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熹的教学中,师友之间、师生之间、学生之间,充满了自由讨论的气氛。无论是在何种场合的讲学,朱熹都让学生当场提问,研讨议论;在平时的接触中,更是随时释疑解惑,相互交流,这在《语类》的记载里随处可见。比如,讲学后由学生提问,“甲寅(绍熙五年,1194年)八月三日,盖卿(袭盖卿)以书见先生于长沙郡斋,请随诸生遇晚听讲,是晚请教者七十余人”。当场就有几位学生请教读书的“涵泳”、“浃洽”问题[39]。他还经常让学生先谈学习所得,然后讲评讨论。如“在潭州时,诣学升堂,以百数籤抽八斋,每斋一人,出位讲《大学》一章。讲毕,教授以下请师座讲说大义”[40]。还经常同学生研讨学问,如“与(蔡元定)对榻讲论诸经奥义,每至夜分”[41]。“诸生说书毕,先生曰:‘诸公看道理,寻得一线子路脉著了。说时也只是恁地,但于持守处更须加工夫。……’周贵卿曰:‘非不欲常常持守,但志不能帅气,后临事又变迁了。’曰:‘只是乱道!岂是由他自去?正要待他去时拨转来。……’”[42]
朱熹认为,学生在学习中要发现问题,提出疑问,加以解决。提出的问题越多,则学习愈深入;解决的问题越多,进步就越大,即“大疑则大进”。他说:“读书始读,未知有疑,其次则渐渐有疑,中则节节是疑,过了这一番,疑渐渐解,以致融会贯通,却无所疑,方始是学。”[43]“至于群疑并兴,寝食俱废,乃能骤进。”[44]学生学习不但要多产生疑问,也要善于质疑,不要“不疑其所当疑,而疑其所不当疑”[45]。教师要促使学生勤学精思,发现疑问,并帮助解决,“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是长进”[46]。他还明确提出学生要敢于创新,敢于评论前辈学者之是非:“前辈固不可妄议,然论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凿空立论,然读书有疑、有所见,自不容不立论。”[47]黄榦对朱熹的这种教学法这样写道:“先生教人,以《大学》、《论》、《孟》、《中庸》为入道之序,而后及诸经。……从游之士,迭诵所习,以质其疑。意有未谕,则委曲告之,而未尝倦。问有未切,则反复戒之,而未尝隐。务学笃则喜见于言,进道难则忧形于色。”[48]
值得提出的是,朱熹还组织一些学生(如黄榦、蔡元定及其子蔡沈、赵师渊等)参加他的著书活动,“熹疏释‘四书’及为《易》、《诗传》、《通鉴纲目》,皆与元定往复参订。《启蒙》一书,则属元定起稿”[49]。《仪礼经传通解》是朱熹与黄榦等人共同编著的,朱临终时尚未完稿,嘱黄榦继续完成。所以《宋史》说:蔡元定“平生问学,多寓于熹书集中”[50]。《资治通鉴纲目》是与赵师渊合著的。这种边讲学、边研究,反复讨论,著书立说的做法,有助于相互启益,教学相长。
以上四个方面,只是初步清理《语类》中有关教育的一些例子。朱熹的教学效果是明显的,形成了一个被称为“考亭学派”的强大的学术阵容,仅《宋元学案》就收录朱熹的及门弟子达309人之多[51];培养出一批著名学者(如《宋史》所列蔡元定、黄榦、李燔、张洽、陈淳、李方子、黄灏等[52]),创造和积累了许多教学经验,对后世有深远影响。朱熹的弟子们也秉承乃师的教育思想和方法,加以发扬光大,培养更多人才。如“(黄)榦归里(福州),弟子日盛,巴蜀、江、湖之士皆来,编礼著书,日不暇给,夜与之讲论经理,亹亹不倦,借邻寺以处之,朝夕往来,质疑请益如(朱)熹时”[53]。朱熹的教育贯穿着儒学特别是理学的内容和精神,其教育方法总的来说也是为此服务的,这是其时代局限,需要具体辨析。上列四个方面,虽是初步探究,却反映了朱熹乐教爱生、滋兰育人、鞠躬尽瘁的敬业精神,树德授业、诲人不倦的教学态度和许多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都是朱熹教育的精华部分,都是可为今日教育效法的。
有意见认为,现实的中国,接受世界的先进文化才是当务之急;中国面临的历史任务是现代化,现在搞国学的人应抓住这个核心问题。这无疑是正确的。但它同时提出,让青少年拿最好的时光来钻研儒家文献这些“故纸堆”,是十分有害的,这就值得商榷了。事实上,不存在要求青少年都来钻研国学的状况,而只是要求全国人民特别是青少年都接受国学教育和熏陶,提高思想文化素质;同时,也要求有适量的人研究国学。至于所谓儒家文献是“故纸堆”云云,则是对中华民族宝贵历史遗产缺乏认识之谈。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接受当今世界先进文化并不对立。当今中国的先进文化,是以中华民族先进文化为主体,同时吸收了世界先进文化。这个作为主体的中华民族先进文化中,当然包括传承发展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从而促使今日的现代化建设具有中国的气质和中国特色。
