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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迷与舵失现象:研究长风破浪郑和下西洋航海技术

时间:2023-08-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通过分析这些事例的共性,可知海船在这些海域遇险的主要原因是岛礁区的地貌和海流状况。陈侃的“失针路”和谢杰的“迷针路”,与西洋和南海上的“失针”“针迷”应是相似的情形,都是迷失了方向,偏离了航路。前往琉球的使臣们之所以遇到了“失针路”“迷针路”而没有遇到“舵折”“舵损”,原因是他们的封舟并没有撞到岛礁,谢杰乘坐的船更是到了茫茫海洋中,接连几天不见一个参照物。

针迷与舵失现象:研究长风破浪郑和下西洋航海技术

通过分析这些事例的共性,可知海船在这些海域遇险的主要原因是岛礁区的地貌和海流状况。那么在这些事故中,“针迷”“失针”又是怎样的含义?这种现象究竟是地磁引发的指向偏差,还是因主动或被动的失误造成的?从古代航海文献中的记载来看,并没有提到指南针曾经在这些海域出现过错误指向,只是强调在这些海域正确使用指南针,掌控航向的重要性。例如最早记述“去怕七洲,回怕昆仑”的《梦粱录》中《江海船舰》一节,从其叙述顺序来看,首先阐明在海船上使用指南针的严谨情形,即“风雨晦暝时,惟凭针盘而行,乃火长掌之,毫厘不敢差误,盖一舟人命所系也”,随后是“愚屡见大商贾人,言此甚详悉”的举例说明,后文中对七洲洋和昆仑洋的细致描述正是例证之一。按照文中的记载,在七洲与昆仑遇到风险的原因是“海洋近山礁则水浅,撞礁必坏船。全凭南针,或有少差,即葬鱼腹”[82]上下文相对照,可见其强调的实际是海船中火长的识针与判断能力。又如明代《顺风相送》和《东西洋考》中,记载船过七洲洋时的注意事项称:

每月三十并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初七日水平。交十五日水又醒。至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日水俱醒。廿一日水又平似前日。水醒流紧,其势但凡船到七州洋及外罗等处,遇此数日水醒,看风斟酌。船身不可偏东,东则无水扯过西。自初八、初九、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日止,水退流东。廿二、廿三、廿四、廿五、廿六、廿七、廿八、廿九日止水俱退东。船到七州洋及外罗等处,可算此数日流水紧慢、水涨水退,亦要审看风汛,东西南北,可以仔细斟酌,可算无悮。船身不可偏,西则无水扯过东……其船若在灵山大佛前,四、五、六、七、八月,流水往西南,水甚紧甚紧。[83]

七州山七州洋……舟过此极险,稍贪东便是万里石塘,即《琼志》所谓万州东之石塘海也。舟犯石塘,希脱者。[84]

这里没有提到指南针受干扰,只是详细描述了七洲洋一带复杂的海流情况,告诫海船不可以偏离航线,因为向东就是被称为万里石塘的岛礁区,一旦陷入其中,海船就很难逃离险境。正如谭其骧在《七洲洋考》中所说,“七洲洋之所以可怕,则端在舟过此处时若掌握南针‘少差’,便会碰上万里石塘,‘针迷舵失,人船莫存’。昆仑洋之可怕,亦当在航线若偏东,即有触及南沙群岛的危险”[85]。《顺风相送》一书序言中,也有此类提醒领航者注意水流特征的内容:

海岛山看风汛东西南北起风落一位平位,水流缓急顺逆如何。全用水掏探知水色深浅,山势远近。但凡水势上下,仔细详察,不可贪睡。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悔何及焉。[86]

中国古代使用指南针航海的方法,是设定若干针位点,在针位点上准确转向,逐次进入新一阶段航行,直至抵达下一个针位点。这样一系列针位点与航行区段连接起来,就是一条完整的航线。但在常有异常海流、风向与天气,靠近岛礁区的海域,如果掌针者有所失误,海船不能及时有效转向,或是被海风与洋流带到偏离针位点的地方,就可能陷入险境。如果再不能根据经验判断自己的位置,形成新的转向和航行方案,便有触礁折舵的风险。因此行驶在危险海域的领航者应具备丰富的航海经验,能根据既有记载和实际航行情况随时调整航向,如《海槎余录》中提到行驶在南海上的外国船熟悉航路,因此能避开南海诸岛风险,“番舶久惯,自能避,虽风汛亦无虞”[87]

