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口古镇文化：古镇码头的繁荣与文化

古镇碧口，因其占长江上游一个偏僻小码头口岸，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大西北和大西南的驿运、水运的重要转运之地，碧口一地呈现繁荣昌盛的景象，在经济繁荣的同时，也培育和滋养了各色文化。下面从概貌、建筑、商帮、袍哥、茶馆、戏曲、旧俗、饮食、人物、轶事等九大类分述古镇码头文化。

概貌

碧口的古镇集市最早设在玉垒关（关头坝）的筏子坝，因为正好处在白水江、白龙江交汇之处，更兼山川险要，各路商旅都在此处汇集。清初发生一次大地震和大水患，将集市损毁殆尽。后就将集市移到碧山沟口，即今天的碧口镇所在地。

在清朝康乾至嘉庆时期，碧口一地水陆运输畅通，已经形成现在古镇的规模了，一时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街上许多的建筑都是这一时期修建起来的，例如最为著名的紫云宫，是嘉庆年间修造的（在紫云宫神像的彩塑上人们发现了“嘉庆年间修造”的字样），逐渐形成了繁盛的集市、码头和商埠。特别是在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海禁大开，中国沿海的重要城市在列强的坚船利炮之下被迫辟为通商口岸，内地的货物和沿海的货物交流更加频繁，特别是西北各省的药材大量出口，其中西北大黄等大宗药材，大量出口至德国充作染料。这些货物运输都要途经碧口。西藏、新疆、青海、宁夏、陕西及甘肃河西、陇东各地的药材、特产都大量驮运至碧口，在碧口把药材整理、清洗、晾晒以后重新整理打包装船运输，水上运输成本大大降低。西北、西南的各路商帮一时云起，碧峪山沟口的商埠码头，南来北往，客商、驮队、船工、杂役、军旅、各色小贩充斥街头。繁盛的商业也催生了各路商帮，各路商帮把各自的文化元素显现出来，他们修造了各自的同业会馆，如当时最大的商帮——船帮修建了气势恢宏的紫云宫、山西商帮修建的忠义宫（关帝庙）、四川商帮修建的川主庙、筏帮及各类工匠修建的巧圣宫（鲁班庙），集资建设的三元宫、城隍庙、夫子庙等，还有各类店铺住户，形成了繁盛的碧峪（口）商埠。

清末至民国初年，由于改朝换代，时局动荡，商业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碧口商业一时消沉。但在抗日战争爆发以后，特别是国民政府迁至陪都重庆，碧口以其特殊地理位置和栈道驿运、水运通道，却顿时成为整个大西北沟通大西南的商业、军事重镇，战略要地。一时间又空前的繁盛起来，此时的碧峪（口）镇商贾云集，驿运水运交汇，成为南北货物集散地，一派繁荣的景象。成为甘肃四大名镇之首，声名大振。

在清末民国时期，繁盛时的碧口镇格局和盛况大致是这样的：

一、古镇沿江岸一线，全系木筏、木船停泊、起运场所。从上往下，第一段是大型木筏，无数木料运到碧口上街处放入江中，有专业工匠用竹篾结成粗绳将木料扎制成大型木筏，连成木排。在江上连成一片，其场景十分壮观；第二段是毛板木船，专门用作运输药材、西北特产的下水船。岸上江中，约有二三百役夫在来往忙碌，拆装、晾晒、加工各类西北运来的药材，并装上木船。顺江而下至重庆等地使用的是毛板船，使用当地砍伐锯成的毛料木板钉成粗糙简易而结实木船，上装载药材、毛皮、山货等西北特产，顺水载货至重庆以后，把所装载货物连同船一起卖掉，回程时只带银圆坐上水船返回。岸边有造船厂，工匠在此段打制船只；第三段则是上水船只，都是制作精良的木船，上水船一般都是由纤夫拉着逆水而上来的，船上装载着所谓的下江货，如丝绸、布匹、盐、铁、酒、家具等高档商品，有几百号役夫在卸货、忙着向岸上各个商埠扛运。纤夫和船工们在休息、饮酒、唱曲，无数的客商在争相观看抢购新来的新奇商品，江上是川流不息，喧闹一片，即使是深夜里江上也是渔火通明，如繁星点点，彻夜不息。

二、古镇中街，中街一条街一律是粉墙黛瓦的穿斗式木结构房屋，每一个铺面呈狭长状，从街面上直通到江边，江边是吊脚楼，柱脚立在江边崖上或者水中石柱上。前后同是一家，前面是做生意的铺面，后面依然是面向江边做生意的铺面。房屋格局大致相同，中间则是天井，地下是青石铺就的，天井中一般都种植各色花草和摆上石头鱼缸。街道是用青赭色石条铺就，两旁皆是各类商行货栈。

上街基本上全是各大药栈，有永丰店、裕生永、全荣店、恒泰永、元盛店、连升店、春盛和、福盛公等等药栈、药行字号，药行东家一般身着长衫，在后院厅里喝茶吸水烟，或者坐在躺椅上悠闲的扇扇子，前厅柜上是掌柜和小伙计在招呼来往的客商并洽谈生意，只有大宗买卖才惊动东家。西北各省的骡帮驮队在脚夫的吆喝声中一路踢踢达达地走过石板街，把所驮的党归、大黄、黄芪、党参等大宗药材卸给各大药栈，也有经营独活、甘草一类的小杂药的商贩往来其中，各个药栈的小伙计用掸子帮客人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一边高声招呼着客人进店喝茶，一边指挥着役夫们把药材卸到仓房。

上街至中街，依次排列有巧圣宫、川主庙、忠义宫、紫云宫、三元宫、城隍庙、副爷衙门、碧山书院等高大精美的建筑，各个商帮们有各自的会馆，药材帮就分为买卖两大帮，准确地出入各自的会馆、茶馆等约会接洽处，在各个建筑中独数紫云宫高大气派，由船帮集资修建，平波大殿正中端坐镇江王爷的泥金塑像，香火常年旺盛。钟鼓楼前的前院戏台上常年都有川剧上演，川剧名家戏班和名角都来紫云宫唱戏，草台班子是不能上紫云宫戏台的。船帮舵把子（帮主）和各商帮药栈掌柜都在戏院石板院子或两厢观戏楼上吃茶看戏接洽各路生意。筏帮的桡杆子（帮主）和各类工匠都在巧圣宫吃茶看戏，拜把子敬祖师爷。忠义宫里是山西商帮聚会的地方，每年五月十三日，袍哥会（属红帮一支，也叫哥老会）在此敬神盟誓，商量帮会之间的事，并举办大型“袍哥宴”，大碗酒肉，水陆并呈。三元宫天地水府三宫大地神灵护佑一方风调雨顺，夫子庙内孔圣人塑像庄严肃穆，碧山书院里书声琅琅。

碧口海关，民国时期设立，征收各类出入本码头的水运、驿运百货、药材税收。商帮商贩凭各自货物种类和数量、等次纳税，海关并发给相应的凭证。

中街至下街，基本上分布着各类酒楼、茶馆、客店，客人满座，生意兴隆。

酒楼，酒楼里面生意兴隆，各个酒楼里都有名厨掌勺，各家有各家的招牌菜，各大商家、货栈还专门有自己的家厨。碧口的酒席很有讲究，一般从农历二月至四月，各大商帮、药栈、帮会为了联络生意，互相吃请，谓之“吃春酒”，从十月至腊月底，又要开始互相吃请，大摆宴席，谓之“团年”，一年四季，婚丧嫁娶，各类宴席不断。最高档次的宴席是全参宴，即海鲜宴。除了大酒楼的名贵宴席之外，街上还分布着各色小吃名店，比如：陈八砣的粉蒸肉、砣子肉，陈老四的大肉包子、红汤臊子面，王鸡丝的鸡丝面，陈甜糕，向醪糟，胡汤圆，刘糍粑，李烧腊等，小吃食摊上一般都聚集着下层百姓、船工纤夫、脚夫挑子客、役夫等。上等客商绅士，就直接上酒楼或者去客人家里被邀请吃酒席。

茶馆，茶馆是有生活情趣也是最能体现市井文化的一个好去处，碧口的茶馆，基本上是统一的样式，门前临街用竹竿挑起的白布凉篷下、店里及树荫下都支起茶几藤椅、竹凳，茶客们一到跟前，就有伙计来招呼。茶馆的后面里间都有一溜柴灶，灶上垛上一排烧水铜壶，倒茶的吆师（茶馆伙计），一手端起数个茶碗，一手拎开水壶，来回沏茶倒水，口里还要不住的招呼客人，说着吉祥话。客人呷着茶，一边听说艺人的说唱，有评书、金钱板、围鼓、玩友等演唱。各家茶馆都上演着各个帮派之间和老百姓的故事，有谈生意的、说道理的、有约会接洽的、贩枪支卖烟土的，有的事情平淡无奇，有的事情惊天动地，各色人等一起构成大千世界。

客店，客店宽敞干净，店名匾幌或招牌高悬，客店内，伙计热情招呼客人，将客人的马匹接过拉到后院槽上搭上草料，并预备木桶热水，供客人洗浴，楼上楼下的住宿客房，或靠山或临江，基本上是属于单人单间或者标间，内有考究家具，油漆出的下江货家具，住宿费用不菲，一般都是商帮或有钱人居住的地方（下层百姓、脚夫、滑竿夫、轿夫一般都居住在后街脚骡店），这些客人晚上如果需要宵夜（即夜宵），店里的伙计会去小吃店买来酒菜送上。第二天要起身赶路，伙计还会为客人去约定船只或雇来滑竿、马匹等。

下街就是各类商铺，有药铺、百货、丝绸老字号，油盐蔬菜市场、柴禾市场，街上还有各类小商小贩，有唱曲的，打把式卖艺的，草台班子唱戏的，这一类总称为跑滩匠（意思是跑江湖的），热闹非常。

三、古镇后街，习惯上叫后马路，基本是脚骡店、滑竿铺子、铁匠铺子等，这些店铺非常简单，从上街沿山根至碧峰沟红庙子，分布着多家脚骡店，西北各地来的骡帮沿江而下，领头的是一骑打扮得十分花哨的头骡，只要一进碧口地界，骡队就疯狂地跑起来，直奔固定的脚骡店里去了，店里的伙计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骡子，赶紧招呼伙计们，忙着卸垛子、喂水上料，后面的才陆续到，脚夫用饭休息。上街是脚夫和背夫歇息的地方，背夫也有长途背负货物来的，大多为贫苦人，置不起骡马，才依靠背负贩运小杂药材，准备起家，多为西北一带壮汉，碧口上习惯叫背老二；下街为挑子客歇息的地方，有从旱路来的四川挑子客，也同样是卖苦力为生的人，基本上是四川人，碧口人习惯称之为挑老三或叫挑子客。

滑竿铺子、轿行，也分布在后马路，滑竿铺，提供滑竿，招募役夫，类似现代的出租车公司，规定了统一的价码，抬滑竿的役夫大多是固定的穷苦农民或做生意亏本了的人，碧口人习惯上叫跑烂摊、跑摊匠，他们凭自己的力气可以暂时度日以便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轿行相对来说，更要正规些点，为出门的达官贵人和省亲的大姑娘、小媳妇这些人提供的交通工具。于是各色人等，依据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条件，分别去滑竿铺或轿行租赁并雇役夫一起行走。

后马路上还分布有铁、竹木、铜锡等加工业等，铁匠铺主要是为骡帮马队打制马蹄铁（马掌）、防身镔铁刀具、火铳等物，几家铁匠铺炉火通红，叮叮咚咚彻夜不休。竹木工匠来驮队维修和制作鞍具等物，铜锡铺子制作酒具炊具等，还有金银匠也制作精美的首饰器皿。然后就是烧坊、油坊，酿酒榨油。

四、古镇上端，从西北来的驮队，沿江而下，骡帮队艰难地在峭壁上的栈道上行进数月，头前一只年老的头骡，披红挂绿，引导着驮队所有的骡马都踩着统一的步伐（据我20世纪末在陇西见到一位80多岁的老人，当年他当脚夫，15岁时走过碧口，经他描述，说所有的骡子必须踩一样的步伐才能顺利踏在峭壁上的蹄印洼内，很陡很狭窄的道路，如果有一步踏不合适，失了节奏，乱了步骤，就会跌入汹涌的江水中），骡子驮着的是西北各地的特产药材、毛皮等。脚夫驮工唱着高亢的西北小调，伴着江流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赶骡子的脚夫也很苦，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有位当年的老驮工就告诉我，他们在途中饿了，没有炊具，就经常用马镫当锅来炒马料豆子吃，日子可谓艰苦之极。

五、古镇下端，是一条驿运道路，顺碧峪山沟进，路上有驮队还有背夫、挑子客、滑竿、轿子一起行走至中坝、江油。另一队沿江而下，过白水，走青川。最为壮观的要数纤夫齐声吆喝着“川江号子”背着纤绳，拉着巨大的木船逆水上行，一般都有五六只大船一起上行，行至水缓处，就十几个人拉一只船，到了上滩的地方，五六条船的纤夫就会合起来，一条船一条船的往上拉，八九十号纤夫船工就一起拼命拉着船上行“闯滩”，无论冬夏，他们一律是脱得赤条条的，特别是上滩的时候，拼起性命，全都是弯着腰甚至像蚯蚓一样伏在地上爬，一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在风口浪尖过日子，凫水的本事都极高，他们是真正卖苦力的人，也数得上是世上最苦最累的行当了。上完滩，纤夫们就一起在卵石河滩上埋锅造饭，喝着烧酒，吃着吊锅里猛料煮着的猪牛羊下水（原始火锅），大声唱和喧哗。船上载的是贵重的下江货，丝绸、布匹、盐、铁等百货。他们这一趟货已经连续走了三个多月了，方才抵达目的地——碧口。

下水方向的毛板船载满了药材，需七八个船工、舵工和篙竿一起配合，母猪滩（碧口下街处）、鸡冠石（石龙沟口处）等处，都是在急流险滩和暗礁中急速而下，不得有分毫的偏差，否则船散人殁，惊险之举，令两岸的人唏嘘不已。一条条满载西北药材特产的下江船，四天就可以抵达重庆朝天门，在那里商人们可以换到足足几包袱银圆，圆了他们的发财之梦。

气势最大的要数筏帮汉子放在江上的连绵数百米的木筏，驾长（桡竿子）沉稳地把握着最前方的巨型桡，后面排上分别有十几个汉子手持竹篙，在流上稳稳而下，在木排上，他们用树皮、油布、篾席、竹竿等物搭有简易的避风雨可供住宿的临时房屋和搭运的其他货物，放筏排的大多为当地山民，他们吃的是洋芋、红苕、苞谷糁子糊汤，喝的也是苞谷烧酒。一月时间他们就能将木筏放到重庆、宜宾等地，在那里他们卖掉所有的木料和货物，分得银圆，尽情地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吃喝玩乐，用完所有的银圆，又重新成了光棍一条，完全回到了最初原点，只好又和其他众多跑烂滩的跑滩匠一起打烂账，大多数当纤夫，甚至乞讨步行回碧口，然后再去重新放排，周而复始，长年累月。也有的筏工在放排中，不慎排散，殒命江上。他们的一生，用碧口当地话说是“磨了骨头养肠子”。但是他们自己说，人生就要这样能吃苦会享乐，才有意思，乌龟活一千年，缩在壳壳里，有什么意思。

建筑

碧口因商业兴盛，兴盛起来的商人及他们各自所在的商帮，为了显示各自的文化崇尚，便兴起了修造各个商帮的同业会馆的风气，清朝乾隆、嘉庆以来，碧口镇上便修建起了几座豪华精美的庙宇会馆建筑。同时，随便着商埠人们聚集越来越多，店铺、茶楼、酒肆、民房就鳞次栉比地铺开了。主要的大型建筑有紫云宫、三元宫、忠义宫、巧圣宫、川主庙、城隍庙、碧山书院、清真寺等几处，另外镇周围也陆续建起了灵官楼、财神楼、红庙子、土主庙、南山寺、接官亭、碧山公园、慈善会、福音堂等。现在就重点叙述如下：

紫云宫

紫云宫，是当年碧口镇上规模最大、最为豪华精美的建筑。

据资料记载，修造紫云宫的工匠来自湖北，修建材料基本来自江西景德镇、四川合川等地。据当年见过紫云宫的老人们讲，紫云宫的建筑精美有三绝：一是木雕，二是砖雕，三是石雕。

紫云宫，习惯上称为王爷庙，是当年水运船帮在清朝乾隆、嘉庆年间修造的会馆，坐落于碧口镇中街（今农行、电厂龙江山庄地方），坐西向东，左右隔有高大封火墙，呈三进大庭院格局，36幢宫院屋舍，建筑面积3000多平方米。

紫云宫山门牌楼临街向江，用青砖砌筑高8米、长30多米长的牌楼，上覆琉璃瓦，牌楼开三个门，每个门洞券顶都采用四川合川产的赭色花岗石条镶嵌作为门框券顶，中门石条（2.9米×0.34米×0.20米），两旁侧门石条（2.5米×0.34米×0.20米），石条上工整的镌刻着行楷书法对联三副，中门上书：“地势冲繁楚越交临碧峪境；神威震迭陕甘川共叩紫云台。”门楣横额“紫云宫”三字为榜书行楷，字迹丰厚饱满，流畅沉雄。双钩镌刻在汉白玉石板匾额上。两侧门对联分别为：“杖铁威灵崇庙貌；宏仁直并紫云高。”“大津应随碧峪永；伏龙伟烈建神祠。”两侧门楣额上分别镌刻“安澜”“浪靖”两块匾额。

牌楼十分庄重肃穆。（以上建筑石构件现散落于碧峰沟潮音寺、碧口街刘家小院、农行院内等地）

牌楼前左侧门前建有许公祠，祠内塑有建紫云宫总领事的塑像，当地人称“许土地”。据说，当年，修造紫云宫，重要的建筑材料全是由江西、四川一带运来，靠上水船、纤夫拉至碧口，耗费银两巨大，传说当牌楼中门楣券顶上的石条正安装上去时，券顶石条不慎裂缝欲断，建造许总领见状，一时气愤之极，不顾众人规劝，居然躺在门洞石条下，说他花了这么多钱把石条从合川运到这里，石条居然要断，那就断下来，把他砸死算了！众人力劝不住。也许正是他的诚心动天，石条虽裂而未断，几百年来，一直未断。从这个传说可见当时人们修行紫云宫用力之辛劳、用心之精诚。

过牌楼，过戏楼大门，一进庭院称作“观戏大院”，约容纳一千人看戏吃茶。院内皆用一米大的青石板均匀铺就，大门上即为大戏台，戏台背向牌楼，面向大院，戏台建筑为木结构，正面四柱落脚、重檐八卦攒顶式、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屋顶为彩瓷高脊坐兽，琉璃筒瓦宝盖。戏台正面上横额镶嵌有一块长6米、宽0.7米的雕刻泥金的“二龙抢宝”的匾额，楹柱上镶有“鱼化龙”木雕透雕（此构件后来镶于潮音寺大门上，后来散失），下檐台柱间镶嵌有长8米、宽0.8米的深浮雕“全家福”折子戏人物及场景，雕刻工艺精美罕见。左右配置黄杨木雕青狮、白象，正中雕刻着“大鹏展翼”（此残构件现镶嵌于楼沟寺大雄宝殿门楣上方）。戏台正中墙壁上彩绘福、禄、寿三星拱照图，其余厢壁上均绘有折子戏名段，绘工精美，衣纹线条流畅，设色鲜明，虽历百年，色彩颜色依旧鲜艳。两厢演出小门也称马门，上书“出将”“入相”，两厢有乐师和演员用的小庭，精致小巧。整座戏楼不仅精美非常，而且因为其为攒顶式斗拱藻井结构，极符合声音传播科学原理，不用任何扩音设备，戏台上胡琴的声音和唱腔的嗓音，就自然有余音绕梁的效果。

戏院两厢有两排九开间的戏楼，称作“舒楼”，结构为庑廊式，走廊中段各设一个小戏台（平时，可用于达官贵人、官绅贵妇的观戏雅座，又可以在特定时，两座戏台和大戏台一起会演，其热闹非常），同样也镶嵌有雕刻精美的深浮雕折子戏人物场景，宽敞舒适。

戏院西边，两侧有两座青石浮雕福字万字边的鱼池水缸，采用柱板镶嵌榫卯结构，工艺精巧，严丝合缝。既是观赏鱼池又是消防水缸。

从戏院往上走过青石铺就的甬道，是光洁如玉的九步石台级，其建筑格式为垂带式踏跺，台基1.6米，台级为石条砌就（现在已然保存），就进入了紫云宫的二进庭院，大殿称作“平波殿”。迎面是一座高大精美的屏风，称作“阙屏”，将一进院落和二进院落分隔开来，遮掩成趣。阙屏为四川产上等楠木精雕而成，雕刻有人物、山水、花鸟的“海晏河清图”，阙屏上覆琉璃宝盖，下有垂花门，门两边有1.2米高的汉白玉夹柱垂带式石栏杆，栏杆上雕刻有盛开莲花，莲花瓣上细纹清晰可见。阙屏中正高悬一块金龙绲边红漆大匾，上书“平波门”三个金色大字。

转过阙屏，便是一道水渠，渠上建有三座精美小石拱桥（形制如同天安门前金水桥），桥下水清如许，连通两边两口水族养生池，池深五米，四季内蓄清水，清澈见底，有细鱼数尾。周围建有青石围栏，上雕刻有水藻花卉。池上端有溢水暗口，当大雨时节，整个平波殿的雨水排入渠中时，洪水便从溢水暗口排入地下暗渠，直通白龙江中，暗渠皆是用石条砌成，并用桐油石灰勾缝，坚固巧妙之极（此暗渠不久前农行营业厅建设时才拆除）。庭院全是用青石漫地，每当庙会时，同时摆放二十余大桌酒席，因此人们也将二进庭院称作“筵会大庭”。庭院两旁各设三间庑殿式回房，用于存放供器、旗帜、神器等物。两旁各设钟鼓二楼，钟鼓巨大，声震如雷（鼓是用三张水牛皮缝制而成，其直径比成年人举起手臂还要高）。庭院正西摆放有一座五级铸铁塔，为祭神化钱用，前设蒲团，供香客进香跪拜。

台基之上，坐落着平波大殿，为歇山式重檐九脊大殿，巨大的赭红木柱上盘龙描金彩塑，柱础石硕大而精美，上雕刻人物花卉。墙上青砖雕刻精美花卉吉祥图案，都是深浮雕与透雕结合。殿顶上覆琉璃瓦，正脊上坐高串琉璃宝盖，两旁塑两条金色伏龙，鳞爪飞扬（此为古建筑最高规格）。重檐上琉璃滴水，翘角上安置有仙人、神兽，其下悬有铁制风铎，每当江风骤起时，檐角风铎便叮当作响，似有神人驾风行处。往上看斗拱飞檐，沥金彩绘的是青绿描金龙枋心彩绘，又配以苏式彩绘，多为花鸟、山水、人物。隔扇窗棂上全是雕刻戏曲人物场景，并泥金描绘设色，精美非常。

走进平波大殿，地下一律是大青方砖磨缝铺砌，顶上为青绿井口天花格式，天花板上绘制沥金团龙图案。神坛上正中塑有威严庄重的镇江王爷神像，上方是四柱八角藻井建筑形式，并有龙形装饰（此也为古建筑中最高规格）。端坐其上的镇江王爷神像为沥粉贴真金铂彩塑，棠金色面皮（全是真金铂贴就，后经军匪驻扎其内，用刀刮削，留下泥色），卧蝉眉长而入鬓，杏眼圆睁，五绺长髯。斜罩蟒袍，腰系玉带丝绦，内着螭龙兽吞金铠，头戴红缨凤翅金盔（还有一顶叫“平天翅乌纱”，典型的文官帽子，最为奇特的是，镇江王爷像是泥塑，独有头上帽子是活动的，两顶盔头，可以根据庙会人的喜好戴上或文或武盔头，表达人们心目中文武济世的镇江王爷形象，这是全国神像塑造上都十分罕见的）。王爷足蹬粉底战靴，左足舒展，右足踏一条五爪金龙，右手拂髯，左手平托，掌心向外，拇指与食指间执一颗红色“降龙宝珠”，目光直视白龙江，威而不怒，华严肃穆。两旁还塑两员护法神将，都是全身披挂鱼鳞铠、锁子铠，手捧印绶、按剑执戟。坛前两藻井柱上塑有两条盘龙，龙鳞闪闪，俯首帖耳，人们称之为“滚龙抱柱”。正中高悬滚龙镶边的金字大匾，上书“海不扬波”。两旁左侧为药王财神，右侧为文昌帝君。神像皆是粉面微须，身着朝服官袍，腰系玉带，足蹬朝靴，手执朝笏，庄严肃穆。各悬金字大匾，上书“群生人寿”“肆衍净化”。神像前陈列着三张大神案，上供香烛、果蔬，左右列放着钟磬、法鼓等物。四周尽悬旗幡、伞盖、经幢等物，两边墙上分别彩绘有王爷降龙镇江壁画，皆绘工精良，设色古雅。

从平波大殿左右两侧到后院韦陀楼，韦陀楼背依平波大殿，面向西，韦陀楼为六面攒尖式两层楼，楼下通道两旁陈列着数块碑记，有营造《紫云宫碑记》（其上记载营造紫云宫各船帮、筏帮及乡绅、商人各捐银两等，此碑经我四处寻找，现存于潮音寺，可惜的是被寺里的人砌筑入大门左侧内的金刚神台基内，亟待拯救出来妥善保管）、《历代维修碑记》和《船帮规碑记》等（其中有一块《碧口南帮药材船板主新会塑像小引》被潮音寺磨掉字迹，改刻为《万古流芳碑记》，后世之愚昧让人哭笑不得）。二楼上塑有护法韦陀像，顶盔贯甲，手捧降魔杵，彩塑衣纹流畅，裾带飞扬。

穿过韦陀楼，便是三进庭院，也是青石铺地，五步高的垂带踏跺，之上就是紫云宫最高也是最后一座建筑——观音楼（此楼拆于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我正读高中，曾眼见到拆下高大的梁架，巨大柱础和高两米有余的彩绘精美神屏），观音楼为两层悬山庑殿式阁楼，第一层是三圣宫，当间为释迦牟尼佛像，左侧为至圣先师孔夫子像，右侧为太上老君像。儒、释、道三教合流，表达了人们对精神信仰的开放包容。

从三圣宫廊檐右侧登上二十四级楼梯便上到了观音楼，整个装饰和前面的风格不同，朴素无艳饰，四周有二十四扇素彩纱窗，门楣上挂着“观音楼”三字匾额，阁楼内铺坚实木板，严丝合缝。神坛上有观音大士像，一身素洁衣服坐于盛开的莲花台上，手执净瓶杨柳枝，左右有童子侍者，衣袂飞扬、法像庄严。神像前摆放神案，案上放置有鲜花、果蔬、钟磬、木鱼、经书等。回廊上有“吴王靠”栏杆，凭栏便可将整座宫宇尽收眼底。远眺白龙江上船筏齐聚、车水马龙，一派胜景，曾有位无名氏秀才登楼俯瞰，有感而赋诗云：

紫云高阁最高层，遥眺关河思远增。山势千垂盘陇蜀，江声一气赴嘉陵。

川原形势任仿古，历代迁移感废兴。今日皇图垂巩固，须知寰海永清澄。

气势恢宏、精美绝伦的紫云宫，常年有川剧班子上演川剧，每逢庙会、节庆，必然组织大型活动，船帮有人长期守护期间，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繁盛一时，最后一次大规模维修是清朝光绪年间。可惜民国以后，军匪常驻，逐渐破坏，但依旧是碧口镇上最为热闹的地方，可惜最后在“文革”中全部毁坏，最后一间建筑也在碧口水电厂修建龙江山庄时拆除。碧口农行修建办公楼，又将紫云宫的地基挖出来，拆除毁掉了地下排水的石板砌筑工程。现在当我们看到残留下的巨大光洁石条和字迹、雕刻、彩绘残件时，紫云宫成为碧口永远的繁盛记忆，与我们渐行渐远了，让人不胜感慨叹息。

三元宫

三元宫，又俗称“老官庙”（故址在今碧口镇政府所在地），建于清朝雍正、乾隆时期，宫内供奉杨氏老官（又称地盘业主，推测应为古阴平国杨氏政权首领），最初为碧口当地人所建宫观，后来，江西商帮驻守其中，并不断维修扩建，又称作江西会馆。其建筑格局如同紫云宫，也是临街面江背山，二进院落。

宫门为悬山式大门，大门前悬挂有“三元宫”巨型匾额，进入大门以后，同样也建有一座东向西的戏台，戏台前为宽阔看戏大院，过庭通道后面是大宫殿，宫殿为悬山式大殿，上覆琉璃瓦，有斗拱飞檐，只是比紫云宫稍逊一点。内塑高大的老官杨氏神像。神像面容儒雅，深紫棠色脸面，五络长须，头戴深蓝色幞头，身穿绣花战袍，内着细铠，腰系兽头吞口丝鸾带，足蹬朝靴，腰挂佩剑，一手按剑，一手舒展于前。两旁为狰狞战将数员，四周墙壁上彩绘有征战图，峰峦层叠，万马齐鸣，金鼓阵阵。

从大殿两侧走进后面二进院落，花坛中多植兰蕙，中庭有一株桂花树，参天遮日，时值八月，兰桂齐芳。台基之上，是三官殿，是一座三开间歇山大殿，依然是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殿内供奉着天地水府三官大帝，都是头戴旒冕通天冠，身着朝服，足蹬朝靴，手捧牙笏，区别是，天官、水官粉面微须，地官紫黑脸面，满络长须。四壁彩绘有天地水府各路神仙、降魔伏怪的壁画，绘工精细美妙。殿内高悬“三官殿”匾额，各处悬挂“风调雨顺”“护国佑民”“国泰民安”等匾额。

江西商帮驻扎其中，并逐渐营造成为江西会馆，会馆中时常有各路戏班演出。每年农历正月十五，举办盛大庙会，有道士、阴阳先生一同念经打醮。请戏班唱戏，社火狮子龙灯热门非常。四周乡民一起进香叩拜，祈祷一年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三元宫在历史的长河中也荡然无存了，只留下镇政府院内的石条建材构件，还有一株桂花树依旧茂盛，默默见证历史的兴衰。