上述《朱子语类》记录有关朱熹的教学态度和教学方法,当是传统文化的优秀部分,它符合今日教育的要求,蕴含着我国今日教育的现代性资源,应该加以深入发掘,科学运用,在现代教育中加以吸收、发展、结合、融会,发挥其作用,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教育服务。
(载《新视野新诠释:朱熹思想与现代社会》论文集,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注释】
[1]邓艾民:《朱熹与〈朱子语类〉》,《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1年点校本卷首。
[2]旧题李方子编:《朱子年谱》(以下简称《李谱》)卷1云:“又职兼学事,乃选邑之秀民充弟子员,身加督励,并数为文以谕之。……增修讲问之法……”吴洪泽、尹波主编:《宋人年谱丛刊》,四川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9册第6025~6026页。
[3]方彦寿:《朱子书院与门人考》,上海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30页。
[4]《李谱》卷1、卷2。
[5]《宋史》卷429《朱熹传》。
[6]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1“胡纮、李沐”条,四库全书本。
[7]《李谱》,卷2第6057页。
[8]《朱子语类》卷107,第2675页。
[9]《李谱》卷2,第6069~6070页。
[10]《宋史》卷429《朱熹传》。
[11]《语类》卷117,第2819~2821页。
[12]《语类》卷121,第2947页。
[13]《语类》卷107,第2672页。
[14]黄榦:《勉斋集》卷36《文公朱先生行状》,四库全书本。
[15]《李谱》卷2,第6071页。
[16]王懋竑:《朱熹年谱》(以下简称《王谱》)卷4,中华书局1998年点校本,第265~266页。
[17]《文公朱先生行状》。
[18]《王谱》卷4,第271页。
[19]《宋史》卷430《黄灏传》。
[20]据陈荣捷教授考订,朱系弟子“得及门者四百六十七人,未及门而私淑者二十一人,一共四百八十八人”。见陈荣捷《朱子新探索》第454页,台湾学生书局1988年版。
[21]《语类》卷121,第2944页。
[22]《语类》卷8,第133页。
[23]朱熹:《晦庵集》卷74《又谕学者》,四库全书本。(www.xing528.com)
[24]《语类》卷121,第2922~2923页。
[25]《语类》卷104,第2618页。
[26]《语类》卷104,第2621页。
[27]《语类》卷121,第2925页。
[28]《语类》卷114,第2754页。
[29]《语类》卷115,第2775页。
[30]《语类》卷119,第2873页。
[31]《语类》卷13,第223页。
[32]《语类》卷120,第2901页。
[33]《语类》卷115,第2777页。
[34]《语类》卷10,第165页。
[35]《语类》卷10,第170页。
[36]《语类》卷10,第163页。
[37]《语类》卷114,第2767页。
[38]《语类》卷121,第2941页。
[39]《语类》卷116,第2790~2791页。
[40]《语类》卷106,第2654页。
[41]《宋史》卷434《蔡元定传》。
[42]《语类》卷120,第2899页。
[43]张洪等编:《朱子读书法》卷1,四库全书本。
[44]《语类》卷10,第163页。
[45]《语类》卷121,第2927页。
[46]《语类》卷11,第186页。
[47]《语类》卷11,第190页。
[48]《文公朱先生行状》
[49]《宋史》卷434《蔡元定传》。
[50]《宋史》卷434《蔡元定传》。
[51]《宋元学案》卷48《晦翁学案》上、卷69《沧洲诸儒学案》上,中华书局,1986年。又,据学者研究朱熹在书院教过的门人有276人,其中寒泉精舍有蔡元定、林用中等22人,武夷精舍有黄榦、程端蒙、陈文蔚等91人,考亭书院有李燔、叶贺孙、蔡沈等163人(按:凡是同一人而在数处受教的门人,这里只统计一次)。见方彦寿《朱子书院与门人考》第36~224页。
[52]《宋史》卷430《朱氏门人传》、卷434《蔡元定传》。
[53]《宋史》卷430《黄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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