流传至今的诸多针经作为古代航海指南,记录了当时的航海者们对每段航线上正确航向的认识,但在实际操作中,这些记载还要经过实践的检验。前往琉球的明清两代使船在东海航行时,也会因执行错误航向而驶入歧途。如清代徐葆光出使时,由于琉球派遣来的领航者主张用卯针,结果导致使臣乘坐的册封舟偏离航向,沿途本应看到的钓鱼台、黄尾、赤尾等屿都没有出现。中方领航员发现这一异常现象后,主张改用乙辰针,最后终于回到正确航线。[88]事后徐葆光总结经验,认为琉球陪臣用针的指导思路有误,导致前往琉球的封舟经常向北偏离航线:

琉球针路,其大夫所主者,皆本于《指南广义》,其失在用卯针太多,每有落北之患。前使汪楫记云,封舟多有飘过山北,已复引回,稽诸使录,十人而九。[89]

在记述了这些现象之后,徐葆光又分析了用针失误的原因,“其病皆由于用卯针太多,又不能相风用针”[90],认为不能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方向,是出现问题的最大原因。明清两代常向琉球派出册封舟,其中一些因遇到恶劣天气,或是用针思路有误,以致过于偏北,又因风向不顺,最后只能依靠琉球派出众多小船,用人力划行的方法,将使臣乘坐的封舟拖回琉球,这在上一节中已有详述。明代使臣陈侃就有飘到北方又被引回的遭遇,《殊域周咨录》记述陈侃乘坐的封舟“因失针路,漂过琉球国交界地方名曰热壁山,遂泊于此。尚清闻之,差大臣一员带夫四千余名驾小船四十余只至热壁,将船挽回”[91]。在陈侃自己的记录中,详细描述了封舟这次“失针路”的过程:

夜行彻晓,风转而东,进寻退尺,失其故处,又竟一日,始至其山……有一人执舵而云:“海以山为路,一失此山,将无所归,漂于他国,未可知也,漂于落漈,未可知也”……计十六日旦,当见古米山,至期,四望惟水,杳无所见。执舵者曰:“今将何归?”众始服其先见,彷徨踯躅,无如之何。[92](www.xing528.com)

陈侃的“失针路”,实际是偏离了既有航线,失去了参照物,在一片空茫的海面上不知该向何处去。明代使臣谢杰也曾提到过一次相似的险情:他乘坐的封舟出海之后,“次日东风剧作,舟折而之南,因是遂迷针路,连行数日,茫无一山”[93]。陈侃的“失针路”和谢杰的“迷针路”,与西洋和南海上的“失针”“针迷”应是相似的情形,都是迷失了方向,偏离了航路。前往琉球的使臣们之所以遇到了“失针路”“迷针路”而没有遇到“舵折”“舵损”,原因是他们的封舟并没有撞到岛礁,谢杰乘坐的船更是到了茫茫海洋中,接连几天不见一个参照物。对于主要依靠目测海中山石、岛屿定位的中琉航线使船而言,这是与陷入岛礁群中的南海、西洋航船不同的另一种迷失风险。明代阮大铖曾在诗文中用此类现象做比喻:“所履如深渊。如飘海失针,天水空茫然。”[94]这种遭遇与其说是“失针”“迷针”,更不如说是“迷路”“失路”,迷失的主体也不是指南针,而是领航者与海船。在海上迷路远远比在陆上迷路危险,如《顺风相送》序言中说:

行路难者有径可寻,有人可问。若行船难者则海水连接于天,虽有山屿,莫能识认。[95]