忠义宫

忠义宫也叫关帝庙，当年也是山西会馆，故址在今天碧口法庭和原建行家属楼处，为两进大院，规模不及紫云宫，但也气势非凡。

山门上悬挂“忠义宫”三字匾额，进山门，有戏台，戏台是重檐歇山式，皆雕刻精美，台上绘有戏曲人物场景。从戏台下穿过，一进院落，用青砖铺地，两厢有舒楼，正面为大殿，斗拱飞檐，上覆绿色琉璃瓦，檐口滴水有兽头吞口样式，高大台基为汉白玉陛石台级，两旁台阶，中间石板上浮雕云龙山海图案。正殿上方高悬一块“义气千秋”红漆大匾。进入殿内，神坛上供奉的是关帝坐像，坐于虎皮椅上，戴通天幞头蓝巾，面贴金箔、卧蝉眉，丹凤眼，五绺长髯飘拂胸前，像是泥塑，胡须用黑色马尾制成，身着朝服蟒袍玉带，足蹬粉底朝靴。右手拂长须，左手掌于膝上。左右站立关平、周仓，皆是战袍铠甲，腰悬宝剑，二位各捧印绶、青龙刀。神像上方顶上悬挂“万世人极”等匾额数面，并陈列深绿色“关”字大纛一面，全用金丝蜀绣而成。四周墙上绘有“灞桥挑袍”“战长沙”“水淹七军”等壁画数幅。正殿左右还有东西配殿，分别为刀楼和印楼。

正殿往后，便是二进院落，也是宽敞大院，两厢有配殿，当年山西商帮就驻扎其中，正面是三义殿，为单檐悬山庑殿式，殿内供奉有刘关张、诸葛军师及五虎上将塑像。

山西商帮曾长年驻此，秦腔、邦子等西北戏曲常在忠义宫演出。庙会为五月十三日（相传这天是关爷的磨刀会），一般由商帮会首或袍哥操办，袍哥们在此开香堂，召开大会，处理帮内事务，如收徒或惩治违反帮规的人。并唱戏、上香上供，更有乡民们在此时给关爷上香结拜兄弟等等旧俗，之后便在庙内大摆筵席——袍哥宴，不避荤腥，杀猪宰羊，大碗酒肉。

川主宫

川主宫，当地人也叫川主庙，是四川地区普遍信奉的一种庙宇，故址在今天上街劳动服务站，当年是四川行帮所建，面街临江，后依马路。但规模稍小，其建筑样式为穿斗抬梁式结构，上覆小青瓦，明瓦明椽，明显是川中西南民居的特点。

四合院内落，正殿上供奉的是川主菩萨，即蜀中治水功臣——李冰父子及其随从，塑像也是李冰头戴王冠，身着蟒袍玉带、粉底朝靴，手捧笏板，上方悬挂有“泽被后世”等匾额，一派王侯气象。东西配殿中分别供奉有刘关张塑像、牛马王菩萨、痘疹娘娘等塑像，因为四川行帮，来往于水上进行商贸，希望将水患变成水利，顺风顺水，除来往商帮外，还有四方乡邻，求子还愿、祛病消灾等来进香，早年香火旺盛。后来遇大火焚毁，又经四川帮会修建，成为“川人旅碧口同乡会馆”。民国二十二年，丁德隆旅长在此驻扎，内设为旅部办公室。后来又设碧口区署，再后来为私人所居，现为劳动服务站（我在1999年曾在此处开设两年字画装裱铺时，见过后院一块硕大青石板，上浮雕一只古瑞兽，似乎是“麒麟吐书”图案，雕刻精美，造型优美）。

巧圣宫

巧圣宫，又称“鲁班庙”，故址在今天上街商品房处，当年为筏帮和船帮集资修造，规模较大。建筑形制为穿斗抬梁歇山式，是一种南北相融的建筑样式。也有庭院，正殿为鲁班殿，内供奉鲁班像，头戴扎巾，身着绣袍，粉面长须，左手指呈兰花形，右手捧墨斗，意即“鲁班技艺虽高，仍需抱墨线而行”。左右是侍者童子，两旁供奉鲁班的众弟子，各持曲尺、刨、锯等工具。

鲁班庙不属佛，不属道，是个民间行业庙宇，平时香火很少。只有到了每年农历五月初七鲁班的祭祀之日，才热闹一番。这一天，全镇筏帮，特别是造船工及木工、泥瓦工、石匠、铁匠架子工、席逢匠、油漆匠、裱糊匠等一切与建筑行业有关的手工业工人，都要自动休假，穿戴整齐，早早来到庙内，互道辛苦问好，上供、焚香，参拜祖师，举行祭祀活动。如果不来，将被视为“欺师灭祖”，如遇风调雨顺、比较太平的年月，除祭祀之外，还要举行庆祝和联欢活动。年景较好，五行八作收入比较稳定，几乎每年都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所谓隆重，就是在“参拜敬祖”之外，举行集体的“收徒拜师”仪式。而后大摆酒席，开怀畅饮，费用完全由各行各业工匠自愿捐助。

城隍庙

城隍庙，故址在今天邮政局的位置，建于何时，不可稽考，背倚山崖前临街，气势宏伟。分为两进庭院，前为山门殿，门前分列旗杆和石狮，原有牌坊。门内左右钟鼓二楼。正殿题额曰“福荫岩疆”，左右有配殿，二进庭院内肃静、整洁，原来夫子庙民国时改为张远村创办的碧山书院。

城隍庙正殿上设置一个公堂，彩塑城隍爷端坐大堂公案之上，紫棠色脸面，满脸长须，头戴如意金冠，身着绣袍玉带，足蹬朝靴，一手扶玉带，一手拂须。两旁侍立黑白无常像，判官一手持笔，一手拿生死簿，牛头马面各持枷锁、铁链等。下有跪有小鬼（先有彩绘泥像，后来毁去，仅余跪拜之蒲团），塑像尽皆面目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两旁配殿内塑十殿阎君，森然一片。碧山书院，后来变成高等小学堂，为让孩子们上学读书不害怕，就用竹席遮盖，后来民国十九年川军吕康部驻扎其中，神像基本上毁于这一时期。后来作为邮电局办公处。

按封建社会规制，只有县级官衙所在地，才能修造城隍庙，因为县太爷掌管阳间一切，城隍监督县太爷的德行并掌管阴间一切事务，在一个县修造城隍，一是旧制，二是为了祛灾祈福，护佑一方百姓生灵。碧口从来是商埠集镇，没有建过县，为何要修城隍庙，多年来让人费解，可也有一说，当年清朝在碧口建立过副爷衙门，因此才修得城隍庙，虽然这一说法不足以证明，可毕竟也算是一个解释的缘由。

碧山公园

碧山公园，旧址在今天的碧口小学，始建于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原来此地为山坡荒地坟园，主要由国民党军丁德隆旅长属下兵工建设而成，辅以当地民间少量人力、财力，在15个月时间内就营建完成。

今天走进碧口小学，可以遥想当年碧山公园的面貌，根据张锡田、吕继福、何杰芳等老师的回忆，现在可以大致勾画出当年的基本情形。当年的碧山公园占地约为十多公顷，位于碧山山麓，坐东向西，北侧通向水井坡凉水井（这里有一口水井，旧时，供给人饮，由水工挑卖给镇上），其南为冯家沟（今天幼儿园处），整个地势呈一个突兀的塬，碧山公园就建设在这个塬上。从这里可以环顾四野，一览无余，前是白龙江环绕奔流，后为巍巍碧山，四周尽植茂林修竹，一派好景致。

从碧口中街道往上攀登四十七级石台级，就可以见到一座青砖砌成的高大牌坊，整个牌坊呈“山”字结构，上有砖雕瑞草花卉图案，正中有门楣上镶有一块匾，上字“碧山公园”四个大字，正门两侧是八字屏风，上各浮雕“鲤鱼跃龙门”和“麒麟献书”图案，雕刻精美异常。牌坊背面两侧各有一间平顶小屋，为门卫、哨兵休憩处。

穿过牌坊，就是陡坡一面，便要拾级而上，台阶全是用石条砌成，两旁为石板砌筑而成的流水渠道，石条为青石、褐石，基本上是当年丁旅长部下石工所建（据我祖父讲，当年丁旅长兴建碧山公园，石工在白龙江边打造好石条以后，一个石条上放两个银圆，有卫兵把守，若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两人把该石条抬至公园营建处，两个银圆即为工钱，也可见当时修造之耗资颇大），还有少量石材是用当时一些墓碑所砌筑，用在排水沟中，工整异常，台级建设得颇具艺术性，自下而上分为两段，下一段分三层六十九级，上端分为左右两翼，稍窄，仍然各分三层，其左五十四级，其右五十七级，每层呈稍平缓的台，一可以供人休憩之用，二可以减缓台阶的陡峭程度。台阶两侧遍植修竹、花木，特别是台级北侧坡缘上一株古树，数年来挺立，历尽风霜，硕大根须盘曲缠绕如虬龙，盘根错节，嶙峋斑驳，堪称奇观。

石级两边山梁古木参天，浓荫洒地，遮天蔽日，通向两边山梁的道路上各植四时花草树木，无论何时，游人行进其间，可感受到欲滴苍翠、疏疏篱落、交横枝柯、四溢花香，清新肺腑、心旷神怡。登上石级两翼之上的扇形平台，迎面有一面高坎墙壁，白灰墙壁上有深蓝色的一行巨幅大字“勿忘九一八奇耻大辱”，观之令人肃然起敬。这是在抗日时期由当地抗日志士写下的鼓舞人心的标语，从中也可以窥见碧口虽然为偏僻小镇，人们虽然过着平凡生活，但也一直是心系天下。标语下方有一巨型鱼池，池中塑造有颇有造型的假山，假山上有点缀有“安安送米”“太公钓鱼”“白状元祭塔”和亭台楼阁、曲径花木等景点人物，池中养着金鱼、水藻，在日光云影中临池羡（观）鱼，颇得情致意趣。鱼池两边各设一个花坛，坛中种植牡丹、芍药，花开之时，一片繁盛之景。

向左数步，建有一座六角纪念亭（碑亭），六角亭形制为六方攒尖式，上覆琉璃瓦飞檐翘角，六根粗大的檐柱支撑，柱间下有美人靠，也称“吴王靠”栏杆座椅，上有楣窗花牙，都是镂空雕花并施以彩绘。亭正中有一碑碣，砖座下呈六方面形，上为四方形，中嵌白色大理石，碑记内容为碧山公园修建碑文，为文县宿儒韩定山先生亲笔撰写，书法、文辞皆精妙，碑文大致记录了丁德隆所部在碧口之仁德、修造碧山公园和碧口小学（碧口小学最早在街上城隍庙内碧山书院，丁旅长修建好碧山公园后，才迁至现在的碧口小学）及民间各界人士慷慨相助，还纪颂了丁旅长在碧口消灭各路匪患和剪除甘肃军阀中声名狼藉之辈何团所部，治理得碧口政通人和、路不拾遗、人民安居乐业。所述之情虽有溢美之词，然也属当年之实事，本来好端端的事，却在后来的历史中成为后患。解放后被视为“反动历史”，拆除一空，土改时韩定山先生被定为地主成分，土改团还专门派人到该亭子内抄录碑文，定为“反动檄文”，碑纪被毁。可时隔不久，韩定山先生平反，又成为民主人士、甘肃省文史馆员。可是碑亭、碑纪已无法复原了。

平地右侧有一个小石径，绕过土梁，通向一个稍宽阔的土台，土台下面是悬崖般的土崖，土崖上有鸟燕在无数老鼠的洞穴中筑巢，成为著名的一景：即为“鸟鼠同穴”，每至晴日傍晚，无数鸟雀盘旋出入其中，叽叽喳喳，纷繁一片，极为喧闹。土台上方修建一座两层楼阁，高大雄伟，四周八根大柱，下层为砖砌墙体，四面设拱形窗户，内部宽敞明亮。上层为纯木结构，四周有围栏，上盖小青瓦，整个风格古朴雅致。修建成后，作为学校图书楼用，先起名为图书楼。1933年，国民政府甘肃省第八专区（即后来的武都地区）专员（又称省督学）丁玺视察碧口小学，登斯楼，环顾四周，有感于四周景致美妙，其楼高踞，可“抑控寰宇”。站此处，远眺巍然碧山环绕，滔滔白龙江水奔流不息，江上船纤竞发，好一派山川形胜，丁督学欣然命笔挥毫书写“抑寰楼”（一说为“抑桓楼”，说白龙江古称桓水）三字匾额悬挂其上。至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草木皆兵，当地民众团结一致，抗日情绪高涨，就将此楼作为防空哨楼，楼角悬挂一口大钟，有专人守候，碧口的尹季康、金宝祥先后在此出任哨长之职。敌机曾几次盘旋上空，哨长就击响大钟，一时间全镇民众立即警戒防备。至此，此楼一直至今称作“抗日楼”。一直作为碧口小学教师宿舍之用，后来毁于汶川地震，经政府出资现已经重建。

石级两侧小山梁上各一座小四方凉亭，亭内有栏杆座椅，穿亭而过有一道花径直通山梁，上有石桌凳，可供人休息对弈、饮茶。石梯两翼的尽头便是一片杂花纷呈的花坛、草坪，有垂柳数株。再往前就是学校大门，大门呈方形亭式建筑，高大围墙，门楣上镌刻有题写为“文县县立完全小学”的匾额，墙外种植着繁盛的石榴树，寓意学生硕果累累、一片繁盛的意思。进入校门，举目望见的就是学校大礼堂。礼堂为青砖黛瓦，牌坊式结构呈“山”字形。墙壁上浮雕各类人物山水、花卉翎毛图案，门楣上方处刻有“中山堂”三个蓝黑色大字，两侧是蓝地白色的对联，联语：“碧山巍峨紧关秦陇重锁；白水汹涌冲破江河万里涛。”落款题写“冠洲丁德隆”，笔力雄健，气势磅礴。透露出魏碑风格，武将之刚毅雄气显蕴其中。

礼堂为粗大梁柱，平顶三合土屋面，礼堂入口为一面大门，出口为两个小门，走进礼堂，内部极为宽阔，四壁为百叶窗，光线极好。两小门之间有一尺多高的半圆形舞台（讲坛），后面墙壁上正中悬挂孙中山先生遗像，两侧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对联，横额为“天下为公”。左悬国民党党旗，右悬中华民国国旗，两边墙上张贴中外名人画像，下设靠背椅，可容二三百人入座。当时校内一般集会或纪念会，都在这里举行。

礼堂后面为旗台，台前院落十分宽旷，是升降国旗和早晚集会的场所，每当升降国旗时，长官（老师）都要对官兵（学生）训导。特别是抗日时期，在这里还搞过大型集会，激发全民抗日激情。旗台两面各有一个一米多高的方形土台，土台上种植有柏树和枇杷树。

礼堂两侧为两排教室，最后边是一幢高大的楼房，楼房上下两层，下层为会议室（又称作小礼堂），其余作为藏书室和教师宿舍。藏书颇为丰富，珍贵的有《饮冰室合集》《王船山遗书》《中国通史》《辞源》《辞海》《中华大字典》《中外韵文史》《四库务要》。周围空地种植了白杨、芭蕉，特别是雨夜，细雨沥沥，颇具诗情画意。

左侧为大操场，占地十多亩，是当年操练士兵的地方，后来作为游人活动的场所，操场后面一座戏楼，也称作舞台，是集会的主席台，也是戏台，后来经常有驻军碧口，有的驻扎街上的戏台会馆，草台班子来了以后，只好来此戏楼唱戏，据说，后来戏台上一开锣，靠戏台一边的教室里的学生就不听老师的了，眼睛耳朵全跟戏上去了，下了课，学生全奔戏台去，又上另一节课，老师要等好久，学生才陆续从戏台上回到教室。这一段时间学校培养的学生，后来长大以后，大多数都会唱上几句戏，有的还成为名票。

右侧为约两丈高的高坎，下面设有网球场，这是罕见的山坡网球场，四周设有一圈高大的栏网，可惜网球这种高雅运动只有少数军政要员活动外，其余人只是看看，驻军撤离碧口以后，这个网球场就渐渐破败了，后来成为学校的小操场。

操场一侧有个茅草六角亭，中设座椅，周围种植花草，通向抗日楼的方向，在道路中间还有一座动物园。在靠冯家沟的地方顺坡修建，分为上下三层，上层饲舍里养有飞禽类，有锦鸡、马鸡、老鹰、秃鹫、仙鹤、鹦鸽等；中层为兽类：犲、狼、狐、豹、獐、鹿、刺猬等；下层为虎熊圈舍，饲养着大型的老虎、熊。从这里也可以下坡，也是出公园的后门。

碧山公园（碧口小学）在当时的三省交界的小镇上，能有这样的公园和洋学堂，不能不让人惊叹，许多陕甘川的人来这里参观，名噪一时，特别是当时青木川魏辅唐正是依据碧山公园形式而修建了辅仁中学，特别是礼堂的形式，现在辅仁中学还保存完好。碧山公园可惜在后来的历史河流中，日渐消亡。衰败数年以后，碧口小学自筹资金在山上路口处修建起了一座水泥牌坊，刘海瑞老师题写了“碧山公园”四个字。汶川地震以后，在灾后重建的过程中由深圳援建和县上建设，新的碧山公园（碧口小学）焕然一新。可是最令人伤心的是碧山公园（碧口小学）的多级石台阶，也是最后能看到的一点点古迹，却又在碧口镇的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又被毁弃，连旧石条都不见了踪迹，代之以粗制滥造的水泥台阶。此等愚蠢之极，乃焚琴煮鹤之痛。

财神楼、副爷衙门、慈善会、灵官殿、接官亭，这些建筑都较早被毁，只是还记得在具体什么方位，其中财神楼在今碧口街曾家处，过街当中修建，街从下方穿行，楼高三层，楼上塑有财神像，民国时期拆除。副爷衙门，在今天碧口街滕家处，为清朝修建，早已损毁。慈善会在上街保险公司处，后迁移至老医院对门，解放后分给唐家。灵官楼为船业同人集资修建，故址在新街母猪湾处，楼高三层，临江阁楼，十分华丽精美，早年间因为此处有形同母猪的暗礁，常毁船只，因为当时技术条件有限，不能毁其礁石，故此修建灵官楼，以正邪恶，以避险恶，民国时毁。接官亭，在曲水湾官坪里，为碧口官方修建的接送朝廷中官员施行礼仪的地方，亭子较大，有上下两层，较为精美，内设桌椅案几等，后来年久失修，损毁不存。

碧口历史上曾有过如此众多豪华精美的宫殿等建筑，遥想当年盛况空前，可惜在历史的长河中灰飞烟灭殆尽，几乎已经不存一丝一缕了，究竟是何缘故，天灾耶？人祸耶？神耶？鬼耶？让人不解，只空余慨叹。

商帮

碧口自清朝乾隆时期开始，水运驿运交汇，西北新、青、宁、甘、陕等地药材货物齐聚于斯，一时间商旅、官绅云集，特别是商业发达，那时，为了各种商业活动有序开展贸易，特别是在当时政府管辖力量薄弱的情况下，各行业逐渐形成了商业帮派，俗称“商帮”。

清朝初年至民国，碧口的商帮先分为五大帮（增加药材、船业、百货、水烟、驮骡），至民国初年，由于商品日趋丰富、经营更细，增至七大帮（增加了旅店帮，药材帮又分成买、卖两帮），至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又增加至九大帮（增加匹头绸缎帮、饮食两帮）。各个行业、商帮，各自推选出本行本帮的代表人物作为商会理事和监事，再从各个理事中推选出理事长、副理事长，即商会会长、副会长。会长统一管理商业事务，总负责对内对外及各商帮的管理，各行各帮内还有理事、监事、秘书、勤杂人员等协助管理本行业事务，人员费用由各行分担，会长、副会长的费用由各商帮共担。这种商会组织一直在碧口的商业发展历史过程中起到了统一协调安排的积极作用，延续到1958年公私合营，才解散消失。经过收集整理，现就将主要的商帮和帮会组织简述如下：

药材帮

在各个商帮中，药材帮是最大的行帮，这是因为在所有运输买卖的货物中药材是占比最大的，从事药材买卖经营的人员达到了70%～80%，他们获取的利润也最为丰厚。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讲，药材业决定了整个碧口的商业贸易，药材帮也成为最大的商帮。

在药材帮中分为买帮和卖帮，药材买帮的客商大多来自沪、广、湘、赣等地，近处来自四川成都、重庆、南充、中坝等处，大都是数年经营药材生意的大商大贩，资金相当雄厚，个个都是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角色。对于碧口这一条商道，他们十分熟悉情况，对于要买的货物再熟悉不过，他们经常从旱路来，一般是坐滑竿或乘骑马匹而来，带有随从（过去叫跟包、跟班），经过长途跋涉而来，来到碧口以后，先要和药材买帮的理事、监事联系，了解运到碧口的各个药材货物的行情，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榷商。大商大贩一般经营的是当归、大黄、黄芪、党参四大宗药材，还经营枸杞、虎骨、麝香、鹿茸等贵重药材。

卖帮客商大都来自陕甘青宁新等地的大商贩，也有一些小的商贩贩卖小杂药。甘肃的当归、大黄、黄芪、党参等药材，宁夏的枸杞、新疆等的皮毛、香料等驮运至碧口，由卖帮根据一定的标准统一将各自的货物分发到碧口的药栈中，然后再由各个药栈的伙计进行分拆、清洗、晾晒、筛选整理后，重新包装（当时，药材整理好以后，一般都有用竹篾、棕片包装，包装要有专门工匠操作，然后再由另一人用墨笔写上字号，当地有位书法家程功林老先生，写起字来流畅滋润，且笔笔中锋行笔，再差的纸上也能写成好的字，成为一代传奇，细考究起来，他当年就是为药材篾包上号字的学徒，才练就了一手过硬的书法）。包装好的货物，等待装船。买卖帮双方约好在茶馆吃茶，谈论货物价格，价格数量谈拢了以后，就立字据，帮会理事、秘书作中人，双方点过钱货以后，买家就装船起货，运往重庆、宜宾等，再分发到上海、广州、武汉甚至到国外。大黄当时就大量出口至德国，充作为工业染料用。卖家也点好银圆，再顺便捎些下江货返回，又去准备下一趟货。商会从中平衡调控市场，抽取一定的利润，三方皆大欢喜，即去酒楼吃酒，戏院听戏，一场生意即完成。

碧口镇药材买卖帮老字号及掌柜名单

除了大商大贩之外，小商贩也是其中之一，他们甚至直接有些是药农，经长途跋涉，人背骡驮来。但不能经营大宗药材如当归、大黄、黄芪、党参等，这些大宗药材已经被大商贩们垄断了，小商贩只能经营小品种杂药，如羌活、独活、赤芍、麻黄、甘草、泡参、杜仲等。商会也要管理，但不会特别严格，大都由他们自由买卖。大宗药材经大药栈销售，小宗生意一般都在山货店当山货一起销售了，这些山货店也设备简陋之极，甚至有的也就一杆台秤、一把算盘、几条麻袋，租一间小房就开始做生意了。他们做生意不如大商贩之间的公正坦诚，先是热情不得了，把山货客接到店中，问寒问暖，到了说生意的时候又压价、吃秤斤、扣箱子（有些小贩的货物不好卖，只好托店主帮忙卖，店主就从中克扣牟取利益）。这种从中牟取利益的情况还具体分为文吃、武吃和黑吃三种。但尽管这样，依然是生意繁忙，贫苦的山民，只要凭自己的一身力气，在山中寻得山货长途背负到碧口镇上，虽然被山货店老板吃过一些，但依然能得到足够的钱，便在镇上买些家中所需的物品，兴冲冲返回山里去。就这样，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货物，让碧口小镇繁盛起来，并带动了其他行业。

船帮

作为昔日繁盛的码头，自然最为重要的要数船运业，在清朝乾隆、嘉庆时期，碧口的水上船运业就兴盛起来，至民国前后成为鼎盛时期，据资料考证，当时碧口一天来往行驶百余条船只（在江上停泊的船只不算其中），因此船帮是实力相当雄厚的商帮，他们来往于江上，运输贩卖大宗药材、山货和从事其他客运，积累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在碧口修造了最为豪华的同业会馆——紫云宫，他们对内对外都有着相当严格的帮规帮约。

碧口船帮主要是由当年在白龙江上航行船只的船工、业主组成，大部分为合江、重庆、宜宾、成都的船工业主。他们来往于风浪中，个个精明强悍，船帮对于整个江上航行的船只都有绝对的管理权，对于整个水上航运处于垄断地位。对于没有入帮的船只称之为“野船”，野船是不能够航行更不得运输贩运来往的货物、客商等。船帮将本行业的数种规章制度拟成文，请当地绅士、乡约、政府议定和审批之后，刻成碑记，树立于码头或会馆中，原紫云宫中就有咸丰七年的《碧峪镇复兴场阖，帮议装载水运章程》碑和光绪二十五年的《碧口南帮药材船板主新会塑像小引》碑，两块碑记对于考证当年船帮水运都有重要价值，可惜后来散失。经考证综合，船帮的帮规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凡江上船只要服从船帮的绝对管理，要按期交纳会费等。各船主要按规定、讲秩序装运货物，不得哄抢等不法行为。要遵守买卖商帮的统一管理，不许私自装货运输。“江水脚银”即运费有市价规定，不得私自更改。如在遇风浪遭遇不测、险滩逆水飞梢，所沉货物打捞出来焙炕火炭、人力等工钱和赏钱如何计算，由哪一方付。如有溺水伤亡，该如何赔偿处理等。在装载货物时，要按本船只的载重能力，不得贪利超载；在航行过程中，如遇两船避让，要下水船让上水船、轻船让重船、货船让客船等；对于沿途险滩开辟和护佑船运的神庙要共同捐款维修等等。

船帮除了明文帮规之外，还有一系列习俗，在船装好货物，天色黎明要起锚时，先要由驾长带领众水手一起祭拜紫云宫中的镇江王爷，在神灵前立盟誓，兄弟无论宿冤旧仇，都要团结一致，并请王爷护航。然后，到江边焚香跪拜水神，再上船头宰杀一只雄鸡，将鸡血滴在江中，用鸡血把鸡毛粘一撮在船头。然后高声呼喊“起篙——”“顺风顺水——”

当年碧口至重庆、泸州等地的木船和嘉陵江、乌江等地行的船形制一致，当年全川的木船有70多种，在白龙江上行走的就约有40种船只，大都吃水较浅，操作灵活，载重量大，一般来说，船只都用优质木材制成，主要有楠木、柏木等。在白龙江上行走的船还用大硬木青杠木制作底板，由专门的匠人制作，这类造船的工匠称作“水木匠”，将铁钉将船只木料钉在一起（铁钉很多，要用专门的师傅打制，碧口一句俗话“烂船还有三千钉哩”），然后用竹麻（将竹子砸成的纤维）、桐油进行填充缝隙。下水船一天可行80至100公里，上水船的速度一天最多10公里，航行时间比是1∶7，碧口当年流行一句话说：上来三个月，下去一晚夕。在白龙江至川江上的船几乎没有用锚的，都用篙、橹、舵、梢、套绳等工具，上水船一般由驾长、副驾、前梢、后梢（或舵）、桡工、伙夫等十几人组成，在佛儿岩、麒麟寺这样的险滩，如果是经验不足，就要花钱请专门的放滩师将船放过险滩。上行船，大多是借人力逆水上行，船上设三根纤藤，分为长中短，分别用不同的材质做成，一般都用竹篾制成。纤夫在决定拉船这个生意时，要自己花钱去买白布请匠人缝制一条背帕，背帕用一活结系在纤藤上，系法很科学，纤夫使劲往前拉时，背帕与纤藤绷紧，如果在特别危险时，船遇急流突然倒退，为了顾及生命安全，纤夫可以向后猛缩，背帕与纤藤的系扣就会自动松脱。一根纤藤，有八九个至几十个纤夫，一律赤条身子弓腰弯背拉船，匍匐着身子，四手四脚地在河滩、乱石、陡崖上行进，前面的一个纤夫称“头纤”，负责拉纤的路线和放纤绳；另外还有号子手一名，负责领号子，目的在于协调统一步伐，在平水（缓水）、急水、险滩处都要齐声呐喊不同的船工号子，有“幺二三号子”“抓抓号子”，如领号子喊“咦哟嗬——”，众人和“嗬哟着——嘿哟着——”在平水和顺水时，他们就唱轻松的号子来缓解疲乏，一般在号子前加“书头”，即文雅的四名诗，用类似川剧中的清音来唱，颇具诗意。纤夫们的生活很辛苦，因为船行起来，纤夫们拉纤的路线一会在江左，一会儿在江右，所以他们必须赤裸着身子，就是数九天也要赤条身子拉船，不着一丝一缕，在江上行进不避男女，有时甚至遇有妇女渡河、落水等情况，纤夫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妇女们背在身上泅渡或救起，双方习以为常，均脸不变色心不跳。在拉纤中，纤夫们相互还用口令和暗语提示，如“头上一只鸽，小心碰脑壳。地下有撮毛，踩到就要糟。脚下稀泥乱搅，连扯带跳……”

上完一个险滩，要几只船的纤夫合起来分别一条一条的拉船，上完一个滩，就开一次饭，用小碗吃饭，不可吃多，吃多了就弯不下腰拉不了船，一天可以吃八九顿饭。船上有一系列禁忌，吃饭不能汤泡饭，例如不许坐跳板，女人不许坐船头，有个顺口溜：“一忌上坡吃饭，二忌船头解便，三忌跳板打水……”忌说“沉”“翻”“死”这些字眼，要用一系列特有的暗语，如落水溺死叫龙王升天，被篙弹入水中而死叫关公挑袍……规矩有很多，就连舀饭舀汤的勺子，也不能反扣起来放，必须仰起来放。到现在，船帮的暗语还保留在碧口当地人的言语中，例如船上的货物太重，要卸下货物运上滩再装上船，叫“盘滩”，这个词还在广泛应用。（我在少年时在中庙上中学，曾在一处酒席上听一个老者在酒桌上大声叫“帮忙的，这张桌子上还差两根篙竿——”结果他是要一双筷子）

