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学者们开始借鉴其他学科的理论,或引入新的研究概念,在对太平天国的认识上取得了新的进展。王明前认为,太平天国研究的传统主流方法——阶级分析方法存在诸多方法论上的误区和结构性缺陷。他引入了社会运动理论,从“政治机遇”的视角来观察太平天国起义,分析了太平天国运动的“斗争构造”和“政治认同”,又从“居间联络机制”视角考察了太平天国政治,试图创立新的具有建设性、开放性的太平天国研究框架。[2]蔡少卿也指出,以往中国学者对太平天国起义的研究大多运用阶级斗争的理论。他引用“千年王国”概念,把整个太平天国起义分为洪秀全从信仰基督教到准备发动起义、从金田起义到建都天京、从定都天京建立千年王国到太平天国千年王国运动的失败这四个基督教千年王国运动的阶段,认为太平天国起义就是一次失败了的有中国特色的基督教千年王国运动,洪秀全对基督教千年王国的追求是执着的,不能认为这是披着宗教外衣的革命。[3]廖胜认为,太平天国有没有满足和保障广大民众在生理、安全、归属等三方面的心理需求,是太平天国兴亡的最原始、最强有力的心理动因和直接因素。前期太平天国的兴盛,是因为太平天国满足和保障了民众在这三方面的心理需求,而后期的衰落与败亡,也正是因为没有满足和保障民众的心理需求,[4]从中可以看出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人类需求层次理论的影响。类似的研究还包括魏万磊运用弗洛伊德等的精神分析理论,对洪秀全久病不医而致死的行为及太平天国之所以败亡进行心理因素的归因。[5]
从1980年代起,以太平天国政权的性质之讨论为起点,开始出现否定太平天国及其领导人的声音。带着激烈的争论,太平天国史进入了21世纪。十年来学者们对太平天国的评价继续走向肯否的两极对立,成为太平天国史研究的一大焦点。2004年以来,《探索与研究》连续刊载多位学者的论文,对有关太平天国是不是中华民族的大灾难等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辩。刘一兵的《反思近代农民战争史——以太平天国运动为例》一文,不同意把洪秀全“拔高”为一个“救国救民者”,又认为太平天国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的本质是等级制和蒙昧主义,有着巨大的破坏性。[6]而方之光则以《再谈洪秀全与太平天国的评价问题》一文,全面讨论、批驳了各种否定太平天国及洪秀全的观点,坚持对太平天国的肯定性评价;特别是他引用《资政新编》引进洋枪洋炮的内容及容闳推崇太平天国破除顽固积习、更新国家的言论,认为太平天国运动不是阻碍了而是推进了中国的近代化,“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的进步”。[7]茅家琦从太平天国的历史作用、时代特点、与晚清政局的关系、宗教问题等四个方面反思总结了太平天国,也肯定了太平天国改朝换代的正义性质,认为所谓“政治性邪教组织”的说法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8]章开沅主张,对太平天国的功过作实事求是的陈述,不必溢美,更不宜苛求,太平天国对清朝统治的勇敢挑战推动了历史的前进,有“破坏之功”。[9]戴鞍钢也指出,近年来有些学者对太平天国的评价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是不公平的。他认为,史学研究切忌脱离史实的观念先行,不必汲汲于太平天国功过是非的争辩,而应该转换视角,注重剖析太平天国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特别是其腐败问题)与其兴亡之间的内在关联。[10]
针对太平天国评价上的两极对立,李锦全在分析了对太平天国史的主观认识与表述的四种意见后指出,对太平天国的历史定位不能搞两极分化,要在反帝反封建的大前提下看太平天国运动取得哪些成就和出现哪些失误。[11]沈渭滨则认为,尽管否定太平天国的潘旭澜属于“隔行论史”,且词锋尖锐,但他求真的态度是不能抹杀和否定的,而且不能以反“鬼化”来维护“神化”。[12]方之光后来再次撰文,从“是非”、“功过”、“正邪”三方面评述了太平天国史研究的主要分歧,尽管他仍坚持对太平天国的基本肯定态度,但也认为对全面否定论者应取宽容平等的态度,因为不同视角的研究有利于太平天国研究的更深入和更全面。[13](www.xing528.com)
十年来,有关太平天国的宏观研究出版了多部专著。郭毅生主编出版了《天国洪杨——太平天国史讲义》,这是作者在中央民族大学从教50多年的心得结晶。因为是一本教学用的讲义,故该书既有作者对太平天国的重点热点问题的研究,包括对洪秀全、杨秀清、石达开、洪仁玕、杜文秀等人物,以及《天朝田亩制度》、定都天京、天京事变、《资政新篇》、“着佃交粮”、壁画等制度、事件的分析,也收入了包括作者在内的已经发表的多篇代表性文章及论文,如《人民日报》纪念太平天国革命一百周年的社论、范文澜纪念太平天国起义一百零五周年的文章等。[14]史式的《太平天国不太平》不是一本太平天国史的学术专著,因为作者不仅在“恢复太平天国本来面目”的名义下探讨了太平天国的主要问题,批评了美化太平天国的倾向,而且还讨论了包括陈胜、黄巢、李自成、张献忠等在内的历代农民起义,认为两千年来的农民起义都有共同难以克服的弱点,农民起义不可能为万世开太平。[15]另外,王庆成修订出版了原于1985年初版的《太平天国的历史和思想》一书,增订版除修改了少许文字外,还新增了数篇主要写于近十年的论文和文章。[16]
被夏春涛称作“圈外学者进行客串研究”的情况,近十年来也继续出现。作家赫连勃勃大王(梅毅)著有《极乐诱惑——太平天国的兴亡》一书,尽管此书存在全盘否定太平天国的倾向,将洪秀全说成“邪教主”“暴君”“恶魔”,还比作希特勒,反映了作者强烈的个人感情,但作者参考了众多文献资料并大量加以引用,也有摆事实、讲道理的诚意,还是有相当价值的。属于圈外学者甚至是非学者所作的通俗性作品,还有陶短房的《这个天国不太平》(1~2)、月映长河的《欲望是把双刃剑——太平天国的人性透视》(1~2)等。[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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