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文的日记闻名于世,除了它记载了太平天国天京城破及李秀成的相关资料外,更由于它的谶语灵验,在民间流传甚广。
同治六年六月二十日(1867年7月21日),曾国藩记:“灯后,与惠甫久谈。”具体谈了什么,曾不著一词。赵烈文则做了相当详尽的记录。关于赵烈文谶语,外间所传的文字多有讹误,原文如下:
初鼓后,涤师来畅谭(谈)。言得京中来人所说,云:“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乞丐成群,甚至妇女亦裸身无裤,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奈何?”余云:“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无抽心一烂,则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烈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师蹙额良久,曰:“然则当南迁乎?”余云:“恐遂陆沉,未必能效晋、宋也。”师曰:“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余曰:“君德正矣,而国势之隆,食报已不为不厚。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掩,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师曰:“吾日夜望死,忧见宗祏之陨,君辈得毋以为戏论?”余曰:“如师身份,虽善谑,何至以此为戏。然生死命定,不可冀求,乐死之与倖生,相去无几。且师亦当为遗民计,有师一日,民可苟延一日,所关甫大而忍恝然乎?”[53]
赵烈文向两江总督曾国藩进言,预言清王朝50年内灭亡,其后中国将出现军阀割据时代。44年后,清王朝垮台。袁世凯死后,中国进入军阀割据时代,赵烈文的预言不幸而言中。
赵烈文不是朝廷命官,一直远离权力中心,他的判断来源于他对社会和官场仔细的观察。赵烈文认为清王朝“开国”无道,“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此后虽有乾嘉君德,开创盛世,然不足补偿其统治的合法性。他列举“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证实清王朝的残暴性,据此否定其统治的合法性。赵烈文认为清王朝的灭顶之灾是不可避免的。
赵烈文发出关于清王朝谶语的两年后,曾经再次与曾国藩论及谶语。同治八年五月二十八日(1869年7月7日)晚,曾国藩与赵烈文坦陈再论时局,对慈禧、慈安、奕䜣、文祥、倭仁等逐一点评,认为皆非王朝中兴之辈,对朝政表示失望,再次确认了赵烈文两年前关于清王朝病入膏肓、“不出五十年”的论断。
赵烈文在日记中还记载了李秀成的一句谶语,应当说也十分灵验。
同治三年五月二十日(1864年6月23日),赵烈文看望被俘的李秀成,与李秀成有一番对话:
又曰:“今天京陷,某已缚,君视天下遂无事耶?”余曰:“在朝政清明耳,不在战克,亦不在缚汝。闻新天子聪睿,万民喁喁以望郅治,且尔家扰半天下,卒以灭亡,人或不敢复踵覆辙矣。”李又言天上有数星,主夷务不靖,十余年必见。余征其星名度数,则皆鄙俚俗说而已。[54]
李秀成认为,他虽被缚,但天下不会从此太平。赵烈文认为朝政清明,天子聪睿,太平天国扰半天下,最终灭亡,后人不敢重蹈覆辙,对朝廷似乎充满了信心。赵烈文与李秀成的对话发生在赵烈文发出谶语的前3年。当然,有一种可能是赵烈文与敌手的谈话不会流露其真情。
赵烈文记录了李秀成的一个谶语,但是赵烈文认为不过是李秀成的“鄙俚俗说而已”。李秀成预言说,夷务之患,十余年必见。李秀成死后10年即1874年,发生琉球事件,日本侵犯台湾。日本小试牛刀,看到清政府外强中干,整军备战20年,终于发动甲午战争。甲午战争引发清王朝的一系列变故,所谓夷务事件层出不穷,一年比一年严重。清王朝的垮台可以说源于甲午战争,源于一系列夷务。对于李秀成看出来的问题,赵烈文不以为然,说明赵烈文关于清王朝“不出五十年”的谶语也有一定的偶然性。
赵烈文涉猎佛学、易学、医学、军事、经济等领域,是一个具有真才实学的饱学之士。然而他的仕途并不平坦,他曾三次应省试而不第,被迫放弃科举,日后投奔曾国藩,成为幕僚。赵烈文成为曾国藩幕僚后,竟险被曾国藩除名。赵烈文入幕后的第一次任务是视察湘军水陆各营。赵烈文视察后对曾国藩说,樟树营陆军营制甚懈,军气已老,恐不足恃。曾国藩听后心中不快,善于察言观色的赵烈文遂以母病为由辞行,曾国藩立即批准。赵尚未离营,忽传湘军周凤山部在樟树大败。曾国藩想起赵视察樟树营的意见,遂挽留赵,赵由是渐渐受到曾国藩的器重。历史上的幕僚种类繁多,职务悬殊,或相当于参谋长,或相当于参谋、副官、秘书、文书、主簿、记室等等。赵烈文是曾国藩机要幕僚,其在湘军中地位或相当于参谋长。
湘军及淮军的幕府中出了不少高官,如湘军幕僚李鸿章。咸丰八年(1858)冬,李鸿章入曾国藩幕府襄办营务,负责起草文书。李鸿章入幕期间曾因生活散漫而多次遭曾国藩毫不留情的训斥。赵烈文兢兢业业,早李鸿章3年入幕,虽然在幕府中出类拔萃,却没有李鸿章那样的官运,他的仕途不过是在直隶当过两任知州,如此而已。
(作者为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上海分院教授)
【注释】
[1]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356页。
[2]曾国荃:《曾忠襄公书札》卷八,光绪二十九年。
[3]《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63页。
[4]《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62页。
[5]《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62页。
[6]《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67页。
[7]郭廷以:《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下,上海书店1986年版,第1083页。
[8]《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0页。
[9]《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60页。
[10]王庆成:《清世史料并考释》,武汉出版社1998年版,第477页。
[11]《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5页。
[12]《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下,第1084页。
[13]《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69页。
[14]《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5页。
[15]《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1页。
[16]《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6页。
[17]《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2页。
[18]《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2页。
[19]《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5页。
[20]《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6页。(www.xing528.com)
[21]《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2页。
[22]《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0页。
[23]《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5页。
[24]《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6页。
[25]《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0页。
[26]《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3页。
[27]《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1页。
[28]《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6页。
[29]《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2页。
[30]《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6页。
[31]沈渭滨:《天国寻踪》,上海远东出版社2000年版,第287页。
[32]罗尔纲:《李秀成自述原稿注》,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341页。
[33]《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6页。
[34]《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8页。
[35]《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8页。
[36]李圭:《金陵兵事汇略》,罗尔纲、王庆成主编《太平天国》(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14页。
[37]《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8页。
[38]《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1页。
[39]《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1页。
[40]《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2页。
[41]《李秀成自述原稿注》,第286页。
[42]《曾国藩手书日记》同治三年七月初七。
[43]《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0页。
[44]《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85页。
[45]《李秀成自述原稿注》,第20页。
[46]《李秀成自述原稿注》,第325页。
[47]《李秀成自述原稿注》,第19页。
[48]《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下,第1085页。
[49]崔之清:《太平天国战争全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462页。
[50]《太平天国战争全史》,第2463页。
[51]《曾文正公全集·家书》卷八,第24页。
[52]《太平天国战争全史》,第2468页。
[53]《能静居士日记》,罗尔纲、王庆成主编《太平天国》(七),第327~328页。
[54]《能静居士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三),第3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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