船帮的人要每年举办一些重要的节庆会，一是端午节的龙舟活动，二是每年六月六紫云宫庙会，船帮的人要组织盛大的祭祀、演戏（跳加官等活动，在后面的旧俗中，再作细细介绍）、巡演等活动。这是身处在辛苦和劳累中的船工们最为喜悦的时候，个个情绪高涨，场面气氛热烈。

旅店帮

旅店帮是最后一批加入进来的商帮，旅店帮主要是对来往的客商因其地位和从事的社会角色不同而规定哪一路客商由哪一路旅店来招徕，前面已经介绍过当年碧口古镇旅店的分布和特色。这里简单介绍幺师这一角色。

幺师是对客栈旅社、茶馆服务人员的称谓。“幺”在这里是渺小、不入流的意思，“师”不是指的“师父”，而是“师傅”，在四川话里“师傅”是代表某种职业或具有某种特殊技能的人，后来演化成在外结交时对陌生男性的称呼，就好似现在称的“同志”，“先生”。在旧时的四川旅馆业，为争夺客源，抢生意。每到黄昏，各个客栈旅社的幺师便站在自家门口，用一种宛如川剧清音的音调高唱“拉客歌”，歌词诙谐，具有诱惑力。碧口当年也是如此，此次文化挖掘中，有幸采访到一些细小资料。

幺师一般的打扮是头戴一根包头帕（白色包帕或黑色丝帕），腰扎围裙，肩搭雪白干净的毛巾，满脸笑容的临街吆喝：

“客呀客，天黑落店歇。坐轿的客，骑马的客。滑竿客，担子客，盐客，包袱客，杂货客，哦嗬客（卖砂罐），宁夏的客、新疆的客、甘客、川客、陕西的客，七十二行，八十八样，走南闯北，去东到西的过路客，天色已不早，请进小店歇。房间又干净，墙壁又雪白，臭虫虼蚤都没得。”

如有客人上门，幺师便快步上前，取下肩上雪白干净的毛巾替客人殷勤的掸着灰尘，热情地招呼道：“客官几位，里面——请——了——”后面那个“请”字是拖得婉转悠长，川音颇具韵味。安排客人住下，端热水热茶，打来洗脸水、洗澡水。到了夜深时分，住店的客人各种娱乐基本结束了，喝酒扯酒经的也扯完了，耍牌的也打着哈欠散场了，出外省亲访友的也回来了，幺师的“交接令”又唱起来：

“楼上的客，楼下的客，听我幺师来办交涉。行路辛苦了，落店把脚歇，包袱担子要搁好，上床之前把门撇，烟头明火要当心，油灯一定要吹熄，瞌睡惊醒点，谨防夜摸客。要屙尿的有夜壶，莫要在床上画地图，要屙屎的有草纸，莫要撇我的床蔑箦，各位客官听好了，免得我来挨日诀（挨骂）。”

在没有现代娱乐的过去，处处生活透露出一种精巧的娱乐文化现象，旷达的态度，川人的风趣，造就了碧口人至今一种深在骨子里的幽默。倒是社会发达到了今天，这些古老的文化有趣现象已与我们渐行渐远了。

除了药材帮、船帮、旅店帮外，还有筏帮、烟帮、匹头帮、驮帮等，在这里由于资料的不足，不能细细一一介绍。除商帮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组织，影响很大，不得不提及，就是帮会——袍哥（也叫哥老会，曾经和青帮、洪帮并称为旧中国三大帮会组织）。

袍哥

谈及碧口古镇文化，不得不提及起袍哥，因为在水运商帮及商业的兴起中袍哥起到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后面要讲的茶馆文化也与袍哥文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袍哥文化是一种豪侠文化，至今对碧口人的性格和当地的文化影响很大。

袍哥是在清朝统治时期出现的一种反清复明的秘密社会组织，它的前身为天地会、啯噜子（清初四川的一种黑社会组织，现在碧口人还把赌钱耍牌、不务正业的人称之为“啯噜子”）和哥老会，袍哥组织，名字来源于《诗经》“与子同袍，修我戈矛”，起先他们的成立的目的是“反清复明”，但在清廷被推翻以后，他们演变成为各地半公开的社会组织，影响之大，令人不敢相信，当时从商贸易的川人和碧口当地人中有多半数以上都是“嗨袍哥”（就是加入袍哥的意思，川方言，嗨是动词，意思是吃得开、操得圆）。

民国前后，四川袍哥组织发展迅速，在各地开山设堂，建立公口，碧口镇先后成立了自强社、互利社和协益公三个公口，当时还有平武的松龙山、大义山、铁旗山，青川的聚义山、仁寿公，广元的谦益公、立德公等。袍哥组织相当严密，堂口按“仁、义、礼、智、信、威、德、福、至、宣”来分，仁字堂口多为官绅、义字堂口为商人、礼字堂口为匪盗等等，按他们的话说就是，“仁字堂口操面子，义字堂口操银子，礼字堂口操刀子”。分为内八堂、外八堂，袍哥组织的内部排行分五个等级，分别称为头排、三排、五排、六排、十排。开山设堂时大家要祭关公、歃血沥酒。焚“三把半”香，并吟诵：

“大哥请登金交椅，三哥请上软人抬，五哥请坐龙虎案，其他弟兄两边排，辕门该由老幺守，不是嗨哥不准来。有位者得位，无位者站立叙话！”

1.头排：头排大哥即舵头，也称舵把子、社长。另有闲位大哥，亦如一般社会组织的名誉理事，多为有声望的人，也有绅、商依靠袍哥关系便于在社会上活动的，他们挂个名，赞助若干钱取得“大爷”资格，俗称绅夹皮。

2.三排：又称三哥、钱粮。掌管一社经济及经营的商业（如茶馆、赌场、栈房）。

3.五排：又称五哥、管事、红旗大管事，行交际、执法等职，在袍哥中最有社会力量，不少为职业袍哥，也有绅夹皮五哥、闲五。

4.六排：副六也可称五哥，是一般成员。绿林则称蓝旗，是负责巡风探事的小头领。

5.十排：统称老幺，有凤尾老幺、执法老幺、跑腿老幺之分。凤尾老幺是有家资的年轻后生，可“一步登天海大哥”。执法老幺多为流氓凶神，袍哥传堂把守辕门，制裁叛徒充当杀手就是此辈。跑腿老幺如茶堂馆、赌场杂务均是。一般老幺则是新人组织者。

排行中无二、四、七、八、九。二之位是不敢僭越（二位是关羽关二爷，在设香堂时，老二的位置得临时找僧道补替，一般俗子如据其位，将遭不祥）。第四、七之位据说是叛徒，故不再设。八、九之位即杨家将“八姐九妹”之称。

作为一种帮会组织，袍哥提倡侠义与互助共济，重视宗法观念，以“桃园聚义”“瓦岗威风”“梁山根本”为榜样，相互间均称兄弟，甚至有“有饭大家同吃，有难大家同当”的口号。在某些地方，也的确能做到相互帮助，凡是袍哥，到了别的码头，只要拜了当地的码头（拜码头有一定的规矩与隐语），也会吃住不愁，故而有“千里不要柴和米，万里不要点灯油”之谚。但是，由于大量的不同身份的人员加入，理论上的平等、共济，往往实际上是家长制、等级制，各个码头内部等级森严，甚至形同主仆，各个码头之间明争暗斗，甚至火并。加上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其行动方向往往因人因时因事而异，具有较大的盲动性，易为不同的政治势力所利用。这其中，每个码头都有少数本身无正当职业，全凭在码头上混饭吃的“职业袍哥”，对社会更具有破坏性。此外，袍哥从来又有清水与浑水之别。清水袍哥不参与匪盗活动，浑水袍哥则以抢劫为生（只是不抢本码头范围，即“兔儿不吃窝边草”，相反还对本地乡民格外施恩惠，常救济穷苦孤寡），碧口人称之为“棒老二”“棒客”，基本上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武装，对社会的危害性就更大。

袍哥作为一种黑社会组织，其实也不完全这样看，对于国家责任上，历史上著名的“四川保路运动”“护国运动”，袍哥组织都起到了中间作用。特别是清水袍哥在当地作为维持地方安定、维护社会秩序、济危扶困还是起到积极作用，特别碧口镇，水运码头，各类人群在一定程度上远离政府的管辖，人们为寻求各自的安全感，更加上周围江流险急、陇蜀要津，人多豪侠之风气，自然暗合袍哥组织的需要，因此袍哥在碧口的发展非常迅速。袍哥的作用大致可以归为三类：

一是说道理，断道理，说开火。凡是乡里牵涉是非过结，或牵涉官司、讼供，或生意场上发生误会，或与周围乡绅、官匪发生冲突，总之一句话，不找政府，直接找堂口上袍哥大爷和乡约、保甲长，在茶馆里“说道理”，大爷的作用是“捡脚子”，就是公平判断，化解矛盾。一场纠风矛盾大都能在袍哥大爷面前“摆平”，双方服帖，输的一方把茶钱付了，并付给大爷一定酬金。

二是出公片（又称字样，印有山头名称的大红柬帖，证明身份，也可充传递消息的信物），所有行人、客商，要是不加入袍哥，没领到公片，就没法走路，上到南坪（九寨），下到四川各县，如果没有公片，就视为白丁，也叫空子，出门是要遭别的码头上的人收拾，重者丢掉性命。有了公片，出外到别的码头上，就可以接头，得到照顾。

三是济危扶困。凡是入了袍哥的兄弟，可以在袍哥的介绍下找到谋生的手段，如果暂时找不到或系犯了官司在逃，都可以当地码头上得到生活的基本照顾。红白喜事，都要体面操办，如遇袍哥兄弟家境贫苦，父母逝世，可先去找大爷、三爷求情，五爷就会安排全伙兄弟们一起凑钱置办衣衾棺板和其他花销，办完事还不吃酒饭。有的甚至还统一置办丧衣丧杖，所有袍哥兄弟一起戴孝送行，让其他人羡慕不已。另外，袍哥平时还会对孤寡老人，乞讨的人给予帮助，送些生活用品。用他们的话说是“上齐红顶子，下齐讨口子”，都是兄弟。

但袍哥，特别是浑水袍哥也做些坏事，特别是民国初年，南坪赶烟场，就是种植鸦片，一时间盗匪四起，碧口当地的浑水袍哥直接参与贩烟贩枪，做些黑勾当。

袍哥一年集会三次：五月称单刀会（祭关羽，在忠义宫举行）。七月称中元会，为已故弟兄设祭。腊月称吃团年饭。实则都是为吸收新成员，商谈一些有关香堂及码头事务。新参加袍哥得有人引荐，在香堂上为恩、承、保、引四位拜见行叩拜礼（不作揖），听舵爷赏封“排行座次”，之后就是袍哥了，黑话称棍子（光棍，豪杰）、嗨皮（有袍哥身份），可以闯江湖结交朋友了。新人会者得交纳会金、月费。如要外走闯荡，请舵爷赐“公片”并由管事五爷传授江湖规矩、黑话、手势及外地的朋友关系，但必须酬以重金方可得到这些好处。每逢集会，设香案，供关羽神像，人人叩头参圣，之后由舵爷宣布一些事宜。再就是吸收成员的仪式。

也有惩罚一般违规的仪式。对于不敬父母、败人伦、叛徒、调戏奸淫妇女（特别是占有兄弟伙的女人称为“踏帽、穿靴”）等等，则专开香堂按江湖规矩制裁，轻则“打红棍”“挂黑牌”，重则三刀六个眼、自己挖坑自己跳（活埋）处死，称传堂。在绿林则称坐草坪，惩罚形式更为残酷，尚有不开会暗中弄死称黑传，也就是暗杀，他们的暗语叫“毛了”。每会都有筵席多至数十桌，也请其他山头有头脸的袍哥参加，筵席为“八大碗”，开支由有钱的袍哥捐助。

袍哥在碧口存在了一百多年，于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有过重大的影响。今天我们要了解近代碧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不能不了解当年的袍哥，如果从了解今天碧口社会生活来说，虽然袍哥已经消失了40多年，却不能说对今天的碧口已完全没有影响了。举几个小例子：

一是袍哥宴席为“八大碗”，至今是碧口地区的酒席的核心部分，有别于文县上一片的“十大碗”。

二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碧口采金狂潮，当时的所谓“金河坝”中的各个“金老板”俨然又构成了一个新的“袍哥时代”。各路金客们，皆称兄弟，有势力的老大，见别人挖到金的槽子（称之为红槽子）就要“入干股”（强行分红甚至霸占），也经常为争夺金砂而发生斗殴、火并。也有一系列江湖暗语，比如：天亮了要说是天红了，水涨了要说灰大，吃饭叫造粉子，小便叫吊线子，大便叫脱瓤子，据考证这些话基本上属于当年袍哥中的暗语。

三是就是碧口的方言词汇。袍哥无论清水浑水，都有一套内部使用的“切口”，即隐语，俗称江湖黑话，也叫“海底”。说话也很有趣，举例说：如果要你命，他会说，要你的“瞎子算（命）”，借下你的火就说“杀人放（火）”。浑水袍哥人数不多，他们使用的切口有很少数至今还保留在碧口的方言词汇中，如“点水”（出卖同伙）、“划盘子”（毁人容貌）等。清水袍哥由于人数太多，他们使用的不少“切口”在当时已不再是隐语而公开使用，逐渐成为通用的语言而保留在碧口当地的方言中，至今还在普遍使用的如“臊皮”（伤了面子）、“臊摊子”（专门找事）、“乘火”（顶住）、“天棒”（无法无天的人）、“黄棒”（外行）、“吃通”（到处行得通）、“抽底火”（揭露底细）、“关火”（能起决定作用）、“落窖”（信守承诺）、“操”（在社会上拉帮结派）、“扎起”（大力相助或袒护）、“放黄”（失约）、“不认黄”（不客气了，得罪了）、“打平伙”（共同分摊伙食钱）、“肘起”（帮忙举荐）、“占欺头”（捡便宜）、“捡脚子（收拾局面）”等等。

茶馆

碧口由于是商旅云集、川文化表现显著之地，有一个最为著称的文化元素就是茶馆。据有关资料记载，在明末清初以来，茶馆作为市井经济、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逐渐兴盛起来，由于茶馆这种场合最能迎合川人闲适的生活、最能使普通人获得一个平等交流的机会，因此，茶馆最为兴盛，规模也是最大的，渐而形成了丰富有趣的茶馆文化，碧口作为水陆通衢，特别是船帮、商人大多来自四川，又加上袍哥文化在碧口蔚然成风，这种种缘由都使得碧口和四川内地许多集镇一样，茶馆便成了一道风景。

碧口老茶馆，一般都是临街而设，门前用白布、竹竿搭起一个活动式凉篷，篷下及铺面内置茶几、藤椅、条凳等，树荫下挂着些鸟雀笼子，一般都是些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在篷下慢慢呷着盖碗茶，内中还设有说书艺众人的小桌，桌上蒙有桌披，上写有“某某字号”“某某评书艺人”，说书先生一般身着长衫，持折扇、醒木、手绢，有的说书先生声音好，会唱的，还有清唱，就有竹琴、金钱板、莲花等伴节奏。后堂设水缸、沙缸（即为一种古老的净水装置，用一个底部有孔的水缸，内装河沙、卵石、木炭、棕片，从江中挑回来的水先倒入沙缸，经过过滤，存在大水缸中，才可以用来烧水泡茶）、茶灶（一溜长形火灶，下放长劈柴，上有多个锅孔，每孔上坐一茶壶，一次可以烧开多壶水，以保证茶馆内一天的充分用水）。茶馆是个各类人群平等交流的地方，不分官绅、军旅、袍哥、贩夫、走卒、闲汉、跑滩匠、五马六道的人都在这里相聚，有的闲汉，从早到晚一天的日子都在茶馆里，甚至早上一睁眼睛穿上衣裤，把鞋趿起就来茶馆了，在茶馆里找热水洗漱，然后泡上一碗茶，一边和人摆龙门阵，慢慢喝到天黑，这才是真正的“茶客”“闲人”。

一是要重点介绍幺师，即茶馆和旅店中的服务员，而茶馆的幺师相对比客栈旅社的幺师工作就复杂许多。茶馆内每日里是熙熙攘攘，热闹喧哗，幺师除了要有“老于事故，人情练达，起眼看人，殷勤待客”功夫外，还要有一套过硬的茶艺绝活。幺师一只手提着盛满开水的铜壶，一只手卡拿着一叠盖碗茶具。客人落座后，手一撒，每人面前就准确地放上一个茶托，不多不少，一人一个，因其惯性茶托在桌面上还不停地打着旋。紧接着咔咔几声，茶托上便摆上已搁好茶叶的茶碗。茶碗精致，一店之内，或一色青花，或一色描金，或锡银錾花托盘，决无杂色。斟开水时，茶馆里的茶客坐得接肘擦肩，错不开身，但幺师手提的铜壶，嘴长有一米左右，尖细透亮。幺师站在两米开外就可以为客人斟满开水，吱溜一声，开水就羼到客人面前的茶碗内了，还能做到滴水不漏。斟水时的动作招式繁多，有“雪花盖顶”，有“苏秦背剑”，有“高山流水”，看得你是眼花缭乱。头碗茶并不羼很满，称为“发茶”，先将茶性泡出。续好水后，幺师再用小拇指轻轻挑出一招“海底捞月”，茶盖便好似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茶碗上。“摆碗，续水，扣盖”一套动作耍得是行云流水，绝非一日之功，使你在未品香茗之前已得到一种感观上的享受。幺师除了要“耳听八方”，随时听候茶客的召唤外，还要做到“眼观六路”。幺师在熙熙攘攘的茶馆内穿梭忙碌的同时，还要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门外。来什么样的客，该怎样招呼，称呼各不一样，比如来了有头有脸的客人便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张大爷来啰，里面——请”，用抹布象征性地在桌上掸下灰尘请客人落座。旁边有茶客招呼：“幺师，张大爷的记我账上”，幺师便对柜上高呼一声：“张大爷的茶钱，王大爷开——了，张大爷的人活得抻展——噢。”幺师永远都是精神饱满、身手麻利、殷勤周到和热情洋溢的。

解放前的碧口茶馆，还起到了袍哥组织联络站和堂口的作用。袍哥组织源于明末清初，前身是“反清复明”的哥老会，袍哥组织在民国时期尤为昌盛，但仍具有隐蔽性，还是不敢公开打出堂口，组织都设在茶馆内，所以有“不是袍哥不坐馆”的说法。因自有独特之处，这个茶馆是否是堂口，嗨袍哥的人一眼就能瞧出端详。幺师也因其人缘外交广泛的职业关系，就理所当然的担当了袍哥堂口联络员的角色。袍哥自称江湖上的人。何为“江湖”？“江湖”并不是刀枪打杀，而是一个隐形的社会，它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和独特的语言及暗号。一名外地来的袍哥到了茶馆，叫上茶来，用茶盖、茶碗、茶托在桌上摆出一个特定的花式后，便静静的跷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幺师只要看到茶碗的摆置方式，就知道来客是“本门中人”有事求见。随即把来客悄悄引至内室，抱拳行礼后就是对“切口”，“切口”就是暗语黑话，这是在四川袍哥组织通用的，用以验证对方是真袍哥是否是“空子”，“空子”即为假冒。幺师及来客双手交叉在胸前，两掌握拳大拇指上翘，这是袍哥的见面礼。幺师向来客问道：

“有宝献宝，无宝受考。”

来客答：“同扶汉室，造福必昌。”

幺师又道：“公片宝扎，请拿上符。”

“金招牌，银招牌，小弟与兄送宝来，仁兄今日得宝后，步步高升坐八抬。”

“哦，贵龙码头，坐哪把交椅。”

“青州场上义字带幺大。”

经过此番验证后，幺师便请出堂口里负责公关的“交际五哥”，在袍哥组织里按其座次不同，各个大爷各有分工，有负责管理帮内财务的，有负责事务的，有负责情报的。“交际五哥”就是负责堂口内的迎来送往。“交际五哥”出面和来客相见后，来客道出来意，哪怕他是身负命案前来逃难，“交际五哥”也要安排好吃住，还要说声：“兄弟在这好好耍，一切花销哥子捡了。”也许正是这种“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的袍哥精神，培养出了碧口人重情讲义的耿直习性。袍哥一般都在茶馆喝茶聊天，处理事务。如有手下兄弟伙起了争端，事情一旦闹大，便只有两方的袍哥大爷出面来捡脚子，黑道白道拿出来摆个公道。旧时的袍哥组织还多少有点杀富济贫绿林好汉的味道，遇事都要讲个道理，帮规也有不可欺凌弱小，不可扒灰倒灶的教条。两方的大爷们把事情理清后，如哪方兄弟先坏了规矩，轻者敬茶赔礼，重者三刀六洞，逐出堂口。建国后，政府取缔了社会上的不良民间组织，袍哥就此销声匿迹。在袍哥中的幺师仅算是个小角色，做的都是一些打杂跑腿的小事，但因其能说会道，记忆力超群，有时就还要在一些小堂口担任司仪的职务。袍哥组织如遇到有兄弟入伙，就等到夜深人静，茶馆内人走散，便请出关二爷（情况好的要悬挂关帝画像，一般都是用红纸写个牌位，放在香升中）开上香堂。新人跪至关帝像前，各位袍哥大爷分坐两旁，这时的幺师一改白天低声下气的模样，身穿青布长衫，抬头挺胸干净利落地站在堂前，一是一，二是二，先帮规，后赞歌，安排得是有理有条，此时也许就是幺师最辉煌的时候。当然并不是每个茶馆都是袍哥组织的堂口，幺师也不是个个都是袍哥。更多的幺师还是每日穿梭在喧闹嘈杂的茶馆里，用洪亮的吆喝声招呼着茶客，耍着那龙飞凤舞的茶艺，听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鲜事。时过境迁，辗转百年，幺师这一称呼也随着历史长河渐渐远去，唯有他那婉转动听的嘹亮嗓音还在耳边久久回响，令人回味悠长。

二是重点要介绍说书（曲艺）艺人，在过去，人们在茶馆除了聊天，称之为摆龙门阵、吹壳子和其他商洽事情之外，最主要的娱乐就是听书或听曲艺。碧口当时多商人、袍哥、闲人及许多要来茶馆解决事端的人，因此茶馆就自然不仅成了大家的公共的“办公场所”，又成为人们享受闲暇、消遣生活的地方，有许多的曲艺人就在茶馆里摆下书场卖艺，茶馆也很乐意，因为有了好的说书先生来茶馆说书，自然又能帮茶馆招徕生意，两厢促进。

在当时茶馆里演出的基本上都是四川曲艺，大致有：评书、竹琴、清音、扬琴、金钱板、荷叶等几种。

碧口评书

以四川方言评讲，以具有四川地方语言特色而见称。由于书路和表现手法的不同，有“清棚”和“雷棚”之分（碧口当地称文案和武案）。清棚以说烟粉、传奇之类的风情故事为主，重在文说，讲究谈吐风雅，以情动人。雷棚以讲史和金戈铁马一类的书目为主，重在武讲，讲究模拟形容。金鼓号炮、马嘶虎啸，都通过艺人之口来表达，使听众如临其境，如闻其声。雷棚艺人中还有专长于朴刀杆棒之类的武侠书。此外，还有熔“清”“雷”于一炉，文武兼备的一派，书路宽广，并编演了一些表现近代、现代生活的书目。传统书目，经过历代艺人的积累和艺术加工，异常丰富，有《三国》《水浒》《西游》《隋唐》《包公案》《济公传》《聊斋》《说岳传》《杨家将》《封神榜》等。评书艺人都具备很高的文学修养，对所演的内容都经过了认真赏析并加入了当地市井文化的元素，能把王侯将相的故事讲得雅可引经据典、俗可用乡间俚语世情来演说，让人感觉到家国一理，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神仙凡人，同一情理。表演时，配合折扇、醒木、手巾等，就可以将世间所有万物、各种人情世故凭一张嘴演得淋漓尽致。惊恐时大张其目、奸诈时挤眉弄眼、喜时开怀捧腹、悲时号啕抽泣、动情时柔情绵绵出于眉梢上，动武处握拳威威露在揎袖间。讲究语言与适当的动作配合，一般以第一人称进入角色，注重绘声绘色，模拟形容，描述人物、环境，烘托气氛，使听众如临其境，如见其人。最妙的是每一天说书到了最动人心弦时就戛然而止（说评书的人称作留扣子），让听书的人心有悬念，不得不第二天又来接着听，特别是书迷们，不听都不行，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里还要讲一个有趣的故事，据说民国时，有个警察长是个书迷，他要去某地上任，坐滑竿一路途经碧口，遇上阴雨误了行程，就暂时在碧口茶馆里喝茶听书，听的书叫作《火烧红莲寺》，由于说书先生技艺太精妙了，这位警察长听成书迷了，可是这个先生把书说得太长，中间还唱金钱板，书扣子天天留，他一连听了几天，天已放晴可以上路了，可是他又专门留下来听书。可是麻烦事来了，一面是上任期限在即，一面这部书已经听了数天，还没有听到最后结局，让他好不牵肠挂肚，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这位警察长把手枪拔出来啪一声撂到了书桌上，说：“今天要是再不把红莲寺给老子烧了，我今天把你敲了！”说书先生一害怕，马上站起来作揖说：“长官既然下了命令，那我们还有啥话说，红莲寺——说烧了就马上烧了！”

扬琴

说唱时以扬琴为主要伴奏乐器，因而得名。扬琴演员最初主要是盲艺人。扬琴艺人用情真意切的演唱和扬琴伴奏来描绘故事情节，刻画人物形象，表述人物喜、怒、哀、乐的变化，因此被誉为有“坐地传情”的功效。清朝乾隆年间开始流行于成都、重庆等地。后来，扬琴吸收了川剧和四川清音的长处，通过唱和道白，将叙事、抒情与戏剧表演融为一体，有层次地表现故事情节。扬琴演唱一般为五人，演唱生、旦、净、末、丑五种角色，分别操作扬琴、鼓板、小胡琴、碗碗琴、三弦，边伴奏、边说唱。

竹琴

原是道士游历四方劝善说道的一种演唱艺术，原名道琴。因它以竹筒鼓和简板、哑铃为伴奏乐器，民国初年始称竹琴。竹琴的演唱形式多样，有一人自打自唱的，也有四五个人一起坐唱的。竹琴在四川各地广为流行。早年间，竹琴艺人贾树山（人称“贾瞎子”）吸收川剧和扬琴唱腔，丰富了竹琴的表演技能，创造了人们喜爱的“贾派”艺术。据说当时有影响力的冯玉祥、巴金等人都去锦江茶楼听贾瞎子的竹琴。当时《国民公报》上有对联评价：“唱罢悲欢离合，回首依然贾瞎子；拍开风花雪月，伤心谁问李龟年。”1914年，四川还举行过竹琴大会，各地艺人云集献艺，轰动一时。后来，碧口也有竹琴演唱，大多为几位阴阳先生演唱。唱腔结合了碧口乡间的一些曲调，悠扬中透出干脆，特别唱词大多为劝善修德或父母恩情等，很受群众喜欢。

清音

一种叙事体的说唱音乐，大约在清朝乾隆年间由民歌小调发展而成。因多用月琴伴奏，所以民间又称唱月琴、唱小曲、唱琵琶。清音一般为一人演唱，演唱者左手击板、右手击打竹鼓以掌握节奏。如另有伴奏时，伴奏者有时也帮腔几句。

金钱板

又称三才板，一般由单人表演，以说唱为主。演员手持三块竹板击打节奏，配合说唱故事，形式活泼，富有表现力。金钱板除了说唱技巧外，还特别讲究手上功夫，演员凭手中三块竹板，有“风、雷、雨、电”四种打法，既可打出千军万马的雄壮气势，又可打出似清风流水般的委婉深情。一般用“红鸾袄”“富贵花”“江头桂”“满堂红”等四种唱腔配合手、眼、身法，表现喜怒哀乐，形式活泼，富有表现力。所以，金钱板的道具看似简单，但其功夫非一朝一夕所能练成。金钱板演唱一般先唱一段“书帽”然后才接唱一段故事，或者唱长篇书。主要以说唱结合的形式，但必须符合竹板打击的节奏，悠长婉转处必须绵长，清脆之处必须清脆，而且还要幽默风趣，表情丰富而美。

谐剧

一种以逗笑为手段，运用幽默风趣的碧口方言表演的单口相声戏。该剧种系民国年间由王永梭首创，它采用话剧的形式，有简单布景，一个人表演。由于谐剧演员的表演诙谐风趣，被誉为“一人上台，满座生辉”。像相声艺术一样，观众面比较宽。可惜是川言流行受到局限，谐剧只适合在本地区流行。

荷叶

一种说唱兼备的艺术，有歌剧艺术的效果，只是不需布景、化妆而已。荷叶可以由一人表演，也可由多人同台演出。演员手持檀板（又称天桥）、铜钗（即苏铰），边敲打边表演，因铜钗的形状似荷叶，因此人们把这种独特的说唱艺术称为“荷叶”。

茶馆内还有各类小商小贩，偶尔也有卖打药的也溜进来，卖糕点瓜子糖果的，装烟的，卖风的（就是炎热天给人扇子，按一炷香时间收费）。说起来就稀罕了，装烟的，手里端着个长铜烟锅，肩上搭毛巾，腰系包袱，内装烟叶、烟丝、火镰、烟杆数截，一手拿纸媒儿（用草纸卷成的细纸签，用来点烟，经过长期训练以后，可以通过不同的吹法，噗一口让纸媒儿一会燃起火焰，噗一口又不冒火焰，只是保持燃烧状，可以持续很长时间）。某某大爷要是烟瘾发了，只要是招呼一声，装烟师马上答应一声音迅速跑过去，要是人多挤不到跟前去，就隔老远把烟杆递过去，距离不够就用包袱里的数根烟杆迅速接上，并用肩头毛巾擦拭干净烟嘴，那头的人接住噙在嘴里，这头的装烟师已经把烟丝拧一小撮装在烟锅中，噗一口，纸媒儿腾起火焰，往烟丝一点，说声“请大爷兴云吐雾——”那头吸烟的足足一吸，吸过两口后，装烟师马上又用手里的细签子迅速剜出燃过的烟丝，再装上一撮新的烟丝，说一句“请大爷再兴云吐雾——”如此三锅以后，收起烟杆，接过赏钱，还要作揖道谢，说：“多谢某某大爷照顾兄弟小本生意，道谢了哈——”

