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奇逢的君子观深受儒家传统思想影响,而明清鼎革之际的人生体验又使其独具特色。孙奇逢认为,欲为君子,需要做到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畏天命顺天道。孙奇逢认为,“君子所以为君子,只是畏天命;小人所以为小人,只是不知天命”[22]。孔子称君子“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23]。孙奇逢说:“君子三畏,首曰畏天命。天命不已,是无一事一时可不戒惧。大人以身体之,圣贤以言传之,自尧兢舜业,以至诸儒之居敬穷理,无非畏惧一念,流行于无穷,此正大命之不已也。”他进一步强调:“君子不独畏大人,而匹夫、匹妇不敢忽;不独畏圣言,而刍荛工瞽皆可采。皆所以畏此天命耳。天命在日用常行中。”[24]孙奇逢认为君子不轻生轻死,“长生不足羡。轻生望死,桎梏而死,则失所以谨身矣”,“长生必流于玄,轻生必流于侠,君子均无取焉,谨身以俟命而已矣”[25]。在孙奇逢看来,“君子无须臾离道之时,才能于天命之性浑成无间”[26],“故君子顺天道以治其身”[27]。天道即天理。君子还要处理好天理人欲的关系。孙奇逢认为,“君子、小人之分,惟在顺理与从欲而已。顺理则安,从欲则危。顺理则忧勤惕励,不安乃安也;从欲则逸情纵意,安乃不安也。学者须要天理人欲之间见得分明,一毫相杂,则理终不能顺,而欲终不能不从矣”[28]。天道、天理体现在人身上就是性。孙奇逢说,“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心生色,睟面盎背,独此是人生真乐。君子王天下而不与,舜禹有天下而不与,都是凭这一点受用。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复性”,须有“浮云富贵之怀”,方能复性,成学问[29],成君子。
二是寡过知非。孙奇逢认为,蘧伯玉“‘欲寡其过而未能’,只此便是千圣要诀”[30]。他说,“莫看前人太高,舜之□负罪引慝,岂止自见为过。成汤之南巢,周公之破斧,宁恬然自处,为无过乎?孔子忧不善不能改,假年学易,求无太过,皆与伯玉同一心肠。彼傲然矜己自视为无过者,皆自绝于圣人之门者也”[31],“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仲由喜闻过。此是圣学真血脉。阳明谓其弟子曰:‘你私意萌时,这一知处便是你的命根。’愚谓学者千言万语,都不济事。只能克去己私,迁善改过,便是立命工夫”[32]。孙奇逢“尝以闻过则喜,见过内讼望同人”,“然清夜自省,己实未能”。他说:“夫以己之所不能者,而厚望于人,亦惑矣。”在经过一番深入思考之后,孙奇逢指出:“学问一事,不必求有功,只求寡过。”[33]他认为,“寡过于事上犹易,而寡过于意中实难”,须“怀希圣之思,立见性之志”,行真切之功,“日宜三复”[34],“过则改,而善则迁,不患不为善人君子”[35]。孙奇逢说,“损莫大于护过,益莫于知非”[36],“‘人不幸,不闻过;大不幸,无耻。’凛哉斯言!其所以唤醒人者至矣。然喜闻过者谁与?行己有耻者谁与?亦终于不幸而已。有耻,则可教;闻过,则可贤”[37]。孙奇逢认为,“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皆见皆仰,何等光明俊伟!耻过作非,费尽心力,只成其为小人而已矣”[38]。他曾撰联赠友,曰“未竟厥功须寡过,欲成其是在知非”,劝勉友人摒弃护痛畏攻之念,真实学道,“以坚其末路”[39]。顺治十六年除夕,孙奇逢训诫诸子说:“学问要看腊月三十日。盖是日为一岁之终。一岁所为,或有愧无愧,各宜细加考问。行事无愧者,为君子,为善人。欺慊半焉者,利善之间者也。有欺而无慊,人斯下矣。或内多欺,而强袭于外。居之不疑,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究竟何益,罪比下焉者更加一等。蘧伯玉为君子,只是欲寡过。欲寡过全在知非。我辈不得为君子者,平昔原无欲寡过之心。一味饰非,自绝其君子之路。此夕为一年之结局。结局得干净,明朝为新岁之始,便好舒眉展眼,安稳度日。此夕有积愆,新年增愧色矣。”[40](www.xing528.com)
