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文通先生是我国现代杰出的历史学家和经学家,被学界称为“20世纪中国卓立不苟的儒学大师、国史专家”。1956年我考入川大历史系后,有幸聆听蒙先生和其他全国著名学者徐中舒、缪钺、冯汉骥等先生课堂讲授。1961年毕业后,我被分配留系,在中国古代史教研室担任助教。系里安排我进修备课,同时协助蒙文通教授进行教学科研,并确定蒙先生为我的指导老师(当时学校实行青年助教导师制)。从此,我跟随蒙师重点学习宋史,并为他整理文稿、指导论文做些工作,一直到1965年下半年。当时我被派参加农村“四清”,返校时已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先生早被打入“牛棚”,我们师生虽常照面却被隔绝,直到1968年8月蒙师不幸逝世。在三年多时间里,我侍学先生,接触频繁,求教甚多。他对我关怀备至,耳提面命,谆谆教诲,热情扶植。那时正是我在专业上的奠基时期,先生的教导使我终生受用不尽。在蒙师110周年诞辰的时候,回首往事,缅怀蒙师!顾我成长,深谢蒙师!
我是同蒙师新招的研究生朱瑞熙、贾大泉二同志一起学习宋史的。先生要求很严格,布置先读《御批通鉴辑览》,以明通史之概绪。继而逐字细读《续资治通鉴长编》,了解北宋编年史,培养系统读书和细致咀嚼的精神,锻炼深入钻研和发现问题的能力。同时阅读《文献通考》、《宋文鉴》等书。第一年内每周必写读书笔记(用两个本子轮换),写心得札记或提出问题。先生审阅得很细,连错别字也改正。在答疑时,还加以具体讲评或解答。蒙师这种高度重视基础知识、能力锻炼、因人施教的教学思想和方法,使我受益甚深。
在培养方式上,先生有两个突出特点,即:课外讲授,直面交流;安排写作,培养能力。开始学习的头一年,先生要求我们每周至少一次去他的住处(水津街川大宿舍),大多是晚上7~10点钟。每次约二三小时,都主要是先生讲论,内容广泛,丰富精彩。先生研究之灼见,为学之甘苦,治史之经验,无所不有。我虽不能全懂,但潜移默化,启迪尤多。对我们提的问题,先生总是悉心解答。此外的时间去请教,只要在家,先生总是放下其他事情,热心接谈。有时还带我去隔壁茶馆,边饮茶边讲解,往往坐上两三个钟头。这种讲授方法,比课堂得到的知识更多、更深、更实际、更具针对性,我也对老师的治学经验、研究方法了解更具体、更切实。先生对培养我们的研究能力甚为重视,主要通过安排写作进行。先是要求写读书笔记。接着,要我把他在学术会上的发言纲要整理为文稿,同时为他的研究再查些资料,或者对他指导的本科学生毕业论文提些问题。然后,拟订课题,布置参考书目,指导我撰写了通史性的专题论文《论汉晋的氐羌和隋唐以后的羌族》(1963年刊载于《历史研究》)。对我写的稿子,均严审细改。通过这些措施,使我增加了知识,增强了科研能力。
先生不仅在业务上悉心指导,在做人操守方面也言传身教。他慈祥可亲,平易待人,倾知以教,诲人不倦。我们每次去先生住所求教完毕,纵使是冬天晚上十点过,先生总要亲自送到宿舍大门。一次,先生看到一条新资料,为了及时告诉我,竟然同师母自水津街坐三轮到我住处(盐市口附近交通路),在宿舍门口说完材料就离开了。可见先生对学生的热忱关爱,悉心扶植。先生是大学问家,但并不恃大自用、将己见强加于人。对于不同的学术意见,先生从不责难,亦不视为不恭,还鼓励讲出来、写出来。如我对熙丰变法的评价,同先生根本否认的看法有异议,觉得宜一分为二。先生莅堂听完我的备课试讲(共10学时)后,鼓励我可以按自己观点写文章。我写了一篇稿子,请先生审阅,先生再次鼓励并同意投稿发表(1965年刊载于《光明日报》)。先生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胸怀宽阔,长者风范,扶植后学,满腔热情,这种高风美德对我教育尤深。
先生一生热爱祖国,留下不少感人事迹。例如,1964年,先生为了驳斥有的论越族史者言中越属地时的谬论,以还历史的本来面目,维护我国主权,开始撰写《越史丛考》。“文化大革命”被打入“牛棚”后,先生仍执著不辍,1968年上半年,经过约两年的“牛棚”生活折磨,先生身体已很虚弱,虽年届74岁高龄,仍每早从水津街步行赶到位于学校文史楼的“牛棚”“点卯”(时当权者已不准先生乘坐三轮车),晚上又得步行回家,身心甚为疲惫。然而,纵使先生白天在“牛棚”羁审,夜晚回家仍坚持伏案奋笔!直到当年5月(先生逝世于8月1日)才基本完成这部被称为“始终贯串着爱国主义精神”著作的书稿(1983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www.xing528.com)
在讲论学问时,先生曾说:“不管做哪门学问,都要堂堂正正做个人”,“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做学问不可能有什么大成就。”又说:“学生总得超过先生,如不能超过先生,纵学得和先生一样,还要你这学生作何用!”先生是这样教导学生、要求学生的,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先生爱国敬业,堂正坦诚,豪放平易,诲人不倦,无论在科学研究和教书育人上都是好老师,道德文章,言传身教,足以垂范后学。
蒙师离开我们已有36年了!今天,纪念蒙师的110周年诞辰,我们要更好地传承和发展蒙师的学术成果,发扬蒙师的优秀师德,在已有好的基础上,继续发挥前辈学者和几代人创下的学术优势和特色,开创前进,进一步推动我校中国古代史的学科建设,为我校建设一流高校,为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更加繁荣发展作出新贡献。
(载《四川大学报》2004年11月17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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