玩友

碧口当年盛行“玩友”，俗称“打玩友”，意即友人相聚唱和玩乐，就是戏曲票友一起唱戏的意思，形式相对比戏台上正规的演出要轻松活泼些。碧口还有一种称呼叫“唱板凳戏”，打玩友的人聚在一起，分角色唱，正规伴奏，只是不必身段，各自坐在自己的板凳上唱，所以得名为“唱板凳戏”。在旧时代，唱戏的人地位很是低下，列为下九流之列，被人看不起，然而玩友却不同，玩友与京剧票友一样，是很受人尊重的，也被视为一种极其高雅的活动。大家在打玩友的过程中可以加深感情，玩友一般都在茶馆里进行，因为茶馆是三教九流相聚的场所，各种社会信息都在这里交换，特别是袍哥组织（红帮大爷）都在茶馆里接头说事、拜码头等，玩友也是一种联络的形式。四川、贵州、云南等西南地区，凡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到某处某地做任何事，都要受到袍哥的限制，先要拜码头，结识当地袍哥。而且我在前面袍哥一节中讲过，无论政权如何变化，袍哥在几百年内相对稳定，势力很大，人们很信任并自觉拥护。玩友也以其活泼、轻松拥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大家以戏会友，以戏结盟。更多的是一种娱乐，在客人吃过酒饭以后，享用过烟以后，都要去茶馆里喝茶打玩友，无论身份地位都可以参与，其热闹如同今天的KTV一样，唱得好的，还可以受到大家的追捧，如果是“托（跑）烂滩”的人，还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暂时衣食无忧。玩友在当时相当盛行，无论学校、政府、军队、匪界的人都非常推崇，当年碧口附近的四川省青川中学，全校师生都盛行玩友，后来凡是在此学校读过书的人都会打一点玩友，甚至成为川剧界名票，成为一时之奇观。

解放以后，碧口的玩友还有个雅号叫“吉祥俱乐部”，一般都是晚上在茶馆里一起唱，可以过戏瘾，又可以为茶馆招徕生意，因此唱玩友的人可以免费喝茶，还可以受到茶馆老板的热情招待和敬重。俱乐部的人，除了定期去茶馆里打玩友，每遇上街上红白喜事也去打，一般是纯属玩耍，也不收取报酬，主人家只要酒饭款待就行了。晚上去主人家里，唱些传统折子戏，后来由于散漫，能唱新段子的就越来越少，经常就演那么几段，成了老掉牙了。后来人们就逐渐给碧口打玩友的人编了个顺口溜：

“开场就唱个《黄金容窖》，然后就是《截江救主》把夜宵（碧口当地办事，晚上坐酒席叫宵夜），老板还说时间早，再唱一个《访白袍》。”

后来的碧口业余川剧团也经常打玩友，为文艺培养了许多新人，无论怎样，作为玩友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也为古镇的文化增添了许多元素，成为古镇文化的一道风景。后来的茶馆里没有说书、玩友等，逐渐出现了录像、镭射，再后来，茶馆也就慢慢减少至没有了。现在的古镇街上，没有了茶馆，顶多偶有一两个闲汉在街头聚在一起喝茶吹牛皮（摆龙门阵）……

戏曲

由于碧口商业发达，经济繁荣，人们的生活相对富裕，自然对于艺术文化生活需求较高，作为碧口本地土生土长的娱乐活动除了“车车灯”以外，几乎所有的戏剧曲艺都是来自四川，大家最为享受的是纯正的川味戏剧文化。碧口人除了最为钟爱的川剧以外，还对秦腔、豫剧、京剧都持开放欢迎态度。在旧时，一个地方的戏曲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文化发达的程度，川剧等西南的艺术向西北方向流行至碧口就止了，不能再往上唱了，相对的秦腔从甘肃一路唱下来，也只能唱到碧口就算停了，也不能往下唱了。当时碧口不仅成为经济、地理意义上的码头，更是文化汇聚的码头。（我从小就长在川剧铁杆戏迷家庭，虽自幼家贫，却能与川剧结缘，特别喜欢川剧中高腔、弹戏，甚至还能吟唱一两段。所以写起此章节，更是情真意切，言语滔滔）

川剧

先介绍一下川剧，碧口人习惯上叫“川戏”，历史悠久，流行于四川、云南、贵州等西南诸省，中国戏曲宝库中的一奇葩，在戏曲声腔上，川剧是由高腔、昆腔、胡琴腔、弹戏等四大声腔加一种本地民间灯戏组成的。这五个种类除灯戏外，都是从明朝末年到清朝中叶，先后由外地的戏班传入四川。川剧，是四川文化的一大特色。成都，是戏剧之乡。早在唐代就有“蜀戏冠天下”的说法。清代乾隆时在本地车灯戏基础上，吸收融汇苏、赣、皖、鄂、陕、甘各地声腔，形成含有高腔、胡琴、昆腔、灯戏、弹戏五种声腔用四川话演唱的川剧。其中川剧高腔曲牌丰富，唱腔美妙动人，最具地方特色，是川剧的主要演唱形式。川剧帮腔为领腔、合腔、合唱、伴唱、重唱等方式，意味隽永，引人入胜。川剧语言生动活泼，幽默风趣，充满鲜明的地方色彩，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广泛的群众基础。常见于舞台的剧目就有数百出，其唱、做、念、打齐全，妙语幽默连篇。器乐帮腔烘托，变脸、喷火、水袖、顶灯、藏刀等独树一帜，再加上写意似程序化动作含蓄着不尽的妙味……川剧为世人所喜爱并远涉重洋传遍世界。川剧名戏《白蛇传·金山寺》更是在国内外流传甚广。原先外省流入的昆腔、高腔、胡琴腔（皮黄）、弹戏和四川民间灯戏五种声腔艺术，均单独在四川各地演出，清乾隆年间，由于这五种声腔艺术经常同台演出，日久逐渐形成共同的风格。

川剧有五种声腔，称作高、昆、胡、弹、灯，在融汇成统一的川剧过程中，各有其自身的特点。昆腔，源自江苏，流入四川，演变成具有本地特色的“川昆”。高腔，在川剧中居主要地位。源于江西弋阳腔，明末清初已流入四川，楚、蜀之间称为“清戏”。在保持“以一人唱而众和之，亦有紧板、慢板”的传统基础上，又大量从四川秧歌、号子、神曲、连响中汲取营养，丰富和发展了“帮、打、唱”紧密结合的特点，形成具有本地特色的四川高腔。胡琴腔，又称“丝弦子”，源于徽调和汉调，也吸收了陕西“汉中二黄”的成分，先后通过“做唱胡琴”和舞台演出与四川方言和川剧锣鼓相结合，在腔调与音乐过门上起了不少变化，形成具有四川风味的胡琴腔。弹戏，即乱弹，又称“盖板子”“川梆子”，因用盖板胡琴为主奏乐器和以梆子击节而得名，其源出于陕西的秦腔同州梆子。秦腔流入四川后，与川北的灯戏、高腔长期共处，互相融汇，又采用四川方言，便逐渐形成独具风格的四川梆子——弹戏。上述四种外地声腔艺术在四川流行的过程中，相继与四川方言及群众欣赏习惯相结合，逐渐演变成后来川剧的昆、高、胡、弹、灯五种声腔。其中，除灯调系源于本土外，其余均由外地传入。这五种声腔和为五种声腔伴奏的锣鼓、唢呐曲牌以及琴、笛曲谱等音乐形式。川剧音乐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囊括吸收了全国戏曲各大声腔体系的营养，与四川的地方语言、声韵、音乐融汇结合，衍变形成为形式多样、曲牌丰富、结构严谨、风格迥异的地方戏曲音乐。

川剧中最有名的技巧为变脸，它有拭、揉、抹、吹、画、戴、憋、扯这几种方法。变脸的手法大体上分为三种：“抹脸”、“吹脸”、“扯脸”。此外，还有一种“运气”变脸。

抹脸：将化妆油彩涂在脸的某一特定部位上，表演时用手往脸上一抹，即可变成另外一种脸色。如果需摇变整张脸，就把油彩涂在额上或眉毛上，如果只变下半部脸，则将油彩涂在脸上或鼻子上。《白蛇传》中的许仙用的就是“抹脸”，许仙一见到白娘子成一团蛇盘曲，吓得魂飞天外，脸色顿时变化，昏死过去。

吹脸：用粉末状的化妆品，如金粉、银粉、墨粉等，装进特定的容器里，表演时，演员只需将脸贴近容器一吹，粉末就会扑在脸上，吹时必须闭眼、闭口、闭气。《活捉子都》中的吹脸，化妆粉末是放在酒杯内的，更多的时候是在舞台的地面上摆一个已经装好粉末的小盒子，演员只需做一个伏地的舞蹈动作，就可以趁机将脸贴近盒子。

扯脸：扯脸是比较复杂的一种变脸方法。它是事前将脸谱画在一张一张的绸子上，剪好，每张脸谱上都系一把丝线，再一张一张地贴在脸上。丝线则系在衣服的某一个顺手而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如腰带上之类）。随着剧情的进展，在舞蹈动作的掩护下，一张一张地将它扯下来。如《白蛇传》中的钵童（紫金铙钵），可以变绿、红、白、黑等七八张不同的脸。再如《归正楼》中的贼、《望娘滩》的聂龙等也使用扯脸。扯脸有一定的难度。一是粘脸谱的黏合剂不宜太多，以免到时扯不下来，或者一次把所有的脸谱都扯下来。二是动作要干净利落，假动作要巧妙，能够掩观众眼目。要经过长期训练才能达到一定水平，扯脸是川剧变脸中的绝活，是秘不外宣的。

运气：顾名思义，运用气功变脸。传说已故川剧名演员彭泗洪，在扮演《空城计》中的诸葛亮时，当琴童报告司马懿大兵退去以后，他能够运用气功而使脸由红变白，再由白转青，意在表现诸葛亮疑兵退敌后的后怕。

川剧按流行地区分为四派：一是“川西派”，包括以成都为中心的温江地区各县，以胡琴为主，形成独特的“贝调”；二是“资阳河派”，包括自贡及内江区和县市，以高腔为主，艺术风格最为谨严；三是“川北派”，包括南充及绵阳的部分地区，以唱弹戏为主，受秦腔影响校多；四是“川东派”，包括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一带，在1997年重庆成为直辖市之前，重庆为四川商业中心，来此演出的外地剧种很多。特点是戏路杂，声腔多样化。艺术特色亦最显著，传统剧目有“五袍”（《青袍记》《黄袍记》《白袍记》《红袍记》《绿袍记》），“四柱”（《碰天柱》《水晶柱》《炮烙柱》《五行柱》），以及“江湖十八本”等，还有川剧界公认的“四大本头”（《琵琶记》《金印记》《红梅记》《投笔记》），不少为其他剧种失传的剧目。1949年后，经过整理，出现了一批优秀的川剧剧目，如《柳荫记》《玉簪记》《彩楼记》等。

川剧的表演艺术有深厚的生活基础，并形成一套完美的表演程序，剧本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表演真实细腻，幽默风趣，生活气息浓郁，为群众喜爱。有的演员还创造了不少绝技，如托举、开慧眼、变脸、钻火圈、藏刀等，善于利用绝技创造人物，叹为观止。明末清初，由于各地移民入川，以及各地会馆的先后建立，致使多种南北声腔剧种也相继流播四川各地，并且在长期的发展演变中，与四川方言土语、民风民俗、民间音乐、舞蹈、说唱曲艺、民歌小调的融合，逐渐形成具有四川特色的声腔艺术，从而促进了四川地方戏曲剧种——川剧的发展。

川戏之于碧口

当年碧口经济文化繁盛，商人多、闲人多、戏迷多，碧口以四川官语为当地方言，大家又舍得钱来看戏，四川各地的川戏班子纷纷来到碧口演出，名班名角来得多，草台班子（质量不高的戏班），就更多了，碧口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有戏看，一般就是一个草台班子来碧口，也要唱一个多月，唱三十多本戏，演出一天为一本，一本又分早戏、午戏、下半本和夜戏四场。

一个戏班来到碧口以后，当天晚上照例要唱“亮台戏”，目的是一亮行头二亮角儿。开场称作“打加官”，这是戏班为了恭维地方官绅的一种戏，在热闹的锣鼓声中，扮作天官的演员出来，手上拿吉祥对联，说些吉利词。被邀请到的地方官绅也必须按规矩给演员赏钱或挂红。（所谓挂红，大部分时候也没有什么实物，恭维的官绅被尊为厢主，只要厢主招呼一声，戏班的打杂师就高喊一声：“厢主某某大爷挂红多少道！”事后折算成钱给戏班，厢主如果是军阀官僚或豪绅世贾，就非常大方，甚至挂红几百道）

加官戏

也称跳加官或打加官，为什么叫加官呢，是取加官晋爵的意思，吉祥戏。分男女加官，男加官是一位扮作天官的样子：身穿“天官蟒”，头戴“金相帽”，面戴“喜神壳子”——即粉面三须、笑容可掬的面具，一手执“朝笏”，一手捧红缎子底的金字条幅（又称作加官条子），上书“天官赐福”或“禄位高升”四个大字。在轻声悠扬的乐音中，加官款款出场，龙骧虎步的样子，捋须、正冠、抛袖、端带等一系列动作以后，就在高架上取下加官条子，还要表演出抖灰掸尘、扬尘入眼后又吹又揉，累得气喘微微。外管事在台口一侧高声呼叫：“给某某大爷升官——啰——”演员赶紧就一抖手中的加官条子，亮出“天官赐福”或“禄位高升”的字样，被恭贺的大爷就要立即赏银多少或是挂红多少道。台上的演员就立即躬身致谢，这一系列都是外管事提前联系好了的，被恭维的官宦或乡绅也有了十足的面子，根本不会说是事后赖账不认。女加官是旦角演员装扮，头戴凤冠、身着诰命官服，也手执“牙笏”，在笙箫声音中缓缓粉墨出场，也要先表演一段细腻的动作，如簪花、扶柳、喜嗔等动作以后，在听到外管事高声呼喊：“给某某老夫人、某某太太、某某小姐万福金安——”照例也要赏钱，演员也要致谢。加官戏是一个规矩戏，必须要演的戏，特别是外地来的戏班在碧口来演，这是称作“拜码头”的戏，绝对不得马虎。

火神戏

在跳加官后，接下来是唱三天的火神戏，这是雷打不动的老规矩，究其原因是碧口街当年都是木结构的房屋，而且互相联结，最怕火灾，所以人们对于火神相当敬畏，于是对于娱乐性质的戏来说，在娱人时必先娱神。但是规矩归规矩，事情归事情。火神戏唱了，火灾还是照样发生，而且有时一烧起来就是半条街，众人从江中担水来浇也无济于事，只有烧到豪绅和宫殿人修建的高大的“封火墙”（也叫风火墙）才能停歇。三天的火神戏，要由街上的商家给全班演员管饭，从上街到下街，各个商家字号门上都有戏班上的管事贴着红纸条，纸条上写着被管饭的演员名字。戏班的人要挨家挨户的在纸条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对号入座，到主家去吃饭，这叫作“吃百纸饭”。管饭的人家要郑重其事，饭菜质量不能太坏。否则演员会在戏台上唱戏的台词中故意调侃，整得管饭主家人不好意思，非常尴尬。据恩师吕继福老先生回忆说，他就曾经见过一个汉中过来的戏班，一个丑武生被派到一家吃饭，主家几顿都给吃的是咸菜、豆花荞面条，这一天武丑就在戏台上演格斗戏时道白中，加上这样一句话：

“唉！甭戳了！甭戳了！再戳就把——荞面豆花子戳出来了……”

十大帮戏

火神戏以后就十大帮的戏，每帮三本，一唱就是一个月。此外还有各庙会、私人堂会和婚丧嫁娶、祝寿也要请去唱戏，这样前后一凑就是几十本。各个商帮唱戏后必然有一次会餐，时间一般都在下午。酒席就设在戏台两边的走楼上，吃酒的头面人物要当场点戏，照例也要给戏班和角儿赏钱和挂红，因此唱的这种戏也称为酒戏。最让人称奇和诧异的是在点戏时候，甚至出乎人的意料。比如说：有一次是裁缝帮的人看戏点戏，结果点的是川剧折子戏《裁缝偷布》，诙谐幽默，让人啼笑皆非。大家都很惊奇，以为是有人存心挖苦、讥讽裁缝，甚至担心裁缝帮的人会因此而生起是非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出戏居然是裁缝帮主郑禹九亲自点的戏，大家都为帮主能如此诙谐大度宽容到甚至自我遭贱的程度唏嘘不已。各个商帮的戏就轮流上演，根据各个商帮的行业特点和喜好不同，唱不同的戏。许多传统段子就上演了，如《托国入吴》、《白蛇传》、《凤仪亭》、《巴九寨》（袍哥戏）、《酒楼晒衣》等等，让大家过足戏瘾。昆、高、胡、弹、灯就轮番上演，许多戏大家都是熟悉的，甚至台下的观众一听到上句就知道下句，如果演员嗓音好，扮相好，唱得好，台下叫好声音一片，赏钱的、挂红的就满天飞。如果唱得不好，荒腔走板了，帽子、口条不小心整落了的，台底下就连诀带骂、挖苦讽刺，说：“哎呀！唱的啥哟，还不如回家去帮嫂嫂引娃儿耍——”有的甚至把水果、西瓜皮、茶碗都扔到台上去……

目连戏（也叫木连戏）

这是一种最为古老的戏，鲁迅的小说中提到过这样的戏，另外，我从电视上了解到现在贵州某地还保留些许。碧口方言中现在还对于某些口齿伶俐的人说：“看那嘴，就像翻目连一样！”唱目连戏，碧口本地就叫“翻目连”，全本目连戏有48本之多。在过去，唱目连戏的目的是为一地百姓禳灾祈福、消灾祛邪、保一方平安。因为目连戏是一种“鬼戏”，起源于人们对鬼神的敬畏、驱除思想，可以说是巫鬼戏曲文化的活化石。例如一个地方要是发生了大的灾害和瘟疫，就要“翻目连”，唱目连戏。据吕继福老师说，他知道的目连戏中有折叫“耿氏上吊”，演出要“扮下台”，就是提前在台下某处有一演员扮作“鬼王”模样，到时间就突然跳跃起来，率领众鬼卒们一起直奔戏台，捉拿住耿氏，然后上吊缢死。由于突然在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会让观众惊恐万状。还有一折戏叫“捉韩林”，据说韩林是五瘟之首，只要捉了瘟疫元凶，一切疾病和灾害就自然平息。捉韩林的戏也非常惊骇，大白天在台下进行，事前戏班上的几个人去某处酒饭馆内吃喝，化妆用具都悄悄带在身上，在吃饭过程中迅速化好妆，扮好戏，几个鬼卒用锁链镣铐拿住“韩林”瘟王，吵闹打搡着出去。由于事出突然，会让店主和食客们惊骇不已，这家店主是最为吃亏的，几个捉“韩林”的人不但不给酒饭钱，而且还要打摔些桌椅碗盏，更倒霉的是若在哪家店内“捉过韩林”以后，生意就会出现不景气的现象（据说上街蒋东升的饭馆内捉过韩林以后，生意便一蹶不振），所以镇上的各酒家饭店平素对艺人顾客都非常客气，生怕得罪。将“韩林”捉到戏台上以后，并不是斩杀，而是用一纸糊“韩林”代替活“韩林”，被缚在戏楼的柱子上，戏台管事还以香灯敬奉，群众也有去主动烧香叩拜的，求“瘟王”开恩、从善、降福。对于这个问题，一直有点令人思考，但至少反映了两个方面的思想，一方面说明碧口人民的善良，既然瘟王已经伏法，那么就要适可而止，不必斩尽杀绝。另一方面也说明从心底里还是敬畏神鬼，瘟王虽然被捉，但毕竟是鬼王，万一某一天又被获释，那么又会返回来与当时幸灾乐祸的人算变天账，所以还应该对待好点。

目连戏还有一出最为重要的戏，就是目连的母亲刘十四娘出家出嫁戏，这个戏要演得像真的一样，真到什么样的程度呢，说起来更有意思，要正儿八经的当一场喜事酒席来办，首先要置办几下桌酒席，下大红请柬邀请本地有头面的官僚、乡绅、巨贾、大爷都来吃酒，刘十四娘由戏班中最出色的彩旦来装扮，大红花轿吹吹打打的在街上游行，各家各户都要备礼出迎，然后再到戏台上拜堂成亲。戏班子正儿八经地设有礼房，客人应邀而来，赴宴吃酒，都要送上厚礼，称作“写礼”。“新娘、新郎”还要到席间敬酒，照例也要“写拜”（碧口当地流行的一种婚俗，即在新娘为娘家敬酒时，娘家的长辈必须要给钱相贺，称作拜钱，区别于“写礼”，至今依然）。当时这种活动暗合了头面人物“捧小旦”的喜好，比今天的“追星族”还要狂，头面人物们为了面子，舍得花钱，戏班子也正好借机赚取些钱财。

目连戏继续演出，接下来演的大致剧情是刘十四娘为了求子，立誓吃斋念佛，于是天降麒麟，可是十四娘又开始打僧骂道、大开荤腥，以致罪孽丛生。导致猝死阴曹，魂游十殿、受尽磨难、打叉对号、堕入阿鼻地狱的铁围城中长期受罪。目连为救母，出家修行、诚心斋戒，诚心动天，修成正果，孝心感动佛主，赐其禅杖去往阴曹地府、打开铁围城救出母亲，母亲也悔过自新，重新为善，并得其赦免。可是在打开铁围城里，又不慎放出了八千饿鬼，人间不宁，许多人因饥饿而死，都是饿鬼从中作祟。因此人们要多行善事，避其鬼邪。其中最为精彩的部分要算是“打叉对号”一节，充满惊奇和惊险表演。说是人要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如果生前有了罪恶，就要经历一次“挨叉”的劫难，在表演时，扮作刘十四娘的演员在前面上披头散发的逃命，后面扮作夜叉的“叉手”急急追赶，并用力抛出锋利无比的钢制“飞钗”，刘十四娘一边号呼奔跑一边频频躲闪，有时还在戏台上翻滚，最后一下子扑向戏台上的一面门板上，在惊骇中，后面的“叉手”迅速抛出五只“飞叉”，齐刷刷五声响牢牢钉在门板上，五只飞叉分别钉在“刘十四娘”的颈项两边、两腋之下、裤裆中间，而且要打的位置距离身体十分贴近。台上台下，大家屏声敛气，惊骇万状，又一起高声叫好（热闹劲如同今天球迷们看到踢进一个好球时发的疯狂声音）。演出这样的戏不容易，特别是“刘十四娘”和“叉手”一定要配合好，不容半点马虎，不然定会出人命不可。一般在演这样的戏之前，演员除了是刀马纯熟的武生演员担任以外，还要立下生死文书，讲好“命价”，并置办好寿衣、棺木等，这是规矩，一般说来也不会出事，演出完以后，置办的衣棺等物当然归演员“刘十四娘”所有，“刘十四娘”还得去铺子兑换成现钱。

翻东仓

也是一部十八本的川戏，这种戏只有在地方上发生了重大旱情时，才祈雨唱戏。剧情颇为有意思，是根据《说岳全传》演绎出来的，大概从佛祖讲经、大鹏鸟（岳飞）下凡、到风波亭、岳爷归天、秦桧夫妇到阴司受罪。据说就是天旱数月，只要唱此戏，当唱到风波亭岳爷归天，冤情动天，就会在响晴之时大雨滂沱、一解旱情。据说是岳爷冤情、忠臣被害，上天悲悯也为之流泪。同时，民间百姓能识善恶、其情可悯，应施甘露以救水火。碧口一地，在年旱时，除了抬神祈雨，就是翻东仓，几乎是隔几年大旱，就必翻不可。

玉垒花灯戏

玉垒花灯戏仅流行文县玉垒关及周边区域，形成于明万历年间，据史料记载，现在玉垒坪的袁氏家族，在明中期为避乱从四川酉阳迁来此地，他不仅带来了四川人民的民风习俗，也带来了家乡的“灯戏”艺术；明万历年间，袁氏家族出了个袁应登做了陕西的武官，人称“袁千总”，在回乡祭祖时兴修庙宇，并建雕花戏楼一座，首次把戏灯搬上舞台，自此以后，每年农历正月初二到十六，戏楼都要大演十多天灯戏。

该地正好处于玉垒古关，史称“陇蜀咽喉”，著名的阴平古道穿越而过，有史以来就是从陇到蜀的重要通道，古阴平桥就坐落在此处，该地处于两江相汇处，东边与名重一时的水陆码头筏子坝、碧口镇相连，西边与玉枕驿相接，地理位置险要，秦巴交通的关津渡口。玉垒关襟两江，锁陇蜀，地势险峻，如天然壁垒一般，商旅往来，不断融和，秦文化、巴蜀文化结合当地古老的说唱艺术、傩戏共同交汇而成为一种独具魅力和鲜明特色的地方戏曲。每至正月，四乡八寨的群众和过往商客便云集于此，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灯戏的影响不断扩大，灯戏艺术也不断发展，玉垒附近的李家坪、冉家坪、魏子坪（黄路村）、余家及碧口镇的古仓山等地也先后创办了花灯戏班。玉垒花灯戏源自四川的“灯戏”，一百多年来，经过一代又一代民间艺人的辛勤创造，花灯戏不断发展，特别是吸取了秦腔“汉调恍恍”、川剧和当地民间小曲的精华，又增加了当地傩戏的一些元素。剧情趋于复杂，剧中人物增多，唱腔也更加优美，形成独具一格的玉垒花灯戏。

玉垒花灯戏主要流传在甘肃文县玉垒乡和玉垒乡毗邻的碧口、范坝、武都区的草河等地。玉垒花灯戏一般要在正月“耍花灯”期间演出，“耍花灯”是当地的社火活动，从正月初二起灯，正月十六倒灯（即结束），在这一期间，“花灯戏”正式在神庙戏台上演出，祭祀祖先神灵，娱神娱人，以示喜庆；或者在平常冬至以后由大户人家邀请，为其“还愿”（向神灵许愿后，烧香还愿），庆贺祈福而演出。

演出时要搭戏台，生、旦、净、未、丑五个行当，扮戏勾画脸谱，脸谱主要勾法为“三块瓦”“十字脸”的勾法，红脸、黑眉入鬓、白鼻梁通顶、丑角只勾鼻窝和嘴角。也有些戏中，不用勾脸谱，而使用木制面具。行头有戏袍（有官衣、蟒、靠等）、刀、枪、剑、戟、扇、卷、巾和花灯鼓（如扇状：铁圈蒙山羊皮，柄上缠藤绦，柄端穿有铁环数个、鼓槌为金竹鞭根，用红布包头）等。

演出时，设坛，吹牛角号，跳花灯鼓舞的演员头戴法冠，身穿长裙，腰系铜铃、纸花，净手焚香，敬请山神、祖先，点燃纸码燎烤花灯鼓皮（一是为了鼓皮紧崩，才有响声；二是仪式需要），一手敲击鼓，一手抖动鼓扇，铁环哗啦作响，鼓在手中上下左右翻转，身体起伏，各种动作十分好看，场面和气氛也极其庄重肃穆。花灯鼓舞结束，花灯戏的各部戏曲才正式开始，通常有《劈山救母》《铡美案》《柜中缘》《白蛇传》《游龟山》等戏曲，在戏曲演出过程中，有鼓乐配合，在司琴司鼓的领导下，根据戏台唱腔重要，全体鼓乐人员又要“帮腔”。

玉垒花灯戏主要融川剧和秦腔的特点为一体，又吸取了当地古老的山歌、傩戏的特点，因此表现力极其丰富，成为戏曲艺术当中的奇特现象。既能表现秦腔中慷慨悲凉的特点，如《铡美案》，又能表现出川剧灯戏的俏皮，诙谐幽默，展现出玉垒花灯丰富多彩、表现力极强的特点。唱腔起唱高亢，如秦腔起唱，吐字刚强有力，粗犷豪迈，渐趋婉转细腻，悠扬转腔，起承转合，百折千回，荡气回肠，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念白也是干脆利落，在适当的地方有拖音，颇具川剧中的灯戏的味道；特别是最具典型的要数幕后帮腔，众人相和，悠扬洒脱，气势雄宏，更能渲染演出气氛。玉垒花灯戏的音乐很具特点，主要分文（以胡琴为主的弦乐）武（乐器有大鼓、大锣、大钹、小锣、马锣、边鼓、木筒、羊皮鼓、长号、牛角号、莽筒等）两个乐队，主要是以武乐队锣鼓为主，铿锵有力，感染力极强，锣鼓点曲牌主要有《三环子》《斗金壳》《戏锣》《唱锣》等几十种。另外还有花灯鼓的伴奏，也是很具特点。

根据情况决定剧目唱多唱少，戏完，“花灯鼓舞”又上酬神谢客，祝福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四季平安，然后大摆筵席，宰杀猪羊，款待乡亲、演员，大家痛饮“烧黄”二酒（烧酒即白酒，黄酒即玉米高粱酿成的酒水），方才散去，在辛勤的劳作中又企盼来年的花灯戏。

草台班子

旧时，许多四川、甘肃、陕西等地的戏班都来碧口演出，其中以四川的最多，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戏班子来到碧口总能在这里混到饭吃。据说当时最好的班子要数四川南部来的梅化兰戏班，行头很好，道具齐全精致，有十二口箱子，四蟒四靠、满堂銮驾，一百多号人，阵容强大、气势非凡；但更多的是草台班子，经常你来我往，最烂最恼火的班子要算四川的玉梨班，全班总共就只有三只靴子，其中一个角儿倒很不错，是唱丑角的，在戏台演出时诙谐地道白：

“啊哈！头戴帽儿一点点，身穿袍子光眼眼，我叫老板添本钱，咳，赖了一年又一年……”

