作器者免担任司工一职。这件作于六月的免尊,又可与三月份所作的免簠联系起来。唐兰认为免尊中的“郑应是西郑……是郑桓公始封的棫林,其地在泾水以西”。同时认为“井叔当是郑邢氏”。[29]显然,郑、井、棫地密不可分。奠地本是井方的封邑,所以称“奠井”,奠井乃其邑名。这里所涉的“井”封邑,都是指今凤翔以南的郑地,免尊铭“王在奠”和奠井氏诸器之“奠”,都是指的一个地方。还有散氏盘铭中“提到井邑,井邑又名奠(郑)井”。[30]这些郑都与华县之郑无关。
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再细述一下散氏盘。“这件盘铭记载了周厉王时期,夨国侵扰散国的城邑,被散国打败后,便用田地向散国赔偿,划定田地的四至及封界,并最后举行盟誓的经过”。铭文中“‘左至于井邑封道’,说明这次作为赔偿划给散国的土地位于夨、散、井三国之交界处。西周时的凤翔塬(包括今陈仓区周塬镇区域)自北向南依次分布着南、虎、散、井四个方国,散氏盘上的这些铭文也与史料记载相符,说明散国在井国的北边”。[31]这个井绝不会在华县。
郑(奠)井之地过去多有讨论,其在周初往往离不开凤翔塬。近年来,国内外一些学者运用天文学的研究成果与计算机技术,对《古本竹书纪年》中“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郑”做了推论,认为这个郑就在今陕西凤翔、岐山之间(东经107.5°,北纬34.5°)。[32]足以证明,西周早期的郑地当在今凤翔县城南一带。
与郑一样,井的问题也比较复杂。“按井氏之冠奠者只有井叔一支,而井叔也有冠奠与不冠奠之别。这次发现的井叔钟以及舀鼎、免簋、免尊、免卣诸铭中的井叔均直称井叔,而奠井叔康盨、奠井叔钟、奠井叔鬲则均冠以奠字。……可见井叔、奠井叔、丰井叔自有区别。如以食邑而别,奠井叔、丰井叔理应在井叔之后。张家坡位于丰邑故址,丰井叔或即M157井叔之后也未可知”。[33]依此类推,西周早期的虢国(西虢)、井国、夨国,再加上散国,都与穆王营建之郑宫之奠地的食邑有密切关联。作为食邑之概念,虢、井、棫之地,在西周早期往往离不开宝鸡凤翔塬之郑(奠)。只是许多情况下有的往往区域重合,如郑、棫;有的常常毗邻,如井、散、夨等。这些都与周早中期关中西部地区的历史相吻合。金文中“奠虢”“城虢”“虢城”等不同的名称,与“郑井”“棫井”“丰井”的意义相同,与这些器物的出土地有关,与西虢的历史有关,与西虢的食邑在奠有关。其实都可以看作是西虢的不同称谓。西虢当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国,地在今陕西凤翔以南,宝鸡陈仓区千河以东虢镇至阳平一线,直至凤翔虢王镇的原边上下区域。“宝鸡县(今陈仓区)东部地区,西周时是虢仲(注:应是虢叔)的封地,称西虢”。[34]春秋时在今凤翔县境的虢县,就是在郑地西虢的故土上设立的。这些都与今日凤翔塬以南的历史地理沿革和考古发现相吻合。
综上所述,西虢的始封邑自始至终都与郑相关联,郑地包括今凤翔县和宝鸡县(陈仓区)。因此,西虢当在陕西宝鸡地区的凤翔与陈仓区无疑,西虢在河南陕州之说没有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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