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杨秀清是太平天国的最高领导人。金田起义后,太平天国实行的政体是军师负责制,即以天王为国家元首,军师为“朝纲之首领”[1]的政府首脑。洪秀全作为拜上帝教的缔造者和太平天国的国君,虽贵为万岁天王,但只临朝而不理政,并不掌握实权。杨秀清作为天王的臣子,称九千岁,膺封左辅正军师东王,总揽朝纲,行使天朝的最高权力,治军治国,军令严整,“赏罚分明”,“民心佩服”[2]。加上他早在1848年就取得了经洪秀全认可的代天父传言的宗教特权,使他成为集太平天国宗教权、军权和政权于一身的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这也是太平天国前期只有东王诰谕,而没有天王诏旨的原因之所在。就连洪秀全本人也曾亲口诏命众官说:“尔为官者,须知尔东王所言,即是天父所言也,尔等皆当钦遵。”[3]这种二元化的领导体制,就为农民出身的太平天国诸王以后争权夺利,互相残杀埋下了危险的种子。
应当指出的是,从金田起义至建都天京的初期,洪、杨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杨秀清勤于军政事务,尊敬和维护天王的权威,洪秀全潜心研究拜上帝教教义,制定太平天国纲领,支持东王的工作。凡军国大事,东王具本章上奏取旨实施,天王无不旨准,且非东王盖印之本章,一律不阅。以至于清政府甚至怀疑洪秀全是否有其人,攻击其形同木偶,只知“画诺而已”[4]。随着当时军事形势的消长和天京农民政权建设的需要,洪、杨之间的政见分歧逐渐产生,且不断扩大。
清咸丰四年二月初四日(天历甲寅四年正月二十七日 1854年3月2日),杨秀清以天父下凡传旨的形式,批评洪秀全“贬一切古书为妖书”,否定中国传统文化,独尊拜上帝教教义的做法,强调“四书十三经”删改后可以为太平天国服务,请留“合于正道忠孝”[5]之书。洪秀全被迫接受,诏令成立删书衙主其事。同年六月十三日(天历六月初一日 7月7日),因访问天京的英国人质疑太平天国拜上帝教教义,杨秀清又以同样的方式传旨:“因凡间子女,或有轻视圣旨(指天父圣旨),泥执约书,故特诏约书有讹当改……启奏尔主,此书不用出先。”[6]从而严令禁止出版曾被尊为与太平天国《真天命诏书》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旧遗诏圣书》和《新遗诏圣书》。这就等于剥夺了洪秀全研究拜上帝教义和出版太平天国印书的权力。
不仅如此,随着杨秀清封建意识的迅速膨胀,“自恃功高,一切专擅”[7],滥用天父权力,动辄下凡传旨,干涉洪秀全宫中之事,辱骂锁押洪秀全兄长,天朝宫殿宫门打开稍迟或洪秀全迎接不及,都要受到当众责骂羞辱。清咸丰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天历癸好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1853年12月24日,)杨秀清甚至借故要打洪秀全四十大板,直到洪秀全跪伏认错方免。[8]更有甚者,杨秀清“威风张扬,不知自忌”[9],在天京举行的东试取士时,竟出“四海之内有东王”的试题。东殿参护衙大门张贴:“参拜天父永为我父,护卫东王早作人王”[10]的联句。
面对杨秀清的威逼,洪秀全始则比较顾全大局,基本上采取谨慎忍让的态度,淡化矛盾。但洪秀全毕竟是一国之君,地位尊贵,号召力大,尽管太平天国实行军师负责制,凡事在形式上也得由“军师奏天王,天王降旨,军师遵行”[11],没有天王的“旨准”,至少在程序上是不符合制度的。何况洪秀全性情暴烈,精神偏执,封建皇权思想根深蒂固。早在立国之初,他就封立自己的长子为幼主,公开诏示自己要做一个专制的天王君主。“天下万国朕无二”[12],“生杀由天子,诸官莫得违”[13],自然难以长时间地容忍杨秀清的一再轻狂冒犯。事实上,杨秀清也早已意识到这一点。他曾当众向洪秀全劝谏道:“自古以来,为君者常多恃其气性,不纳臣谏,往往以得力之忠臣,一旦怒而误杀之,致使国政多乖,悔之晚矣。”[14]不幸的是,后来发生的“天京事变”,恰恰印证了杨秀清的预言。