抗日战争后期，碧口群众自发集资成立一个颇具规模的川剧团，其中集了川北的许多名角，置办了相当齐全的行头，曾经在碧口演出多年。后来可惜慢慢败落，行头、箱子也被人偷偷卖给了四川某地的红帮大爷了，也不好追究，就不了了之。解放后，也偶有一些草台班子来碧口演出，但也是越来越少，至1953年9月，碧口镇召开物资交流大会，为了活跃气氛，专门四处打听邀请川剧班子，可惜没有请到，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由玩友（票友）临时拼凑起来，居然也为大会演出了“送别”“帐会”几折传统剧目，精彩令人欣喜，受到时人的好评，至此索性成立起了“碧口业余川剧团”，政府也给予了认可和帮助，还越搞越红火，除了演出一些传统剧目以外，还排演出了一些较具规模的现代川剧。1959年，国庆大庆，参加天水地区（当时碧口归天水管辖）举办专业文艺团体汇演，名噪一时，影响非常大。后来在“文革”中被解散。再后来，到了1980年后又一度恢复，可惜在新的文化娱乐方式逐渐兴起以后，全国的传统戏曲文化面临困境，碧口业余川剧团又再一次的结束了。这个川剧团先后演出过四十多本戏，特别还演出过许多宣传党的政策的新戏，许多梨园老前辈为此付出了心血。他们是程功林、谢振秋、冯威良、范福贵、何秀莲、李桂兰、冯应昭等人。我在1997年曾经亲眼见识过程功林等老先生聚在一起算是最后一次唱戏，俗称“打玩友”，演出韵味悠长，极有艺术性。后来就没有过了，老先生们一个一个离开人世，川剧艺术也与我们渐行渐远，说到此处，多少令人有些伤感，不知道川剧艺术什么时候能再次从历史的长河中轮回到碧口小镇。

旧俗

碧口当地长期以来，文化现象众多，人们淳朴、敦厚，崇尚礼仪文化，重视一年四季各节气和人一生从生到死的大事，因此旧俗也相当多，这次我深入碧口及周围地区进行了挖掘，由于条件有限，只能对庙会、社火、祈雨、端公、阴阳、二月节、中元节等大概简述如下：

庙会

庙会很多，规模最大的要数王爷庙（紫云宫）的庙会，日期是每年农历五月十四日，原本是城隍大帝出巡，后发展成为文昌菩萨出府（据笔者了解，四川省郪江庙会还保存了碧口王爷庙会的形制——城隍出巡，可惜早已经被绵阳市申报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这个活动非同小可，规模最大，也是碧口镇人民的狂欢节，庙会以船业公会的人为主，全商帮各行各业要倾巢出动。

从农历正月十一日开始，要将城隍大帝的木雕“法身”接来安座在紫云宫殿前，请当地有名气的阴阳先生或僧道念经，大殿周围同时还要悬挂十殿阎罗、地狱受罪、生死轮回等画案，经要念几天，到五月十四日，便是城隍大帝出巡的日子（郪江庙会时间是五月十八、二十八），这一天四周的乡邻都早早收拾一新，集中到镇上，镇上的各店铺也都郑重其事，早准备柏桠、黄表、香烛等来迎接活动到来。

庙会“城隍大帝出巡”活动一早开始，早上首先是“旗牌跑报”，由一位青年小伙着军卒服、一身短打衣衫，背插“令旗”，骑一匹快马，沿街呼喊，城隍大帝将即日出巡。

“跑报”完毕以后，就是“鬼卒乱阵”，即一群装扮成鬼卒妖魔的本街少年，在鬼王的率领之下，沿街哄抢街上摆放的水果、菜蔬等，被抢到的人家只是假装嗔怒骂之曰“鬼儿子、鬼鬼子——”也不真正动怒、更不会躲避。一路整下去，街道上就是狼藉一片了。

等到正午时分，城隍大帝就要正式出巡了，第一队是各色旗幡前行，舞龙、舞狮开道，锣鼓大震，炮仗齐鸣。第二队是众鬼卒出巡，各式各样的鬼卒形容十分了得，青面獠牙、血盆大嘴、遍体描绘得十分乖张。其中最要命的数“鸡脚神”，样子非常恐怖：用一个刚宰杀的“猪肺”破开蒙头脸上，用网套固定，再用两只经墨画“鸡蛋壳”篏在“猪肺”上当作“眼睛”，外加一条“猪胰脏”（碧口当地称为“盐贴”）作为“舌头”，吊在嘴上，头上披红毛发、身着蓝布长袍，手掌上用颜料画成“鸡眼”，手持一根铁链。“鸡脚神”在队伍中跳跃做出各种夸张动作，还不时把手中的“铁链”抖擞抛向人群，吓得胆子小的连滚连爬，抱小孩的一定要把小孩子捂紧眼睛，不然真要被吓坏的。第三队是神旗队，队伍中各持五色彩旗，依次而行。第四队是銮驾队，有四十八般的全幅仪仗，也依次而行。第五队是虎头旗牌队，数名衙役模样的人，手持“虎头牌”上写宋体“肃静”“回避”“正堂”“城隍”的字样，威风八面。第六队是八仙，身着各式仙衣，踩高跷，跟在后面，高跷上的人累了就靠在房檐上休息会。第七队是开首鸣锣，身着黄色衣裳，紧身打扮，腰扎大带。两人抬着一面大号铜锣，一边敲锣一边高声呼威。第八队是僧、道及当地阴阳先生，身着彩色法衣，手捧木鱼、乐器、法器，吟诵诀语。第九队是城隍大帝木雕法身，在八抬的神座上，威严肃穆。街上乡邻一见，立即焚起香烛、柏桠、黄表，并跪拜城隍。第十队是各色折子戏，由八张方椅装点成，由儿童扮成“五台会兄”“周仁献嫂”“岳母刺字”等。第十一队才是由镇上乡绅、善男信女们手捧香烛跟随其后，以壮声威。

流行活动热闹非凡，一直要持续到晚上才结束，送回城隍大帝安放在城隍庙中。活动的一切经费开支由群众、各商帮、商铺捐助，统一由会首筹划并分配。

社火

旧时之碧口，过年过节要耍火，项目虽与别处相似，但耍法却有独到之处，现简述如下：

狮子

狮子又分高脚狮子和地狮子两种耍法，狮子扎制得十分花哨，高脚狮子是舞狮子的人都要脚蹬高跷，做些高难度的动作，甚至还有劈叉等，非一般功夫的人能行；地狮子在地上有翻滚等动作，前面的“笑头”，拿着绣球，要在几张桌子搭起的高台上翻滚下来，类似于戏曲中的武生演员动作，要求要干净利落。还要钻火圈，还要破阵法。破阵法的名堂就多得很了，包含高难度的技巧和智力，如：“空中点炮”就是要让狮子爬上一根竖立的高竹竿上，点燃竹竿顶端上的一挂鞭炮，才能拿到系在鞭炮上的红包（俗称“礼信”）；“海底捞月”就是在地上竖立起一根用当地晒垫席卷起的席筒，筒内扣着一盆水，水中放一个银圆，“笑头”要倒着身子爬进去拿到银圆，然后又倒着身子出来，整个过程还不能弄倒席筒，堪称绝技；“大舜耕田”阵法也相当难，一只犁田的犁头，以铧尖着地，狮子要站上去做些动作。现在舞狮子的人，早已没有人会玩这些阵法了。

龙灯

碧口旧时的龙灯与别处的玩法更是不同，用竹篾扎制成龙灯骨架，外蒙彩绸非常花哨，每年正月初九开始耍，叫“出龙”，每晚上在街上耍一次，下街耍到上街，同样也有花样，还有“破阵法”，一直耍到正月十五结束，谓之“倒灯”。最为特别的是从十一至十四晚上，每晚上举行“烧花儿”，这是最有意思的，也是和别处不同的地方，烧花儿就是人们用燃放起来的烟花冲着龙灯射烧。烟花都是用当地大斑竹制成炮筒，内装火药，威力很大。每当龙灯舞来的时候，舞龙的人头上扎着一个红布头巾，只穿一条短裤衩，浑身赤条条的，赤着脚，大声吼着。这时“烧花儿”的人就端起竹炮筒点燃引线，顿时火光四起，流火直喷舞龙人，有的人嫌一只火药竹筒不够，在一条板凳上的四根腿上捆上四根火药竹筒，齐刷刷地喷向舞龙人身上。有的人心狠专门对准舞龙人来烧，还有人别出心裁，在火药中混合上剁碎的腊肉皮点，这样一来，肉皮火药一喷出来，粘在舞龙人的身上一直燃烧，甚至会烧伤人。打锣鼓的人站得老远，不敢近前，怕烧伤。舞龙的人都是不怕烧的好汉，可是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支不住火了，就架起龙灯逃跑，甚至还有舞龙人和烧花儿人发生格斗的，如果在哪家门上被烧得太厉害了，舞龙人就把龙灯撂了人散伙了，那么龙灯的会首就会出来找这家人的麻烦，那就得赔大了。看龙灯的人，也要小心，看到哪里火色不对，就要赶紧躲避，不然也会遭罪。龙灯舞到正月十五那天送灯（倒灯、送神）时，由于人们的热情太高，烧得太厉害，先前漂亮的龙灯早就剩下一个光篾条架子了。

车车灯

这是本地一种土生土长的东西，用竹篾扎成一个类似于旧式马拉车的样子，四周用花绸纸花打扮得十分济楚，中间坐一个时鲜俊美的小媳妇，演员是男扮的，但必须会唱曲，噪音要好。前面用一条女式衣裤、鞋做成假的样子，车灯用绳子挂在演员的肩上，明明是演员的脚在地下跑，可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新媳妇坐在车里，演的时候，还要配合一个“三花脸”的小丑角，会翻跟头、会说吉利词。加上四周一些灯笼、火把，还有锣鼓助阵，也会很热闹。在过去，碧口街上的龙灯过后，就是车车灯的世界了，满街跑，一直要闹到后半夜才结束。车车灯晚上演，白天演员会睡觉，或者修补烧坏的灯笼。就要派出一人提前到各处去撒帖子，也叫跑片子，用红纸印成的帖子，上面印有车灯会首的名字及吉祥词句，接了片子的人，要准备，晚上车车灯就会来这家拜年耍灯。主家要给车车灯挂红放炮给礼信（赏钱），如果车媳妇给主家唱曲就要另加赏钱，也有主人家摆下阵法的，要是破阵，也要多拿钱，“三花脸”就会多说些吉利词。车灯的好坏除了演员的水平以外，主要是要看会首是谁，哪里的灯。以前中庙的灯，就一般打的是八县边区联防办事处主任赵子厚的旗号，甚至还有赵家的民团团丁护卫，青木川的灯就打的是魏辅堂魏大爷的旗号，也用团丁护卫，哪个敢不接，街上有头面的人家，还要准备酒席款待花灯演员。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几个地方的车车灯碰在一起了，就要“打对台”，就是比试双方的演技的时候，也有先文比，然后就武比了，打斗在一处，最后整得双方的车车灯稀巴烂。

船灯

很少见，是以前船业公会（船帮）的人办的一种花灯，也是一只花哨的彩船，内中坐一个船姑娘，外带一个艄公，具配合几个唱“莲湘”（也叫霸王鞭）的人，手里拿的是竹棍上扎花、铜铃，拍打身体各部位，并有不同跳跃动作。唱“莲湘调”，是纯正的四川风味。

祈雨

祈雨活动，在全国都很多，可是旧时碧口的祈雨规模之大，花样之多，却也值得一提。这是因为碧口除了川坝一带有水浇地外，大部分的土地是旱作农业，人们要靠天吃饭，若遇上天旱无雨，就惨了，所以人们只能寄希望于天，敬天敬龙王，碧口一带几乎家家除了供奉祖先神以外，必须要敬奉一位龙王神，各个山头更有规模较大的龙王神庙。每遇大旱，各地就要举行祈雨，第一个节目就是要抬各地各山头的“老爷”，也叫“晒龙王神”。地点一般都会集中到碧口街上，所有的老爷凑在一起，热闹非凡。每位龙王神（老爷）都有一个神案像、一个宣牌（木制牌位画像），还有座木雕神像（俗称法身），法身的大小如同真人大小，坐在木雕宝座椅上，椅上有铁环，可穿木杠供人抬动。法身雕刻都比较精美，胡须都是用马尾一撮一撮安上的，眼睛圆鼓，嘴角张开，威猛异常。头上搭着红布“盖头”，身上穿着袍，少数讲究的穿的是绣花蟒袍，绝大多数就穿红布（绸）袍。每个“龙王神”都穿得很厚，例如：玉垒关斗底山上的一位“金海龙王”，据说威灵显应，乡民们规定，龙王的袍只能穿不能脱，穿来穿去，已经就穿得比装水的大黄桶还要粗壮，就连老鼠也在袍子里面安家落户。这尊法身像要十六个精壮小伙子才能抬得动。这老爷很是灵验，许愿还愿的人多，还愿的人敬奉上红袍、红盖头、旗幡就很多，除了陈旧不堪的外，能够用的拿出来作为仪仗就有四百面之多的旗幡。每次上街祈雨，抬法身、打锣鼓、仪仗队的就起码也有五六百人。其他的龙王神上街也最少也有百余人，有一年久旱不雨，乡里抬上街来的龙王神就有36尊，那一天游街完毕，就摆在紫云宫门前“晒龙王神”，各路神仙的旗帜就摆满了紫云宫的前后殿及院落走廊。烈日下，将法身晒得油漆都冒出来，据说熬不住的“龙王”，就会降下“脚马”，就是突然间有一个汉子浑身抖动并跳跃不止，嘴里吟诵并说话，完全是一种“龙王神”的口吻来说话，先是发怒，端公先生就会前去安抚说人们如何遭遇天旱，才请得神灵来，求能施得甘霖。脚马就会告诉人们何时何地有雨，雨量多少，有的神能同时降下几个脚马，也有的神忙了半天一个脚马也降不下来，最有意思的是各个神的脚马有时说的降雨情况还相互矛盾，大家也不明白，到底以哪个神仙说的话为准。但结果是总会下雨的，至于哪个神仙的话灵，大家也就慢慢等待。

其次是耍水龙，用稻草扎成一个龙，舞龙的人光着身子，头上戴着柳树梢挽成的圈圈，上街舞到下街，街上的人就往龙身上泼水，泼得越多越好，舞龙的人就一身湿，街上水流成河，据说这样就会下雨。

再次就是“吼山”“撵旱魃”“闹鱼”等活动，各个猎户都背上土枪火铳，到高山上冲天鸣枪，大声吼叫，最后由一个人在头上戴上红布扮作旱魃，被众人从山上撵下来，赶到河里；在河里开始“闹鱼”，就是用药把水中的鱼毒死。在这一项活动中搞得最凶的要数范坝乡的人，一条河的乡民同时倾巢出动，可达二三千人。先挖几十背篓葛藤根，再收集几缸老得穿了风的黄酒糟（石龙沟、渭沟、坪里沟几个地方闹鱼是取河边的麻柳树、山核桃树叶子，放在河滩上用卵石砸碎），一起在河滩上和在一起砸烂，从上游抛入河中，顺水而下，凡经过之处，除了娃娃鱼、青蛙以外，就连螃蟹都“闹死”，几十里路，大大小小的鱼，翻着白肚皮，在水里就如同初冬天的落叶一般密密麻麻。农民们就用背篓、笼子去河里捞捡，都能大获丰收，也不顾祈雨如何，先各自回家煮鱼，于是当夜村村户户都飘出鱼的香味。河里却飘着臭味，那是没有捞出来沉在深水腐烂的了鱼。这样搞一回，几年之后，河里才陆续有鱼生长出来。

端公

端公，最早应该是宋代对公家人的称谓，后来逐渐演变成为专门从事巫事活动的人。碧口镇南接巴蜀、西临汉中，中国西南历来崇尚鬼神，以致巫风盛行。在解放前，碧口本地百姓如有个大病小灾，都要请端公来“驱鬼治病”。解放后虽然政府禁止此类活动，但在农村，民间对神灵的信仰还是存在的。封建迷信应消除，可是我们从文化的角度、从过去人们完整的生活内容来看，其中也颇具文化和情趣的成分，我们的态度应该是去糟粕而存精华。(www.xing528.com)

端公究竟起源于何时，要考证清楚的确很难。因为它并非宗教，而是反映了民间信仰的特质。中国民间信仰历来分为自然神、社会神和其他神灵信仰三类。自然神信仰包括对天地、日月、星辰、气象（如雷、雨、风诸神）、山川、动植物等的崇拜，即将自然力量人格化为自然神；社会神信仰是将人类社会职能寄托于神秘力量或历史人物，以幻想的形式，企图解决某些社会问题。例如：家庭（家族）保护神、行业保护神、地方保护神等。其他社会神灵信仰诸如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真武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禹王、关帝、药王、天后、二郎神、钟馗、阎罗王、瘟神等。碧口早年间敬奉的神灵分为南北两个类别：北派包括陕甘各地群众（老户土著），敬奉龙王神，最具名气的有：金海龙王、黑池爷、白马爷、盘古爷、尺爷、巴海爷、二郎爷、天妃娘娘等。这些神灵都各据险要山头和大姓家族，长年香火旺盛。南派神灵即为：水神、海神、三官爷（天地水三官）和坛神等，也同样据于各个山头和湘、川等地移居碧口本地的大姓家族，作为家族保护神。若遇会期或家族中有大事，就要举行“传老爷”的活动。传老爷的活动就必须请端公来做。不同派别的“老爷”，要选择不同的“传坛”方式，北派的“老爷”要用“上坛”来传，南派的要用“下坛”来传。端公也因此分为上下两坛，区别从形势来说上坛端公打羊皮鼓唱神歌，场面庄重肃穆；下坛端公打大锣大鼓（堂鼓、大锣、钹、马锣四样），形式显得活泼，加杂有戏曲的成分，这种戏称作“端公戏”，是戏剧的前身，很古老，也很有情趣。

端公所信奉的神灵来自儒、释、道三家，应该说道家的神更占主要位置。端公跳神作法时供奉的神灵牌位是“历代前传后教一派宗师香位”。即端公的历朝历代祖师爷。这既是一种祖先崇拜，也是一种行业保护神崇拜。端公请神的祷告词中提到的“法祖”有八人，只有李老君（又称太上老君）在道教或其他传说中广为人知。其驱鬼咒语最末一句也是“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敕律令”。端公作法的法器之一是一方印，印文为“雷霆都师”，即典型的自然神崇拜。令牌是一块经雷击过的枣木，上刻“五雷考照”。

特别有趣的是，他们供在神案桌下的菩萨名“翻蹬菩萨”，当地俗称为“跟头子老爷”，尺寸不大的神像，木雕精美。形象是两手臂撑地，一手还握一根棍，两脚朝天，头面向后。据说，菩萨名叫张五郎，传说也是端公自己流传的说法。翻蹬菩萨俗名张五郎，生于丙子年九月初九。他（位居中央）与东方刘必正、南方的苟和清、西方的张子仁、北方的许子明去朝中应考，“可恨老天无报应，只生人才（长相），不重文”，没有考取。回来的路上，见到鬼怪白日横行，民不聊生，于是“五人一见心不忍，要到茅山学法救良民。兄弟更了名和姓，一同赶往茅山行”。五人都称姓张，为张氏五郎。路上，他们历经艰险，“三十五里藤桥路，四十五里烂泥坑，见不到茅山法祖身”。茅山法祖一共有八个，其中一个就是李老君。法祖为了考验张氏五郎，设置重重障碍，让他们吃尽苦头。张五郎悟性最高、本领最强，一个筋斗翻到茅山。法祖赐给他卦、司刀、宝剑、令牌、符咒，传给他法力。张五郎回头叫其他四人都来，四人不敢。张五郎头一反，茅山祖师作起法来，张五郎的头就反起了，并且手撑地、脚朝天，成了这么一个样子。想来这应该是翻筋斗的一个姿势。在端公作法的过程中也有翻筋斗、立羊桩的一些动作，要做一个标准的端公就得在年幼时学起，要学翻筋斗、上刀山等硬功，更要学唱念打跳等功夫。但端公这个职业终究还算是个粗活，也不需要多少文化，关键是要蛮狠劲，只是热爱这一行的小伙子，很快也就能学个有模有样。所以文县当地还有一句调侃的话“老阴阳，少木匠，三个月的端公比驴壮”。

端公的法式奇特，端公成了人与神鬼之间沟通的使者，神秘莫测，其法式大多数看似神异的背后，却有科学的道理。当然仍有一些至今令人不解。法式概括起来说，分为两大类：一是“传老爷”，二是“禳阵（改）”，方言也叫“配治”。

法式之一：“传老爷”，我的理解是为主家的神灵召开一次隆重众神大会，前面介绍过，每个家族都有一位保护神，人们在遇到了不能左右的大事时，或遭遇到大难时，或已在难中，渴求获得解脱，达成心愿，无处求得希望，只有将些希望寄托于神灵。给神灵许下“愿心”，轻则许下杀鸡、宰羊、化钱，重则许下“传愿”，更重就是重塑金身、再修庙宇。许下“传愿”以后，如果事情不遂人愿，人们也不去追究神灵，只是安慰自己说：“神不在位！或事情不明、杂驳太多”，如果事情遂了人们的心愿，逢凶化吉，天遂人愿。就要举行“传老爷”的活动，杀猪宰羊，大摆筵席、四方乡邻、亲朋都要前来贺喜。大概程序这样：

一是请端公，即端公先生接到主家的亲自以礼邀请，端公召集徒弟一行，在家祭过神灵，向祖师、神灵祝告说明，卜过卦后，方才收拾行装，带上神案、法器，燃放炮仗，师父吹响牛角号，率领徒弟一行出发。

二是设坛，即在主家已经打扫清静的堂屋内设坛，当中悬挂主家的主神案或神像（俗称主神，坐神，意即坐下来护佑家族），两旁悬挂端公自家的护法、行神案（相对坐神而言，行神意即行走四方之神）。坐神和行神的区别也很明显，就绘制的神案上表现一点，坐神的神案四周有“拦马墙”，就是画面的边框；而行神案没有边框，有的只是祥云图案。神坛上设神案，上放“神斗”，内盛谷物，上插令旗令箭、坛神、卦符、师刀、宝剑、印绶。桌上摆放香烛、纸码、令牌、牛角号、净水、羊皮鼓等物。端公的打扮也很讲究，掌坛师头戴花冠，冠是五幅神像呈扇形排列缝缀，以带子束在头上。五幅神像中居中的就是张五郎，其余四幅是他的师兄弟。腰系“神裙”“神铃”，头上和腰上都系有纸折叠形如扇形的纸花。其余徒弟也各着神裙、系纸花，装束稍显简单些。除了在堂屋内设坛，还在院坝里树立起幡。

三是开坛请神，由掌坛师吹牛角号、焚香、化钱、卜卦，打羊皮鼓，程序庄重。然后吟诵一些颂词，恭请四方神灵，请来参加本次传神大会。请神的范围上至文县北山真武、南山土祝、教场坝里文昌帝群，然后沿途往下请玉垒关头坝的斗底山的金海龙王，下至四川丰都鬼城，左至阳平关、右至乔庄（青川县），这个范围内的各个山头旺族的山神、家神，都要请到，这一套请神词，内容基本是固定的，师徒代代相传。每一个合格的端公都会熟练地掌握每一位神的手印诀。请到每一位神时，必要击掌，然后能熟练地掐出这位神的手印诀，如果掐诀不准，该神就不会听招呼。据一位老端公给我讲，一般端公必须要掌握八十几个印诀。

四是传坛，这是最为重要的坛课，有“斩马路”“招兵”等程序，师傅手持刀和茅草，吹牛角号。就主家的要求和掌坛师的安排来决定每个环节的情况。然后是“背本”，即由徒弟或脚马来背一本形如文书的东西，从内到外，再由外至内，跳跃不停，直累得大汗淋漓。

五是“背斗”，这主要是对传神效果的一次检验，主要挑选几个生脚马（就是从没有充当过脚马的人，而倾向于主家），由四个壮汉扛起一只大木升斗，斗上插有令旗和各色旗幡，掌坛师作法，四个壮汉会突然浑身发抖，直到身不由己，丢开木斗，跳跃起来，神就附体了，成为代神而言的“脚马”，一般来说，才传过的神灵很有神威，如刀新发于韧，火气十足，神也和人一样，各有各的脾气，有的脚马还较为温柔，有的就不然，会生气，数落神灵自己在神界受了令遇，还会说某某人对他的不敬。气大得很的，还会拍桌子打板凳，甚至抽下香炉中正在燃烧的香烛，吞入口中，只一捋就剩下光竹子签签（这是我亲眼所见，一直不解其中神奇）。最厉害的要数石龙沟的龙潭背敬奉的钟会爷，脚马会一气之下吞下几乎所有香烛，还会拿起桌上的净水碗来，咯嘣嘣地吃了，转眼就剩下碗底底在手里。还有一个叫父子垭地方，有个亲戚对我说，一天早上，偏僻山村他爹突然降下了神，成了脚马，狂抖大呼他饥饿难受，于是他们铲起锅里剩下的苞谷面拌面饭给吃了，还直叫饥，于是人们又赶紧去收罗了整个村子每家锅里剩的拌面饭，收拾了两洗脸盆饭，他爹全吃了，最后神回马了，他爹恢复神智后，身体依然正常，没有说他吃了那么多饭而被撑坏。这一直也是一件奇异事。说到对传神的检验，要是端公师傅的功夫不行，那就背不下斗来，即脚马不跳。说明效果不好，主家就会拒绝拿礼金，还要找端公师傅的麻烦。

六是过刀关（还刀愿），上刀山下火海，还有一种最为厉害的要数“靸铧顶鏊”。过刀关也是一种袪邪祈福的活动。笔者少年时也是一介好事之徒，曾经参加过石龙沟马端公（按辈分我称马端公叫伯）的过刀关仪式，刀是十二把四邻借来切面刀，比普通的菜刀要长要锋利。而且那天的十二把刀都经过我重新磨过，锋利非常。挑出二十四位青年壮汉，要求是品行端正的人，那天我也在其中，一人先喝一碗白酒，算是壮行酒。两人抬一把刀，刀刃向上，双手紧握。马端公身穿法裙，手提雄鸡，吹牛角号，作一系列法事，赤脚（经细细洗过，鞋中垫纸码，不得弄脏）从刀刃上走过，我双手端着切面刀，还能听见脚踩刀刃时发出的细细噌噌声音，令人毛发悚然。后面徒弟们依次而行，其中大徒弟背上背小孩子，一路上还要由人抛出米粒来打得小孩子哭，据说过了刀关的孩子就会健康成长。过完刀关之后，还要亮出脚掌给大家看，却也毫毛无损，令人唏奇。“上刀山”没有见过，只是听说，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是将刀树立在刀竿上，刀竿上方有一张倒置的方桌，上插旗幡。端公要吹牛角号赤脚踩刀刃而上，将桌中坐着的孩子（或病人）背伏下来。“靸铧顶鏊”是赤脚踩过火中烧得通红的铧，光头顶上烧红的铁锅，但是从字面意思上分析，应该是危险程度不至于此。我小时，随大人一起参加过活动，听说有用舌头舔烧红的锅铲的事，可惜我那时太小，又不知道怎么就瞌睡了，没有印象。

七是打头堂、安神，经过一系列活动后，主家的老爷神灵在经过“传坛”以后，神威又得到焕发。掌坛师要亲自把自己降下来成为脚马，一面浑身抖动，一边吟诵些祝福家人幸福安康、吉祥如意的颂词。最好由端公安神，送走四方各神，大摆筵席，亲友也都不醉无归，一场娱神娱人的“传老爷”活动就宣告结束。然后将祭祀的猪头、赏钱，红布、谢礼都一起交给端公，敬酒送行，端公和众徒弟们收拾行囊，回去了。

下坛传老爷，十分好看，一改上坛的庄重严肃，显得非常轻松活泼，陈设和上坛一样，斗里还安放有小的神像，俗称头子。只是不用羊皮鼓，用的锣、鼓、钹、马锣、神锣几样乐器，但是却有几大箱子道具，有几十张面具，有各种兵器和服装。表演时如同唱戏，特别是打开山，最好看，法师要扮上装，戴面具，背一把木制大钺，叫“逢山开路”，有唱有打，动作好看，曲调也轻松活泼，甚至还有插科打诨的对白。演出的剧目很多，一般就有“打开山”“劈山救母”等，唱些历史题材、传说、神怪戏等，所以下坛又称“傩戏”，富有艺术表演性，有很深的历史、文化含义。最后都是以“灵官镇台”为结束。要扮成灵官的模样，赤面红须，手持竹节鞭。给主人家唱吉祥话，传老爷一般要持续一天一夜，晚上还要吃宵夜，第二天有正式的盛大的筵席来招待客人。客人们也要“写礼”，即送上礼，送钱、酒、米、面、香蜡、火纸等物。传了老爷的人家在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平安吉祥，人畜兴旺。

法式之二：“禳阵（改）”，就是主家有人生病有灾时，吃药无济或疗效不佳时，就要举行“禳阵”，最典型的是“禳星交钱”，如遇某人生病多灾，久治无效，按人的生辰等掐算，犯了何种“星宿”，然后设阵、请神，形式有点像戏剧中的《七星灯》，我小时见过村中德高望重一位黄端公给其小女做过禳星，大约在堂屋内布下七盏油灯，然后做法，吟诵唱念，向东南西北中各位烧黄表纸，但因我那时太小，不能记得其细致。

最常见的就是“叫魂烧胎”，即人若走夜路或经乱坟林时，不慎冲撞了鬼魂，回家生病，据说人的魂魄被惊吓飞散，可能正要前去别处“投胎”，就是通过“叫魂”，端公查看何种鬼怪作祟，办法是端公要摆刀卦。用五根筷子，病人抽一根代表本命，其余四根拿两只用纸钱熏，为青龙白虎；没熏的为朱雀玄武。再把筷子、卦、令牌、尺子、剪刀按一定次序摆在司刀上，用菜刀背一打，司刀上的各物落在地上，端公根据落地时各对象相互的位置，分析、预测病人吉凶。端公断定是什么鬼怪或去世的老人作祟以后，就许给烧多少纸钱，若答应即打什么卦，把两片卦抛出，看是否符合。若不合，就又加上几张纸钱，或威胁要调天兵神将剿杀，煞有介事地与鬼怪谈判。如果鬼怪确实厉害，端公就吹起号角，拍响令牌和印，挥舞宝剑司刀，画符念咒驱赶。

