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清时期的各种航海指南中,记载山东沿海航线的《山东海疆图记》[159]显得与众不同。从记述特点来看,它应与《海道经》有承袭关系,与《郑和航海图》《顺风相送》《指南正法》等海路针经在计量单位上有明显区别,应是属于北洋航线的另一种写作传统。现将其与年代相近的《指南正法》对比如下:
(《山东海疆图记》:)自刘家汪口开船,若值正东风,向东方乙辰约行六十里到龙门港,其山峻削,玲珑巨石,底水深数丈。向南巳丙约行三十里,左望之罘岛,右循海岸,进八角海口,水深四丈余,细沙底。复向西北近岸湾泊,计程九十里。[160]
(《指南正法·暹罗往日本针》:)出浅,用单庚取望高西打水七八托。用单巳三更取乌头浅外过。单巳五更取陈公屿。丙午五更取笔架。巽巳及单巳二十五更取小横门,中有沉礁,南边过。[161]
可以看出,《山东海疆图记》里记载的计量单位与南洋航线上的航海指南有明显差异,《指南正法》只用罗盘干支针位,而《山东海疆图记》里还加上了方向,即“东方乙辰”“南巳丙”一类。《指南正法》只用更数记录航行路程,而《山东海疆图记》全部换算成里数。《指南正法》打水用托,偶尔用丈、尺,《山东海疆图记》只用丈和尺。这样看来,它依然保留着《海道经》时的一些书写传统,在方位、路程和水深三个方面都明显区别于南洋航线的各种航海指南。
然而《山东海疆图记》与《海道经》相比,其中的变化明显可见:
(《海道经》:)刘岛开洋,望东挑北一字转成山嘴,望正南行使,好风一日一夜见绿水,好风一日一夜见黑水,好风一日一夜便见南洋绿水,好风两日一夜见白水。望南挑西一字行驶,好风一日,点竿累戳二丈,渐渐减作一丈五尺。水下有乱泥,约一二尺深,便是长滩。渐渐挑西,收洪。如水竿戳着硬沙,不是长沙地面,即便复回,望大东行使。[162]
(《山东海疆图记》:)自养马岛开船,若值西南风,向西北乾戌出口转东北艮寅,约行二十里,向正东卯字约行一百十里,过咬牙嘴。此处众流迸集,水势湍急,岸旁有杵岛,水道稍险。又向东南巽巳约行二十里,水深六丈,黑泥底,将进刘公岛,北口有二巨石当流,行舟宜避之。向正南丙午约行十里,至岛下,往南湾泊,计程一百六十里。[163](www.xing528.com)
《海道经》中只有方向而没有干支针位,《山东海疆图记》却在方向之外又加上了干支针位信息。《海道经》中计量路程的方式是昼夜,《山东海疆图记》中却是以里计程。《海道经》中测水方式是水竿,也没有记录海底泥沙状况,《山东海疆图记》里虽然没有提使用了何种测水工具,却提到海底情况,看来很可能也已经使用了铅锤。如果对比北宋的两种文献《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可知铅锤测深法早已在北洋航线上使用,现在将其写入航海指南也属正常。北宋《文昌杂录》中关于铅锤的计量单位是“深及三十托已上”,《萍洲可谈》和《梦粱录》就分别是“十丈绳”和“约有七十余丈”,清代《台海使槎录》中也是“绳六、七十丈”。不过这种写法只是习惯不同,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所以较为便宜。
由此可见,虽然记述方式和计量单位不同,但北洋航线上的航海技术同样发生了改变,而在体例上依然与南洋航线诸针经不同。这种差异有可能是《西洋番国志·自序》中提到的从“福建、广、浙,选取驾船民梢中有经惯下海者称为火长,用作船师”[164]造成的。中国有漫长的海岸线,下西洋的船队选取的是走南洋航线的浙江、福建、广东三省伙长,但南直隶以北地区,即位于今江苏、山东等地的民间航海者,却没有被选入下西洋船队。这应当是由于他们以前行船都在北洋航线上,其经验无法对下西洋提供借鉴,所以没有参与其中。而北洋航线自《海道经》以来的航海针经书写习惯继续流传,并因浙江、福建、广东各地海船也要向北方航行,其航海技术和针经书写方式也影响到北方航海者,所以《山东海疆图记》这类北方针经很可能是在保留原有特点的基础上,又叠加了南方针经的称谓,从而形成今天看到的情形。例如在《顺风相送》《指南正法》中均有《定太阳出没歌》,文字出入不大。如《顺风相送·定太阳出没歌》:
正九出乙没庚方;二八出兔没鸡场;三七出甲从辛没;四六生寅没犬藏;五月出艮归乾上;仲冬出巽没方坤;唯有十月十二月,出辰入申仔细详。[165]
在《山东海疆图志》中也有一幅《太阳出入图》,与其文字非常相似,由此可以看到沿海各地船员交流航海经验的成果。
图3-19 《山东海疆图志》之《太阳出入图》[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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