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而》开篇强调:“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篇尾复行强调:“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意即别人不知晓、了解我,大可不必愠怒、忧虑,所虑、所急者当在于不了解别人。其后《里仁》篇全面阐述了对名誉地位的态度,“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意思是说,不发愁没有职位,而是发愁没有任职的本领。不怕没有人知道自己,去追求足以使别人知晓自己的本领好了。[22]这里,“位”即职位,古人议事有朝会,有官守者各立于其位。钱穆先生认为,如若自己没有才德,将何以立于其位?患无位则患莫己知,求为可知当先求立于其位之才德。后来《宪问》再次强调:“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由此可见,儒家对于名位的中和立场,既不避位,亦不汲汲以求,强调君子求其在我,是为内求。[23]
对于是否出仕为官,儒家的整体观点是用行舍藏,即“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24],《论语》中有不少孔子师友、弟子的例证。蘧伯玉被孔子赞誉为真君子:“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25]即国家政治清明时出来做官,如果政治黑暗则可以将自己的本领收藏起来。这里的“怀”,即收而藏之,并有独善其身之意。蘧伯玉(约前585—前484),春秋时期卫国大夫,与孔子亦师亦友。孔子周游列国十四年中,两次住在蘧伯玉家,前后长达九年。蘧伯玉一生侍奉卫国献公、殇公、灵公三代国君,献公时期曾两次近关出国避难,或洁身自好以避谋逆之祸,或恪守古礼不愿为私利谋划。在孔门诸弟子中,弟子南宫适,“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26],孔子以兄之子妻之。这里的“妻”为使动用法,因之进退有度故孔子以兄长之女相许。[27]弟子原思(名宪)问耻,孔子答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28],这是《宪问》篇首章首句。“谷”者禄也,仍在强调国家政治清明时可以做官领俸禄,政治黑暗时仍然这样做就是耻辱了。
又有弟子闵子骞婉辞季氏拒绝出任费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29]是时“费”为季氏采邑,故城在今山东平邑东南七十里。闵子骞也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为人孝顺、性格正直。当权的鲁国贵族季氏听闻闵子骞的贤名,想请闵子骞出任费宰,以便笼络人心。闵子骞不齿季氏平日所为,以委婉的言辞坚决拒绝,否则就要逃到齐国去。虽然在孔子的劝说下暂时就职[30],其间对季氏的聚敛行为很是不满,不到一年愤然辞职后就随孔子周游列国去了。
以上“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观点及蘧伯玉、南宫适、闵子骞的经历,含有鲜明的用行舍藏之意。正如孔子对颜渊所言:“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对此钱穆先生说:“有用我者则行此道于世,无有用我者则藏此道在身。用舍在外,行藏在我。”[31]诚如前言,君子在道贵在内求。
孔门弟子中,亦有坚辞不仕者。漆雕开面对老师让自己出仕的建议,对曰:“吾斯之未能信。”表明对出仕做官未能自信,愿意继续精进学问修养,孔子很是欣慰。这里不是以“不仕”为高,也不愿意弟子热衷功名、汲汲以求,故闻漆雕开之谦退而喜悦。[32](www.xing528.com)
对于名位,儒家最为推崇赞誉的境界是辞让天下,为而不有、为而不恃。泰伯三以天下让,孔子赞誉不已:“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泰伯亦作“太伯”,是周朝祖先古公亶父的长子。古公有三子,太伯、仲雍和季历,季历的儿子就是后来的文王姬昌。据传,古公预见到昌的圣德,想打破惯例把君位传给幼子季历,从而再传给昌。太伯明了父王的心意,便偕同弟弟仲雍出走到勾吴,君位得以传给季历、姬昌。姬昌后来扩张国势,到其子武王时得以灭商统一天下。泰伯以君位相让成就后来周朝一统天下,无怪乎孔子由衷赞叹其德之至极![33]孔子最为推崇的当是尧、舜、禹三代圣贤对天下为而不有、为而不恃的境界,简直无以言表、无以复加: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34]
极言舜禹之高大。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一点儿不为自己而私有、享受。对此钱穆先生认为,舜禹之未有天下,不有心求之,后以禅让得之。及其有天下,选贤任能,亦非私天下于一己。及其成功,又若无预于己然。此其所以为大也。[35]不仅如此,他们更以天下之罪为己罪,舜以命禹“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无独有偶,武王克商后大封于庙,亦言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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