然后是“烧胎”，用于一根细线缠绕一个鸡蛋，在火中烧，生病的人将鸡蛋烧熟吃下，就会让人重新恢复健康。但要求是缠绕的细线不能断，我也见过，但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会不断，到现在也不明白。如果病人走了魂，就拿病人的衣服到门外招影子（魂魄）。如果是闯到“伥气”，就收伥，收在一个瓦罐内，或埋掉，或端公带走。最后结束时就送筛盘，即送鬼。在筛子下放一盆水，还筛一些柴灰在地上，端公挥舞司刀宝剑，口中念道：“只许你向前走，不许你向后看。你若向后看，给你一碗水饭，吐得你稀粑烂！”还有宗族中哪个逝去的人魂魄不散，就要想法禳改，这里面的名堂就更多了多，听说有一种叫“打荞面火”，是对于家里有重大灾害发生，家已经不清静，才做这样的事，即将荞碾成的粉末炒熟再种上香灰，也要掐诀，抓一把洒在火把上，立即腾起火焰多高，朝四个方向做四次。

有的端公还会医术，在实际活动中巫医结合，药物加“禳改”会收效很好。他们有一种绝技叫“化水”，听说要练成此功夫不易，首先得有不怕鬼的本事，要由师父半夜时领上去乱草坟林里练习，师爷端一碗净水，唤出所有的孤魂野鬼来一齐饮下这碗净水，又挨个吐回碗中，然后再由徒弟喝上。不知道要练多久，功夫练成以后，要是有什么人突然遭遇上“红伤”，就是刀或其他伤的血流四溢甚至骨骼伤断。只需要端公师父随手取一碗净水，喝在嘴里，喷在伤口上，伤口就会立即止血痊愈。

端公驱鬼求神有一种特别的方式，或者称之为符号，就前面提到过的手印诀，俗称作“挽诀”，就是用不同的手势来表达，每位神灵都有固定的诀，称作“印心”，必须是师徒相授，外人不得知。还有画符念咒，收尾总有一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敕律令。”《辞源》中“急急如律令”词条解释为：“汉代公文常以‘如律令’或‘急急如律令’收尾，意即要求立即按照法律命令办事，相当于后来宋朝公文书末的‘符到奉行’。后来道家咒语或符文字也袭用此语，意为勒令鬼神按符令照办。”画毕符后盖上“法印”，还要浓重醮上印泥盖上几下，符的用处很大，可贴可携可化水服用。特别是服用更佳，有安神静心的功效，究其原因才知道，法印用的印泥不同于我们普通用的印泥，它是用朱砂、辰砂研磨而制成的，这两种原料本来就是中药材中安神的药。

端公有师傅传授，有请神念咒的经文，有神像菩萨雕像，有作法的法器，学徒满期限时，师傅还要给徒弟“盖卦”（举行授徒仪式），起法号。端公做法事是请神及历代师傅师祖，派遣神将天兵降妖驱鬼，总之是奉神仙师傅之命行事。在给徒弟给毕业证时，叫“抛牌”（阴阳先生叫“奏朝”，亦称“装包”，都有一种神秘色彩，我亲眼见识的就是“装包”，当年我祖父给我父亲举行过这种仪式，也很隆重复杂），每一位获得资质的端公就必须如此，据说是召集四方端公师父来参加盛会，最吓人的要数仪式中“开红山”的活动：从堂屋到外面院坝，由几条大板凳上摆放一根五彩“牌带”（必须是未及十二岁的姑娘缝制），师父吹牛角召阴兵、祖师，师父把一把剃头刀按在师父和徒弟眉心中央，用令牌哐的一声击下，血流如注，把血一直要从牌带的一端滴到另一端，然后作法，喷净水，按上黄表纸一张就止血，场面极其恐怖和血腥。祭过的牌带就是徒弟的法宝，时时敬奉，就是死后也要一并随葬。

端公还有一些小绝技，比如“鬼抬轿”，以前的端公半夜给人家驱鬼，走东串西，据说在路上，可以施法术来，让鬼抬着走，据说很神奇。端公有着严格的师徒传承关系，是一种神秘的行当，在过去，被视为“下九流”，有的家族明令家族子弟禁止学习端公。凡是学了端公的，一定要严格遵守师门的规定，特别是不能乱施本领，祸害乡民，有的人学了巫术，就会放蛊、施“瞎艺”做坏事，故意让人生病、蒸馍烧瓦火力不好、半夜走路遇鬼（打的火把突然熄灭）都被视为是正道的人。这样的人，会被逐出师门。还有，端公行法时，不得太过硬，为了显本事，施硬手腕，得罪神灵，神人共怨，那是不得好结果的。端公在过去是普通百姓的真实生活的需要，构成人们的精神世界，虽然已经渐渐与我们的生活远去，可是其中表达人们情致的元素还是值得让人回味。

阴阳

阴阳与端公不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端公是借神的力量驱鬼还人们健康平安，是阳间人的生活。阴阳却是负责阴间人死后的魂灵安稳及风水、择日的，阴阳称作先生，习惯上叫“阴阳先生”，在旧时代属“上九流”。碧口当地阴阳先生很多，但据说最有本事的要数坪里沟董家的阴阳先生，这次文化挖掘，我们走访了董家阴阳先生的弟子后人，了解了一些相关知识。

作为一名合格的阴阳先生，首先要具备较高的文化知识，要能懂得阴阳学说，许多经典，能够阅读吟诵，特别是还要具备一笔好字，这些所有的条件都决定了阴阳这个行当是很不易的。据了解董家的阴阳先生至今传至十二代，曾经到汉中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后来成为碧口地区最有影响的阴阳先生。

阴阳的核心思想来源于道家的阴阳学说，崇尚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和人与自然和谐的朴素思想。阴阳的社会功能分为管丧、看期（择日期）和看风水（又称堪舆），在人们平常的生活中似乎是忌讳谈论这一行当，可是阴阳的事业又与人们的生活相关。阴阳先生逐渐形成了两个门派，一是道教，二是佛教。我们现在平时看到的一般都是佛教阴阳，道教的阴阳很少，碧口董家的阴阳就是佛道合一的阴阳，也因此获得了与当地其他阴阳先生不同的影响。但最为奇特的是碧口当地还曾经流传过“儒家阴阳”，代表人物是渭沟的苏汇山先生，当年做过赵子厚的师爷，据说，当年赵子厚的母亲过世，做了盛大的儒、释、道三家道场，这是非常稀罕的事，至今为止，几乎也没有在任何书籍上见过，儒家阴阳的做法很少见，大约是用琴瑟演奏，诵读《诗》《书》《礼》《易》《春秋》等儒家经典。可惜流行很少，时间久了，竟连这个大概也说不上了。现在将阴阳的几项功用分别备述如下：

一是管丧，人生在世，最终会死亡，古人说死生大事也，要葬之以礼，郑重其事。阴阳先生最核心的工作就是负责丧葬事宜，超度亡灵，脱离苦海。首先要为丧家批写“殃榜”。“殃榜”的得名，归因于国人传统的生命观念。古人认为，生人具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魂魄随之消散。其中七魄被称为“殃”（又称“煞气”）。七魄先后离开人体的过程，被称为“出殃”。“殃”有颜色，离开人体时有高度，也有方向。当然，一般人对此是不得而知的。这需要阴阳先生来推算，推算的结果与逝者的姓名、性别、年龄、死因、禁忌等一齐写在一张黄表纸上，这就是“殃榜”。其次是为丧家安置灵堂并制作纸货（又写作纸火），纸火也是一门有意思的工艺，全堂纸火要用各色彩纸用多种凿子凿出花样，然后排列穿掇在一起，十分华丽美观。纸火有花盆箭壁、金山、银山、元宝、伞盖、幢幡（经幡设在院里，一般念经几天，就要树立几竿幡）等。宾客来至主人家时，一进院就知道主家要念几天经。

第一天下午近晚时，就开始念经，称作开经。至于念经几天，要看主人根据自家的经济和地位来决定，一般有三天、五天、七天，最多十天。第一项就是“迎亡招请”，请水祭灶、请神（请佛主）、为亡灵“明路”，用锣鼓、钹、铙（铙是一种类似于钹的乐器，但与钹不同，先生打击，打法特别，打得好的，铙在手中旋转，声音颤微缠绕），并配合阴阳先生的法螺（海螺）和绵长婉转略含悲伤的唱腔、吟诵，听之动容，令人感觉人生世事无常，活得不容易，死也成为另一种超脱。然后开始念经，由先生敲击木鱼，孝子身被麻衣重孝，跪在灵前，称作“跪经”，念几天就要跪几天。念的经有《佛说弥陀虔亡尊经》《地藏菩萨本原经卷》等，要说最隆重的数一部叫《皇经》的经，要念十天。一般人家接受不了，负担不起这样的花费。

第二天叫游城破狱，在院坝里画成一个方形的圈，称作“铁围城”。按照说法，人死后，魂灵下到“铁围城”中受苦受难，以洗尽前冤。阴阳先生就要请佛主护法，打入城中，救出亡灵，升入天界。然后就开始讲斋，就是讲述一些孝道故事，主要讲人生在世，父母之恩，从十月怀胎讲起、哺育抚养成人。情真意切，令在场的人直得听得感恩涕零。

第三天叫歇散（也叫坐台），搭起三张桌子的高台，孝子跪在下面，先生坐最高台上，讲经施法，吟诵各种经典，称“做坛课”，并有大锣大鼓、钹、铙配合。

然后是根据亡者的时间、生辰，推算出下葬的时间，出殡安葬，先生要负责到底，各个细节都要细致。这里也有两个绝活考验先生的本事如何，今天说起来，可能令人难以相信。一是“止臭止漏”，因为在过去，要念几天的经，特别是三天以上，这是必须的本事，死者的尸首被安放在堂屋的草铺上，铺板下安放一盏清油灯，只有下葬时方可入殓，即使是天气炎热的时候，也是此种风俗不变。这就要求阴阳先生要能防止其尸首腐坏，就要止臭止漏，阴阳先生也是端一碗净水，念咒，口含净水喷洒，就会立即止住臭味，这是硬功夫，若没有这本事，那三天以上的经就不敢念。二是安坟，阴阳先生负责安葬的坟墓，要自然归化为泥，若处理不当，就会出现死尸不腐，家族中更有麻烦，这称之为“犯重丧”，阴阳先生是难辞其咎的。阴阳先生就要慎重推算，将各种因素调和到一个最佳度上，确保一切顺畅。如果出现此种问题，就要用到另一种绝技，称作“阴火”，更是奇特，掘开坟墓一看，先生就要施出阴火（又称三昧真火），说法很神，先生只需要燃起一根香头，往棺木方向一指，就会自动熊熊烈火燃起。听说练成此功也不易，要练到随手一指，就能把河对岸远处树上的老鸹窝烧了，本事就可以了。

二是择日，人们平时所有的生活，重要的事都牵涉到看期择日，阴阳先生有师徒相授的一本书《期书》，全国的阴阳先生都掌握这一门学问，而且挑出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所以又有人说：天下阴阳共本书。建房动土、上梁、开门、乔迁、嫁娶、丧葬、远游出门，都要择吉日而行。日期要根据主人的生辰八字、所求事情等方面用阴阳八卦五行来推算。推算的方法极为讲究，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原则是趋吉避凶。推算好了以后，要用毛笔小楷写在红纸上，称为“期单”，交给主人。看好这个日期，要保证主人家诸事顺利，如果是在不久后，主人家里出了祸患之事，必须要找阴阳先生的麻烦。

三是看风水，风水学说也是很古老久远的学问，究其原理其实也是挑选出更科学、更适宜的环境来作为阳阴宅地。所讲究的也是五行五方，所选之地一定要符合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山势一定要分清，脉络走向决定盛衰。还有什么前有迎后有靠，用罗盘来看方向。其中学问异常悬奥，令人费解。可是随着社会发展，以前秘而不传的风水学，现在已经风行于世。

以上便是阴阳先生的社会功能，但据说还有工夫高的阴阳先生能做“走阴”和“刮沙唱字”等。走阴，就是有些主家不明白的事，一般是逝去的先人们，需要去阴曹探访清楚，这个活动听起来也很离奇，堂屋里设下神位，设一张板铺，走阴的阴阳先生，用箩扣住一清油灯盏（据说，灯即为走阴人的灵魂，要派专人守候，要是熄了，走阴人就回不到阳间了），然后挑选出来的走阴的人，睡卧在床板上，经过先生作法事，走阴人就会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去，在梦境中走入阴曹，遇见先前的先人的逝去的故人，然后探得清楚，赶鸡鸣时一定要回到阳间，不得超时。

“刮沙唱字”这一活动，在古书上称作“扶乩”，类似于端公先生的降“脚马”，也是有神灵的方式获得未知的事，挑选两人作手持一根被缚好的竹笔，在一张沙盘上。经阴阳先生的法事后，他们两人就会出现昏然抖索的情况，手里的笔就不住地在沙盘上划出痕迹来，旁边有一人专门来“唱字”，要很迅速地把沙盘上的字认识出来，并唱出来，另一人用毛笔记录在纸上。唱完一个字，就用竹片刮平沙盘，再让划第二个字。最后把所有的字连起来分析，就知道其中含义了。也说神得很，比如人家在堂屋里“刮沙唱字”，你若在别的什么厨房子里，烧几张纸，说明你要问啥事，堂屋里就会知道你要问什么事，就会给你划出来。一般说来，划出的字会联成一首诗，有的还是藏头诗，内容就是主人要问的事情的答案。

阴阳先生也有令牌，上刻六字真言“唵嘛呢吧咪吽”，还有一块印，上铸“佛法僧宝”或“道金师宝”。我见过几个阴阳先生留下的书，字迹工整秀美，单纯从书法的角度看就美得不得了。都是当年的老阴阳先生在油灯下用低廉的毛笔写下的字，点画结体极为精妙，就是今天好多有名气的书法大家也不一定能写到那样的程度，我写到此处，不由得为那些身怀绝技、一肚子学问而默默于乡间的阴阳先生们感佩至深。

中元节

中元节是碧口地区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俗称“鬼节”。是祭祀祖先和逝去的亲人的节日，应该是一个幽暗的节日，但碧口人却能将这个鬼节过得异常热闹，充满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元节是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日，每一家都要预备一些祭品来祭祀自己的祖先和逝去的亲人，相关的仪式和活动有：

一、烧钱纸，即把火纸用钱币一张一张的拍打，表示印成了真正的钱。再分别叠成一封一封的样子，准备好几封，也有准备十几二十封的，在第一封上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批写：今逢中元节，敬备冥币多少封，中间写亲人神位，后面还要注明：只许正魂收用，不许外鬼争夺等字样，然后依次在其余的纸封上写上第几封。傍晚时，到十字路口烧化，并焚以香蜡。

二、备水饭、馍，蒸些米饭和馍，将米饭和馍撒到白龙江里，这是祭祀那些孤魂野鬼的。

三、放河灯，用纸扎成荷花灯，下放置在木板上，待到晚上，在夜色中，大家到白龙江边，将河灯点亮顺河放下去，很是好看。

四、请先人，在路上遇上陌生人也要请到家中共进晚餐，据说这里请到的客人必是自己逝去亲人的灵魂传世。

五、演目连戏，在王爷庙要演出盛大的目连戏，盛况空前。最应该说的是，七月十五本来是个鬼节，别处都感觉是森森可怕的节日，可是碧口人以其旷达把这个原本沉郁的节日变成与祖先魂灵同乐的日子。

二月二节

农历二月二节这一天，活动很多，主要有撒墙根灰、炒苞谷花。

一是撒灰圆墙根，在很早的时候，就要从灶窟中撮上一簸箕灶灰出来，沿自家房屋墙根撒一圈，一边撒还要一边念：“二月二，龙抬头，虫虫蚂蚁死在崖里头。”意思是防虫蛇入室，除秽防病。

二是炒苞谷花、黄豆花等，架上锅，放上砂，苞谷、黄豆放入砂中炒出爆米花来，然后大家一定要分吃了爆米花，小孩子还一定要多吃点没有爆开的“哑巴花”，吃了才能口齿流利。

三是调牛，在这一天清晨，要先给需要调教的牛穿一个鼻圈，用老金竹削成一根竹针，在沸油里炸得坚硬，蘸过烧酒之后，在几个精壮青年的帮助下，迅速地把牛鼻子穿一个孔，把一根用开水煮过的特制细棕绳迅速地穿在牛鼻子上。有这个牛鼻圈，牛就能乖乖地听人的调教了。然后把牛牵到地里，由几个人帮助，给牛套上犁杖，开始耕地。一遍又一遍地教，需要几个上午，就差不多可以正式作为一条耕牛下地了。

四是扎耳朵，给小姑娘的耳朵上穿孔，以备以后戴耳环。先用几颗新鲜的花椒，在耳朵上轻轻揉搓，直到感觉耳朵有麻木感觉，就用银针在耳朵上扎一个孔，用干净棉花压上止了血，再用一根在开水中煮过的花线穿在孔中，过一段时间，就要调节一下，时间一长，就自然形成了戴耳环的孔了。

婚俗

碧口及附近地区，至今保留着一种颇具传统的娶亲婚俗，具备一定的地域文化意义，可以通过这种风俗习惯了解和研究该地区的人文历史等，具有一定的价值。

碧口地处甘肃、四川、陕西三省交界处，接四川省青川县的姚渡镇，并和陕西省的青木川保持一箭距离。在历史上，白龙江上航运十分发达，这里曾经是商业往来的重要通道，由于这种原因，也就聚集了浑厚的历史、人文积淀。后来，由于航运的衰落，这个地区渐渐被遗忘，加上陆路的交通十分不便，就比较闭塞和落后了，也正是这种闭塞，才使传统的许多风俗和习惯得以保留和延续。

娶亲的仪式很有意思，从形式上讲，有一乘花轿，扎制得相当漂亮，充满了喜气，大红的花轿，配以蓝色的轿竿，由两名轿夫抬上，娶亲的队伍最前面是一对唢呐，一路吹奏得欢天喜地。

虽然在外界新鲜事物的不断冲击之下，这种古老的婚俗在一定程度上还在顽强的生存和延续着，在婚嫁时，还是要选择这种传统的娶亲方式，只有这样，她们才认为是真正的婚嫁。但我们看到，随着社会现代文明的发展，这种婚嫁方式也正在走向消失。

婚俗一共分为以下几个程序：相亲、提亲、插香、过礼、娶亲、送亲、接亲、表席、谢客、送娘家人等。一对青年男女在互相爱慕了就可以正式经人在一定的场合相亲，一般都是在茶馆里见面，然后，经过正式的提亲，经大人允许后，就可以插香，插香就是订婚，意即要拜见对方的先祖，媒人和男方代表要将燃好的香烛双手插在女方堂屋里的香炉中，才开始正式的拜见亲戚、朋友。过礼就是过彩礼，是指男方要将一定的财物送到女方家里，一般都是在正式的婚礼前几天。

娶亲，也叫引亲，要做好周密的安排和部署，男方要倾其财力物力人力来办此事，所有的亲戚、朋友必须要提前来帮忙料理，男人们的事是要砍柴、背柴，因为在酒席的过程中要用大量的柴禾，背柴就成了重要的事情；还有就是杀猪、蒸馍两件事，所有的亲戚朋友、乡邻基本上没有闲下的，全都有了自己的工作；然后就是备轿、备彩竿，这是娶亲的重要标志，要请匠人来，制作花轿，过去，花轿一般可以到轿行里去租赁一乘轿子的框架来，再请匠人细细打份。后来，就没有了专门的轿行，所以就必须重新制作。花轿的骨架是用竹子做的，外面用大红线毯，红绸，花朵，喜字组成，形状呈瓦顶悬山的样子（这是固定的样子，传说只有这样的才是民间的婚轿，如果制成了四边攒顶飞檐的样子就是官轿了，要是那样，在旧时，就要被衙门里的差役当路拆毁）。轿竿是两根粗的竹子，用蓝紫色的布缠绕好。轿门顶上有一个圆的镜子悬挂上，两面有一幅对联，而且只能写一支，另一支空着，到了女方家里，让女方那面的人写来配上。彩竿就是用来抬嫁妆的木竿，必须要选择结实的竿子，染成红色，再挽一把篾条在上面，用来捆绑竿子。

在这些东西都准备停当了，于女方酒席的前一天，当地叫“歇客”的一天，在媒人，红爷的带领之下，在主人的酒席款待过后，唢呐吹起来，鞭炮放起来，一帮精壮青年们各持一根彩竿，轿夫掮起花轿，娶亲娘子上了花轿，出门来，走一段路，娶亲娘子就下来走路，要到女方家里又坐上。轿夫们就抬着空的轿子，轿夫必须是花钱雇来的，唢呐客也是雇来的，一般人是不能抬花轿，他们的地位是很低下的，有固定的人群来专门从事这项行业。娶亲的队伍沿途遇到人家的村庄，就提前吹起唢呐，引得村庄里的男女老少争相观看。

送亲，娶亲队伍到了女方家里，女方也早已是人声鼎沸了，在院坝里摆上桌子，端上蒸馍，斟上黄酒，热情的招待。并在堂屋外的右边摆上一小桌，两凳，专门是叫唢呐客坐的位置，他们只能在这里吹奏，有好酒、好烟招待，但不得进入堂屋，也不能坐头轮酒席，坐席也不能坐上席，这是对他们身份的限制。即使到了男方也得这样的规矩，不能有变动。晚上是不休息的，大家说笑、摆谈、唢呐客就要不时地吹奏。到了晚上半夜，就要吃宵夜，宵夜是正式的酒席，真得很热闹。到了第二天，女方家的客人席坐的不多了，就要送亲。娶亲队伍的精壮青年，已经用彩竿、篾条把嫁妆、陪奁捆扎的结结实实。唢呐在不住地吹奏，新娘子在和父母低声哭泣，母亲被扶上花轿，轿夫抬起，在院坝中央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父亲就手提酒壶跟上往地下奠酒，这叫奠轿，起到新娘在坐轿的时候不会晕轿的作用。如果轿子有什么地方坐着不舒服，母亲也会及时的发现并提出改进，然后，新娘被亲哥或弟背上花轿，父母送到轿边无限叮嘱，唢呐吹奏出《娘送女》，一改欢喜、激越的曲调，曲调悠长、凄婉。女方的亲戚、朋友们就聚集成为送亲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向男方进发。

接亲，等到这支队伍来了男方家时，男方要准备接亲，总管先生高声宣布，让某些属相的人回避，称为“躲相属”，如果不躲，那么就会因为新娘子带来的煞气伤了，会出现不吉祥的事。新娘的花轿到了院中，唢呐吹奏得十分热闹喜气，轿夫们抬着花轿不放下，一面颠着花轿，这是“熬礼信”，必须要主人来给轿夫打赏钱，才放下轿子。花轿里还早早地增加了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称作“押轿娃”，也必须让主人赏过红包，才能下轿。接亲的必须是全活妇女，即生养了男孩的妇女，接出新娘子。新郎官早早地等在洞房门上，和新娘“抢门”，如果谁能先进门，就预示着以后这家里谁当家。主人一边在院子中招待了娘家的送亲队伍。这一晚上，大家都是热热闹闹的，是男方家的歇客席，比女方家还要热闹，唢呐要不时地吹奏，当然位置还是固定的——堂屋门前的靠右边的地方。新娘在大家的陪同下，在洞房里藏着，一般是不能出来。第二天早上，由一个小孩子端来洗脸水和毛巾，新娘洗完脸后，要将赏钱放在毛巾上，小童收了钱，端水出去倒了。

正席正式开始，款待宾朋，第一轮席是一定要请娘家人坐的，总管（司仪）要高声地说一段表示祝福、感谢的话，这叫表席，先生走到席前，躬身作揖，说一段优典雅的话语。“众客雅静，我生在深山，未读孔孟之书、不习周公之礼……”这时，唢呐也要伴奏上，也有固定的曲调，称作表席。新娘、新郎出来向大家敬酒，客人喝毕要拿出钱来放在盘子里以示赏祝。娘家人要写拜、写礼，也就是正式的送礼，写拜是让娘家的长辈们向新人送上礼，必写不可，司仪早就已经拟好了名单用大木盘子端上来了。写礼才是写给男方主人家的礼。最后，才是翻席，就是让娘家人再坐一次席，才送走。帮忙的乡亲们也才坐席，大家也就不分彼此，吃毕以后，客人散尽，新娘新郎才正式入了洞房花烛。三天以后，回门。生孩子以后，还要去娘家报喜，娘家要准备醪糟、鞋帽等礼物来贺喜。

饮食

碧口风俗饮食与川人相同，历来好吃，特别是在碧口经济十分繁盛的时候，各大帮、货栈、商贾聚集，他们崇尚饮食，饮食的精细代表着生活的方式和态度。旧时的碧口镇，联结着三省八县的各路饕客，各个酒楼饭馆里一般只是供平常客人用，有身份和地位的大户人家，大多都有技艺高超的家厨，最讲究的待客方式，就是将客人请在家里请高级厨师来做。那时的宴席分为四种，第一称作寿宴，也叫参席（即以海参等海鲜为主的席，又分为全参席和半参席）；第二称作春酒，是各个商帮之间在春节前后互相吃请的一种酒席，做半参席；第三称作喜宴，即婚嫁、满月、乔迁时做的满席，富人家做半参席，一般人家做油席；第四称作丧席，为丧事谢客的酒席，为最低档的一种席，即十大碗的做法。另外还有一种席是袍哥们一起吃的酒席称作“袍哥宴”，是八大碗的做法。在旧时的碧口，小小集镇上，汇聚了一些很有名气的饮食，较为有名气有：黎瞎子的山珍海味席、王鸡丝面、陈八砣子肉、陈老四大肉包子、李家酸菜炸酱面、陈雨村的豆腐、胡油茶、邓长凯的核桃饼子、张荣阆中白糖蒸馍、李友明五香豆腐干、李九影的五香烧腊、陈甜糕、向醪糟、胡汤圆、刘糍粑、唐麻元、何凉粉、棒棒鸡、担担面。由于以前码头文化的影响和川人喜食的风气，一直以来，碧口一地的人们，都重视饮食，即使在高山、深沟里的人家，也会将平常的粗粮做得精细有加，让人称奇。在这里，简要介绍几种。

黎瞎子宴席（参席）

黎瞎子名叫黎启才，弟兄三人，他居长，三兄弟都善烹调，据说其祖父是慈禧的御厨，后随慈禧、光绪逃西安过程中一道流落到四川广元，在广元开酒楼，有一绝技，只听客人口音，便能做出令客人满意的菜肴，黎瞎子后来辗转来到碧口，专以做厨为生。黎瞎子的厨艺高超，技压群雄，特别擅长海鲜席的制作。当时碧口的上等参席就要黎瞎子来做，工艺精巧，两天才做出四五桌，要是一二十桌的酒席，就要提前七八天做。不过工钱也是很贵的，当时一桌全参的酒席工钱是两块银圆。不菲的价格和制作参席的原料系全从船上运来，非一般人家所能享用。黎瞎子的生意很忙，一年四季，忙于各个大户人家的酒宴中。

黎瞎子的参席准备工作很繁杂，各色海鲜，或干货、鲜货一定要上乘的，他亲自挑选并制作，制作的方法也很独特，海参先用碱水发泡，一般用的是烧碱来发，可是黎师用的是普通的草木灰，他发出的海参厚而且味道鲜美。他要用鸡鸭猪蹄来熬制汤料，其余的调味品就是和大家一样的盐、姜、葱、蒜、酱、醋、花椒、胡椒等。

一是四盘对镶凉碟下酒菜，为瑶珠、金钩、石花、蜇皮主，佐以时蔬，色、形、味都很奇特。每个客人面前上一个小碟沾料，客人随时夹来沾了便吃，味道十分鲜美。

二是“三过钟”，即三样少量主食：海参烩面片、银耳燕窝汤、鲜花饼和寿桃面，用小碗盛来，为客人饮酒时享用，作用是垫底，免得客人空腹饮酒易醉。

三是二十四个正菜，具体菜的名字就是吃过的人也已经说不上来了，也许是菜真的太美味了，以致当时吃的人沉醉于美味中，而忘记了具体名字。大概有海参、鱿鱼、鱼翅、鱼肚、鲍鱼、干贝、鳖为原料的大菜，配合火腿、鱼、鸡、猪肘、时蔬，煎炒烹炸、清炖红烧，各有口味（二十四个正菜没有重复的口味）、各有造型，做功非常考究。

四是扣肉、银耳果羹、下饭素菜、一个清汤。最讲究的数这个清汤，汤要做得清亮透明，上面只浮少许葱花香油，味道要鲜美异常。

有的参席中上一道蒸熊掌，其味美妙无比，据说黎瞎子制作熊掌，要经过三煮四漂，加以老母鸡汤、干贝等配合蒸熟，最后勾芡汁其上，时间要花一天一夜。据说端上桌子的熊掌通体透亮、热而不冒蒸气，芳香四溢，味美异常，凡是尝过此味的人，谈及起来依然涎水欲滴。

黎瞎子的宴席，名气很大，上至武都、兰州，下至绵阳、成都的达官贵人、商帮客人，一提到碧口，无不称赞黎瞎子的厨艺。可惜黎师的手艺多年来一直不外传，其间有好些厨艺精湛的人用心偷学也未得手，后来黎瞎子辞世后，此种宴席就无人能做了。

八大碗（袍哥宴）

这是一种袍哥聚会时的宴席，一律用大青粗瓷海碗、毛竹筷子、八仙桌、板凳，八大海碗（当地叫“品碗”）即：四色凉菜、水煮羊肉砣、红烧鲤鱼、清炖整鸡、酥肉面疙瘩、蒸蹄膀、砣子肉、鲞皮豆腐青菜汤。再配合中型粗瓷碗饮酒，酒是烧房酿制的苞谷烧酒，度数不小。那气势雄壮，豪迈程度可想而知了。八大碗分一碗一碗的上，上完八个碗后，上糙米饭。这其中的几道菜一直流传至今，其做法比较简单，不讲究多好的口味，要求只要煮熟炖粑、盐放合适就行。我虽然不善于做饭，但还是可以在这里就介绍一下最后一个碗“鲞皮豆腐青菜汤”的做法，这是从小在农村酒宴上看到的做法：