三是暗修以淡声闻。孙奇逢说:“君子纯全乎天者,谁敢冒昧承当?”[41]“故君子只戒慎恐惧于不睹不闻而已矣”,“直至无声无臭至矣”[42]。孙奇逢称,万历三十年间,诸儒所称慥慥君子者,皆“暗然自修,确然纯正”[43],“大凡逞才华,弄聪明,矜己狭人,皆曲学俗士,末闻君子之大道也。夫子之默识,文王之穆穆,与‘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同一机缄。故颜子潜山仲尼,直从无声无臭处酝酿耳。善学者从事于斯,方是大而化之圣不可知的路头”[44]。孙奇逢认为君子重在潜习暗修。他说:“从来谓潜与见为两局,暗与章为二境。愚谓君子潜固潜,即见也,仍不离潜之体,总归于潜而已矣;君子暗固暗,即章也,仍不离暗之用,总归于暗而已矣。君子之所以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潜与暗之谓也。”[45]孙奇逢订《续家规十八则》,其中两则为“暗修以淡声闻”“好古以择趋避”。他解释说:“声闻过情,君子耻之。趋避不审,不学无术耳。暗修好古,君子日用所从事者,端在于斯。”[46]孙奇逢在王伯生辞行之际对他说:“无端而获高誉,君子之所耻也;无实而甘下流,更君子之所耻也”嘱咐他“过保定,晤莲陆;过涿州,晤国镇”,“二子皆暗修,当有以匡其不逮。”[47]顺治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友人问如何是道学?孙奇逢回答说:“日用间,凡行一事,接一人,无有不当理中情之处,此所谓道也,即所谓学也。必待聚众上坐开讲,拟程拟朱,恐其名是而实非。道学之实不可无,道学之名正不必有。”[48]就君子而言,也可以说:“君子之实不可无,君子之名正不必有。”孙奇逢称:“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又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则名固所以征实也,非此名,将从前之仁人君子,俱泯灭无闻,何以法今传后?第实至而名不至,不失为君子。如名至而实不至,未免为小人。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有此一耻,则忠信进德,修辞立诚,自不至犯鬼神之忌。暗的不止分君子小人,而降祥降殃,天命实式临之。可畏哉!可畏哉!”[49]在孙奇逢看来,只有学以为己,不务虚名,实修实做,方可为君子。
四是谨言慎行。孙奇逢认为君子言行不可不慎。他说:“《易》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言可苟乎哉?行可苟乎哉?尝思之,五经四子之言,言也,而帝王圣贤之行事,即在其中矣。此所谓动天地也。然皆从不苟言不苟行始。子曰‘慎言其余,慎行其余’,又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不逮,慎之至也。小人不知其动天地,故肆言冥行,而重得罪于天地。”[50]孙奇逢以史为鉴,一方面告诫君子慎言。“士君子当末流之会,谨躬率物,居潜用晦,深味乎其默足容之旨,庶几寡过,焚坑之惨,兆于横议;党锢之祸,成于标榜。古来名士,至于不能自全之地,托身于酒,托身于痴,以求免于猜忍多忌之际,而犹不可得,此心亦苦矣哉,起羞兴戎,口舌为烈甚矣,言不可不慎也”[51];另一方面劝说君子自律。“士未以清节著称,犹可随俗俯仰”,“至素行皎然者,断不可苟于荣禄,偷取一时,如汉之唐林、唐尊,俱以法履著名于成帝之世,号为二唐。比楚二龚(龚胜、龚舍),后皆仕莽,前修云何?左思曰‘二唐洁己,乃点乃污。’岂独莽能污人哉?士君子不可不严自律也。”[52]孙奇逢以遗民之身,能够在清初严酷的政治环境中做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正是始终恪守君子之道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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