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洪秀全最初是称什么王这个问题，历史记载的确众说纷纭。太平天国官方的某些印书、文书的早期记载虽然把洪秀全称作“天王”，但那些文书都是驻留永安以后陆续刊刻的，有的做了改动，不一定可作洪秀全自始即称“天王”的证据。而在大量的中外公私著述里，都把起义后相当长一段时期的洪秀全，称作“太平王”。例如：1851年10月10日（咸丰元年闰八月十六日），赛尚阿在一份奏报中提到：“获犯供词，有太平王坐轿进（永安）城”之说[15]。数日后，湖广总督程矞采又有：“广东老万山即狗头山之朱九涛……自称太平王”的报告[16]。但赛尚阿、邹鸣鹤在回答咸丰帝的讯问时，否认朱九涛即太平王，而且指出：“惟金田逆匪自称太平天国，确有历次所获犯供及伪示、伪印可凭。其匪首确系称太平王，惟其伪太平王究系韦正，抑系洪秀全，供词往往不一。……至称伪太平王，多有指为洪秀全者。”[17]虽然，这些奏折或多或少都与赛尚阿有关系，但他没有必要为“证明其前说之不诬”而坚持其说。如果把“天王”误作“太平王”，他在奏报中改正过来是完全无碍的。
其实，认为洪秀全曾称“太平王”的，在私家著述中也不少见。由洪仁玕口述撰写的《太平天国起义记》，就明言起义之初“洪秀全自称为太平王”。江忠源给友人写信也说：咸丰元年“闰八月初一，逆陷永安，洪秀全自称太平王”[18]。李滨在《中兴别记》卷一中亦说：金田起义时洪秀全“自立为太平王”。日本翻版石印本《粤匪大略》也说：洪秀全于桂平之金田村，“自称太平王”。新中国成立后在广西各地调查，民间也多称洪秀全为“太平王”，而很少有说他为“天王”的。
有的学者承认中外公私史籍多以洪秀全初称“太平王”，甚至有书以“太平王”（Tai Ping Wang）为名的。但认为：“此皆传闻之误”，实则洪秀全“自始即称天王”[19]。或云：“秀全最初称号，应即系‘天王’，或‘太平天王’，中西文书多以‘太平王’称之，但太平天国本身文件则未见有此名词，大约为太平天王之简称。”[20]但在拜上帝会早期历史的记述中，就有称洪秀全为“太平王”的。且看己酉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道光二十九年，1850年2月10日），萧朝贵因为处理贵县拜上帝会众与六屈村团练的一场械斗，在贵县伪托天兄下凡，和韦昌辉、石达开、王玉绣等的两次谈话：
天兄曰：“韦正，圣兵现下设法如何？”
韦正奏曰：“小弟总是听天兄吩咐。”
天兄曰：“朕主意既定，但朕欲看尔设法如何也。”
韦正奏曰：“据小弟意见，既毁破他巢穴，他畏惧逃去，现应暂班师回朝，朝见太平王也。”
天兄曰：“尔说是也。尔差人去唤达开、玉绣也。”……
（俄）而翼王、玉绣至前。
天兄曰：“韦正、达开、玉绣，现圣兵尔三人意见如何？”
韦正奏曰：“现大军既毁破周凤鸣巢穴，他畏惧遁去，大军现宜回朝朝见太平王也。”
天兄曰：“尔说是也。”[21]
这是金田起义一年前拜上帝会核心人物的一次对话，他们已经称洪秀全为“太平王”了。谈话的记载，是“天京事变”后刊刻的，韦昌辉直书韦正而不称北王，说明文字做过一些斟酌和修改。但“太平王”的称号依旧保留，说明在拜上帝会内曾称洪秀全为“太平王”是真实的。杜文澜在《平定粤寇纪略》卷一中说：“咸丰元年辛亥正月，洪秀全等僭号大黄江。”随在同书附记中说：“踞永安州，僭伪号为太平天国，称天王。”广西的地方志中也多记洪秀全是至永安后，始称天王的。[22]
以上列举的许多奏报和公私记载，虽不一定说明洪秀全到永安州始称天王，但却可以说明从拜上帝教开始在紫荆山活动到攻克永安这一段时间内，洪秀全确曾以“太平王”自称。但这个阶段不会延续到离开永安以后，甚至可能是金田起义之前。现存所有的太平天国文献都没有在金田起义后再称洪秀全“太平王”的，而到“永安半载”后，太平天国的政治典制基本已经确立下来，就更不可能再有“天王”和“太平王”的分别了。因此，在没有发现有力的新证据以前，洪秀全称太平王的时间最迟只能截至太平军离开永安。
（作者为南京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研究部助理馆员）
【注释】
[1]转引自刘安云：《天王？太平王？——洪秀全称号的历史新探讨》，见《河南理工大学学报》2005年第2期。
[2]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一），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年版，第116页。
[3]张德坚：《贼情汇纂》，中国史学会主编《太平天国》（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18页。
[4]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文书汇编》，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04页。(www.xing528.com)
[5]《太平天国文书汇编》，第111页。
[6]《太平天国文书汇编》，第299页。
[7]黄世仲：《洪秀全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30页。
[8]《太平天国文书汇编》，第95页。
[9]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印书》，江苏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09～410页。
[10]罗尔纲：《太平天国史丛考甲集》，三联书店1981年版，第186页。
[11]《太平天国印书》，第117页。
[12]《天兄圣旨》，见罗尔纲、王庆成主编《太平天国》（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75～276页。
[13]《太平天国起义记》，《太平天国》（六），第872～873页。
[14]《太平天国文书汇编》，第551页。
[15]《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二），第306页。
[16]《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二），第365页。
[17]《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二），第408页。
[18]《致彭晓杭学博书》，见《江忠烈公遗集·文录》。
[19]简又文：《太平天国全史》，（香港）简氏猛进书屋1963年版，第229页。
[20]郭廷以：《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上海书店1986版，第111页。
[21]《天兄圣旨》，罗尔纲、王庆成主编《太平天国》（二），第267～268页。
[22]佚名：《浔州府志》（油印本）卷五十六，《纪事》；程大璋：《桂平县志》卷41，《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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