一是选用晾干的厚猪肉皮，在柴火上烘烤，燎去残存的猪毛，一直烧到肉皮外面变成黑灰为止，然后投入水盆中浸泡，用尖刀刮洗干净，猪皮呈黄白色，捞起放入稍箕沥干水分。

二是将沥干水的猪皮投入滚开的油锅中，炸制，一直炸透到金黄发泡才能捞出来，然后再次将炸制好的猪皮放清水桶中浸泡一天一夜，猪皮逐渐就发泡变成厚而酥松的样子，就成“鲞皮”了。用刀斜片出小片。

三是烧一锅开水，等水开后，放入“鲞皮”，加上豆腐、青菜叶子，调上盐巴、葱花，最后好像还要滴上清油、醋，大概就好了。

庖汤

庖汤，也叫吃庖堂，属碧口当地方言，庖意即庖厨，含文言词汇，是一种旧俗，在年关宰杀年猪后，庖厨、伙计和邻里们一起吃一顿丰盛的饭，其他地方称之为“杀猪席”，一年来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有肉也不敢放开吃，全年的饮食都要精细计划，只有等到年关杀猪了，就可以挥霍一下，大方一回，召集左邻右舍的全家老小来饱餐一顿。此种风俗原来一直盛行，颇有情趣。可惜近几年来，农村城市化进程加快，村民们犁地不用牛了，猪也很少喂了，年轻力壮的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老弱妇孺，喂个肥猪到年关没有人帮忙，还真没有本事杀来吃肉。

每年年关时节，村中各家就互相帮忙宰杀年猪了，此后一个正月的热闹忙乎就全在一头猪身上。头一天就要去请村中的屠夫，当地称作“刀儿匠”，约定明天来，那么晚上就要着手准备了，先是拿删刀去屋后砍几梢棕叶来，在火煻边烘烤，撕开拧成一个一个的扣子，称作“绾子”，准备明天挂肉用。还要准备一条最结实的葛藤拧成大的绾子，这是挂猪脑壳用的，必须结实。还要准备烫猪的大木桶，叫“腰子桶”，呈椭圆形，有的桶放一年开裂了，还要反扣起来重新箍好，放上灰、水，使之合缝。还要准备一条宰猪的专用宽板凳，叫“杀凳”的东西。除此还要准备腌肉的盐、缚猪的棕绳、挂猪的架子、剁肉的案板、翻肠的簸箕、麻线等。还要记住两件事，一是要背水，用背桶背数次，盛一大缸，二是当晚上就不给猪喂食了，免得第二天不好翻肠子，可是有的老太婆喂猪日久生情，舍不得，还是要偷偷给倒点猪食。结果这就直接导致第二天的翻肠子的工作难度加大。

第二天，鸡叫时，女人就开始在瓮子锅（当地一种大灶锅）里烧烫猪水，男人就开始在院中支桶、案，在堂屋里点起香烛，叠起火纸准备祭祀祖宗神灵了。刀儿匠（屠夫）也来了，还要细细收拾一番家伙什，磨磨刀什么的。帮忙的年轻小伙也来了，大家就开始吃烟、吹牛皮。等到锅里的水开了，大家就在刀儿匠的指挥下行动起来，瞬时，猪圈里的猪就嘶叫起来，那真正是“杀猪般的叫声”，把睡梦中的小娃、老汉都惊醒了。四五个小伙把一头猪推搡到杀凳上，刀儿匠准备得当，说时迟那时快，一刀刺入，拔刀时，有两个细节值得交代，就在猪血喷出来的那一刻，一是男人赶紧把叠好的三张纸码趁势一晃，沾上几点血，供在神灵前。二是媳妇已把一盆荞面放在凳下，盛入猪血和荞面赶紧搅拌好，上笼屉蒸成“血巴”（其他地方叫血馍）。接下来就是用棕绳绑好抬到“腰子桶”里，在师傅的指挥下烫猪，用浮石等工具来除毛，然后上架开剖，取出肠肚，放在簸箕中翻洗（算是最脏的活了，还要挑细心人来做，我当年还是中学生时，每次村中杀猪，我就是固定的翻肠子的人选，有一句戏言叫“跟着当官的当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刀儿匠就把猪肉放在案子上，剁下猪头，用葛藤挂起，后面慢慢用烙铁拔毛。把猪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穿上“绾子”，放入盆中揉上盐腌起来晾成腊肉。

这个时候，厨房里的媳妇们就把那些分割得不成形的猪肉煮一大锅，油煎油炸的气氛就很吸引人了。小孩子们就到左邻右舍去请邻居们来吃庖汤，有意思的是，有的人家特别是妇女本来想来，又装着不来，说些托词，让人家邀请几次，甚至还要拉拉扯扯才来。

大家聚在一起了，桌上就摆上了庖汤，一般是瘦肉炒包包菜（莲花白）、中肥的肉炒血巴、肥肉炒米豆腐、肉炒白菜、肉汤炖萝卜老包包菜叶（叫作粑菜），饭是白米和包谷糁子的干饭，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金裹银”。还要给男人们倒上苞谷散酒，一人整半碗。此刻大家就感觉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世上的皇帝此时也不过就吃一盘肥肉炒血巴。

当然也有小气的人，我就遇上一家，当时我上高中，周六回家本来晚上还准备背英语单词，可是人家要晚上杀猪，农村又不通电，大家晚上还要照火把摸黑杀猪，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朌来了吃“庖汤”，可就一盘炒血巴和粑菜。怄得人半夜没有睡着觉。

王鸡丝面

提起“王鸡丝”三个字，老碧口人无人不晓。话说起来，王鸡丝面的师傅就是当年碧口豫南饭店的老掌柜王炳南先生，由于他做的鸡丝面非常有名气，后来索性就把他称作：王鸡丝。据说王师傅是随同当年丁德隆旅长一齐来到碧口的，据说此人本事了得，为人却非常含蓄，从不张扬，平时就以一个普通的厨师的职业谋生糊口，可听说他却是极富有才学的人，学问不知道详细，只是见过当年在碧口的“菜市拐拐”开的小饭馆门口挂一方小小的黑漆木招牌，上书“豫南饭店”四个字，字迹流畅飘逸、很有赵孟頫的风格，据说就是他的手迹。而且家中还珍藏着一些珍贵字画，其中有一幅郑板桥的墨竹图，就有许多行家看过，据说是墨色酣畅，真迹无疑。

王鸡丝的面很特别，是作为碧口街下午饭和晚上小吃，碧口人都是以四川人的口味和风俗生活着，对于面食的感情不及米饭、炒菜，而且对于吃一贯非常挑剔。王鸡丝面能够用面食留住碧口人的胃口，而且至今还成为许多老人久久怀念的情愫，不能不说是个不得了的事情。听说，以前街上做活计的人，一到下午就魂不守舍，把徒弟伙计催得滚天滚地的，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要赶去吃鸡丝面，要是去晚了，鸡丝面的就售罄了。还有一些人本来今天要走，就因为今天没有吃上鸡丝面，专门留宿一宿，为的就是要品尝鸡丝面的味道。可王鸡丝也怪，按今天的人想，既然那么好的生意嘛，就多招几个伙计扩大生产，可是他不这样，每天是雷打不动，最多只和二十斤面，多一两都不做，就按二两面一碗计算，他一天也就做个八九十至一百碗面条，可是碧口街上的住户就有五六百户，常住人口也有三四千人，加上过往客商，那就人数更多了，他做的这个量远远不够市场需求，许多人老早就预定了当天下午或晚上的面，当然还有好多人吃不到，而遗憾，只好等第二天的。在做生意上，他老人家就偏偏那样固执，大家谁也不解其中缘故。

鸡丝面的做法大概如下：

一、熬汤，要选用当地山村自然放养的土鸡，宰杀时一定要将鸡血盛下，不得浪费。将宰杀、烫洗干净的鸡和鸡血，放入一只大砂锅中用清水炖煮，煮时要将表面泛上来的血沫全部撇干净，放中生姜、葱苗、花椒和食盐等调料，等到鸡血煮熟后，先捞出来放晾切成细块待用。中火炖熟鸡肉时，将鸡肉从骨上剔下并撕成细丝待用。鸡骨再次入锅，然后改为文火慢慢熬，砂锅中的鸡骨汤，一直熬到骨头稣散、汤味淳厚即可。

二、擀面，这也是费时又费工的事，一定要用当地颗粒饱满的小麦，用石磨来研磨面粉，而且只要研磨过程中的第一道面粉，用细马尾箩筛过，加入鸡蛋清、明矾、食盐、水和面，反复揉搓，还要用湿布捂起饧，要三饧三揉，直到将面团搓得光滑如绸缎，弹性十足，就可以用擀杖擀制，要求每一次用擀杖卷起的位置要依次而行，而且每次卷起的地方擀制的用力一定要均匀、擀的次数要相等，面就会始终呈现一个浑圆的形状。还有一个秘密，就是在擀制时为防面皮粘连，不是用普通的面粉来做“扑面”，必须选用细豌豆粉装入布包中，用时，拿起布包在面皮上轻拍打一遍，再卷起又擀，直擀到面皮薄如蝉翼，隔着面皮能看见报纸上的字，就可以叠起用刀切成均匀的细丝，条条面条通匀光洁。

三、煮面，大铜锅烧开水，水一定要多，烧火用的柴禾一定是硬木材料，火力旺，乘滚开水迅速下入面条，轻轻拨弄面条，使之散开，迅速盖好锅盖。这个过程一定要保持旺火，稍等待面条在锅里溢起，就迅速捞出，在温开水中稍稍过凉，盛入碗中。

四、浇汤配料，将盛好面条的碗加上菠菜、细鸡肉丝、细鸡血块、浇上鸡汤，撒上葱花、滴上少许香油、熟油辣椒。一碗可口鸡丝面就宣告成功了。

香味悠长的鸡丝面自从老掌柜王炳南过世之后，再也没有了，80年代，其子重新开张豫南饭店，专营南北大菜，盛极一时，也曾经在众多“面友”的要求之下，重新试做鸡丝面，做法、工序上应该是对的，只可惜就是不及当年的味道。

何凉粉

凉粉本来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小吃，好多地方都见，可是当年碧口街的“何凉粉”却是滋味不同。大家只晓得何凉粉姓何，不知道名字是什么，听口音应该是四川南充人，1928年左右来到碧口做凉粉。租住在街上何光烈家的院内，家当简单，就是一副石“腰磨”（用人力推的石磨，推磨时的杆杖架在人的腰上，所在叫腰磨）、一个淀粉用的大木黄桶、一担水桶，一副卖凉粉的挑子。

每天下午至夜里做凉粉，一早担起挑子出来卖，挑子一头是脸盆大的一坨雪白凉粉，一头装盐、醋、花椒、芥末、辣椒红油、香油、炸花生米、黄豆粉等调味，还有一只用来清洗碗筷的水桶。

何凉粉打扮干净利落，头缠白帕，腰系蓝布围裙，待人热情，相当和善。只要挑子一上街，大人娃娃就跟挑子跑，何凉粉放下挑子，摆好家当，用一个圆形特制的刮刀，在凉粉砣上迅速地刮几下，就是一碗晶莹剔透的凉粉，加上少许绿豆芽，再用一小勺唰唰几下，就把数种调料调在碗中，立刻就端在客人面前。那凉粉用的是纯豌豆粉精加工而成，比面条都筯道，挑起透亮。特别是调料又独具一格，街上的男女硬是一窝蜂地抢，凉粉挑子走一街馋人就满街跑。说来也很奇怪，何凉粉一天也只就卖两砣凉粉，卖完回家休息，再好的生意也不去了，真是叫人搞不懂。细细想来，原来不仅是人家的一种经营之道，更是一种人生态度吧。

荞面豆花

荞面豆花饭，也是碧口人一直津津乐道、念念不忘的饮食，为什么碧口人喜欢吃这种清汤寡水、不见半点油荤的荞面豆花饭呢，究其原因很简单。因为碧口人一直和四川人一样，一天都不能离开肉食，一年四季都吃肉，有新鲜肉，有腊肉、香肠，还有最猛的要数砣子肉。肉吃多了就油腻，那么就不想吃别的东西了，荞本是一种粗杂粮，豆花又是用酸菜水点制出来的东西，这两种东西配合一起正好是消除油腻的，又佐以咸菜，自然符合胃口。这几年过来，荞面豆花已经发展到了文县、武都城里，似乎引领了现代早点时尚。

做法较为简单，只是有点费工夫，用荞麦面粉和少量小麦面粉，用温水和面，要求一定要动作麻利，在几分钟内就要和在一起，否则就影响面条质量。搓匀以后，迅速用擀杖擀开，擀制成比一般小麦面条稍厚实，就用刀切成细条。擀面的标准就是要擀厚切细。也是在滚开的水中煮熟，迅速捞出盛入碗中；豆花是黄豆制作的，方法是先将黄豆浸泡至胀，用石磨磨成细浆，放入锅中，用中火烧开，待豆浆要溢出来时，用笊篱点入酸菜浆水，反复几次，豆花就凝结成了，还要小火煮几分钟，然后连汤（这个汤又叫“窖子水”）带豆花盛在煮熟的荞面上，即可上桌。小咸菜是盐渍青辣椒韭菜、葱苗炒豆豉、萝卜丝、豆腐乳。整个过程几乎不沾一滴油，这是关键，本地人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外地人来吃这样的饭，由于不明白情况还生气，以为是欺负外地人，饭菜中一点油都舍不得放。

肉蛤蟆

肉蛤蟆，这是一种碧口当地人急时待客人的方式，我称之为“急就章”，可是这个吃法却是碧口当地的特色，别的地方不做，不做也就做不出来。产生的背景也很简单，客人来了，应该做顿像样的饭来招待才算礼仪。碧口周围农村的人，特别的谦逊，什么都不能在客人面前说好，一定要说得含蓄，例如说：给客人煮点菜吃，一个字“菜”字其实就是代表肉；给客人烧点开水喝，其实就是去烧水泡黄酒了。不像今天的人虚张声势，这也算是一种古老的淳朴谦逊的礼仪之风。

一边是招呼客人喝水、吸烟，一边就生火做饭。有的媳妇还要一边给娃喂奶一边生火做饭，硬是忙得脚都打后脑勺。把锅干烧得很烫，用锅铲压一块猪皮在锅上面来回蹭一遍，比专门用工具上的油还均匀，又不浪费。然后把生腊肉切成的小块里上面糊，一块一块地放在锅中煎熟，制成后，疙瘩又胀起，鼓鼓囊囊的样子，形状如同蛤蟆，所以得名“肉蛤蟆”，如果再配合上一碗鸡蛋挂面，就是真正够意思的饭了。这样的做法省工夫、又省火、又省油，真正算得上是节约性的生活方式，值得推广开来。

灰包馍

灰包馍，比前面介绍的肉蛤蟆那个“急就章”还要急，简直就是一种深山山民的原始吃法，虽然土得掉渣，但是味道却丝毫不含糊。这种食品，又叫“改匠馍”，很有讲究，碧口周围尽是大森林，林中树木以前茂盛得很，大家不知道怎么样砍伐，好像永远也整不完。气候湿润，适合树木生长，砍了的树转年又从树桩上冒出来了。“改（释为“解”意，方言叫改）匠”就是一种职业，是专门在老山林里给人锯木板为生的职业，有三种改法，一种是大刀锯，搭个高架子，师傅在架上，徒弟在架下，拉扯一张宽大的锯，生产效率最高。可是改上锯的师傅步伐潇洒，改下锯的徒弟又累又眨不开眼睛，还要挨师傅的诀（骂）；一种是改平锯，也有架，不过不高，两人对着拉一张锯，平等互助，没有经扯。一种是用弯把小锯，一个人锯个小木料，说难听点算是小人干的小事了，一般是没有名堂的人才那么干，锯点小板子回家做个木桶或洗脚盆什么的。

改匠的生活很苦，也很简单，在森林里烧起一大堆火，晚上就幕天席地睡在火堆前，美其名曰叫“睡烤觉”。等“烤觉”火烧得很长时间了，灰烬也很多，而且灰的温度又很高，我们称之为“烫灰”，就用一根树枝把烫灰刨刨，再刨刨，一直刨到火灰如流沙一样涌动，中间还闪烁火星，没有任何杂质，就可以制作“灰包馍”了，程序只有一样，简单之极，用一个容器（有时深山里没有碗什么的，只需要摘一片阔大的水葫芦叶子，折成斗笠状，就可以用了）将荞面粉和水调成稀糊，稀得可以自由流动的程度，只需要放入少许盐巴，然后端起来冲着刨好的烫灰窝注下，面糊在灰窝里自然流淌成一个圆形，整个手法要干净利落，来不得半点犹豫。就如同看电视直播发射卫星火箭一样，喊三二一，点火！唰——就要那样干脆利落。然后用树枝轻轻把周围的烫灰掩在稀糊面糊上，慢慢在上面再架上火糟炭，大约半个小时，烘烤成熟。掏出来，馍就鼓胀起来，原因是草木灰中的碱自然入到面里。吹尽上的炭灰，吃起来，香脆可口。再配合山中自然流淌的泉水，唉，一边享用馍，一边享受山间清风无边苍翠，真是快意之极。整个过程不用一件像样的炊具，简朴之极，说环保、绿色都不足以对此概括。

人物

碧口镇风土淳厚，物产丰饶，得天时地利之便，可谓是一方宝地，然而在这片土地上数百年来又涌现了多少风流人物呢，考究起来，却非常少。究其原因，大概因为此地人们自古以来崇尚商业、醉心于平常日子的安逸闲适，因此耽搁了“修齐治平”的大事业。清朝以前的历史漫灭不可考，只是在有清一代，碧口出过一个进士，名叫张映诏，是玉垒黄路坝人。还有玉垒坪有一个袁映登的人，做过陕西某地的千总。后来创办培植出玉垒花灯戏。光绪时，窦家坝有位杨树林、中庙有位贾鸣谦二人做了监生，其余便有数十名个文武举人、贡生和秀才，至解放也有许多商贾名人和草莽英雄，可惜他们当时显赫一时，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过多的信息就烟消云散了。只能将十分有限的资料记录如下：

张翥鸿

张翥鸿，字远村，碧口镇人，生于清咸丰八年（1858年），卒于民国十八年（1929年），享年71岁。光绪年间文秀才，叔伯六房，世代行医，为碧口望族，先生三岁父母早亡，依靠五婶娘抚养成人，幼年艰辛。与其从弟翥凤入县学（邑庠），十八岁中秀才，因家贫辍学。一生为振兴家乡正道事业，济危扶困，成为济世一方苍生的一介栋梁。

一、弃儒从医，济世活人。翥鸿先生，聪明过人，正道直行，有大气魄大胆识，辍学以后，继承家业，学习医术，悬壶济世，在其勤奋学习下，医术精湛，开设“培元堂”药铺，由于医术好，待人真诚，济危扶困。特别是治“伤寒”最力，行医几十年来，誉满碧口，此后数年来，碧口一地及周边的各界人士，无论贫贱，无不感念“培元堂”济世之恩。

二、弃医从教，培养人才。清末时，封建科举制度废止以后，张翥鸿先生以远见卓识，顺应时代要求，积极创办新学，以碧山书院为基础，建立碧口高等小学，聘请新学教师，推行新学制课程，传播新文化、科学思想，从碧口高等小学培养出许多新时代的知识青年，走上各行各业，为新中国建设造就了人才。

三、创办民团，保境安民。民国十四年前后（1925年），碧口商业发达，积累了大量财富，据资料显示，光碧口一个镇一年就上交省财税达十万两白银，据说全省收入才是三十多万两。巨大的财富诱使陕甘川周边的土匪、军匪、强盗、棒老二等一时猖獗起来，经常抢劫骚扰百姓和来往客商。面对这种局面，国民政府无能为力。翥鸿先生不顾自己当时已经年迈力衰，尽散家财，募捐资金，购买枪炮，招募民团，严格操练，抗击各路匪患。1926年，军匪艾参谋、白云所部流窜碧口，大肆抢掠。先生一方面积极操练民团，一方面积极联合我县洋汤河、水银坝的团防，还争取到四川青川各地民团，在先生的统一指挥之下，历时两年的艰苦征战，终于平息匪患。翥鸿先生一家也付出了惨痛代价，一家六口全部在抗击匪患中丧身殒命。在1928年8月，正是碧口全镇人民欢庆消除匪患的时候，翥鸿先生积劳成疾，在征途中与世长辞。一家七口棺木远道运回碧口时，碧口全镇乡民、各界人士夹道出迎，几十里道路上百姓焚香跪拜。翥鸿先生的伟烈及家人的凛然大义成为碧口人心中永远的脊梁。

肖礼堂

肖礼堂，名燮阳，字子才，横丹人氏，光绪年间贡生，一生在碧口等地教书经商，积极于民众事业，仗义疏财，为一代豪杰，被尊为肖老爷。

一、设立私塾，1877年来碧口镇设私塾办学，先生才学品德皆高，门生众多，称誉乡里。

二、开设朝阳药店，颇获财资，由于先生仗义，广交各地宾客，一时声誉鹊起，被推选为碧口商会会长、教育会长。

三、1922年，碧口出现年荒岁馑，各乡村百姓颗粒无收。肖老爷专程去四川、重庆等地，募捐得巨资，购得粮食，运回发放给周围各乡，救济一时。又出资支援当地民团，与各路土匪周旋。

四、三修蒿子店铁索桥，此桥为白龙江上唯一一座铁索桥，洮岷等地骡帮驮运必经之桥，多年损坏，肖老爷领头募集财资维修，竣工不久，因国军叶荃部队率军回滇，守军断其桥索。后只能依靠船只渡江，肖老爷又重新募资修造，民国二十年，川匪白云回军南下，又烧毁该桥；肖老爷时年已年逾七十，然壮志不减，四方募捐，亲自驻扎在工地上督工，桥第三次成于肖老爷之手，可惜正是修桥亲力，致以疾患。

五、悉尽家资，保境平安。民国十八年，川北土匪横行，江油匪首高慕韩大肆劫掠碧口商民，当时在无驻军，团丁无力的情况之下，为求得百姓免于涂炭，悉举全部家财交割匪军，匪军感动其诚恳，无伤一人。此壮举却不提只字，不扬其功。

六、乐善好施，公而忘私。任慈善会长时，筹募钱、粮、衣物及棺板等，常捐出自己店中所得本钱。1934年，在修造公路时，亲自与民众一起劳动，积劳而卒，碧口人称颂曰：“肖公是人民的好贡爷。”

杨永年

杨永年，名永年，字松亭，丹堡人氏，光绪年间武举，授四川盐运使，民国初年回甘肃，为碧口通商委员，居住在碧口，后来历任警察局长、商会会长（当时这些文县的官职都设在碧口），1922年被推选为同善良社社长，官方称呼为“杨委员”，当地民众称之为“杨老爷”。

杨老爷身材魁梧高大，八字胡须，光头阔面，常年着长衫马褂，灯笼裤、双梁布鞋。在碧口生活数年，不置家财田产，到老死也是家无余财，专结交各路豪杰，主持公道，不惧豪强。礼贤下士，尤其对落拓窘迫的有才学有能力的人，更加是倍加爱护。文县鸿儒韩定山先生于风雪之天经过碧口，杨老爷就亲自接往家中，亲自招待，促膝长谈。言谈中流露出对官场之腐化、官员之钻营的不齿，对后生贤才寄寓厚望。这段事情后来记录在《韩定山诗文集》中。

杨老爷虽然是武举出身，可是崇尚文化，还有棋瘾，但是对人热情客气，和蔼可亲，又古怪。至今流传说杨老爷与挑夫下棋，下不赢还冒火。给人写对联，写了上联忘记下联，让人家路过的阴阳先生占了上风等等小故事。最奇怪的是杨老爷之死，某一天，他告诉家人，说让给他准备热水沐浴，给他穿戴好寿衣，在堂屋里摆放一张太师椅。家人拗不过他，以为只是玩笑，也就照办了。可是哪晓得，第二天杨老爷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逝世了。这个事是好多人亲眼所见，不是虚言。

孙长贵

孙长贵，为光绪年间武秀才，人称“孙武爷”，店坝孙家河口人，生于咸丰初年，卒于民国十年（1921年），享年六十余岁。早年的驿运道路途经柏元沟孙家河口，孙武爷在河口开设客店、货栈，由于孙武爷为人耿直厚道，善于经营，颇有家资。

在以前的驿运道路上，沿途有白龙江、让水河等多条河流阻隔，驮帮经过之处，相当艰难，桥梁造价相当高，加上铁料珍贵，一般生活用铁都要去江油雁门坝一带贩运。孙武爷以毕生精力修造了三座铁索桥，一是让水河大铁索桥，亲自督工，四处奔走。所需铁料，全部去各地乡里募捐废铁、铧、锅等，所需资金也是面向工商各界筹集。修造技术和工人，全部由他负责亲自指挥和征集。孙武爷和民工一起在工地上，亲自参与炼铁、铸造索链。与土石、船工一起奋战。历时两年，土法建成了长210米、宽2.5米的铁索桥，共有长索15条、短索600条，重约200斤的铁柱22根。让水河铁索桥彻底解决了古驿运道上让水河阻隔的问题。二是又先后修造了临江的“永济桥”（现在尖山乡附近，当是口头坝一线也归碧口管辖）和何家湾等两处的铁索桥。畅通了武都至碧口的道路。

孙武爷为修造桥梁，付了一生的心血，自己的家住房还很简陋，于是在民国八年在孙家河口营造住宅时，由于其声名在外，被青川董家土匪（棒客）绑票，后经变卖所有家产又负重债赎回，但已被土匪拷打折磨三年之久，回来已经是奄奄一息，面对困境无力回天，不久就在悲愤中死去。修造桥路，本是行善之壮举，可惜孙武爷还是殒命非常，怎不令人扼捥长叹。

谢吉庵

谢吉庵是碧口“新盛兴”字号的掌柜，民国十五年任“新记”大掌柜，陕西人，会计朱化中是四川阆中人，字号共数十人。新记所经营的产业很大，主要为食盐、白酒、草纸、钢铁等大宗货物，一年获银四万余两。由于字号资本雄厚、生意广大，垄断了碧口镇的整个百货市场，只有“鸿利生”字号稍微也做点百货生意外，其余字号都归属“新记”所辖。

谢大掌柜精于生意，是当年陕西商帮中的佼佼者，性格持重老沉、内外浑厚，有远见卓识，特别善于权衡利弊，协调上下，处理好四方客商的关系。在商场中是行家，在社会上也是吃得通，人人敬重的人。官场上的官员、绅士，民间的贩夫走卒、袍哥，都要买他的账，经常济危扶困，颇得声望，人送“及时雨”的雅号，名声大噪。

谢大掌柜为首陕西帮的，在做生意上，也很稳当，他们把经营的资金分为三个部分，一为作为现实经营的活动周转资金；二为防止生意亏损的保障资金；三为底金，把每年收入的红利作为底金，逐年增加。而四川商帮则不同，他们经常搞卖空买空，孤注一掷的生意，称之为“空中悬伞”。有时获利就大得很，亏损就血本无归。但是再好的经营方法也抵不过时运不济，由于生意摊子大，开支浩大，加上抗战时期的物价大动荡，百货生意后来不景气，“新记”走入困境，谢大掌柜被迫放弃陕西帮传统的经营方法，企图用川帮的方法“空中悬伞”来拯救“新记”，可是已无力回天，最后血本无归，倾其所有货物抵债。为了东山再起，谢大掌柜亲自铤而走险，伙同烟贩贩卖鸦片，可是遭遇禁烟，雪上加霜。民国三十五年，“新记”内外亏空，至此从明朝末年兴起的老字号“新盛兴”，就这样遭遇到内忧外患，轰然倒塌。1957年，谢吉庵又牵连到青川“傅远村”一案官司，受了牢狱之苦，获释回家，不久病故，名震一时的谢大掌柜就此了结，给人留下了久久回味。也许谢大掌柜及“新记”就是鲁迅笔下《林家铺子》的真实版本吧。

袁清洁

袁清洁，玉垒乡袁家坪人，生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卒于1962年，享年71岁。从未上过学读过书，但是聪慧异常，为人正直、办事干练，谨慎果敢。1928年被推选为玉垒乡乡董（相当于现在的乡长），上要为政府县衙传达政令和收缴粮款，下要为百姓们排忧解难。

一、佑护乡亲，抗拒烟患。正当军阀混战的年月，军阀孔繁锦割据陇南时，不仅要粮要款，征各种民夫役工，一时间怨声载道。虽如此，可是谁也敢怒不敢言。孔繁锦为充军资，勒令碧口一片乡民要遍种鸦片，上缴烟款，如果不种鸦片的，要强收“懒款”。面对此种两难的事，各地乡民只好依从，只有袁清洁先生拒不种烟，拒绝的理由是玉垒乡土地干旱贫瘠不适宜鸦片生长。用软缠硬磨的方法，又暗中支持乡民不种鸦片，弄得军匪没有办法，最后全境只有玉垒免遭烟患。

二、办事认真，颇得乡民依赖。由于袁先生无私无畏，但凡乡里有什么不平事，必须找袁乡董评判。在乡亲们心中，先生就是公平正义，经他处理的事，大家都会感觉心服口服。

三、老骥伏枥，督造玉垒关窝木桥及玉垒乡小学。1937年，营造玉垒关窝木桥，桥工委员会聘请他当全工程的督工，纯属义务劳动，没有任何薪酬，但先生依然亲躬从事，亲自拉木头，安装铺架。玉垒小学建设工程，老先生不顾年高体弱，早出晚归，从不间断。

