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君子”人格的实践性特征表明儒家所塑造的人格理想不是空想,而是现实的存在。孔子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1]事实上孔子承认了儒家“圣人”的空想性,“圣人”是儒家道德理想的化身,可以说是宗教化的偶像,具有终极性、神秘性、唯一性(屈指可数)等特征,只可膜拜,不能仿效。因此,儒家的“圣人”是存在于理念和传说中的终极理想,具有宣传意义与宗教意味,是供人礼拜的对象,而非现实中的榜样。孔子曾在回答弟子子贡问仁时说:“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2]只有远古传说时代的明君尧、舜才有资格被孔子称许为“圣人”,可见儒家的“圣人”只是集光辉于一身的偶像符号。在《论语》这部比较可靠的记载孔子言行的古文献中,可以看到孔子生前从没自诩为“圣人”,“圣人”是孔门弟子对孔子尊崇的称号,但孔子自己并未承认,只说自己达到了“君子”的境界。孔子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3]这既可看作是孔子的谦逊之词,实质上也表明“圣人”是不可企及的境界。这样做的好处是让人在道德理想的追求中永不止步,保持一颗敬畏之心,一颗谦逊之心,知道自己与至善之间的距离,严于修身,不断进步。从这个角度说,儒家“圣人”的预设有其合理性和进步意义,但目标过高,缺乏实际操作性,从而对大众道德的引导缺乏吸引力,曲高和寡,不得不说是其一大缺陷。而“君子”人格的实践性特征正好弥补了这一缺陷,成为儒家理论的成功之处。
实际上,儒家所确立的真正意义上的“圣人”是孔子,而这一过程从汉武帝“独尊儒术”起,经历了中国古代漫长的历史时期才得以形成。张荣明教授说:“儒教者,乃中华帝制时代之官方意识形态。发端于汉武,定型于白虎。奉孔子为圣人,故称孔教;源于先秦儒学,故称儒教;以纲常道德为核心教义,故称名教;为集权君主政治服务,故称王教。其名为四,其实一也。”[4]所以,孔子的圣化是儒教形成并确立其在意识形态统治地位的结果。以先秦的历史事实看,儒家所确立的“圣人”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至于后来孟子赞同说的“人皆可以为尧舜”[5],惠能说的“人即有南北,佛性即无南北,猲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6]只能说在精神上对人有极大的鼓舞作用,却并不具备实践上的指导意义。
从上可知,“圣人”是儒家终极道德理想的寄托者和代言人,其神性远大于人性,理想性远大于现实性。“圣人”是高坐云端的宗教偶像而非世俗社会的道德榜样,其与现实世界有一条天然不可逾越的鸿沟。因此对于理论缺陷,儒家需要另外塑造一个现实社会的道德楷模,使儒家理想有现实的载体,以为民众的榜样。“圣人”理想的不可实践性和空想性是儒家“君子”人格以实践性为本质特征的根本原因。(www.xing528.com)
与“圣人”观念的极度理想化相对,“君子”人格的实践性在于“君子”的人格预设不是完满的存在。“君子”是现实社会道德理想的典范,但“君子”是容许有瑕疵的,是容许犯错误的,只是“君子”知错能改,严于修身,对道德理想不懈追求,故成为儒家的人格典范。“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也是“君子”人格的内核。孔子说:“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7]“君子”是践行“仁”的现实载体,“君子”志于仁,处于仁,安于仁,无时无处不可离仁。但“君子”的不完满性在于对“仁”这一至臻至美的至高德行“君子”未必能完全实现。孔子说:“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8]原因何在?陈埴《木钟集》分析说:“君子容有不仁处,此特君子之过耳,盖千百之一二。若小人本心既丧,天理已自无有,何得更有仁在?”[9]君子“不仁”是因为君子有过,君子是允许犯错误的,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子”既不同于神性的“圣人”,那就不可能不犯错,这是“君子”人格的现实必然性。《周易》云:“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10]孔子和儒家强调的是有过必改,这才是“君子”成“仁”的关键。子贡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11]“君子”犯错时不掩饰,改错时不避讳,行为坦荡。相反,“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12]。小人文过饰非,与君子形成鲜明对比。可以犯错是“君子”不同于完满“圣人”的现实性,有错必改是“君子”不同于普通大众的自觉性,二者共同构成“君子”人格的实践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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