由此可见,中国古代航海记录中曾有许多“针迷”“失针”“迷针路”“失针路”一类的现象,它们指的是因掌针者主观辨识失误,或受风向、海流、地形等因素干扰迷惑,不能正确判断海船境况,给出错误针位指示以致海船迷失航向,无法沿既定针路航行,从而陷入困扰或险境的现象。在没有更多证据表明磁针在这些区域受到地磁干扰之前,尚不能认定是指南针自身指向出了问题。就几处具体记载而言,“针迷舵失”的含义有可能与“针迷舵折”“失针舵损”相同,即迷失方向撞上岛礁之后导致舵折损丢失;但从具体语境和同类用法来看,“针迷舵失”更有可能与“针舵有失”相似,前者很可能是一种互文的表述方式,实质是将针和舵同时作为领航的主体。因为中国古代海船上非常重视针与舵的协同使用,用指南针定向,用舵操纵航向,只有两者精确配合,才能使海船保持正确的航向。如明代谢杰所述:

针者,水罗经子午针也。针舵相仍,针之所向,则舵随之。司针者名伙长,司舵者名舵工。余使琉球,用伙长八人,舵工十六人,伙长二人一班,舵工四人一班,昼夜番休无少间,上班者管事,下班者歇息。司针之处甚幽密,外物一无所睹,惟开小牖与舵门相向,欲其专也。针舱内燃长明灯,不分昼夜。[96]

从司针、掌舵人员的工作环境与时间安排上,可以看出其协同工作的场景以及受重视的程度。这里的“针舵相仍”可以与“针舵有失”参照分析,其关键在于“针之所向,则舵随之”,在掌控航向的环节中,它们的操作流程与作用已联为一体,因此在相关记载中,针与舵共同作为叙述的主体出现。而“针迷舵折”和“失针舵损”则在描述了海船迷失方向、偏离航线之外,又强调了陷入险境的船与岛礁相撞后,舵摧折损毁以致失事的情形。“更”也是航行时的重要参数,在古代航海实践中,保持航向的重要方法就是视针、掌舵、计时的协作,即精确控制航行方向与距离、时间,掌针人员向司舵者提供正确的指向,力图在每个针位点准确切换航向,以便顺利到达预定地点。如明代郑若曾在《江南经略》中记载:

海舟紧要之人有三,火掌视针,长年运舵,香公计时,三者缺其一不可也。必须三人专心致志,协力而行,其舵牙常与针相对,随针而转,如风不顺,则以舵向上风推使,方不飘逐。故针经有南风猛而针向寅卯方行者,乃是调戗之法,非令人横行也。[97]

从文中可以看出,领航者需要具备丰富的经验和判断力,要考虑不断变化的地形、风向和海流情况,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使船体朝向正确方向,才能顺利航行。虽然传统航海针经上说明了针的参考方向,但还要因地制宜,估算船体受力状况,因当时状况随机调整。这就提高了对领航者的技术要求,因为海上形势瞬息万变,倘若无法及时形成有效对策,很可能就会使得“针迷舵失”,导致海船失事。正如《岛夷志略》中记载万里石塘的风险时所说:

观夫海洋泛无涯涘,中匿石塘,孰得而明之?避之则吉,遇之则凶,故子午针人之命脉所系。苟非舟子之精明,能不覆且溺乎?[98]

由此可见,中国古代的航海者们在长期实践中,总结了岛礁区域的海流特征和地貌状况,并提示了海船可能遇到的风险,将其记录在各种航海指南中。在这些记述中,“针”与“舵”之所以总是一同出现,一方面因为它们是控制海船航向的两个重要环节,另一方面,一旦领航者掌控失误,海船很可能就会偏离航线,被卷入岛礁地带的海流中,与礁石碰撞而损舵沉没。在这一系列环节中,火长辨识罗针度数、规划船行针位的职能尤为重要,倘若不能正确认识海船境况,在本应给出正确针位时有所迷愦失误,便无法引导掌舵的长年进入正确的航向,最终会给海船带来覆没之险。领航者经验和判断力不足,以及海船面临的海流、风向、岛礁等风险,应当就是造成“针迷舵失”等现象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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