先生一生没有文化，却敬重文化，做事大度超脱，凡公众之事，慷慨解囊，不计报酬。从来生活朴素，布衣草履。临死之时，也是家无余财，身无长物，家徒四壁。令人感佩至深。

赵子厚

赵子厚，名光裕，意为“光前裕后”，生于1896年，卒于1948年，享年57岁。祖籍武都透防，咸丰年间移居中庙。赵子厚是个传奇人物，在张锡田老先生所著的《古镇考录》中对赵子厚介绍有一句颇值得玩味的话，说赵子厚“光裕幼年不读不耕，结伙游逸，好勇斗狠，尤爱管不平”。

中庙更是甘肃的南端角角，一脚跨三省，各地土匪、商旅来往频繁之地。特别是民国以来，各路匪患层出不穷。赵子厚生性好斗，又颇有谋略，为人豪爽，十分仗义，专结交四海豪杰。在那样一个催生草莾的时代里，赵子厚顺势成长为一名传奇式的人物。

一、组建民团，巡逻三省之界防务。在民国十六年，为防匪患，碧口各地方群众自筹枪支，招募青壮，组建起抗击土匪的民团。中庙地理位置特殊，防务更加显得重要，于是组建起了民团，赵之厚因为从来喜欢玩弄枪支，而且枪法纯熟，从中脱颖而出，出任民团队长，巡逻中庙及陕甘川一线的防务。

二、行伍竞英雄，委任为赵主任。民国十七年（1928年），赵子厚配合碧口团务局长张远村，联合陕西宁强青木川团队长魏辅唐、四川青川县姚渡民团队长杜礼堂、青川县民团李正金等民团力量，共同出击股匪白云，大获全胜。因为赵子厚谋略过人，被国民政府委任为文县团务副局长。

民国十八年（1929年）赵子厚率队归附28军江防军杨抚全，人称杨统领。杨统领招安匪军白云残余，一时壮大声威。第二年奉命进击甘肃河西，赵子厚随同前往，战事失利，赵子厚被解职回家赋闲一年。

1931年甘军鲁大昌部下何处团进驻碧口，到处征粮征款，赵子厚出山为何处团筹办粮款，被委任为钱粮总监，这期间，赵子厚也种植贩卖鸦片，帮助何处团征粮款，甚至以武力得罪乡民；1933年，胡宗南下属独立旅丁德隆进驻碧口，袭击何处团，活捉团座何处，赵子厚亦被丁军扣押，欲要治罪。赵子厚伺机逃脱，逃往四川青川避难。一直避到丁德隆部撤离碧口方才又回乡，重整旗鼓，再建民团，东山又起。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以后，各地军队调到前线作战，碧口小镇便无军队驻扎。各地土匪之患又起，人民不得安宁。这时，民团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赵子厚乘势壮大民团势力，严格操练，广纳人才，与周边几股土匪厮杀几场，都有斩获，一时声威大震。国民政府委任为营长，同年召开三省八县（分别是文县、武都、平武、昭化、康县、宁羌、青川、剑阁）联防会，赵子厚以其巨大影响被推选为“三省八县联防主任”，青木川赫赫有名的魏辅唐任副主任之职，赵子厚凭借他的谋略和精明，登上他人生事业上的顶峰。此后碧口一地的安全防卫全凭赵子厚，人们称之为赵主任或赵大爷。1940年，文县至南坪（九寨沟）等地普种鸦片，一时鸦片引来无数祸患，烟患又起，赵子厚又被任命为“边防查铲烟苗善后清乡委员会主任”，赵子厚分赴各地清除鸦片种植，到1945年，烟患铲除，赵子厚回家休整团务，发展家乡建设事业。

三、建设中庙街道，发展地方经济。建设中庙的街道，整修道路，开始形成中庙今天的格局，街道两旁全是铺面木楼，外侧的木楼统一建成靠马路的虚脚吊楼，发展为过往骡帮的脚店。修田造地，大搞农田基建。开荒垦地，将旱地改建成水浇地。铲除鸦片之后，发动农民广泛种植蓝靛，并加工成为染料，染料销售到周边各县，农民获得收入。

四、创办学校，培养人才。赵子厚本人文化粗略，算是行伍出身，但经过些世面以后，和青木川魏辅堂一样都认识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本地文化观念极其落后。花巨资修建了规模很大的中庙小学，并招聘了品学兼优的教师教授新式课程，甚至以武力相胁各村青少年入学。赵子厚敛财爱财又轻财散财，很讲义气，崇尚文化，爱惜人才，一是养活了一帮川南海北的无业游逸和文人闲士，如重庆大学高才生杨廷玉、老秀才苏汇三、学校教师田尚勤、知识青年高怀森、任功德、青年医生尹大荣等。时常也是贵客盈门，高朋满座。二是在中庙当地的青年学生中挑选俊杰，送往四川成都、绵阳等地学习深造。赵子厚也很好面子，各地草莽都和他结交，据说其母亲过世时，手下三军普孝，游行队伍从碧口至中庙，绵延几十里路。举行的儒、释、道三教道场。其场面之阔绰，几十年后，一直为人们谈论羡慕。可是他也为此也散尽家资。到1948年，病逝，家中已无余财，汤药费都难以支应了。

赵子厚这个人，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可以说是在那样一个穷乡僻壤，几百年来才会出那样一个人物。在那个特殊时代里造就了那样一位特殊的人物。他对于当地人民来说，有过也有功。赵子厚、赵光裕、赵营长、赵主任、赵大爷，究竟哪个名字最符合他，不知道，对于这个人物，真是不好评价，只能说算是有英雄气概的一介草莽。面对今天的世界，各地都在挖掘地方文化名人，当年一介听命于赵子厚麾下的联防副主任青木川团总魏辅唐都救活了一个青木川镇。而我们的正主任赵之厚大爷，还淹没在荒草枯坟中，我们又应该怎么仿效青木川呢？赵子厚是不是留给我们的一笔财富呢？

罗全璧

罗全璧，碧口镇人，祖籍四川金堂，生于1920年，卒于1960年，幼遵家训，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学问深厚。与马皓天、马靖等人组织读书会，传播马列著作、科学共产主义等进步思想。具备共产主义思想，成为进步青年。

1943年就辍学跟其兄长经商，经营药材业，打算成长为民族企业家，振兴国家。时逢时局动荡，药材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所营字号被迫破产致使负债。被迫出走，投身于革命事业。在商场的历练，使得罗全璧先生更加沉着、勇敢果敢，做事认真。特别是好学使得他写作能力很强，成为有名的“笔竿子”。在陕西结识了进步人士程海寰先生（革命烈士，文县城关人），经介绍加入了社会前进同盟会，后来负重托，去往陕北联络共产党。结识了西北局委员孙作宾，经孙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去陕北学习工作。解放后，由组织任命为甘肃省政府秘书，1954年任青海省秘书处处长，为新中国的建设事业做了大量的工作。

可惜在1957年“反右”斗争中，因民主人士陈焕炳一案，受到牵连，被划为“右派”，在北京八宝山农场劳教期间含恨而死。1980年被平反昭雪，以慰泉下。

苏汇三

苏汇三，字敦厚，人称苏瞎子，其实并不瞎，只是高度近视眼。生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卒于1951年，渭沟茶园村人，世代以耕读为业，本姓贾，因过继给苏姓为嗣，所以姓苏。苏先生也是一代鸿儒，饱学之士，风雅之人。

早年苦读诗书，准备参加科举考试，怀揣着“修齐治平”的济世之想，可惜在他准备参加考试时，恰遇科举制度废止。只好作罢。一边继续攻读诗书、习练丹青书画。一边在肖家漩滩设馆教书为业。

时逢时局动荡，军阀混战，传统礼仪消失，先生深忧世风渐下、孔孟之道沦丧。于是弃教而投奔周光前（麒麟寺人，经学家、阴阳先生）、刘树旗等人，在中庙等地搭台、演教，宣扬孔孟学说，倡导孔孟之道。

后又追随赵子厚充作幕宾，被任团防军机参议一职，成为赵子厚肱股之力，辅佐赵子厚组建民团，操练人马，出谋划策。并一起剿匪数年，功勋卓著。1943年，赵子厚创办中庙小学，苏先生受聘任教，此时的苏先生就已经是历练老成、见识广大的人了，积极推进新学教育，在抗日战争时期，大力宣传抗日新思想，激发学生爱国热情。培养了诸多人才，后来中庙的有所为的人大多都出自其门下。

苏先生虽然一生辗转奔走，寻求心中梦想，力行不辍，但读书、书画之雅好一直伴其一生，特别是一笔好书法和丹青人物、山水、翎毛花卉，让人肃然起敬。解放后，由于年老体弱，辞去教职，在家安度闲适日子，专门给人书写楹联、碑铭为业。1951年，在给姚渡友人撰写碑纪时，突然病逝。声震一隅的苏先生一生胸怀济世大志，苦修诗文书画，设馆教化、奔走图新，可惜生不逢时，虽有济世之才，怀瑾握玉，可终老于林泉之下，令人唏嘘良久。

张锡田

张锡田，生于1918年，碧口人，耄耋之年，依然老骥伏枥。其人风骨奇峻，才思敏捷，做事果敢。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全荣店”药栈少东家。家境富裕，家资颇丰，从小受良好的教育，特别是受文县鸿儒韩定山先生教诲颇深，早年追随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思想，寻求救国图存之计，素怀天下兴亡之大抱负。一生致力并见证碧口一隅发展，九死一生的人生经历，堪称豪杰。

一、早年在碧口高等小学韩定山门下学习，与同学罗全璧等人深受国父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思想影响，并一生苦苦追求。1936年，以优异成绩考入兰州乡村师范读书，这期间结识了共产党员、文县籍同乡程海寰先生，并初步接受共产主义思想启迪。

二、“西安事变”之后，锡田先生与同学们一起救亡图存，支持程海寰陇东起义，失败后，星夜回老家碧口、四川避难。1937年，参加天水军事训练班。1938年任玉垒乡联保主任兼社训中队队长。工作期间，维护地方安定、查禁鸦片、发展农业，深受地方好评。不久又参加兰州西训团保训总队训练，后又任玉垒乡乡长，不久又调任中兴乡（即中庙乡）乡长。

三、1940年，有感于国民党政界腐化，自愿在碧口小学教书，与共产党员马浩天、马靖等人成立“志同读书会”，宣传共产主义革命思想。后选为县参议员。1944年，任碧口镇镇长、国民党碧口区指导员。这一期间，想法减免当地田赋、税收、杂役等。同年夏天，与刘绍龄、韩定山等人一起营救被国民政府认定为“共产党”的罗全璧、谭祖德、周世俊三人。后又支持罗全璧先生星夜逃走，转道去西安从事革命活动。在碧口查禁鸦片、修缮街道、倡导社会新风气。由于得罪了当时的贪官、绅士，一年多时间，就主动辞去碧口镇长一职，一年多的镇长生涯锡田先生付出自己家中一百余担粮食填补政务所需。

四、1945年，为了铲除烟患，先生筹集起了柏元乡（即后来的店坝乡，现已经归范坝乡）“垦殖队”，亲任队长，在柏元乡铲禁鸦片，亲自与队员一起查禁鸦片，并持枪与周围烟匪恶战，几乎丧命。这期间，大力发展生产，兴办合作社，发展种植、养殖业和加工业，使得地方经济迅速发展。

五、1945年，内战爆发，政府一时向民众加大征收税赋，使先生深刻认识到国民政府的腐朽和官员的腐败，决心再次从事教育事业，任玉垒乡小学校长，在玉垒带领乡亲、老师、学生艰苦创业，修建起玉垒小学校舍。到一九四七年，再次看到国民政府的腐化，壮丁都抓到学校来了。有感于三民主义的失败，对于自己信奉的革命思想充满怀疑，辞去校长回碧口镇创办起“六合昌”药栈，经营起商业。1948年秋，收到程海寰、罗全璧的秘密书信，要求先生筹集起义解放碧口事宜，1949年6月9日，与周瑞图、周新民、马浩天等人秘密成立起了“二十知友社”，专门开设了联络工作的“怡怡茶馆”。1949年，与周新民四人秘密去重庆等地与共产党联系，遭特务追杀逃避，后回碧口准备联合当地民团、红帮（袍哥力量）和“反共直属中队”起义。国民党军官赵文龙亲自警告张锡田说“党国正值多事之秋，你要好自为之，效忠党国”。由于缺乏正确领导，起义计划破产，反遭国民党军张文德四处追捕。

六、1949年11月，解放军大举南下解放碧口，解放军62军参谋杨必达受程海寰烈士的嘱托，找到张锡田等人。并配合62军王金海同志成立碧口粮站，为南下大军筹措粮草等物，并动员激进青年参加解放军。新中国文县第一任县委书记杨茂森在收到杨必达的书信后，亲自上门慰问。张锡田先生与武工队一起开展碧口及陕甘川边界的剿匪肃特工作。并在减租减息和土改运动中，被定为“工商业兼地主”，先生率先交出自己祖上留下的几乎全部田产、商业、家产，为定为“开明地主”。

七、可是在后来的政治运动中，先生被划为“右派”，受到迫害，下放到石龙沟劳动改造，一家老小受尽磨难。改革开放以后，被平反昭雪，又回到碧口镇上，被选为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为振兴碧口一地经济，先后自费奔赴江浙、河西等地考察经济发展，为当地经济、教育和社会发展提供了许多好的意见和建议。年逾九旬，又提笔撰写《碧口古镇考录》一书，将碧口一地的历史、风物尽纳其中。目前也九十多岁的高龄，鹤发皓首，四世同堂，家业兴旺，儿女们都是商界、学界名流。先生依然简朴生活，坦然从容，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张锡田这一辈子十次都该死，可是没有死”，依然坚持关心国家大事，心系碧口及国家的发展，安享晚年，令人钦佩，先生至今长寿之缘由也许正是他一生情系桑梓、不断求强求富、不顾个人得失之壮举吧！

轶事

碧口一地，风物奇特、民风淳厚，加上商旅、军匪、袍哥、茶客、士农工商各色人等齐聚码头，共同演绎一个繁杂的码头文化，流传许多有趣的奇趣之事，现挑其一二收录如下，供人茶余饭后之谈资，也为此书补凑成最后一个章节。

川剧秦腔之趣

碧口当时，戏曲文化浓厚，由于镇上码头汇集了几省几地的商人，所以各种剧种都能来碧口搭台唱戏，其中以川剧和秦腔为最盛大，秦腔与川剧相比较起来，川剧的观众又要多些，自然受欢迎程度又要高出几筹。有时，几个戏班同时唱戏，相互之间也就有了竞争，甚至有了讽刺挖苦的事情发生。

一次，一个川剧班子和一个秦腔班子同时搭台唱戏，秦腔戏班那里人很少，稀稀拉拉的。川剧班子那里人就多，但大家都坚持把戏唱完。碧口街有一个专门喜欢开玩笑挖苦人的大爷，他看完川戏之后，又跑到秦腔戏班里，一进门，秦腔也就散场了，演员们正在收拾行装，他就大声乌气的喊：

“嗨！师傅们，你们唱戏的时候看没有看到我的烟锅子丢了，你们看到没有哈？是哪个偷我的烟锅？”

秦腔班子的人还以他真在找东西，都说没有，那位大爷笑着说：

“那才怪事咧，你们台上唱戏，戏台下就我一个人在看戏，为啥你们不知道呢？”

秦腔演员和班主一听，半晌才知道人家是故意来耍笑的，是笑他们秦腔的观众太少了。

还有一个笑话，也很有趣，有一回，一个秦腔班子来到碧口唱戏，其中有一个秦腔名角，突然有点兴趣，跑去听川剧，听的是帮腔，一人演员唱一句，幕后有几人齐声帮腔，这是川剧的特色，富有艺术性。可是秦腔演员理解不了。只听了几句，就不耐烦了，跑出来了，回来给秦腔班里的其他演员说：

“唉，川剧有啥好的嘛，我还以为美得很。结果台上一个演员才唱一句，就刚唱一句，噢哟，其他的人就一下不依了，都开腔了。”

川剧中的“涮坛子”

川剧美妙，美妙有好多地方，除了好听的唱腔以外，比如有名的是杂技“变脸”“滚灯”“吐火”“藏刀”等，还有一点最吸引人的，就是风趣幽默。在戏台上开玩笑，占便宜，当地人叫作“涮坛子”。

“涮坛子”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本身戏词中的对白，就含有大量的风趣之词，像最有名的一段戏，《酒楼晒衣》中的对白：

甲：“你有病了，厉害不？”

乙：“哎哟，当然厉害嘛！”

甲：“那就吃药嘛！”

乙：“吃药无效。”

甲：“那就救神嘛！”

乙：“求神不灵。”

甲：“啊，啥子，吃药无效，求神又不灵，莫非你给老子该死！你咋个没死哟！”

乙：“啊，啊，你咋咒我咧？”

甲：“我哪里咒你？”

乙：“我说你吃药无效，求神不灵，你说你给老子该死，你咋个没死哟！你为啥子要这样咒我咧？”

甲：“哎呀，你咋个听起的哟，我说的是，你吃药无效、求神不灵，莫非你当真该死？你咋个的，咋个的办法，你又没有死咧，我是在问你原因。我咋是咒你咧？”

乙：“哦，是这样的唆，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哟？”

甲：“那当然是你的不对了哟。”

乙：“话明气散。”

甲：“话明气散。”

这是一句情况，即在戏词中固有的风趣之处，还有一种情况是演员们临时在戏台上相互开玩笑。或因为其他原因临时加入某些词，风趣有意思。

比如有一回这样的事，川戏《借东风》：

孔明：“山人自有妙计。”

鲁肃：“敢问先生有何妙计呀？”

孔明：“鲁大夫附耳过来——”

（演员即附耳上前）孔明轻声说：“瓜娃子！我说叫你老婆今晚上来给我暖脚哈（骂鲁肃演员的话）。”最后大声说一句“如此这般——这般哈——”

鲁肃：（演员也不好发作，而且还在戏中，无奈只好按戏中的台词大声答道）“啊！明白了——妙呀——妙呀——甚妙啊——”

我还听过一个戏班子的笑话，也颇有趣味。以前唱戏的角，在台上唱完一段下去，在后台就有人递过毛巾、茶水，暂时休息一下。就有这么一回，是唱三国的戏《战马超》，演张飞的演员，在台上演过一段以后，就到了后台，打杂师递过毛巾、茶水，演员一边摘下髯口（胡须）挂在墙上，坐在后台休息，过了一阵子，前台钟鼓紧急，马超叫阵，张飞的演员一时急慌，操起蛇矛就奔戏台了，可是挂在墙上的胡须却忘记戴上了。但是台下的观众却愣住了，演马超的演员也愣住了。“张飞”本人还没有注意，见台一愣，他也慌了，张飞怎么没有胡须呢，这可是出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了，不知道怎么办。眼看要唱砸了。演马超的演员灵机一动，急中生智，大声喝道：

“来的莫非是张苞（张苞是张飞之子）吗？”

对方张飞的演员也应声答道：“某家正是张苞！”

演马超的演员急了，只好又加一句：“张飞怎么不出战？”

演张飞的演员不知道如何对答，迟疑一下随口胡编一句答道：“呃——家父——正在中军帐吃酒！”

演马超的演员更急了，心想，这家伙咋这么笨，我是想让他回后台把胡须戴上出来，他却木呆呆的。于是又想好一句：

“呔！张苞听好，某家是西凉马超，你娃娃连胡须都没有长，和我比，你娃嫩了还不得行，赶紧回去换你老子（张飞）来——”

演张飞的演员立即答应一声，奔后台去了。台下的观众明知出了错，又不得不佩服演员们的机敏，一片叫好。

李端公斗法

端公、阴阳及鬼怪的故事多有流传，有的是传说，有的故事经人说起，有鼻有眼，好似真实。说以前中庙有个李端公，家住在白龙江边，有绝技，且好显弄。有什么避火法、灭火法。比如他一施避火法，周围的人正在大锅蒸煮筵席，锅下的火烧得旺旺的，可是锅里没有丁点热气。主人家只有求他，给他酒肉，待他以礼，他才肯收了神通。或者在人晚上点上火把赶路时，他一施法，火把突然熄灭，没有丁点火星。他经常施神通捉弄大家，可是谁也拿他没有办法，更不敢得罪他。

有一天没事干，在江边和几个闲汉吹牛皮，说他手段如何高明，他会施定身法，远远看到河对面走动着一个衣着鲜艳女人，他随手一指，河对面的走路的女人就立马定住，走不动了。河里的纤夫拉着上水船在赶摊，他随手一指一念咒，船立即不动了，船上的纤夫、艄公一起怎么用劲，又增加十几个纤夫，怎么折腾，船就是不动，急得大家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船主知道了李端公的手段，才赶紧来给李端公求情赔礼，李端公才解了法术、收了神通。

李端公经常这样搞，拿别人开心，就引起大家对他的不满，可是别人也对他没有奈何。可是谁曾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某一日，李端公又在江边定住了一只船，船上的人百般无奈，李端公在江边正在幸灾乐祸，正等船老板来求他。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船上有位手段了得的阴阳先生，只见船上走出来一人，在船头上拿起一只旧木桶，用一只斧子（方言叫“金关页”）箍桶上的篾圈，一下一下的往紧里箍，李端公一下子就感觉浑身不畅快，突然头痛欲裂。知道今天遇上对手了，李端公疼得滚了几个滚，挣扎爬起来，在江边烧香叩头，请来祖师神灵护佑，才解脱开来。李端公怀恨在心，决心与船上的先生斗一高下。李端公取一张篾席，在江边坐下，一边念咒施法，一边一片一片地撕下篾条，每撕下一片篾条，只见远处江中的船只就“嘎巴”一声，木船上钉的木头就掉下一块。连撕几片，船就倾斜了，眼看就要进水沉了。这时候，船上的先生不慌不忙，操起一根篾条纤藤，在船头用“金关页”斩为两段，把一段纤藤用火点着，从船头处投入江水中，纤藤在水中打转，转眼从船尾如蛇般冒出来，奇怪的是火还在熊熊燃烧。李端公也看呆了，正在惊异之时，突然见先生随手一指，只见一团火焰就腾空而起，倏地一下，直飞江边李端公家的房子而来，李端公见状，大惊，也赶紧咒动真诀，随手一指，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往自家牛圈棚方面一指，牛圈棚顿时烈火熊熊，瞬时化为灰烬。

还有一次斗法，一个过路的先生，走到李端公门口渴了，央求要一碗水来喝，李端公有意戏弄人家和显露自己的手腕（本事），李端公进屋去取了一张筛子，竟然能用一张尽是洞洞眼眼的筛子端起一筛子水，一直送到人家面前，一滴不漏。可是人家先生并不惊奇，说一声：

“多谢，可是我老了，喝不了这么多水！”

顺手拿起了李端公家的菜刀，在筛子中间一划分，俯身喝了一半，在筛子里留了齐整整的一半水，说声道谢，扬长而去。吓得李端公半晌醒不过神来。

李端公受到了这些教训，方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至此，谦虚学艺，再也不敢乱施神通了。

马端公鬼抬轿

以前碧口石龙沟有位马端公，手段高明，他本人又喜好吃酒抽烟，遇着平时上碧口赶集或出门给人禳病，他都要慢慢吃喝完毕，很晚了，乘着夜色才往回家的路走。不论多远的路，只要鸡叫天明时，他就可以到达家中，就是当年国民党军拉丁、拉夫，把马端公带到文县城，一夜之间，转眼他就又回到石龙沟老家，大家都视他为神人，不敢在他面前不敬。原因是他会玩一种要“鬼抬轿”的一种把戏，很神。每当夜幕时，他烧几张纸码，掐诀念咒一番，召集沿途的鬼魂，鬼魂立即出来聚在一起，一齐架起他疾走如飞，他就身轻如燕般腾空而起，翩翩而行，转眼就飞越山沟江河。

马端公有时还对“鬼抬轿”的鬼魂给颜色看，不听招呼，他就要收拾。鬼又害怕又怨恨，可是又不敢报怨，一次回家的途中，已经是半夜时分了，鬼抬轿已经走到石龙沟的“黑沟里”的半坡上，正好鸡叫天明了，鬼是不能见鸡鸣的，一听鸡叫，众鬼魂惊骇，齐撒手，把马端公撂到了路边刺架荆棘丛里了。马端公半天才从刺架里钻出来，辫子也散了，长衫也划破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接下来，他在第二天晚上，就念咒掐诀，美美地收拾鬼魂一顿，用他的话说是鬼卒们给收拾得“皈依服法”的。

凡事都不可过分，由于马端公经常玩这样的“鬼抬轿”，玩得多了，玩得鬼起怒了，冒火了。商量怎么收拾一下马端公。有一天晚上，马端公与几个徒弟在碧口给一家人传神归来，鬼抬轿走到了碧口下面窦家坝，正是半夜时分。突然路上有出现一伙人，高挑灯笼火把，说要请马端公给他们家禳病跳神。马端公感觉到很是惊奇，心中疑惑，但也无法推却，也只好应允。便跟随着那一伙人走。一直走了很远，路很不好走，崎岖小路，上坡下坎，而且路旁有好多的刺架，正在疑惑时，突然前面又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许多的豪华高墙宅院，进去以后都是石板铺地，青石劵顶。家中铺设相当豪富，主人家里已经是贵客盈门。马端公心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处人庄，正是惊异间，见主人已经走上前来，寒暄问候，将马端公和徒弟们一起让到堂屋里，献上热盘馍（碧口当地一种敬献的馍，大而且白，绽开花样）、黄酒、水烟。请他们师徒们给主人跳神禳病。马端公也不好推辞，充满狐疑的和徒弟们一起在堂屋里挂起神案，吹起牛角，开始跳起羊皮鼓。一直跳了几个坛科，就鸡叫一声了。正是那一声鸡叫，噗乎的一声，完了，四处的灯笼火烛全部熄了，寂静一片。马端公师徒不知所措，一面和徒弟们打话，一边四下里摸索，不料却摸到的是刺架、墓碑石。徒弟们也叫苦不迭，用火镰打出火星，点起火一看，原来，他们师徒们在一片坟林的刺架里，慢慢天明了，才看清楚，他们的神案挂在坟头的刺架上，端上的“献盘白馍”却是一坨一坨的牛粪。赶紧收拾起来，走出坟林一看，原来是在码头上笔架山后的乱草坟林里。马端公自知是鬼魂们作祟，专门戏弄他。

李石匠称帝

这个故事不是编造，是真实而又荒唐的一个故事，真人真事。时间在20世纪80年代末，当时我在中庙读初中，中庙李家坝有个姓李的石匠，当时大约四五十岁，文化程度不高，人却很精明手巧，语言表达能力强，特别是擅长吹嘘一个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睛，大家信以为真。

李石匠，以给人打造墓碑为业，手艺好，为人和善，又颇有心计。他的生意就做得广，一直深入到了甘陕川一带，在80年代末，就到了文县与武都接壤的峪河地区，由于峪河一带经济落后、思想观念低下，李石匠作为一名有些见识和有能力的人，在那个地方久而久之就影响很大，乡上的村民们视他为神人一般，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地乡民就要拥戴李石匠当皇帝，要重新坐李家天下的李姓王朝，李石匠在他人的怂恿之下，也就感觉众望所归或“黄袍加身”了，接下来就发生了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了。

一、做好当皇帝登基前的准备，一是把村上大队里的几间仓库修缮一新，作为临时的宫殿，上朝议事的地方。后面又搭几间茅草房子，作为暂时的行宫。二是在村中挑选美女充作后宫嫔妃，这个事不好说，反正说有，还有的传说当地一个村干部都把自己一个读过中学的姑娘都贡献出来了。三是封官，按照过去的朝廷官制，大肆赐封。有什么丞相、兵马大元帅，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俱全，由于当地的人有本事的人少，不够封，就把中庙、碧口一带许多认识的人都封了官，不征求别人愿意就录入了官册。中庙乡政府一炊事员被封成“御厨”，中庙卫生院的大夫赵大夫，被封为“御医”，中庙初中的几位老师也封了官，我的一位物理老师和一位政治老师都分别被封得一个不小的官位。具体是什么职务我不记得了，反正，当时是1990年，县公安局来人，物理老师还在给我们上课，当堂被叫了出去问话。老师和同学都感觉到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是老师被封了官。

二、大肆庆贺，确定要登基的时间和地点，要去当年李家王朝的都城“长安”登基称帝。他们大约还知道长安就是今天的西安，要在去长安之前，要将所有的粮食、牲畜全部吃完吃光，免得路上搬运起来麻烦。因为到了长安以后，大家就都穿绸挂缎，坐的是金銮宝殿，老家里这些粗重家伙就丝毫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就宰杀了全部猪鸡牛羊，摆开筵席，天天吃喝。

三、乡民们动用火铳、猎枪，包围了乡政府，乡上的干部一见暴民势大，尽皆弃乡政府而逃。

这个事非同小可，在中国早就结束了封建帝制且共和制已经深入人心，竟然出现“皇帝”，这可是不得了的事，乡上汇报了县上，县上汇报了地区，地区汇报了省上。一时间，调集了许多武警部队来平叛乱，因为不明白情况，一想是造反，那还了得呀，肯定势力不小，兰州都调集了军队来。结果先头部队一进峪河沟，就发现就几个草民，几竿火铳而已。一见威严的解放军部队，拥护当皇帝的乡民，全都规规矩矩地把火铳交出来投降了。赶紧又给后面涌进的解放军部队发消息，不要来多了，事情不大。在平息荒唐事件以后，正值耕种庄稼，可是当地百姓一没有粮食种子，二没有耕牛。最后无可奈何，还要让解放军部队帮忙用人力播种庄稼。

乡民经过严厉教育，大家都觉得实在是太荒唐了，这都是缺乏文化和见识，又受到愚人怂恿所致。李石匠被判刑劳改。可是李石匠本人又很机敏，很有人缘，表现又好，刑满释放以后，回到老家，重操旧业，在碧口开办了一家专门打造墓碑的作坊。生意红火，我的一位启蒙老师贾先生，一笔柳体字，工整精美。经常受邀去给人写碑纪铭文，见到李石匠，贾老师戏称曰：“陛下——”“陛下”（李石匠）也就笑笑而已，给老师倒上烧酒、敬上香烟。贾老师还要问当年当皇帝和妃子们的事，“陛下”只是笑笑避而不答，半晌道：

“赶紧吃烟——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