另一方面,杨秀清随意对天王的羞辱杖责,就把洪、杨矛盾暴露在朝内众臣的面前,引起普遍不满,对东王“积怒于心,口顺而心不息”[15]。尤其是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等人在杨秀清以天父名义要杖责天王之时,屡屡向天父哭诉,要求代替洪秀全接受处罚,这就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他们与天王的距离,而疏远了与东王的关系。(www.xing528.com)
韦昌辉作为最早参加拜上帝教的领导人之一,为金田起义作出过重大贡献。他英勇善战,屡建功勋,被封为北王,是太平天国核心领导成员之一。南王、西王阵亡后,他的地位仅次于天王、东王,为第三号领袖人物。建都天京后,他肩负重任,或出任天京城防总指挥,或督师出征,攻城略地。杨秀清对韦昌辉则常以势压之,甚至无端戏弄杖责,以挫其锋,来确立自己的威权。韦氏为人阴柔奸险,处世圆滑,居心叵测,面对杨秀清的威逼,虽心怀不满,却能忍辱退让。洪秀全就曾当着东、北王的面,赞扬杨秀清是古之骨鲠之臣,批评韦昌辉为人不爽直[16]。“天京事变”前一年,与太平军作战的清方人员就窥测,东、北王“互相猜忌”,韦昌辉“阳下之而阴欲夺其权”,“似不久必有吞并之事。”[17]太平天国的一些官员也觉察到,韦氏“阴忍而残刻,今抶之而不怒,其心叵测,萧墙之祸正恐未远”。[18]
为了达到蒙蔽杨秀清的目的,韦昌辉还大耍两面派,实行韬晦之策。谢炳《金陵癸甲纪事略》说,韦氏“事东贼甚谄,舆至则扶以迎,论事不三四语,必跪谢曰:‘非四兄教导,小弟肚肠嫩(指学问浅),几不知此’”。韦昌辉的哥哥与杨秀清的妾兄争屋,东王将他交给北王议罪,韦竟将其兄处以五马分尸,说不如此,不足以警众。韦昌辉的部下殴打水营士兵,激起水营哗变。杨秀清及时处理,防止事态扩大,并追究韦昌辉的责任,予以杖责处罚。北王的裨将替韦氏打抱不平,说:“怒责而杖辱之,其后将何堪?”韦昌辉听罢大怒,竟杀了这个裨将,“以谢秀清”。这种包藏祸心的谄杨行为收到了效果,连杨秀清也放松了对他的戒备,误以为韦氏慑其威权,在“殿前议事尚有惊恐之心,不敢十分多言”。[19]
甲寅四年四月(1854年5月),天京城中发生了一件稍违礼制的小事,但因杨秀清的干预,演变成领导层的激烈对抗。一天,燕王秦日纲府内一牧马人坐在府门前,见到东王杨秀清的同庚叔路过而未遵礼制起立致敬,被这个同庚叔怒打二百鞭,然后交秦日纲处置。秦未及问,他又把牧马人押至掌管天朝刑部事务的卫国侯黄玉崑衙署,要其再加责罚。黄认为既已打牧马人二百鞭,与法已符,便劝东王同庚叔罢手。但他大怒,一把推翻天朝刑部公案,转向东王投诉。杨秀清借题发挥,怒令石达开拘其岳丈黄玉崑。黄愤而辞职。秦日纲与朝内官领袖兴国侯陈承瑢也相继辞职,以示抗议。面对如此严重事件,杨秀清非但不收回成命,反而大逞淫威,令韦昌辉锁拿秦日纲、陈承瑢、黄玉崑等人,分别杖责一百、二百、三百。黄杖后投水自杀获救,被革去侯爵,降为伍卒。燕王府那个牧马人也被五马分尸处死。[20]杨秀清以如此小事肆意施压,意在逼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陈承瑢和黄玉崑等人屈服,实则招致众怒积怨,“口顺而心不息”。
此外据《天父圣旨》记载,秦日纲和陈承瑢之辈,还多次因作战不力,办事不公,或因某种随意性,受到杨秀清的指责处罚,直至锁押东牢,削职为奴,这些引起他们的普遍不满、牢骚和仇视,愈久积怨愈深,他们便自觉不自觉地站到天王、北王一边去反对东王。事实上早在“天京事变”发生之前,太平天国政权内部就已涌动着一股反对杨秀清的暗流,他们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旦条件成熟,就会迅速形成一个反杨政治同盟,以求一逞,置杨于死地。只是由于当时清军江南北大营重兵压境,危机四伏,变数很大,而没有机会付诸实施。可悲的是,杨秀清竟对此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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